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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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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余黎回想起四岁那些年,脑海中总浮现出两个画面。

第一个画面中灰白浓雾的天空下是看上去老式陈旧,却在那个年代他人口中向往的时尚六层住房,街道两旁是干枯毫无生机的绿化带,以及摇着铃铛踏着脚蹬子四处穿行的三轮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碾过车痕……还有满大街因为脸盲看谁谁一样的甲乙丙丁;

第二个画面总绕在余黎的心上,时不时就会想起,此生怀念。它简单而温馨:橙黄色的灯光映照在自家二十平的客厅里,折射出温暖的光彩,余黎缩在沙发前的花岗岩茶几边,让母亲握着她稚嫩的小手,一笔一划练习写着自己的名字,母亲的手很有力,声音还总带着蜂蜜化在口中般的清甜。“撇……捺……横横,竖钩……”这样生硬的几个音节,在母亲温馨的演绎下,朦朦胧胧间也会如睡前摇篮曲般清凉:“睡吧……睡吧……我的宝贝……”。余黎很喜欢母亲这样的教学方式,就好似真的在唱歌。“撇!捺!”“横横,竖钩!”余黎时常边重复哼,边把手伸到桌子下玩味似的将圆形胶带打着拍子有节奏的滚动。

余黎很清晰的记得呆在第一个画面里时她在想什么。

她是在研究自己来自何处。

余黎也直接的问过母亲:“妈妈,我是从哪里来的啊?”

母亲总是带着神秘的笑容,又有些腼腆地说:“你看见后山坡那个垃圾堆了吗,从哪里捡回来的。”说完,看着余黎信以为真的表情却很有成就感。

生活圈太小,所以总被很多小事絮绕。几年后,当余黎的堂姐夫鼓励她好好学习时,曾这样说过:“宁乡就是一块包子,馅儿少肉馅儿更少,咬一口就没了,我一个小时就能逛完一圈,你得好好学习,别被困在这里。”

余黎当时没搭腔,内心嘀咕道:哪有?为了找到自己出生的垃圾堆,她跑上两小时才能从村头到了村尾,再跑回来,又花了两小时,后来又去了深山上那些有落户的旮旯,来来回回折腾了十几天!

毋庸置疑,余黎并没有找到“出生地”,但她爱她的家乡,即便之后也会承认那里确实是一个馅儿少肉馅儿更少的“包子”。

后来,余黎的姨母生了一对双胞胎,没过一个月叔母也生了一个儿子,余黎一口气有了三个弟弟。弟弟们满月酒时,余黎跟着母亲第一次进县城。余黎突然发现自己的世界扩大了,似乎在这里就能够找寻到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了。

县城是不再只要跑上两小时就能一览无遗的地方——县城是起码需要坐上两小时人力三轮车才能逛完的地方,甚至还有很多条余黎记不住名字的街。四岁的余黎还不懂用里、公里这样的数学单位来阐述距离,只是因为上三轮车时母亲说:“哦,快四点了,我们得赶去你小姨家吃饭,看你两个弟弟,还得去买一些东西呢。”,下三轮车时母亲又说:“今天给你尝尝小龙虾,这可是绕城一大圈儿才买到的……哎呀!六点了,快快快,亲戚朋友都等急了……”

母亲早早开始教余黎数数、加减,六减四,四岁的她还是能算的很清楚了。

到了姨母家,余黎拿着小小的衣服站在熟睡的弟弟们面前,听着母亲和坐月子的姨母聊天。

母亲说:“你看这俩孩子多可爱。”

姨母高兴又感概:“我们都没想到是双胞胎,大的个刚出来,我以为完事儿啦,谁知道那医生看着我肚子说,别着急,还有一个,这不,小的就出来了。这俩孩子,前后脚相差不到一分钟呢。”

母亲说:“先出来的,就是哥哥了,后出来的,就是弟弟了。”

“妈妈,我是从你肚子里来的啊?”瞅了俩弟弟好半天,余黎插上了嘴。

母亲和姨母听余黎这么一问,都笑了,母亲似开玩笑地说:“对啊,妈妈以前可是有腰身的,怀你的时候肚子撑大了,你看,现在也不小呢。”母亲指着自己的小腹,“裙子也穿不了了,好多衣服上身也不好看了。”

余黎摇头不信,“这可不关我的事……”而且,“没关系。”母亲在她中心是最美的。

母亲听着余黎这么撇清关系,和姨母都被逗笑。母亲继续和姨母说着产后女人的变化,从身形到心情,说到最后都有些痴痴的看着两名小婴儿,感叹,“这女人啊……有孩子就够了啊……”

吃饭时,亲戚们都夸余黎的粉色公主裙和羊角辫好看,余黎不知疲惫蹦蹦跳跳的展示着,差点儿还摔了手里的红蛋。为了这句“真好看”,母亲来之前可是在她的头发上花上半个小时,也是为了这句“真好看”,哪怕头皮发麻余黎都忍着。因为只有这样,羊角辫才能像公主皇冠那样傲娇的立起。

饭后,刚走出小姨家所住的小区,余黎视野里就出现了第一个画面。

四岁的余黎望着碧蓝的天,眨巴着大眼睛恍然大悟,自己领悟出了一个答案:妈妈不是常穿着一件水蓝色连衣裙,披着乌黑的长发吗?像极了故事书里公主的妈妈,也就是皇后,还是海里的皇后呢,很美呢!

母亲就是“美”的化身,或者说“美”就是母亲。电视里播放的《唐伯虎点秋香》中秋香很美,让唐伯虎一见钟情,在余黎眼中她和母亲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将《山不转水转》唱遍大街小巷的人,也是母亲;大街上穿着时髦的女人们,都有着母亲的影子,就连动画片里的花仙子,也不例外。

母亲是从海里来的,自己不会游泳,但和海一样是蓝色的还有天空呢!那么,自己是从天上来的?肯定是“哐”一下从天而降!她不是常听到电视里说一句话么——“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用在她身上的话是“天上掉下个余妹妹”。

余黎这么理解着,看着街道旁的花草房屋,街上的行人三轮车,以及刚刚吃的小龙虾,她不禁拍肚皮,小脸乐开了花儿:天上怎么样她不知道,现在只觉得地上还真不错呢……

等余黎回过神来,就看到父亲从前方的一辆三轮车上下来。余黎喊着“爸爸”跑过去,抓起父亲的手,拉着他来到母亲面前,又抓起母亲的手,嬉闹着撒娇着,“我要荡秋千!”,于是也不管不顾父亲母亲有没有准备好,兀自拉着他们的手就缩起了脚,没理由的乐得嘻嘻哈哈。

“你看这孩子,都不怕摔。”母亲说。

“抓好了抓好了。”父亲说着,和母亲一起把余黎拎着更高,“小心啊!”一家人就这么嬉闹着往前走。

远远传来余黎的笑声,“……反正你们会抓紧我啊……我才不怕呢……”

余黎出生在四川一个小县城的乡下。那个地方在她四岁时还是个农业不发达、饲养业没经验、旅游开发没人投资、工厂一个没有的 N 无小地方,但神奇的是,人们总能依靠大自然,凭着分来的两亩三分地和刚兴起的煤矿运输过得很自在。

父亲那会儿就和余黎大舅一起经营着煤厂,母亲开着乡里唯一一家小卖部。不过小卖部没有经营多久,父亲就以一句:“你是我的女人,我可以养你,不需要你抛头露面开什么小卖部。”而让母亲关了小卖部。这句话和当初母亲怀着余黎,父亲说:“我的女人,就应该好好待在家里养胎。”让母亲辞去了教师一职如出一撤。

父亲和母亲总是这样,早之前以恋爱自由相识相恋,不顾家里人的反对而结婚,结婚之后,却相继遵从起老派的男主外女主内,甚至男尊女卑,试图达到平衡的婚姻生活。按照爷爷的话说,就是阴阳调和,以达到圆满。母亲对妻子的认知还停留在上几辈人的观念中:丈夫,是一家之主,妻子,需听从夫训,必相夫教子,为家庭就该无私奉献。可矛盾的是,这根深在他们记忆中的古存观念,和社会变迁由外而来的新观念,就好像被绑在天秤上的两颗奇异石头,随着他们的需求,一会儿这边是空气那边是石头,一会儿这边是石头那边是空气,天秤永远无法平衡。总之,他们在已知的知识和讯息中,寻找着建立家庭的方法,学着成为别人的丈夫和妻子。似乎,恋爱时新观念能满足他们的需求,他们就选择新观念,婚后,古存的观念能让他们在新生活中获得安全感,就作为了今后立家的准则。

可惜的是,被定义的男人、儿子、丈夫、父亲的那些普世角色标准,未必合适每一个男孩。

小卖部各种各样的货品一部分分给了叔叔阿姨和父亲的狐朋狗友,一部分给了爷爷奶奶。

奶奶舍不得那些送出去的货品,想让父亲要回来。过日子就是精打细算、勤俭持家,怎么能大手大脚,不把东西当东西?一点小货品送给别人,别人并不会因此在关键时刻念你的好,而是应该存于家中维续生活,毕竟关键时刻念你的,总是家里人。

可父亲乐于听到旁人的感谢,这使他感到得意洋洋,人缘好就是被接纳,能被接纳就是人好,人好就容易被赞美。男人怎么能那样小家子气?男人就该耿直、说一不二!家里人帮自己?家里才几个人啊?广结朋友,朋友多了路好走嘛。然而,内心更深处,父亲觉得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要回来?那多没面子?奶奶太不懂事儿了。

因此母子俩当场拌了几句嘴。奶奶说可惜,好可惜,太可惜,念念叨叨好几天不说,一和父亲对上,就翻旧帐。父亲万万没想到一件小事,奶奶能念叨一年多,搞得最后实在不愿多和奶奶见面。

父亲也时常不在家,常常是余黎和母亲一起去看望爷爷奶奶、买菜、做饭、吃饭、走门串户、看电视、上厕所、睡觉。因此奶奶和母亲商量着用家里的货品,在家里悄悄开小卖部的事,父亲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余黎和母亲到了爷爷奶奶家里,爷爷抱着余黎坐在门口裹叶子烟,奶奶就把新鲜的蔬菜和肉,以及几十块钱塞进母亲的菜篮子里,有些歉意地和母亲絮叨:“你把这些拿回去吧。前几个月我洒了一些菜籽在地里,现在长得可好了。这些肉啊,都是那些看病的人送来的,大家都有心啊。这些钱都是你小卖部的东西卖的钱呢,我留了一些当作是本钱,又进了一些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卖卖小东西补贴家用嘛,街坊邻居现在都熟悉了,经常来买东西呢,不卖又不好。”

母亲捏着钱。

奶奶又说,“钱要有计划的用嘛,钱不好找啊。”

母亲看着篮子的东西,不知道说什么好,拉着余黎的手要离开时,补了一句,“妈,你进货时,要是东西太重就和我说一声,我去帮你搬。”

“搬得动,搬得动。”奶奶整理着小卖部的东西。

“那我回去了。”

回到家,余黎陪着母亲做好饭,母亲说:“我们去麻将桌上看看你爸吃饭没。”,又再次带着余黎出了门。

余黎的父亲很喜欢梳着大背头,穿着县城里流行的及踝呢子大衣,他出现时还总是搭配着那样的画面:人声嘈杂,烟雾缭绕。

早之前母亲小卖部刚开张时,也人声嘈杂。父亲和几个朋友拉着千响鞭炮在街上点燃,噼噼啪啪,然后就在家里一顿大酒。每逢过年,也人声嘈杂。父亲不去爷爷奶奶家里,就带着余黎和母亲来到煤厂上,杀鸡宰羊,和大舅一起招待厂上的工友,人散了后就说说今年谁还欠了厂上的钱没有还,偶尔大舅会抱怨,那些欠钱的人,怎么都是父亲的朋友?

煤厂坐落在冰天雪地的山里,景色美得异常,却也冷得异常。母亲把余黎裹得很紧,余黎常在凌晨六点看着屋檐上的冰条,伸手碰碰,用力拽拽。吃过早饭后开始玩雪追鸟,偶尔还能看见几只小松鼠或者小刺猬。大年三十的时候一家人就不在煤厂了。父母会带着余黎回家,早早坐在电视机前看《春节联欢晚会》。父亲和母亲会各自躺一边沙发,余黎时不时趴在母亲身上,时不时坐在父亲身后。

此时此刻,人声嘈杂,烟雾缭绕。

四四方方的桌子上是五颜六色的麻将牌或牌九,桌边里三层外三层的站着围观人群。那些围观的人们总是皮肤油腻、脸色发黄、声音嘶哑。他们嘴边叼着红塔山烟,口中会喊出一些余黎听不懂的麻将“专业术语”——碰、撞、隔。还会露出各种各样“神奇”的表情。之所以说“神奇”,是因为那些表情余黎平时很少看到——蹙眉时还可以嘴角上扬,嘴角上扬又哈哈大笑时却在拍桌子,某些时候余黎还会在他们激烈争执时吓得哇哇大哭,她不明白他们在干嘛。他们被怪物控制了么?实在是太奇怪了!太可怕了!

不过别误会,余黎父亲的职业并不是“赌神”,除了和大舅经营煤厂之外,父亲其实而是一名医生,正职就职于当地乡医院。乡医院的创始人是爷爷和另外两名老中医,在三名老中医中,爷爷名声最响。

在当时,在宁乡,一户人家单靠养兔、种地、打零工,一年就只有一两千块,劳力好一些的也就三四千块。而家中要是有医生、教师这样的职业都会让他人羡慕不已,这将意味着“衣食无忧”和“老有所依”,子女的未来也将有所继承,有所继承在那个年代和“前程似锦”一个道理,似乎都不用活在对未来的担忧中。更何况,余黎祖上几代都是当地有名的中医,叔父大学毕业后就称为村官,而母亲家中姐妹也同为教师,生活负担比别人家轻,用邻里的话说,只有别人家求余家的,没有余家求别人的。

他人的羡慕硬是明显得让余黎一度觉得自己很特别,理所当然地接受着小伙伴们羡慕的目光。

余黎家所住的房子是当地医院分配的家属房,虽然是那种老式筒子楼,但当时在宁乡却算“豪华”宽敞的。

她家一共三间,其他的职工大多都只有一间,厨房只能占用过道的。

余黎家的三间,一间客厅,一间厨房,一间卧室。客厅的六座真皮沙发,长虹电视,花岗岩茶几、组合柜、电暖炉、电风扇、海尔洗衣机,样样都是宁乡第一个。余黎和父母共用一间卧室,但更多的时候,只有她和母亲睡在一张床上。而余黎最喜欢的就是这张床,因为床上挂着蓝色锥型纱帐,梦幻的让余黎经常以为自己是“天上掉下的余公主”。

医院里有间空杂物间,那里逐渐已经变成余黎的私有玩具房。杂物间就是小伙伴眼里的“天堂”。房间墙壁上贴着五颜六色的彩画,席子上还总堆着当时很流行的洋娃娃、脚踏车、黄毛狗、小型厨具、会叫的鸭子、水管工马里奥贴纸、一休哥洋画……在余黎心里,它们白天都安静地躺在原地,到了晚上,桌上的玩具都会偷偷复活,所有的画中人都能眨眼睛,它们会讨论自己的主人和互相玩耍。她常想,如果自己半夜跑来偷看,会不会就能看到复活过来的玩具们。然而,母亲从不让余黎晚上出筒子楼,告诉她漆黑的楼下有“麻猫”。虽然她从没有见过“麻猫”长什么样,可从母亲的神态里,仿佛就能知道那是黑暗中的一张血盆大口,或是一双幽蓝摄魂的眼。于是她总缠着母亲买可以放在家里的洋娃娃配小洋房,这样,她晚上就可以看看复活的洋娃娃。

在余黎梦见自己像巨人一样看着小洋房中小小的复活的洋娃娃后,她收到了梦中的礼物,那是父亲送的。

余黎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大舅就走了进来。大舅走进来看了看母亲和余黎,站在父亲身后对他说:“你出来下,出来,你出来下。”

父亲甩出手上的牌九,悔恨懊恼,“哎!刚才不应该出这张牌的,你看呀,刚才出这张就翻番了!”父亲横眉竖目,捡起牌堆里的一张牌,重重的砸在桌子上展示给大家看,不耐烦的回头:“干嘛!”

“你出来嘛。”大舅拍拍父亲肩膀,神秘道。

“等下等下。”

“你出来!”大舅有些严肃。

牌桌上大家看着父亲拍出的牌,不约而同的一声叹息,父亲推出牌九,把几张钞票扔在牌上,跟着大舅出去了。母亲抱着余黎起身,跟了出去。四人刚到门口,大舅就对母亲说:“大妹,你先带黎黎回去,我和大妹夫有点事要说,你们先回去,回去吧。”

“什么事啊?”母亲预感到了什么。

“你回去!”

母亲不再支声,抱着余黎往家的方向走。余黎趴在母亲肩头,看着父亲和大舅的身影,结果看到大舅朝着父亲的脸上揍了一拳,跟着两人厮打在一起……

夜色淹没这场较量的胜负结局,余黎也不怎么关心,只是仔仔细细看着那黑暗中远处灯光化作的闪烁幽蓝,它们就像是“麻猫”的摄魂眼睛,草丛中蚱蜢夜鸣,如同夜猫嘶叫。

大舅质问父亲的声音母亲并没有听到,“你和那个女人什么关系?你敢对不起我妹妹,我就弄死你!”

大舅是母亲姐妹中身材最瘦的一位,长相与外公极像,性格却似外婆。

大舅皮肤泛黄,一头文艺青年感的自然卷中长发,总是温柔的把几个兄弟姐妹的孩子们一块儿拥在自己怀里,一个个问话,“想吃什么”,“想要什么”,一个个爱护,“写字要离远一些,保护眼睛”,“不能吵架更不能打架,不要让自己受伤”,好像他才是他们的父亲。可惜的是,余黎对大舅的记忆停留在了这个时期,不久后,大舅查出患上肝癌。也是从这次冲突之后,父亲再没有去过煤厂,煤厂随着大舅的生病离世而关闭,那些欠煤厂钱的人并没有因为他需要钱看病而结清款项。

那晚,饭菜早已凉,电视剧播报着邓小平逝世的消息,母亲抱着余黎,指着电视说,“你看,你邓爷爷去世了。”

余黎呆呆的看着电视上的照片,这时父亲沉默的回到了家。

父亲刚坐下来,母亲就注意到他衣领上有血迹。

“你衣服上怎么有血?我大哥怎么你了?你们俩怎么了?”母亲紧张地问。

“不关你的事,这是男人之间的事……”父亲不想说,也没打算吃饭,转身去换衣服之前对母亲说,“和你哥说,以后我不去煤厂了,那点钱我不稀罕,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余黎被父亲的模样吓得哇一声大哭起来,母亲不再问,只抱着余黎拍着她的背,口中念念有词:“没事没事,没事的,没事的。”,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哄余黎的,还是哄自己。

一天后,余黎在学校和老师同学一起为邓小平叠白花时开始发烧。回到家,母亲就守着余黎,但未见父亲身影。也不知道是不是烧糊涂了,迷迷糊糊的时候余黎好像做了一个梦。她梦到母亲来到医院旁边的信用社,信用社英俊的社长正在和母亲谈话,母亲突然把余黎从怀里放下来,抓着余黎的肩膀告诉她,“黎黎,你从这条街过去,妈妈从这边过去,你要是在那边看到爸爸了,你就抓住爸爸,知道了吗?”

余黎也不知道自己答应母亲没有,只是顺着母亲指得方向走。母亲朝着她的反方向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余黎看到父母面对面站着,两人面红耳赤,一个女人匆匆离开时和余黎擦肩而过。父亲的声音传来:“……我还要问你,你老是跑到信用社去做什么?啊……”

父亲打在母亲脸上的巴掌声,让余黎惊醒。醒来,余黎才发现原来自己还在床上。刚刚似乎是一段梦境。

在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余黎从早到晚总是满嘴母亲,不见父亲——

“妈妈,我想吃饭饭。”

“黎黎,饭饭做好了,来,啊,张嘴。”

“妈妈,我想喝水水,妈妈、妈妈,我想喝冰水。”

“黎黎不能喝冰水,听话,妈妈给你冲些果汁。”

“妈妈,我想吃肉肉……”

“妈妈,我想要看动画片……”

“妈妈,你给我讲故事吧……”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她开始相信母亲就是她的全世界,她的全世界也只有母亲一人,她要永远和母亲待在一起,她想母亲多笑,而不是那么严肃的总在思考。

只有母亲的微笑,才会让整个世界色彩斑斓,温馨温暖,就像那万花筒,有着千变万化的美丽。余黎试图做很就事让母亲笑起来。和母亲一起去看望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认真的练习写字,反反复复写名字复杂的第二个字,努力的练习走字旁的正确写法,开始拿着毛笔挥洒墨汁,直到浑身墨迹。终于,她用一副精心绘制的画,获得了母亲的微笑。自此以后,绘画也成为余黎的天赋,是老师那里永远的“ A+ 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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