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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歇尔延安之行

对于马歇尔来说,延安是一个神秘的地方,令他心驰神往。他早已把延安作为自己这次巡视的最重要的一站。当飞机离开归绥,他的眼睛就一直注视着机翼的下方,希望早日进入那块充满活力的黄土地。来到中国已经两个多月了,他见到了包括蒋介石在内的国民党方面的所有重要官员,见到的民主党派和无党派人士也不少。唯有共产党方面,却只见到周恩来、董必武、王若飞、叶剑英、吴玉章、陆定一,哦,还有周恩来的夫人邓颖超女士。这些人都是十分聪明的能人,与国方官员相比,他觉得共方的官员更具有魅力,更有朝气,更勇于面对现实。而国方的最高统帅则是一个自私而又固执的人,他对蒋介石没有好的印象,认为他缺乏合作精神,也正因为如此,在以后马歇尔任美国国务卿的时间里,他总不是那么愿意给蒋介石政府提供帮助,以致蒋介石逃往台湾后,有人对马歇尔说:“将军,是您帮助共产党打败了蒋介石。”共方的最高决策者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猜想一定十分能干,因为每逢决定重大问题,像周恩来这样能干的人总忘不了回延安请示,时间长了,便给了马歇尔这样一个印象,只有周恩来从延安回到重庆,问题才能定下来。

飞机在延安机场着陆了,他一点没想到会受到如此热烈的欢迎。他一走出机舱门,就看到机场入口处矗立一座红布搭起的牌楼,插着中、美两国的国旗,牌楼的横匾上悬着中英两种文字写的“欢迎马歇尔、张治中、周恩来三将军!”的横幅,两边的巨幅红色标语是:“国共合作万岁!”“中美合作万岁!”舷梯下边,有一万多人的欢迎队伍,最前边站着的一排人是共产党的领导人。

“这是马歇尔将军。这是毛泽东主席。”走下舷梯,周恩来分别介绍说。

“欢迎马歇尔将军来延安!”毛泽东说。

“感谢毛泽东先生的盛意!”马歇尔说。

毛泽东与马歇尔的手握在了一起,握得很紧。在这一瞬间,马歇尔迅速地打量了一番这位共产党的最高领导人:穿着呢料制服,很新,显然是刚刚穿上的,戴着一顶旧的解放帽,给人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他的头发。一般人的头发都很短,包括周恩来。唯独毛泽东的头发很长,加上他长得秀气,猛然看上去,像是一位女子。关于毛泽东,他知道得不少,带有传奇色彩。他知道毛泽东是一位农民的儿子,在自己的家乡搞秋收暴动后上了江西的井冈山,从此开始了与蒋介石争夺天下的斗争。那时毛泽东的力量无疑是非常弱小的,被蒋介石撵出了江西。但是令人惊奇的是,他带领他的队伍跋山涉水,突破蒋介石军队的围剿,硬是在陕北扎下了根。一年行进了25000里,而且还包括战斗,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毛泽东因此而成为举世闻名的传奇人物。在陕北那块贫瘠的土地上,他不仅领导他的军队抗击着日寇的入侵,而且还壮大了自己的力量。现在,他的队伍可以与蒋介石的军队抗衡。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毛泽东也在观察着马歇尔。赫尔利给毛泽东的印象很糟糕,被视为不受中共欢迎的人物。马歇尔又会是一位什么样的人物呢?他细细地观察着。嗬,这就是二次大战期间大出风头的“战争英雄”,胸前挂满了各色各样的军功章和勋章,既有军人的英武,又有外交家的风度。给毛泽东的第一印象还不错,证实了周恩来向他说过的话:马歇尔是个诚实的人。但是,毛泽东思考问题有他自己独特的方法和思路,不管怎么说,马歇尔是位美国人,他来中国才多久,他能真正了解中国,真正了解国民党和共产党吗?他在进行调处时能不受美国政府对华政策的影响吗?如果不能,那么,他就解决不了中国的问题。中国的事最终还是得中国人自己去解决。

周恩来还介绍马歇尔认识了朱德、刘少奇、任弼时、彭德怀、林伯渠等人,这些都是他听说过而没见过的中共高级领导人。最初见面的印象,他感到这是中华民族的一批优秀分子,蒋介石看来是没有办法把这些人领导的军队给消灭的。

毛泽东以一方主人的身份频频和来宾们握手,当他走到张治中面前时,显得特别热情,紧紧地握住张治中的手说:“文白先生,我们可是老朋友了!”

“您好吗?”张治中也报以热情的问候。

“还好!停战令早已下达,不用再为打仗之事操心了。”毛泽东笑笑。

张治中也笑笑,其中的含意恐怕不只是礼貌和友好。

“坚决拥护政协决议!”

“坚持执行整军方案!”

“热烈欢迎三人小组!”

机场上响起了热烈的口号声,听着这声音,使人立即感觉到,这是一群渴望和平的人。

延安卫戍司令部的仪仗队,已经整齐排列,持枪肃立。紧接着的是手持红缨枪的自卫队和机关、学校的队列。

当马歇尔、张治中和周恩来走过来时,从仪仗队里走出一个佩戴少校军衔的人,这是仪仗队队长罗少伟。他跑到马歇尔面前,立正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大声报告说:“延安卫戍司令部仪仗队欢迎马歇尔将军!请将军检阅!”

身着军装的马歇尔,缓缓地举起右手,向罗少伟还了一个军礼,说:“谢谢!”

检阅完仪仗队,应毛泽东和朱德之邀,马歇尔一行乘车向王家坪八路军总部驰去。

一路上,尽是欢迎队伍高喊着口号。

“欢迎马歇尔将军!”

“欢迎张治中将军!”

“欢迎周恩来将军!”

晚上,毛泽东主席为远方来的客人举行了盛大的宴会。宴会厅就是中共中央招待室。平时很少在那里接待客人,倒是中央领导同志经常在这里开会。

主持宴会的主人和宾客大概都很忙碌,一直到宴会开始时才进入会场。

毛泽东进入主席台,端起一杯酒,举在半空,人们都不由得站立起来。

马歇尔看到毛泽东那个架式,不禁暗自感到可乐,那样子,真像部落的酋长带领他的部落在搞一场祭祀。他不禁把毛泽东和周恩来作了个比较,周恩来在这种场合下就显得自如潇洒得多了。

“我代表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毛泽东操着浓厚的湖南口音大声说,“向军事三人小组的马歇尔将军、张治中部长、周恩来同志,向军事调处执行部的全体同仁致敬!祝杜鲁门总统、马歇尔将军及美国人民健康!现在我提议,为和平使者马歇尔将军,为中国和平、民主、团结、统一事业的伟大成就,干杯!”

马歇尔被主人的热情所感染,非常激动地举起杯说:“我非常感谢这里的主人,感谢毛泽东先生及中共各位领袖的热情欢迎和盛情招待,请为中国人民干杯!”

宴会,始终在热烈、友好的气氛中进行。

宴会完后,欢迎军事三人小组和军调部三委员的歌咏晚会开始了。

歌咏晚会在中共中央礼堂举行。礼堂与宴会厅是相连的,一条十来米长的通道就把客人引到了礼堂。

晚会的主持人是中共中央办公厅主任杨尚昆,他做了个让大家安静的手势后,大声宣布道:“延安市各界欢迎马歇尔、张治中、周恩来三将军和北平军调部三委员的晚会,现在开始。首先,请朱德总司令致欢迎词。”

在一片掌声中,朱德走上台,向全场敬了一个军礼,又戴上眼镜,然后从容不迫地说:“朋友们、同志们:马歇尔将军、张治中部长、周恩来同志和其他朋友们今天到延安来,我代表中共中央表示热烈地欢迎!”

接下来,朱德盛赞了马歇尔来中国进行调停工作所取得的令人瞩目的成绩。场上不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看见会场上众多热情、友好的眼光射向自己,马歇尔知道朱德的话得到了在场公众的认同,知道自己在延安是一位真正受欢迎的人。他曾从文件中,从朋友的交谈中,知道赫尔利在延安留下了坏名声,所以这次他特别注意共产党领导人及其领导下的人民对他到来的反应。看来不坏,他脸上露出了几分欣喜之色。

“不可否认的,”朱德接着说,“在中国和平、民主、统一建设的事业上,还有许多障碍,许多困难。这些障碍、困难,使停战协定至今在有些地方还没有实现。政协决议所遇到的困难更多。因此,中外舆论预料整军方案的实现,一定更不容易一帆风顺,但是我们对于中国的前途始终是乐观的,我们相信国共两党的团结,各民主党派的团结,全国人民的团结,加上中美的团结,美、苏、英、中各大国的团结,一定能够战胜一切困难障碍,中国一定能够实现和平民主,中国一定能够建设成为一个独立自由富强的国家,中国一定能够与美国、苏联、英国和其他友邦亲密地团结,巩固远东的和平与世界的和平。”

在朱德致欢迎词的时候,马歇尔一直在注视着这位中国红军之父,这也是一位传奇式的人物。他中等微胖的身材,朴实得像个农民,即使穿上呢制的将军服,也显不出威武凛然之气。马歇尔怎么也想象不出这样一位憨厚模样的人能够指挥千军万马。可是看看他走过的路,他又的确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他早年是四川军阀中的一位旅长,后来是国民党军队中的一位军长,就是他,和周恩来一起领导了震惊中外的南昌暴动,从此创立了中国红军。以后他就一直是中国红军的主要领导人。用中国的话说,人不可貌相。朱德的伟大正是深藏在他那平凡的外表之中。

朱德讲完话之后,马歇尔上台致答谢词。他也是先向全场听众行了个军礼,然后才说:“毛主席、各位朋友们:

在听了朱总司令演说以后,我就没有多少话可说了,帮助中国停止内部冲突,实现和平,恢复与重建交通,遣送在华日军回国,以至开始整编全中国军队,这是我的愿望与努力方向。

朱总司令谈到关于中国和平民主事业与实行军队整编方案的困难,如果我们考虑到中国幅员的广大,交通的不便与过去18年的中国内部的对立,那么这种困难是不足为奇的。可是最令人惊奇的是在最近短短的时期内造成了停战的局面,这种奇迹意味着谅解和好意。它是一个最重要的因素。现在我和张治中、周恩来将军到各地视察,就是为了找出困难的原因和解决困难的办法。”

马歇尔说到这里,停了停,目光向台下迅速地扫了一番,发现中共领导人都在认真地听着他的讲话。

“我们每到一处,”马歇尔继续说,“都获得保证和平、恢复交通,让人民自由来往和生活的许诺。我今天从毛主席那里再次得到保证,他说,中共将用一切力量加速使各地情况恢复常态,周恩来将军已向我这样保证过。我感觉现在我们有把握前进一步,这一步就是整编全中国军队,这一步实现就可以使中国人民减轻负担,大批士兵恢复正常生活,中国内部各种问题尽可能在议会中热烈辩论而不诉诸武力,这样就可重建中国,获得全球的尊敬。”

马歇尔的结束语是一片真诚的谢意:“我这次有机会到延安,会见和认识中共的各位领袖,深感荣幸。对你们的诚恳和友好招待,特表衷心的感谢!”

场上的人听出这句话是真诚的,因此也报以真诚的掌声。

接下来是张治中讲话了。

对于张治中,延安人是熟悉的。因此,张治中讲话的一开头充满了亲切的气氛:“毛主席、各位朋友们:兄弟此次来延安,已是第三次了……”

接下来张治中回顾了他前两次来延安的经过和感受。在场的人也不由想起他半年前一个并不恰当但又风趣的比喻。那是他送从重庆谈判回来的毛泽东,在延安欢迎毛泽东胜利归来的大会上,张治中发表了一个热情洋溢的讲话,他说,中国共产党和国民党现在是好象一对恋人在闹矛盾,尽管有时候闹得很凶,但终究会重归于好的。然而,半年时间过去了,这对恋人非但没有和好,反而变本加厉,以兵戎相见了,不知此时这位部长先生又作何种感想。

毛泽东对张治中的印象似乎很不错,自从重庆谈判住在张治中家一个多月,回来时他又特意送毛泽东回延安,毛泽东基本上了解了张治中,他是一个直率的人,不过,他看问题还是不敢面对现实,共产党和国民党怎么可能会是一对恋人呢?只要是蒋介石掌权,毛泽东就不会看上国民党,反过来,蒋介石也不会看上毛泽东。不过,毛泽东绝对不会说这话,因为这样就意味着战争的不可避免,意味着好战,不要和平,毛泽东决不做这等傻事。

“今天,我以政府代表的资格,向延安各位朋友郑重地保证,我们所签订的几个协定,可以说是促进国内和平、民主、团结和统一的几个伟大文件,政府当不折不扣地百分之百地付诸实施,贯彻到底!”

台下是一片热烈的掌声,毛泽东也在拍手,但他心中却在问:你能代表政府吗?你的那个委员长能像你说的那样去做吗?他除了“不折不扣地百分之百地”反共外,什么事情也没有“不折不扣”过。

张治中在结束他的讲话时,尤其充满激情和富有鼓动性:

“黑暗已经过去,光明已经到来;破坏已经过去,建设已经到来。今天,我从延安街上看到‘和平民主团结统一的新中国万岁’的口号,让我们高呼这个口号吧!”

张治中的讲话完了之后,一台具有浓烈陕北风情的歌舞节目便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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