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的一天,在从北戴河回北京的路上,时任中宣部部长的朱厚泽和田纪云乘坐胡耀邦的专列。胡耀邦让他们到他房间去。
胡耀邦对田纪云说:“中央两大综合部门,党中央这边是中宣部,国务院那边是国家计委。中宣部这边问题解决了,应早下决心解决计委的问题。”
到20世纪80年代后期,机械、轻工、电子等加工工业,市场调节几乎占了主导地位。
计划管理部门既不管原料供给,也不管产品销售,企业按合同生产,在市场上采购原料,在市场上销售产品。
但是,在计划和市场的关系方面,理论却落后于实践。理论的进展为什么会遇到困难呢?因为马列主义的传统理论把计划经济作为社会主义的基本特征。这样,马列主义的教科书和改革的现实就发生了冲突。如果放弃教科书的观点就会有政治风险;而如果坚持教科书的观点,改革就不能前进。
所以,改革的理论和实践只能一步一步地试探,只有确信没有“地雷”才敢前进。
改革每前进一步都是向马列主义教科书的挑战,改革每前进一步意味着马列主义教科书的退让。改革的动作过激,超越了当时能够容忍的政治限度,就会被坚持教科书的人们抓住把柄,改革就得被迫后退。
中国在改革的实践中不断探索,探索的趋向是逐步加大市场调节的份量,减少计划调节的份量。在计划调节中,又逐步加大指导性计划的比重,减少指令性计划的比重。既然同意搞商品经济,这样的趋势是必然的逻辑。
看到市场化进展加快,陈云深表忧虑。1988年,他针对中央搞市场化提出了8点意见。
陈云一开头就说:
在我们这样一个社会主义国家里,学习西方市场经济的办法,看来困难不少。你们正在摸索,摸索过程中碰到一些问题是难免的还可以继续摸索,并随时总结经验。
在1992年以前,“中国是计划经济”这一基本原则是一直没有被触动的,只允许在这个大前提下探索计划如何与市场调节相结合。在理论探讨中,有时向计划倾斜,有时则向市场倾斜。
当时有以下几种具有代表性的看法:
一是主辅论。即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这里先强调是计划经济体制。在这个体制框架内,辅以市场调节手段。
这种被党的“十二大”政治报告采纳的模式,在党的“十四大”以前,占主要地位。因为这个提法符合“计划经济是社会主义经济的基本特征”这个传统理论。
二是板块论。持这种看法的人把产品分成几块,分别由计划和市场来调节。
例如,北方13所高校编写的《政治经济学(社会主义部分)》指出:“对于有关国计民生的重要产品,必须实行计划调节,就是说,由国家统一计划生产,统一规定价格,统一进行产品的分配。”“对于其他产品,则可实行市场调节的方式。”
三是渗透论。这种看法认为,“社会主义经济中的计划性和市场性是互相渗透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计划调节和市场调节是实现社会主义经济按比例发展的两种形式,它们之间本来是紧密结合,互相渗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把它们截然分开以致对立起来是不妥当的”
四是层次论。一种主张是,在宏观层次上实行严格的计划管理,在微观层次上,在国家计划的指导下发挥市场调节的作用;另一种主张是,在制度层次上要强调计划经济是特征,在运行层次上把两者看作是配置资源的手段。
五是时空论。主张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空间,根据实际情况,计划和市场各有侧重。
例如,在供给大于需求的时候,主要采用市场调节;在需求大于供给的时候,加强计划管理。
还有其他一些看法。
在这种种看法中,大体可以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强调计划的作用,一种是强调市场的作用。
这两种不同的侧重中,一般是由于看问题的侧重点不同而形成的。但也有相互指责、上纲上线的。强调计划的人指责强调市场的人是搞资本主义;强调市场的人指责强调计划的人阻挠改革。
在这期间,有一些经济学家大胆地抛开“计划经济是社会主义基本特征”的传统看法,倡导市场经济。
广东老经济学家卓炯在学习党的十二届三中全会的决定时说:
理论上要彻底一些,其实社会主义商品经济也可以叫作社会主义市场经济。
老经济学家杨坚白也说:
商品经济与市场经济是同义语。
经济学家于光远也认为:
商品经济与市场经济这两个范畴之间没有区别。
但是,不少经济学家站出来重申马列主义的观点,认为市场经济就是资本主义经济。
1987年10月25日至11月1日,中国共产党第十三次全国代表大会于在北京举行。
参加这次大会的正式代表1936人,特邀代表61人,出席大会开幕式的共1953人,代表着全国4600多万名党员。
此外,全国人大常委会党外副委员长、全国政协党外副主席、各民主党派、全国工商联负责人和无党派爱国民主人士、少数民族和宗教界人士96人列席了大会,并有中外记者400多名采访了大会,其中包括1名台湾记者。
邓小平主持大会开幕式。这次大会通过了政府工作报告,并对计划和市场的关系作了一个新的解释:
计划和市场都是覆盖全社会的。新的运行机制总体上来说应当是“国家调节市场,市场引导企业”的机制。国家运用经济手段、法律手段和必要的行政手段调节市场供求关系,创造适宜的经济和社会环境,以此引导企业正确地进行经营决策。
党的“十三大”在这个解释中提到“计划和市场都是覆盖全社会的”,这就否定了主辅论、板块论、层次论等各种不重视市场调节的观点,“国家调节市场,市场引导企业”的提法,把市场调节的作用提到了过去从来没有过的高度。
但是,仍然有人批评市场取向的改革,并说“所谓市场取向,就是资本主义取向”。
1990年7月5日,在中南海召开的一次高层会议上,出现了激烈的交锋。这次会议是由江泽民总书记主持的。座谈会一开始,就在改革应当是“计划取向”还是“市场取向”这个问题上发生了激烈的争论。
主张“计划取向”的人强调,社会主义只能在公有制的基础上实行计划经济,市场调节只能在国家计划许可的范围内起作用,不能喧宾夺主。
主张“市场取向”的人据理力争,强调必须坚持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改革路线,维护“市场取向”的改革方向。并且指出,“计划经济与市场调节相结合”是从党的“十三大”提出的“国家调节市场,市场引导企业”的方针后退。
著名经济学家薛暮桥在会上发言很激动,他不停地咳嗽,会后还给中央写了一封长信,批驳了坚持“计划取向”的言论。
商品经济就是市场经济,这一看法在一些经济学家看来是常识,在实际工作中更是没有区别。但这层窗户纸谁也不能捅破。捅破这层纸的,就只有邓小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