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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重重归国行

到过重庆的人再去延安,谁都能强烈地感受到,延安的天空比起重庆来,要明媚晴朗得多。单说重庆满天的迷雾就让人受不了,似乎给人永远生活在暗无天日的环境中的感觉。而延安则不同,平日里总是阳光灿烂,晴空万里,让人舒畅得很,虽说偶有强烈的西北风刮过来,但延安人像高原上的白杨树一样,能够顶住,他们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今天的日子又是一个晴朗的日子,而且没有风。人们都知道“和平使者”今天要离开延安了,所以都起得很早,穿戴得干干净净就向城东的飞机场奔去,既然热情地将客人迎来了,也应该热情地送客人回去。

机场上的布置和头天下午的布置差不多,只是把标语上的“欢迎”改成了“欢送”。跑道上,依次停着两架飞机。持枪的战士,警惕地守卫在飞机旁。

在一阵口号声中,一排汽车缓缓通过彩门,向机场驶来,车前插的中美两国国旗迎风招展。毛泽东和马歇尔从前一辆车上跳下来,记者们“呼”地一下围过去,有的抢着拍照,有的想利用这最后的时刻再提几个问题。

但是“和平使者”还要赶着去武汉,匆匆地上了飞机,唯一值得记者们报道的是张治中和毛泽东的一段对话。

张治中在舷梯边握着毛泽东的手说:“你们将来写历史的时候,不要忘记‘张治中三到延安’这一笔。”

毛泽东笑着说:“将来也许还要回到延安,怎么只说‘三到’呢?”

张治中说:“和平实现了,政府改组了,中共中央就应该搬到南京去,您也应该住到南京去,延安这地方,不会再有第四次来的机会了。”

毛泽东很愉快地说:“是的,我们将来当然要到南京去。不过听说南京热得很,我怕热,希望常住在延安,开会就到南京。”

“毛先生,您愿意什么时候去南京呢?”一位记者抢到一个新闻热点。

这问题很难回答,毛泽东脑子一转,说:“蒋主席什么时候要我去,我就去,像去年到重庆一样。”

马歇尔登上舷梯前,握着毛泽东的手说:“谢谢您和中央领袖的热情款待,我在延安过得很愉快!”

“您过得愉快,我很高兴。”毛泽东说。

“我更高兴能见到您,交流我们的看法,增进彼此间的了解。”马歇尔说。

飞机已经发动了,马歇尔走上了飞机,站在机舱口向欢送的人们招手。

毛泽东冲着马歇尔又大声说了一句:“再说一句,一切协定一定保证彻底实施!”

飞机螺旋桨的声音很大,马歇尔或许没有听见,但他能猜到毛泽东在说什么,对着毛泽东频频挥手。

飞机升空了,那是一架正在致力于和平的橄榄绿飞机。

“和平使者”的辛勤奔波,似乎是有了一些成果,华北、中原各地的冲突逐渐缓和、平息。但是在东北,国民党以“接收主权”为名,正在向中共的解放区进攻。东北已经成了一个火药桶。

谁都知道东北的重要,也正因为如此,国共两党都要“接收”东北的主权。

马歇尔在视察了山东、华北、中原各地之后,还来不及为自己的调停成果自我陶醉一番,东北战火纷起,烧得他坐立不安。

马歇尔找来罗伯逊,直言说:“罗伯逊先生,有迹象表明,东北的形势很严峻。弄不好,可能失去控制。”

罗伯逊一副忧虑重重的样子:“蒋委员长没有力量占领东北,甚至连华北、中原,他也不能保证能控制住,共产党当然就会去占领,但是蒋委员长不肯给,怎么会不打起来呢?”

马歇尔说:“东北事实上已被共军占领,如果谋求国共争端的政治解决,对蒋委员长是不利的,也违背了我们美国政府支持国民政府的对华政策。”

但是马歇尔陷于矛盾之中,就他个人来说,是希望东北的冲突能够以和平手段解决最好,如果东北打起来,他的“和平使者”的美名就会变得黯然失色了,或许还会有人斥责他无能,这种心情,他毫不遮掩地对杜鲁门总统说了:“对我来说,这是很清楚的:过去几个月在中国取得的成就的保持,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早日控制恶化的东北形势。”但是他知道政府是不太可能同意用调停的办法来解决东北国共争端的,因为那就意味着承认中共在东北的占领,那样不仅对蒋介石政府是一个损害,对美国的在华利益也是一个损害。

中国共产党方面看来看清了马歇尔的矛盾心理,周恩来曾对他说:“关于贯彻停战令的问题,如果您不仅在中国关内,而且在关外也继续这方面的努力,这是非常合适的。毛主席希望公布这一点。”

2月15日,中共中央发言人在谈关于东北问题的主张时说:“东北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已组成一支人数近30万的东北民主联军,分布于苏军所未驻防或已撤退的东满、南满、西满、北满各地。此外,还有各地的保安队与警察协力肃清敌伪残余,维护地方秩序。敌伪消灭以后,各地人民又根据地方自治的原则,推选各方公正人士,成立了各县民主政权,负责地方行政。”

中共发言人的这番话很明确,东北的主权已经在人民手中,各地民选政府也已经产生,人民安居乐业,政府就用不着派军队去“接收”主权了。

但是为了表示中共与政府合作的诚意,中共发言人提出了解决东北问题的四项基本原则:

一、现在国民政府接收东北的机构是国民党一党包办的,不合于东北和全国的民意。因此,从行营及其政治委员会、经济委员会到各省政府都应该改组,尽量吸收东北民主人士与国内各党派及无党派人士参加,使一切民主分子享有公平有效的代表权。

二、对于东北现有抗日民主部队,应予以承认并整编,使与国民政府派去的部队共维地方治安,消灭伪军、土匪,避免军事冲突。

三、对于东北各县民主自治政府应予承认。如认为他的基础尚有不够广泛之处,亦应采取协商改组办法或另行选举;不应不予承认或坚持委派的不民主办法,而反对人民的民主办法。

四、现在中苏友好国共停战,全国要求裁兵复员,东北治安又有地方部队协力维持,故国民政府为恢复主权而开入东北的军队应限制在一定数量之内,以减轻人民负担,以利和平。至于改编东北伪军及利用华北伪军去接收东北主权,则应予以禁止。

国民党对中共发言人对东北问题的谈话置若罔闻,蒋介石发誓说:“东北的主权是一定要接收的。八年抗战,东北被日本人糟蹋得不成样子,抗战胜利了,东北主权要收归政府。”于是,国民党精锐部队新六军、新一军以及五十三军、十三军尽全力向中共军队的占领区进攻。

2月18日,周恩来向马歇尔提出:“共产党希望派遣执行小组进入满洲解决争执问题。”

马歇尔将周恩来提出的要求告诉了张治中,张治中及时地把中共的意见报告了蒋介石。

蒋介石冷笑道:“文白,你的意见呢?”

张治中说:“按照停战协定,东北当然也是应该派的,凡是有国共冲突的地方都应该派出执行小组。”

蒋介石一挥手说:“文白,你知道吗?东北根本就没有共产党,也没有中共的军队。”

“没有中共军队?这不可能!”张治中一时没有明白蒋介石的用意。

“对,没有!”蒋介石继续说:“那里的主权还没有人接收,我们派兵进驻东北,就是为了接收主权。如果说有冲突,那是国军同当地的土匪发生的冲突。用不着派执行小组调停。”

张治中这时才明白了蒋介石的意思。不过,他心里想,事情不会那样简单,那么多中共军队活跃在东北各地,你能硬说他们都是土匪?一旦谎言被戳穿,那就更被动了。不过,对于蒋介石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他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马歇尔对蒋介石拒绝派执行小组去东北表示失望,对拒绝派出的理由更感到愤怒和不理解。而就在这时,他收到杜鲁门总统的电报,要他在3月11日返回华盛顿汇报调停情况。

马歇尔感到情况有些不妙了。他知道,如果在他离华期间,东北发生大规模的冲突,那他的调停就意味着全面失败,而这完全是有可能的。目前,国军在东北的进攻并没有取得大的进展,这就造成了两种可能:一是蒋介石投入更大的兵力,冲突加剧;一是在军事上无进展的情况下,寻求政治解决。马歇尔决定在返回华盛顿之前,亲自与蒋介石谈一次,争取后一种结果。

“蒋委员长,”马歇尔一进蒋介石的官邸,顾不得寒暄,直接便说了自己的来意,“我希望您能同意派执行小组去满洲。就目前情况看,那里的冲突正在升级,而这与华北、山东、华中等地和平的气氛是多么不协调。”

蒋介石已经得到了来自东北的情况,知道国军收获不大,因此,想争取一段时间。此时,蒋介石顺水推舟说:“将军如果认为有必要派执行小组去满洲,我是没有意见的。”

马歇尔为如此顺利地达到目的感到意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过,”蒋介石接着说:“我有五个小小的要求,希望执行小组能答应。”

马歇尔最怕的就是中国人说话带“不过”两个字,因为这意味着他完全或在相当程度上不赞成你这样做或这样说。但也还是硬着头皮说:“委员长,你说五个什么要求?”

“第一,”蒋介石说,“小组之任务仅限于军事问题;第二,小组应伴随政府部队,避免出入苏军占领地;第三,小组前往冲突地点或国共军队密接地点,使其停止冲突并作调处时应访问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军队的指挥官及司令部;第四,国民党军受权在东北重建主权。在中东铁路和南满铁路两侧30公里的狭长地带,实行单纯管辖;第五,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军队应撤离国民党军为重建主权而必须占领的地区,包括煤矿。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军队不准开进苏军撤离地区,实行占领。”

马歇尔将军暗暗叫苦,按照蒋介石这几个“小小的要求”,整个满洲都归了国民党军队了,共产党能答应吗?

3月11日,也就是在他返美的这一天,他召集张治中、周恩来就蒋介石提出的五项条件进行了商谈。

“张将军,周将军,”马歇尔说,“今晚我就要启程回华盛顿述职了,我希望在我走之前,能就满洲军事冲突一事作进一步的商谈,并寻得一个解决办法。”

周恩来和张治中都注视着马歇尔,似乎想先听听他的意见。

“蒋委员长的五条建议已经发给你们二位了,希望你们谈谈想法。”马歇尔却叫周、张两人先说。

周恩来很坦率地说:“蒋委员长的五条建议我们进行了认真的研究,并报告了延安。我们同意前三条建议,后两条我们不能接受。”

张治中说:“中共方面应该全部答应委员长提出的五点建议。因为根据《中苏友好条约》,满洲的主权,苏军应该在撤退后交给政府军接管。中共方面是没有权力接收的。”

周恩来反驳说:“我们并没有违背《中苏友好条约》的精神。我们收复的是苏军没有收复的广大农村和边远小镇,即使有一些是中小城市,那也是因为苏军撤出后,并未见国军来接收,因此为中共军队所接管。”

马歇尔苦笑着说:“张将军,周将军,你们之间可不可以达成一个互相都能接受的协议,停止满洲的冲突,好让我以愉快的心情走上赴美的飞机呢?”

“我很愿意这样做,”张治中说,“蒋主席已经表态了,同意派执行小组去满洲进行调查,如果中共从中阻挠,那就非常遗憾了。”

“派执行小组去满洲,是中共方面提出来的,我们怎么可能阻挠呢?”周恩来说,“如果说阻挠,那是国方在阻挠,提出那么多附加条件,不是等于不同意派小组去调查嘛!”

马歇尔摆摆手说:“好啦!好啦!看来我只能带着沉重和遗憾的心情走上飞机了。在我回国述职期间,我请吉伦中将代替我作为三人军事小组美国方面的代表,希望你们能和他合作得愉快。”

马歇尔心事重重地离开了重庆,他知道满洲的问题是调处中一个最棘手的问题,如果国共两党都不相让,下一次他回来,就可能听到满洲隆隆的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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