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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学说2

实际上,从魏晋到隋唐,正统的经学家们只知抱残守缺,对于儒家思想的发展并没有什么推动。真正对儒学发展有贡献的倒是那些非正统的、敢于从道家或佛教汲取思想营养的学者。

魏晋时期玄学大盛,成为思想界的主流。玄学家以《老》《庄》《易》为三玄,当然不能完全归结为儒家。不过,大多数玄学家的确致力于援道家思想人儒,试图以道家的道论代替汉代经学的天论,探索挽救儒学危机的出路。他们厌恶经学的繁琐学风,然而并未失掉研习儒学的兴趣。首开玄学风气的何晏注过《论语》,贵无派的代表王弼注过《周易》。他们虽然兼治儒道两家之学,重心却是向儒家倾斜的。名教与自然的关系问题始终是玄学家关注和讨论的中心问题。名教是指儒家倡导的道德规范,而自然则是指道家的本体论思想。大多数玄学家们都认为二者可以结合起来,试图把儒家倡导的道德规范建立在道家本体论思想的基础上。

王弼(226~249)认为,名教出于自然,道家以无为本的自然之论可以成为名教的理论基础。他指出,汉代经学之所以失掉范围人心的效力,根本原因在于片面提倡仁义等具体的伦理规范,只在细微末节上作文章,没有从根本上下工夫。这样作的结果使儒学流于形式,“崇仁义,愈致斯伪。”一些无耻之徒甚至利用名教弄虚作假,图谋虚名,冒充贤良,这就不能不败坏儒学的名声。王弼认为,名教只是枝节性的东西,要使名教真正发挥作用,就不能就事论事,而必须从根本上人手加固信仰的根基。他认为名教的根基就是道家常说的“自然”或者“无”。“自然者,无称之言,穷极之辞也。”“自然”或“无”才是道德规范的形而上学依据,圣人正是从此出发才“立名分以定尊卑”,制定出以“三纲五常”为基本内容的名教来。在他看来,名教是“末”,自然才是“本”。名教本于自然,出于自然。他要求人们从哲学上把握本体,提高维护名教的自觉性,从而解决对儒学的“信仰危机”。王弼以哲学的方式论证名教的永恒性、必然性,同以神学的方式论证名教的永恒性和必然性的汉代经学相比,自然要高明得多。

王弼还把儒家的尊君原则同道家的无为原则结合起来,提出执一统众的思想。他认为统辖、主宰万物的本体不是“众”,而是“寡”,不是“多”,而是“一”。“夫众不能治众,治众者至寡也。”“夫少者,多之所专也。寡者,众之所宗也。”他指出,这种以寡治众或从一治多的观点,既见于《周易》,又见于《老子》。他在《老子·十一章注》中写道;“毂所以能经三十辐者无也,以其无能受物之故,故能寡统众也。”车轱轳的三十根幅条之所以能形成一个整体,是因为轱轳中间的轴眼(无)在起作用。既然以寡治众是世界万物的普遍规律,当然也就应当成为治理国家的最高原则了。在王弼看来,以寡治众是儒、道两家的共同见解,但对这一思想的阐发,儒家比道家深刻。他在注释《论语》中“一以贯之”时说:“贯犹统也。……譬犹以君御民,执一统众之道也。”他认为孔子的“执一统众”的思想充分体现出无为的原则,可见孔子对无为的理解比老子更透彻:“圣人体无,无又不可言必及有。老庄未免于有,恒训其所不足。”这里的圣人是指孔子。王弼认为孔子的“一以贯之、执一统众”的思想实则是主张按照无为的原则办事,完全建立在“以无为本”的本体论基础之上。只是孔子并不像老庄那样总是把“无”挂在嘴上。这种“孔胜于老”的看法在玄学家中相当流行。南齐周颐在《重答张长史书》中说:“王、何旧说,皆云老不及圣。”(《弘明集》卷六)王弼等人为孔子披上玄学家的外衣,把道家思想纳入到儒家思想的轨道。他们的“以寡治众”“执一统众”等思想是对汉儒“春秋大一统”观念的继承和发展,也是一种维护皇帝权威的理论设计。

西晋玄学家郭象(252~312)比王弼更倾向于儒家。针对玄学思潮中“非汤武而薄周孔,越名教而任自然”的非儒倾向,他提出“名教即自然”的思想。庄子心目中的“神人”本来是离远俗务、超脱现实的理想人格,而郭象在《庄子·逍遥游注》中却把“神人”同儒家推崇的“圣人”划上了等号;“夫神人者,即今所谓圣人也。”他强调,精神上的超脱同世俗生活并不矛盾,二者完全可以统一起来。“夫圣人虽在庙堂之上,然其心无异于山林之中,世岂识之哉?徒见其戴黄屋、佩玉玺,便谓足以缨绂其心矣,见其历山川、同民事,便谓足以憔悴其神矣。岂知至至者之不亏哉?”郭象发明的“精神超脱”法把庄子的逍遥哲学同讲究经世致用的儒家人世哲学熔为一炉了。他认为名教与自然没有任何矛盾,二者的统一构成了世界的和谐;“人之生也,形虽七尺而五常必具,故区区之身乃举天地以奉之。故天地万物凡所有者,不可一日而相无也。”人不能没有自然之躯,也不能不接受纲常名教的规范。他主张尊卑、贵贱、君臣、上下各守其位。“各安其分,则大小俱足矣。”他要求人们恪守“内圣外王”之道,以超世的态度人世。郭象把道、儒两家的对立倾向化解了,把旷达任诞的玄学引向儒家的实践哲学,为儒学在沉沦中崛起作了理论准备。

佛教是儒、道两家之外的又一大的思想流派。佛教自东汉末年传入中国,经过几百年的传播和发展,到隋唐时期已成为与儒、道鼎足而立的意识形态。在隋唐时期,儒学要求得自身的发展,一方面要应付来自道家的挑战,另一方面又要应付来自佛教的挑战。如何吸收佛教的思想资料、思维方式以推进儒学的发展成为这一时期思想家的主要任务。颜之推、柳宗元、刘禹锡、韩愈、李翱等人在这方面都作出过贡献。

颜之推(531~594)是一位精研儒学的学者,著有《颜氏家训》,主张以儒家的忠孝道德原则和伦理纲常“整齐门内,提撕子孙”。他很受后儒的尊崇,素有“古今家训,以此为祖”之说。他治儒学,但并不排斥佛教,是最早倡导佛儒合流的思想家之一。他对佛、儒两家作了比较,得出的结论是:“内外两教,本为一体,渐积为异,深浅不同。”他认为佛教为渐、为浅,儒学为积(同极)、为深,其倾向于儒自不待言。但他强调佛、儒都有助于人们道德观念的培养,引导人们弃恶扬善,有补于世风淳化。他不赞成以儒排佛的做法,为佛教辩护说:“善恶之行,祸福所归,九流百氏皆同此论,岂独释典为虚妄乎?”他指出,儒家讲的仁、义、礼、智、信等“五常”,同佛教讲的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饮酒、不妄语等“五戒”,都有劝善止暴的作用,以此说明融佛入儒的可能性。

颜之推只是从表层去寻找佛、儒两家的共同点,真正深入佛教堂奥的还得算中唐时期的柳宗元(773~819)和刘禹锡(772~842)。他们出佛人儒、浸润其中多年,力求在哲理层面上把两家融会贯通。有些儒家学者抓住佛教主张出家、毁弃人伦这一点全盘否定佛教的学术价值,柳宗元却不以为然。他批评这些人目光短浅,“忿其外而遗其中,是知石而不知韫玉也。”柳宗元指出;“浮图诚有不可斥者,往往与《易》、《论语》合。……吾之所取者与《易》、《论语》合,虽圣人复生,不可得而斥也。”显然,他是从儒家的立场出发去琢取佛教中的“韫玉”的。他主张“真乘法印,与儒典并用”,“悉取向之所以异者,通而同之,搜择融液,与道大适。”刘禹锡也很赞成柳宗元的主张,认为佛教有益于教化,可以“革盗心于冥昧之间,泯受缘于死生之际,阴助教化,总持人天”,对于儒学是一种必要的补充。

柳宗元、刘禹锡心目中的“韫玉”是指佛教那种有无统一的辩证思维方法。他们认为,吸收这种辩证思维的理论成果,可以增强儒学的理论性,把儒家伦理提到世界观的高度。刘禹锡和柳宗元发现,自汉以来的儒学有一个缺陷,那就是教条讲得多,抽象的哲理谈得少,缺乏思辨色彩,思辨性很强的佛教对于儒学的哲理化是有借鉴意义的。他们在这方面作了一些初步探索。刘禹锡把佛教“缘起性空”说加以改造,以有释空,找到了把佛教出世哲学纳入儒家人世哲学的转折点。他对佛教“空”的观念表示一定程度的认同:“上士介空而离相,中士著空而嫉有,不因相何以示觉,不由有何以悟无?”那么,“空”的哲学含义是什么呢?刘禹锡的解释是:“空者,形之希微者也。为体也不妨乎物,而为用者恒资乎有,必依于物而后形焉。”就是说空并不等于虚无,空本身就是有与无的统一,并不排斥有。这样,他便接过佛教“空”的观念,注入儒家崇有的内容。柳宗元对刘禹锡的观点表示赞成,他在《答刘禹锡天论书》中写道:“所谓无形为无常者,甚善。”刘禹锡、柳宗元的“空”观启迪了宋代理学家张载,他进而提出“太虚即气”的理论。

韩愈(768~824)、李翱(772~841)与柳宗元、刘禹锡不同,他们不信奉佛教,都是激烈的排佛者。韩愈因上书谏阻唐宪宗把陕西风翔法门寺收藏的“佛骨”迎到宫中供养,险些掉了脑袋。但他们一面排佛,一面也在从事援佛人儒的探索。韩愈模仿佛教的法统,编制儒家道统。他把儒家的源头追溯到尧,声称“尧以之传之舜,舜以之传之禹,禹以之传之汤,汤以之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他以儒家的道统对抗佛教的法统,说明儒家在华夏当居正宗地位,并以道统的继承人自诩。韩愈还借鉴佛教解释名相、范畴的研究方法,对儒家的思想体系加以概括和提炼。他说:“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德为虚位。”意思是说,“道”与“德”是各家各派都经常使用的范畴,而仁与义则是儒家赋予“道德”范畴的特定内涵。因此,仁与义可以看作儒家思想体系的核心。韩愈由于采用了佛教的研究方法,他对儒家基本观念的阐发比起汉儒来要深刻得多。他的儒学思想哲理性很强,不是那种借天的名义所进行的粗俗的神学说教。

韩愈的学生李翱借鉴禅宗的佛性论和修养方法,改造并发展了儒家的心性学说,写出《复性书》上、中、下三篇。他参照佛教净、染之分的模式,提出性善情恶说。他认为:“人之所以为圣人者,性也;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喜、怒、哀、惧、爱、恶、欲,皆情之所为也,情既昏,性斯匿矣。”按照他的说法,每个人的品性都是善的,只是由于受到情欲的干扰,使人的品性不能得以扩充,才使人显出圣、凡的人格差别。他把人的情欲比作使河水变得混浊的泥沙,比作笼罩火焰的浓烟,认为沙不浑,水自清,烟不郁,火自明,情不作,性自善。要恢复人们本来的善性,就必须做到忘情。只有这样,才能进入“弗思弗虑”“灭情复性”“心寂不动”的精神境界,成就超凡入圣的理想人格。李翱灭情复性的理论同禅宗的“见性成佛”并没有多少区别,只不过是把佛教倡导的“成佛”改为儒家倡导的“成圣”。李翱援佛入儒,因袭的迹象太过明显,并不太成功。但他以佛性印证心性,把儒家道德观念提到最高信仰的程度,毕竟开了宋明理学的先河。

义理之学

自汉代儒学复兴以来,大体沿着两个方向发展。一个是义理之学,另一个是考据之学。前者由今文经学开启,后者由古文经学肇端。今文经学讲究“微言大义”,比较注重从思想理论角度阐发儒学。它虽开展了义理之学,但因其喜欢借天的名义立说,终于流为谶纬神学。粗俗的说《周易说略》书影教代替了哲理的论证,浓重的神学氛围窒息了义理之学。东汉末年经学衰落后,魏晋玄学援道人儒使义理之学得以抬头;隋唐思想家援佛人儒也为它注入活力。在此基础上,从宋代至明末,义理之学终于有了长足的发展,形成一种与汉代经学风格迥异的新的儒学形态——宋明理学。宋明理学家讲究理欲之辩,维护三纲五常,以继承孔孟道统相标榜,所以理学又称为道学。宋明理学一反汉唐的义疏传统,抛开传注,直接从经典中寻绎义理。它以儒为主,兼采佛、道,以三教合流为显著特征。

宋明理学的奠基人是周敦颐、邵雍、张载、程颢、程颐,号称“北宋五子”。在这五人中首开风气者当推周敦颐。周敦颐(1017~1073)字茂叔,道州营道(今湖南道县)人。因其在庐山莲花峰下濂溪畔筑“濂溪书屋”,学者称他“濂溪先生”,称他创立的理学学派为“濂学”。他依据《易传》和《中庸》的基本思想,参照道士陈抟传授的《无极图》,画出《太极图》,撰写《太极图说》,论述宇宙本体、世界生成和万物变化的过程,建立了一个简洁明了而又精致系统的理学世界观。他在《太极图说》中写道:“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他把由无极、太极、阴阳、五行、男女、万物构成的逻辑结构看成宇宙生成变化的图式。认为宇宙万物由一个抽象的实体派生出来,他把这个抽象的实体或称“无极”,或称“太极”,虽没有明确地提出天理范畴,但已具备理学世界观的雏形。周敦颐从这种世界观出发阐释儒家的人学思想,把《中庸》“诚”的观念提到本体论的高度。他说:“诚者,圣人之本。”认为诚来自乾元,秉承“无极之真,二五之精”是至高至善的人生境界。在这种境界中的人就是圣人。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焉。”圣人是众人学习的楷模,他为众人规定了中正仁义而主静的做人准则,人们只有向圣人看齐,才能实现自我完善。他给“主静”作的注解是“无欲故静”,认为“欲动情胜、利害相攻”,实为万恶之源。他已提出了理学“存理灭欲”说的基本思想,确立了理学家特有的价值取向。

邵雍(1011~1077)字尧夫,谥康节。共城(今河南辉县)人。因其隐居于苏门山百源,学者称百源先生,称他创立的理学学派为百源学派。他同周敦颐一样,也从道教中汲取思想材料,采取象数学的手法建立理学世界观。他参照陈抟传下来的《先天图》,用“加一倍法”,通过象数罗列构造出先天象数学,用来比附宇宙间一切事物的形成和发展。他认为宇宙的本原是“太极”。“太极一也,不动,生二,二则周敦颐像神也。神生数,数生象,象生器。”太极是绝对的“一”,由一分化、设置出数、象,由象派生出宇宙万物。太极既是宇宙万有的本原,又是主体意识的依据。他说:“心为太极,又曰道为太极。”这种主体意识通过人体现出来,所以在万物之中人最灵;而在人群中,圣人最高明。“是知人也者,物之至者也;圣也者,人之至者也。”圣人“心代天意,口代天言,手代天工,身代天事”,为天传法,为万民作则。通过对圣人的描述,邵雍重申了儒家天人合一的传统观念。他的理学思想体系以宇宙观为起点,以人生观为归宿。

周敦颐和邵雍由于受象数学的影响,思想上还有汉儒神秘主义和独断主义的残余。比他们稍晚的张载则完全抛开了象数学,立足于理性主义建立理学世界观。张载(1020~1077)字子厚,陕西凤翔郿县(今陕西眉县)横渠镇人,世称横渠先生。他常年讲学于关中,弟子也多为关中人,故他创立的理学学派称为关学。张载批判了佛、道两家关于“空”或“无”的本体论思想,出佛人儒,提出气一元论。他认为气是充塞于宇宙的物质实体,“凡可状,皆有也;凡有,皆象也,凡象,皆气也。”气的本然状态叫作“太虚”,“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太虚即气。”太虚和气是同一概念。气是万物的本原,万物产生于气,复归于气。“太虚不能无气,气不能不聚而为万物,万物不能不散而为太虚。”他打比方说,气在太虚中聚与散,就像冰在水中凝结与融释一样,气聚合而形成具体事物,气消散而归复于太虚。他否认有脱离气的绝对的虚无状态。“知太虚即气,则无‘无’”。张载以气为核心把天、道、性、心等儒学范畴连成一个体系,认为“由太虚有天之名,由气化有道之名,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张载的气一元论真正扬弃了佛、道的本体论,为儒家人世哲学奠立了坚实的理论基础。

张载从气一元论出发看待人性,提出“天地之性”和“气质之性”相对立的观点。他说:“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故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焉。”“天地之性”也就是太虚的本性,它是人性善的依据。气质之性是人禀受阴阳二气而形成形体之后所具之性,它因人而异,是人性恶的依据。他认为,每个人都有“天地之性”,也都有“气质之性”。自我修养的目的就是摒弃“气质之性”,归复于“天地之性”,成就圣人、君子式的人格。这就是他倡导的“变化气质”:“为学大益,在自求变化气质。”张载的人性论一方面承认自我完善的内在根据,另一方面又强调自我改造的必要性,把荀子的性恶论和孟子的性善论成功地综合起来了,解决了中国儒学史上长期争论不休的问题。他的人性论为其他理学家们所接受,朱熹赞扬说:“气质之说,起于张程,极有功于圣门,有补于后学,前人未经说到。故张程之说立,则诸子之说泯矣。”

张载还用气一元论论证儒家天人合一的传统思想和仁爱孝亲观念。在他看来,既然天地万物都以气为本原,那么也就意味着人与天地万物构成和谐的、有机的整体。因此人应当对天地尽孝心,对他人乃至万物尽爱心。他说:“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张载这种“民胞物与”的思想要求一切人都像兄弟一样相亲相爱,但并不主张取消等级制度。他把君主说成父母的长子,要求人们服从他的统治,守分守位,尽忠尽孝。甚至提出“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汝于成也。存,吾顺事,没,吾宁也。”他的这种随遇而安的思想受到理学家们的交口称赞。

《二程全书》张载的气一元论虽然论证了儒家的某些伦理观念,但没有为三纲五常这一儒家的基本原则提供形而上学依据。这个任务落在了程颢、程颐肩上。程颢(1032~1085)字伯淳,河南洛阳人,人称明道先生。程颐(1033~1107)字正权,人称伊川先生。两兄弟皆师从周敦颐,张载是他们的表叔。程氏兄弟是洛阳人,又常年在洛阳讲学,他们创立的理学学派被称为“洛学”。二程同周、邵、张等人不同,他们认为本体既是抽象的实体,又是普遍的原则。因此,他们认为“天理”才是比“太极”或“气”更恰当的本体论范畴。程颢声称:“吾学虽有所受,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贴出来。”天理是二程思想体系的最高范畴,也是宋明理学的最基本概念。在理学草创阶段,二程的理论贡献最大,超过了北宋五子中的其他三位。

在二程思想体系中,理具有广泛的含义。首先,它是指“天理”。也就是万物存在的本原、主宰万物的精神实体。“天理云者,这一个道理,更有甚穷已?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人得之者,故大行不加,穷居不损。这上头来更怎生说得存亡加减。是他元无少欠,百理具备。”天理不生不灭,至高无上,不受人事变化的影响,是主宰一切的绝对本体。其次,它是指“物理”,即具体事物所依据的原理、原则。“天下物皆可以理照。有物必有则,一物须有一理。”每一种事物都依理而存在、变化。再次,它是指“伦理”,也就是道德规范。他们说:“父子君臣,天下之定理,无所逃于天地之间。”二程认为物理、伦理都是天理的具体体现,把三者合而为一,将忠君、孝父的纲常观念提到普遍原理的高度,使之永恒化、绝对化,真正奠立了理学“道德形而上学”的根基。

二程从理本体论出发看待人性,认为人性包含着两个方面,一是“天命之谓性”,一是“生之谓性”。前者是天理在人性中的贯彻,二程说:“性即理。理则自尧、舜至于涂人,一也。”后者是从气上说的。二程说:“‘生之谓性’,性即气,气即性;生之谓也。”“天命之谓性”是至善的,“生之谓性”可善可恶,据此,他们又提出天理与人欲两相对立的论断。他们认为,从人的“天命之谓性”来说,人能自觉地遵守仁、义、礼、智、信等道德范畴的约束,不会作恶;然而由于受“生之谓性”的支配便产生了“人欲”,人受到人欲的蒙蔽才会作出各种不道德的事情。因此,人欲是恶的渊薮,是天理的对头。“惟蔽于人欲,则亡天理也。”他们主张“去人欲,明天理”。二程颢像程说:“人心,私欲,故危殆;道心,天理,故精微,灭私欲,则天理明矣。”从这种观点出发,二程甚至提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口号,使理学变成一种严酷的道德说教。由二程明确提出的“存理灭欲”说后来成为理学家们的共同信条。

到南宋时期,理学发展到鼎盛阶段,出现了理学集大成者朱熹。朱熹(1130~1200)字元晦,号晦庵,别号考亭、紫阳,徽州婺源(今属江西)人。青年时师从李侗,为二程四传弟子。他长期居住在福建并多年在此讲学。所创理学学派被称为闽学。他的主要思想承接二程,后人将闽学与洛学合称程朱理学。程朱理学是宋明理学的主干,在封建社会后期思想界占据统治地位长达数百年之久。

朱熹自画像朱熹在二程理本体论的基础上,吸收张载的气一元论,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哲学体系。他认为理是宇宙万有的本原,具有逻辑的先在性。“未有天地之先,毕竟也只是理。有此理,便有此天地;若无此理,便亦无天地,无人无物都该载了。”他认为理先于事物而存在,提出“理在事先”的本体论原则。他指出,理本身寂然不动,“无造作,无意度”,必须以“气”为挂搭处才能构成天地万物。理与气的关系是:理在先,气在后;理为形而上,气为形而下。他说:“天地之间,有理有气。理也者,形而上之道也,生物之本也;气也者,形而下之器也,生物之具也。”程颐像理在气先是朱熹提出的另一条本体论原则。他虽强调理在气先,但亦承认理气相依不离。“天下未有无理之气,亦未有无气之理。”就具体事物而言,理与气是紧密结合在一起的。由于“气异”而形成世界的多样性,由于“理同”而形成世界的同一性。

朱熹又把理称为太极,认为太极与万物是“理一分殊”的关系,“人人有一太极,物物有一太极。”每一事物并不是分有太极的部分,而是体现太极的全体。“如月映万川相似。”对于人来说,“太极只是个极好至善底道理”,也就是道德价值的源泉。因此,为人之道就是取法乎太极,通过心性修养实朱熹像现向太极的复归。他主张采用“格物穷理”的方法,“穷尽事物之理”,进入与太极合而为一的人生最高境界。在这种境界里,人心听命于道心,革尽人欲,复进天理,把三纲五常变成自觉的行为准则。

程朱理学为了论证三纲五常的绝对性,极力突出理的先在性和超验性,但对理的内在性重视不够。针对这种倾向,与朱熹同时代的陆九渊提出心学来同程朱理学抗衡。陆九渊(1139~1193)字子静,号存斋,抚州金溪(今属江西)人。因其在江西贵溪象山开书院讲学,也称象山先生。他在鹅湖之会上曾同朱熹辩论过关于太极、治学方法等问题,嘲笑朱学“支离务外”。针对程朱“性即理”的观点,他强调“心即理”,提出“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的命题。在陆九渊看来,理是不能脱离心的,“道未有外乎其心者,自‘可欲之善’,至于‘大而化之之圣,圣而不可知之之神’,皆吾心也。”因此为学之道并不是穷究外在的天理,而应当“发明本心”,“先立乎其大”。这样,陆九渊便开辟了宋代义理之学的另一个方向——心学。心学与程朱理学在扶持纲常名教这一根本点上是一致的,但学术风格大相径庭。

从南宋到明初,程朱理学处于统治地位,心学的影响不大。明成祖朱棣下令编纂《五经大全》《四书大全》《性理大全》,程朱理学被指定为官方哲学。直到明中叶,心学集大成者王守仁的出现方使心学势力大增,并一度压倒程朱理学。王守仁(1472~1528)字伯安,浙江余姚人。因隐居绍兴阳明洞并创办阳明书院,世称阳明先生。王守仁在年轻时相信过程朱理学,他按朱熹“即物穷理”的办法格竹子失败后转向陆学。他的基本思想与陆九渊一致,后人将陆学与王学合称陆王心学。

《监本四书》书影王守仁继承陆九渊“心即理”的观点,建立了心学体系。他认为心外无物,形形色色的事物都是人心显现出来的客体。“盖天地万物与人原是一体,其发窍之最精处,是人心一点灵明。”心外无物,当然也就意味着心外无理。针对朱熹“析心与理为二”的观点,他说:“夫物理不外于吾心,外吾心而求物理,无物理矣。”总之,在他看来,心、物、理三者是一回事。他从内在性、主体性出发构筑了“道德形而上学”的根基。

基于心理合一的心本体论,王守仁提出“致良知”之教和“知行合一”说。他认为认识的对象和泉源都来自心中固有的良知。“知是心之本体,心自然会知。见父自然知孝,见兄自然知弟,见孺子人井自然知恻隐,此便是良知。”他所说的良知是指人的道德意识,他认为这种道德意识要靠自我发现,不必向外探求。向内用功发现良知的过程叫作《二程先生全书》书影“致良知”。致良知和穷天理是一致的:“吾心之良知,即所谓天理也。致吾心良知之天理于事事物物,则事事物物皆得其理矣。”致良知既是知,又是行,所以他认为知行合一:“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工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只说一个知,已自有行在,只说一个行,已自有知在。”他强调知行统一,重视道德实践,主张在事上磨炼,有合理的因素,但严重混淆了知行的界限。他把良知看成真理的标准,认为“良知便是你自家的准则,便是你的明师。”这种不以孔子之是非为是非的思想比较充分地体现出理性主义精神,要求摆脱程朱理学教条的束缚,包含着思想解放的因素。但在“存天理、灭人欲”这一理学的基本观点上,王守仁同程朱倒是一致的。他声称“减一分人欲,便是复得一分天理。”这就表明心学同程朱理学虽有分歧,但它毕竟是宋明理学的一大分枝。

朱熹行书墨迹宋明义理之学到王守仁这里便宣告终结了。王学末流束书不观,流为“狂禅”。到明末清初,宋明义理之学终于被考据之学取代。

到清末,义理之学再次抬头,出现了清末今文经学。他们对脱离现实的考据学派表示不满,主张结合政治改革阐扬儒家义理。清代今文经学的创立者是庄存与(1719~1788),他著《春秋正辞》,撇开名物训诂,专讲“大义微言”。刘逢禄(1776~1829)承继外祖父庄存与所传家学,著《春秋公羊经何氏释例》,发挥东汉何休《公羊解诂》中的“张三世”(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之说。刘逢禄的学生魏源(1794~1857)和龚自珍(1792~1841)才真正把清末今文经学的义理探讨引向现实政治。龚自珍主张“展布有次第,取舍有异同,则不必泥乎经史。”魏源利用《公羊传》讥切时政,提出变法改制思想。廖平(1852~1932)也是清末今文经学中有影响的人物,他断言古文经是西汉末刘歆伪造的。廖平的这一看法为康有为(1858~1927)采纳,他在《新学伪经考》中指斥刘歆为帮助王莽篡汉立新伪造“古文经”,拉开了近代批判封建旧学的序幕。康有为作《孔子改制孝》,注《论语》、《孟子》,利用《公羊》学提出“三世进化”说和“世界大同”论,宣传资产阶级民权、平等思想。康有为阐发的“微言大义”实际上已超出了儒学的范围。他是清末最后一位今文经学大师,也是近代维新派的启蒙思想家。他抨击理学和汉学绞杀理性,呼吁“开智”“求仁”,在义理之学中找到突破儒学藩篱的缺口。

考据之学

考据之学为汉代古文经学所开启。古文经学讲究名物训诂,注意从文化传统的角度阐发儒学。顾炎武像但是,由于古文经学家未能同谶纬神学划清界限,限制了考据之学的发展。考据之学的长足发展是在清代。清代考据之学亦称“朴学”,因其打着恢复汉代古文经学的旗号,又称为“新汉学”。清代考据之学是对宋明理学的反动。明亡之后,一些有识之士痛定思痛,深刻反省江山易主的历史教训。他们认为宋明理学空谈性命、脱离实际所造成的理论偏差是明亡的原因之一。为了避开宋明理学的误区,他们主张从经典出发重新挖掘儒家义蕴。

顾炎武像清代考据学的创始人是明末清初杰出的思想家顾炎武。顾炎武(1613~1682)字宁人,初名绛,曾化名蒋山佣,江苏昆山人,学者称亭林先生。清兵入关后,他和家乡父老兄弟一起毁家纾难,组织义军抗清。江南沦陷以后,他一直奔走各地,联络义士。他曾十谒明孝陵,准备举事以图复明。晚年深入西北,卜居华阴、富平一带,致力于学术研究。他多次拒绝清廷征召,不惜以死相抗,曾表示:“七十老翁何所求,正欠一死,若必相逼,则以身殉之矣。”针对宋明理学“明心见性之空言”,他提出“经学即理学”的口号。他“引古筹今”,主张经世致用,提倡实学,厌恶空谈,要求把儒学当作“国家治乱之原,生民根本之计”。他指出,在孔孟时代并没有单纯的理学,理学本来寓于经学之中。这一传统一直延续到汉代,汉儒治经注重名物训诂,仍不脱离经世致用的宗旨。只是到了宋儒才附会经典,空谈义理,到明代甚至发展到“束书不观,游谈无根”的程度。他痛斥王学末流“置四海之困穷不言,而终日讲危微精一之说。”在他看来,宋明理学之所以流为空疏的虚学,是因其接受佛教禅学所致,从而离开了儒家的实学传统。

针对宋明理学的弊端,顾炎武提出两点主张:一是正本清源,一是由器求道。他说:“经学自有源流,自汉而六朝,而唐,而宋,必一一考究,而后及于近儒之所著,然后可以知其异同离合之旨。如论字者必本于《说文》,未有据隶楷而论古文者。”为了弄清源流,他主张先从音韵训诂人手。他写出《音学五书》,奠立了古音学的基础。针对宋明理学家的道器对立论,他提出:“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顾炎武故里非器则无所寓,说在乎孔子之学琴于师襄也。”他认为道器二者是统一的,要真正由器求得道,除了读经书之外,还应当深入实际,同客观事物相接触。他毕生身体力行,实践着自己的主张,一边读书,一边考察山川地理、世俗民情,取得丰硕的研究成果。他写的《日知录》“凡经义、史学、官制、吏治、财赋、典礼、舆地、艺文之属,一一疏通其源,考证其谬误”,是清代考据学在初创阶段的代表作。

阎若璩是继顾炎武而起的另一位考据大师。阎若璩(1636~1704)字百诗,号潜邱,祖籍山西太原,自五世祖迁居江苏淮安。他沉潜经史20余年,撰《古文尚书疏证》。他在明代梅鹫的《尚书考异》的基础上,引经据古,条分缕析,以大量确凿的证据证明东晋梅赜献的《古文尚书》以及《孔安国尚书传》皆为伪书。经惠栋等人的补证,这一结论为学术界公认。这一辨伪成就对宋明理学是一沉重打击。宋明理学家把《古文尚书·大禹谟》中“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说成“十六字心传”,奉为尧、舜、禹一脉相承的儒家道统。原来所谓道统竟出自赝品,这就不能不引起人们对宋明理学学术价值的怀疑。不过,阎若璩并没有像顾炎武那样严厉地批判宋明理学,还说过“天不生宋儒,仲尼如长夜”一类的话。这反映出清初考据学同宋明理学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日知录到乾隆(1736~1795)、嘉庆(1796~1820)年间,清代考据之学发展到鼎盛阶段,涌现出乾嘉学派。据《清经解》记载,当时从事考据的学者有157家,成书2720卷,足见其规模之大。乾嘉学派的兴起同清政府实行的文化高压政策有关。文字狱使学者望而生畏,不得不躲进故纸堆里讨生活,丢去了清初顾炎武那种经世致用的积极精神。清统治者发现,这样的考据学不但对自己的统治无害,反倒可以起到笼络士林的作用。遂修正独尊宋学的政策,对考据学也予以扶植。乾隆、嘉庆年间开设四库全书馆,延聘专家学者数百人整理古籍。乾嘉学派以四库全书馆为大本营迅速地发展起来。

乾嘉学派包括吴派和皖派两支。吴派以惠栋为首。惠栋(1697~1758)字定宇,号松崖,学者称小红豆先生。因其是江苏吴县人,故所创学派称为吴派。他秉承家学,潜心经术,著作甚丰。主要有《周易述》《古文尚书考》《春秋补注》《九经古义》等。惠栋治学主张尊古训守家法,惟汉古文经是信,学风有些拘执。他在理论上的贡献虽然不算大,但他却是真正把考据学大旗撑起来的领袖人物。吴派的重要人物还有孙星衍、王鸣盛、洪亮吉等人。吴派的学风是博而尊闻,述而不作,他们在史籍整理、文献考订方面卓有成就,而在思想界影响甚微。梁启超在评论吴派时说:“在清代学术界,功罪参半。笃守家法,今所谓‘汉学’者壁垒森固,旗帜鲜明,此其功也。胶固盲从,偏狭,好排斥异己,以致启蒙时代之怀疑精神,几天阏焉,此其罪也。”梁启超的这个评语切中肯綮,是比较公正、恰当的。

《孟子字义疏证》皖派不像吴派那样偏执,他们尊汉而不迷信,学贵自得之见,比较注重思想性。皖派的领袖人物是戴震。戴震(1723~1777)字慎修,又字东原,安徽休宁人。因其是安徽籍,故所创学派称为皖派。乾隆(1736~1795)年间修《四库全书》特召为纂修官。他博闻强记,尤精小学,治学严谨。不仅对文字、音韵、训诂、名物之学颇为精通,而且涉足天文、数学、水利、地理等自然科学领域。他在考据学方面的著作有《原善》《原象》《孟子字义疏证》《声韵考》《声类表》《方言疏证》等。其中《孟子字义疏证》最能体现他的学术风格和思想观点。他采取考据方法,揭露宋明理学的谬误,重新阐释儒学基本范畴,建立起自己的思想体系。

在理气关系上,针对程朱的“理在事先”“理在气先”的观点,戴震提出“气化即道”“理在气中”说。他认为阴阳五行之气构成世界的物质基础,气的运转流行过程就叫作“道”。“道犹行也,气化流行,生生不息,是故谓之道。”从动态的角度看,世界是道的运行过程,从静态的角度看,世界是“器”即各种事物的总和。由此可见,道和器是统一的。他不同意程朱理学把道说成“形而上”、把器说成“形而下”的观点,认为“形而上犹曰形以前,形而下犹曰形以后”,因此,道并不脱离形、脱离器,道就在器之中。至于理,也不过是气化流行过程中的条理,绝不是如宋儒所说的那种抽象的实体。戴震对理的解释是:“理者,察之而几微必区以别之名也,是故谓之分理。”他分析说,宋儒“不徒曰天地人物事为之理,而其语曰理无不在,视之如有物焉”,必然割裂理气、道器关系,将人引入虚幻之境,“使学者皓首芒然,求其物不得。”戴震把道、器、理、气都统一起来,形成实学世界观,同理学划清了界限。

在理欲关系上,针对宋明理学“存天理灭人欲”的观点,戴震提出“理存于欲”的观点,主张“体民之情,遂民之欲”。他认为理是不能脱离欲的,灭掉了人欲,当然也就不可能保存天理。他说:“理也者,情之不爽失也。未有情不得而理得者也。”“今以情之不爽失为理,是理者存乎欲者也。”理作为使感情欲望得以适当满足的标准和尺度来说,必定同欲是统一的,而不是对立的。他痛斥宋明理学的理欲对立论冷漠严酷,不近人情,“以理杀人”,实际上把理变成尊者、贵者、长者手中的“忍而残杀之具”。“尊者以理责卑,长者以理责幼,贵者以理责贱,虽失谓之顺。卑者、幼者、贱者以理争之,虽得谓之逆。”他控诉说:“所谓理者,同于酷吏之所谓法。酷吏以法杀人,后儒以理杀人。”戴震把宋明理学维护专制制度、禁锢人性的消极方面揭露得淋漓尽致,从“理存乎欲”的观点出发,戴震主张“遂己之欲者,广之能遂人之欲;达己之情者,广之能达人之情。”通过对“存理灭欲”说的批判,戴震重申了儒家关心“国事民瘼”的民本主义思想。

除了戴震之外,皖派的重要人物还有王念孙、王引之、段玉裁、孙诒让等人。他们在思想理论深度上虽不如戴震,但也都能发扬通人情、致实用、断制谨严的学风。王念孙精研古音,精通训诂,所撰《广雅疏证》占有材料广泛,博采众家,实事求是,具有很高学术价值。王引之的《经义述闻》和段玉裁的《说文解字注》也堪称经学和小学中的名著。孙诒让的《契文举例》首开甲骨文研究的先河。尽管在他们身上存在着考证过于细密、繁琐的缺点,但他们所取得的学术成就还是应当肯定的。

章炳麟是清代考据学的最后一位大师。章炳麟(1869~1936)字枚叔,别号太炎。他早年倾慕顾炎武,曾师事考据学家俞樾。他对清代考据学加以总结,选择精粹,编为群经新疏。其中有:惠栋《周易述》、江藩和李松林《周易补述》、张惠言《周易虞氏义》、江声《尚书集注音疏》、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陈奂《毛诗传疏》、孙诒让《周礼正义》、胡培翚《仪礼正义》、刘文淇《左传正义》、陈立《公羊义疏》、刘宝楠《论语正义》、皮锡瑞《孝经注疏》、邵晋涵《尔雅正义》、郝懿行《尔雅义疏》、焦循《孟子正义》。他撰写的《新方言》《文始》《小学答问》《国故论衡》等论著,在考据方面也多有创获。不过,章炳麟作为近代启蒙学者,并没有把自己限制在考据学的小天地里。他努力学习、研究、介绍西方学术思想,致力于创立新的思想体系。他首先是一位资产阶级思想家,其次才是一位朴学大师。

孔子学说

孔丘(前551~前479),字仲尼。中国春秋末年的政治家、思想家,是儒家学派的创始人。

相传,孔丘的祖先是殷人的后代,宋国流亡贵族,后来才在鲁国陬邑(今山东曲阜)定居。他3岁丧父,自幼贫且贱,早年做过小官,少年时就懂“礼”,曾做过丧事赞礼的“儒”这一职业,中年开始招收弟子讲学,50岁时在鲁国从政,政绩显著。后来开始周游列国,以求施展政治抱负,可惜一路艰辛,未能如愿:拘于匡,畏于宋,饿于陈、蔡。70岁时返回鲁国,从事文化典籍的整理工作。曾编辑《尚书》,整理《诗经》,考订《礼》《乐》,删修《春秋》,研究《周易》。73岁时病逝。

孔子生前的言论由门徒记录整理,后编成《论语》一书。

孔子的思想以仁学为主,他所讲的仁,可以说是一种政治思想、一种道德标准,或是培养人的最终宗旨。孔庙杏坛孔子首次把仁作为一种哲学范畴提出来。在他看来,仁就是仁爱之心,仁的要求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以仁为核心,他还提出了孝、悌、忠、恕、宽、信、惠、敏、恭、直、温、良、俭、让等道德规范。

“四书”、“五书”书影孔子的另一重要思想是礼和正名。他看到当时“礼崩乐坏”,想恢复周礼。他的礼,既是政治制度,又是道德规范,还包括礼仪、礼节。在当时名不符实的情况下,孔子还提出正名,以正名来引导当时的风气,他认为“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措手足”。在他孔庙大成殿看来,只有名实相符,社会才会兴礼乐,才能长治久安。孔子主张德政,首先教化、引导人民知“礼”。德政的主要内容是保民、惠民、恤民、养民、富民。他主张统治者注意自身修养,“修己安人”,以身作则。

孔子的一生大部分时间是从事文化教育事业。他开创私学,广收门徒,号称弟子三千,身通六艺者有72人。在世时,人们就尊其为“孔圣人”。孔子编订的“五经”奠定了儒家基础,儒家在汉代以后成为文化主流。

子思学说

子思是孔子的孙子,传说《中庸》就是他写的。

在孔门弟子中,多把仁、孝看得很重,过分的孝把个人埋没在家庭伦理之中,导致两个极端:或是极端的个人为主,如与墨子同时的杨朱,不肯“损一毫利天下”,反对利他主义对社会成员自主自然能力的破坏;一种是极端的为人,如墨家以“视人之身若其身,视人之家若其家,视人之国若其国”。鉴此,子思要求对个人角色重新反思,以达到“知道”的目的。

《中庸》书影苍鹰攫蛇

《中庸》是继《大学》后又一阐明人求知的重要和求知的方法的著作。在求知中,《中庸》最重一个“诚”字,“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对夏商周建立起的礼制礼法,不是被动地接受,而是“诚之”,即充分发现个人的本性。《中庸》通过诚而能尽人之天性;能尽其天性则能尽万物之性;能尽万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的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

《中庸》的至高目的,就是要充分认知人的天性,使自己配天,可与“天地参”。

孟子学说

孟轲(约前390~前305),战国时邹(今山东邹县)人。他以孔学继承者自居,历史上将孔、孟并称,即所谓“孔《孟子》书影孟”之道。在政治思想方面,孟轲发展了孔丘的“仁”学和“德政”学说,形成了完整的仁政思想。他把治国之道分为“王道”和“霸道”,认为统一天下只能用仁政。

孟轲提出“民贵君轻”的思想,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得其民心者得天下”是他的至理名言。他认为得民心的主要措施是“教民”“养民”。教民以道德礼教,养民则是使人民生活有保障。他极力反对“虐民”“暴民”,他认为残害百姓,必失天下。但是他的“仁政重民”是以另一种思想为根源的,他的“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人者食于人,治于人者食人”的论调,是为了维护一种封建君权秩序,防止“贼民兴”,即防止人民起义。

孟子故里亚圣庙荀子学说

荀子(约前325~前238),名况,字卿,赵国(今山西南部)人。

《荀子》内页据《史记》记载,荀子在50岁时到齐国游学,曾在齐国都城稷下学宫讲学,任学宫之长。后又人楚,还曾西游入秦,议兵于赵。晚年罢官居兰陵,从事著述。后经人整理成《荀子》一书,共10卷,32篇。

荀子以儒家自居,推崇孔丘,但对孔子的学说思想是批判地吸收。他否定了天命思想,认为:“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所谓天就是一切自然界,天的运动不掺杂人的意志,而有其自身运动的规律。人要遵循自然界的规律才能得到好的结果,否则会受到规律的惩罚。其政治思想主要是“隆礼”和“重法”。他认为“礼义者治之始也”,“法者,治之端”。“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主张礼法兼治,王霸并用。

荀子在中国哲学史上首次对精神和形体关系作出了客观的回答。他认为人的精神现象乃是人的自然生理功能,即所谓“形具而神生”。对人性的认识上荀子主张“性恶论”。认为人生而好利,生而有耳目声色之欲。否定天赋道德观,强调后天教化作用。另外,荀子对中国古代逻辑思想也有很大发展和推进。

周敦颐儒学

周敦颐(1017~1073),原名敦实,字茂叔,道州营道(今湖南道县)人。中国北宋哲学家,宋明理学的开创者,“北宋五子”之一。晚年曾在庐山建濂溪书堂讲学,故又被世人称为“濂溪先生”,其学为“濂学”。

周敦颐在儒家哲学上,建立了“无极而太极”的本体论。他认为世界的本原是实有而非物、本无而不空的绝对体。这个绝对体演生阴阳而生五行,五行生成万物。

周敦颐的学术思想来源于对《周易》思想的研究,用《周易》之易理来解释宇宙万物。同时,他把人的至善本性与“乾元”相对应。在他看来,人的本然之性,来源于诚,诚来源于乾元。

不管是否与易经相演配,他毕竟为儒学的研究开拓出一条新路。

二程理学

二程,就是北宋哲学家、教育家程颢(1032~1085年)和程颐(1033~1107年)。二程是兄弟,同学于周敦颐,开创洛学,奠定了宋明理学的基础。

在哲学上,二程同把“理”作为哲学的最高范畴,认为万物出自一,“理”。有“理”就有“气”,气聚而成万物人类。要认识这个“理”则需通过格物致知的方法。程颢进一步认为,在认识客观事物的“理”的同时,要与内心的理相契合,才算是得到“真知”。

程颐认为,“理”是人内心本所固有的,主张反躬内求的修养方式,通过“去人欲”而“存天理”,进而演出要“克私己之利欲而维护纲常”的伦理。程颐还提出“气禀”之说,认为人的贤愚是由先天禀气决定的,否定后天的修养成分。

二程的学说为南宋的朱熹所继承发展。二程的不同认知观,导致了洛学的分化,为南宋的“理学”和“心学”两个学派的形成提供了思想因素。

二程的主要著作有《二程全集》,程颢的《识仁篇》,程颐的《周易程氏传》等。

朱熹学说

朱子(1130~1200年),名熹。徽州(今江西)婺源人。中国南宋哲学家,宋明理学的集大成者。因他生于福建,他所建立的学派称为“闽学”。

在宇宙观上,朱熹认为理为世界本原,理生于万物而存在。对理、气的关系,他提出“理气相依”“理在气中”的思想。在认识这个“理”时,他认为人人心中有“已知之理”,但需要通过再认识事物才能达到。

朱熹把自己的理学推及社会和道德领域,提出“存天理,灭人欲”的思想,把天理和人欲对立起来,带有禁欲主义色彩。

朱熹的理学给一直以正统自居的儒学带来了又一次兴盛,被元、明、清各代奉为官方哲学,对中国社会产生了深远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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