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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风波上演 第9章 百万人的大排队

在这种情形之下,深圳市没办法,就发文件要求党员干部带头买,但示范作用并不明显,股票摊前仍然乏人问津。

队伍里的人摇摇晃晃地站稳脚跟,恢复了自信,可是喘息未定就发现有了新的麻烦。

人群并没有因此而断开或解散,仍旧是抱成一长单串,仿佛眼前的打斗与他们无关,只是不时地会听到女人因惊吓而发出尖叫以及男人愤怒的“别打了”的大吼声。

人们并不是一开始便认识到股票是可以赚钱的。

“深圳证券交易所是1990年12月1日开始试营业,而在此之前,市面上已经有几支股票在发行了,但大多数的人并不知道这股票是什么玩意儿。”深交所总经办张绍岩对记者说。

1987年,深圳发展银行成立了。随后的1988年,深圳街头出现了很多出售深发展股票的摊点,50或100股一张券,每张券1000元或2000元。

这个新鲜玩意儿露面之后,很多人都来看,还有从外地赶过来的,都想看看这中国发行的股票是什么东西。之后,又有万科等几家企业发行了股票。

虽然宣布“股票认购证”开始发行的海报贴了,所有银行、信用社、证券公司门前都在卖,但还是瞧热闹的多,买的人少,因为谁也搞不懂这股票到底能干嘛?

“深圳人经历了很多次新体验,像取消粮票啊等等,唯独对炒股这件事慎之又慎!一方面是因为要投钱,另一方面是很多人对股票真的不了解。”

1985年跟丈夫到深圳蛇口做丝绸生意的叶宏后来回忆说:

当时人们对股票的态度,就是那种猎奇的心态,都要去看,但没人肯掏钱,因为有人传炒股会被当成投机倒把的,担心赚的钱会被没收。

深圳最早的一代股民徐宏海,后来当了某民营公司的老板。他当年买过一万块钱的“深发展”,那时是被别人笑话,他说:“人家说我有病,辛辛苦苦地把搞运输赚的钱全赌了‘六合彩’。”

在这种情形之下,深圳市没办法,就发文件要求党员干部带头买,但示范作用并不明显,股票摊前仍然无人问津。

深交所开创之初,可以说是在艰难中挣扎着的,身上的约束太多了,还带着一些计划色彩,所有股票都戴着一顶“最高涨幅”的帽子。虽然国信等证券公司相继成立,但股民数量在1992年之前也没有明显增多,股票市场一直比较低迷。

但很快的,人们的观念变了。很多对股市观望的人开始行动了:至少,他们认为炒股不是投机倒把。有敏感的人开始觉得这玩意儿能赚钱了。所以,陆陆续续地,来深交所看电子屏的人也多了一些。之后,也慢慢有一些炒股赚钱的故事在民间流传。

“但可能就是1991年第一次发了认购证之后,买到原始股的人尝到了甜头。特别是经过1992年5月大‘牛市’之后,很多人看到那些吃头口水的股民赚钱了,所以大家都要去抢。在他们眼里,‘认购证’就等于是钞票,买原始股就是赚钱的捷径。所以第二次发售才会如此疯狂。”深交所另一位工作人员说。

那个夏天,除了深圳,上海也在上演同样的股市热潮。那一年,在股票市场上选择勇往直前的大约有几百万人,他们把上海和深圳这两座城市搅得天翻地覆。

上海炒股传奇“杨百万”的故事,借助于报纸、电视和普通人的嘴,广为传播。

但那时候人们说起这些人,多少还觉得他们有些铤而走险,因为很多人还吃不准炒股赚钱是不是合法的,这毕竟与以前的劳动赚钱太不同了。

然而如今,人们谈论富人时,眼睛里全都闪烁着羡慕的光芒,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欲望。

从当年对“深发展”的不理不睬,到认为买股票赚钱是合法的捷径,再到如今频频挂在嘴边的“全民理财”,中国人对投资理财的观念早已换头换面了。

回顾往事,不能不说,正是股市的出现催动了财富观念的革命。

1992年,中国资本市场刚刚起步,新股发行还处于摸索阶段。在沪深两地,出现了一种新事物,即“新股认购抽签表”,股民通过购买抽签表,可以获得申购新股的权利。在当时,一级市场申购到的新股,在二级市场就意味着财富的成倍增值。

于是,在1992年8月份的深圳,就出现了百万股民争购认购抽签表的事。

1992年,股市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上涨:5月21日,上交所放开了仅有的15只上市股票的价格限制,引发股市暴涨。由于没有涨停板限制,沪市一日涨了105%。随后,股指连飙两日,25日,行情触顶,报1429点。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中国股市能令人一夜暴富。

而深圳在8月初,就开始了第二次新股认购抽签表发售的宣传。

1992年8月7日,人民银行深圳分行行长就抽签表发售接受《深圳特区报》的采访称,当年深圳计划发行A股5亿股,预备发售500万张认购抽签表,中签比例10%。1991年深圳的新股认购抽签表首次发售,价格仅为一元一张。

而此时,抽签表价格已经涨到100块一张,8月8、9两日在全市300个网点发售。每个身份证限购一张抽签表,每人限持10张,每张中签表可认购1000股。

甘爱军和林兵就是当时认购大军中的两个普通人。

“2007年,到处都是谈论股票的人,这对我来说一点也不稀奇,10多年前,我就已经是疯狂的股民了。‘8·10风波’的时候,我在深圳通宵排过队,购买新股认购抽签表。”回忆起1992年8月在深圳经历的两个难忘的晚上,40多岁的甘爱军几乎还记得每一个细节。

1992年8月8日晚21时多,甘爱军怀揣着四处借来的身份证,跟着另外一个司机朋友老高,开车到了深圳福田,开始了跟股市的第一次接触。

当年,甘爱军在广州文冲船厂工作,还是一个30岁不到的司机,1991年他就听说深圳、上海可以买股票。

一位脑子灵光的同事停薪留职跑到深圳,光炒股票一两个月就赚了几万元,换来大家的羡慕。“工作四五年,我省吃俭用,当时存折上也不到两万块钱,这点钱不够做生意,拉私活收入也有限,那时候广州人都兴‘炒更’(粤语兼职的别称),我想,对我来说,炒股就是最好的‘炒更’了。”

9日开始发售,甘爱军打算8日晚上就到网点排队,心想这样就万无一失了。没想到到了销售点,发现现场已经人山人海。销售点排起的长队已像长蛇一样转过了几个弯。

甘爱军打听了一下,从7日晚上开始,各个销售点就出现了排队的市民,这些人都有所准备,吃的喝的带得不少。

“深圳到了8月,气温也有27度左右,人挤人的空地上,热气腾腾的味道实在很难受。”甘爱军后来回忆说。

到了8日中午,刚刚中专毕业到深圳一家电子厂工作的林兵也背着一个书包,开始到关外的一个销售点排队。

他是一个潮汕人,尽管积蓄不多,仍然憧憬着能够早日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像一些成功者一样,最后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意。

他手中的积蓄还不够申购1000股新股,但“每人限购10张,中签率10%”的规则让他眼前一亮。算起来,中签几乎是十拿九稳的,无论如何,先中签了再说。

收集身份证也没有难倒他,当时,林兵有好几位亲属在深圳的农贸市场当小贩,通过他们,他很快借到了10张身份证。

“他们谁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借身份证,我当时想,这就是读过书和没读过书的差别吧。我这也是凭知识赚钱。”林兵后来说。

估摸着市区内能人多,知道申购新股发财奥秘的人也多,所以,林兵选择在关外排队,他觉得这样或许能够更快地买到抽签表。

尽管排队的人比自己预想的多,但是从小和父母排队买粮、买肉的经历告诉他,越紧俏的东西,排队的人越多,而获得的过程也越为艰难。

林兵说,当时他认为,炎热和疲惫排队,都是获得财富的必经之途。

甘爱军的朋友老高脑子很精,看着几乎见不到尾巴的队伍,他决定买位子。最后两个人各花了50块,跟民工买到了两个好一些的位子。没想到过了没多久,开出100块价位都买不到了。

安顿下来,甘爱军就跟前后左右聊开了。他仔细一听,排队的什么人都有,旁边的那位来自关外的一家工厂,老板收集了厂里所有工人的身份证,派了20多个人过来排队,每个人按50块每天给他们发工资,还发误餐补贴。

当时,为了买到申购表,这些第一代股民可谓招数百出。不仅当地的股民行动了,外地股民也大量涌入深圳。

甘爱军说,当时排队的人一个贴着一个,主要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别人插队。

“我们只能搂住前面那位排队者的腰或是扶着肩膀,而后面一位也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幸好老高站在我前面,熟人,搂起来不尴尬,后面那位也是搂着我的腰,还好后面那一位也是男的。当时排队的也有女人,同样紧紧搂着前面一位的腰,没有办法,大家都奔着一个目标去,炒股,赚钱呗。”

即便如此,也出现了有人排了一天一夜,却在快排到时却被挤出队伍的事发生。

“但什么也不能阻止我们排队。你想想,花上一天一夜,10%的中签率,能中上一签,以那时候股市的火爆程度,买新股投进去的钱能够翻番吧。一天一夜风餐露宿后财富翻倍,诱惑力能不大么?”甘爱军说。

排队的80%以上都是年轻人,尽管天气很热,甚至中间下过瓢泼大雨,无论多疲倦,提到新股大家还是兴致勃勃,打退堂鼓的极少。

那两天,深圳白天气温在35度左右,晚上23时空气中仍有热风,而早上7时多的太阳照到脸上,就有明显的灼痛感。

林兵自己带来的水早就喝光了,幸好有小贩中间叫卖矿泉水,小林买了最大包装的一瓶。

“最难受的是没处上厕所,喝水也是小口小口喝,天气热,流汗没多久蒸发了,这样就不会肚子胀着难受。”林兵回忆说。

当时他看到排在前面的一位仁兄,身上的黑色T恤上面结了厚厚的一层盐花,而头发因为流汗,已经板结成一缕一缕的。

周围弥漫着一阵阵的馊味,他分不清楚到底这股味儿是自己身上的,还是来自别人。

队伍越拉越长,每个人的空间越缩越小,但还是有一些小贩见缝插针地在队伍里卖着矿泉水、食品、祛风油……他们也在顺便传播着小道消息。这也给大家带来了乐子。

一会儿传说市政府发现股民踊跃排队,决定扩大新股发行量,中签者每人能够申购1500股;又传说各销售点将在早上6时提早销售抽签表。

消息在队伍中流传着,一次一次振奋着排队者的心情,却又一次次被证实是假消息。

政府预感要出事,于是提前派出警察,接着军队也出动了。

8月8日中午12时,军警迈着整齐的步伐,一路小跑开进来,手里拿着警棍,组成一道人墙,把冲击者赶到外面去。

队伍里的人摇摇晃晃地站稳脚跟,恢复了自信,可是喘息未定就发现有了新的麻烦:他们的后援团都被赶走了,白天不能送饭,晚上不能送衣,烈日下不能送水,暴雨中不能撑伞,只把一大堆身份证留下来让他们背着。

然而还有更加令人难忍的事情:谁要是离开队伍去一趟厕所,就再也别想回来!

一个男人说了一句“管天管地,还管我拉屎放屁”,就去了厕所。

警察的确管不着他“拉屎放屁”,却拒绝他再回到队伍中。因为去了一趟厕所就丢掉位置的人肯定不止这一个,所以大多数人终于坚持到晚上,借助夜幕的掩护,再加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们就在饭盒和报纸里拉屎,在矿泉水瓶里撒尿。有的人找不到这些东西,就往地上一蹲。

然后,天亮了,太阳出来了,温度无情地升高,受尽折磨的人群平添了新的折磨。一个在现场感受到这种折磨的记者说:“整个深圳的味道都变了。”

然而人们还在不断拥过来,到了这天太阳落下去的时候,小城的街道上,已经站着100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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