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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有将车开出来,在大街上给天生打了个电话。

天生说:“你还快地很,准备好了没有?”天有说:“没什么准备的。你两个在哪呢?”

“在和平这儿呢。”天生刚说完天有就挂了电话,天有怕被警察逮住。(自从新交规出台后,天有在开车时打电话的次数少了许多,但这次只能在车上打了,其他地方都不行。)

天有从住处到和平那里得走近一个小时,当时正是下午四点多,路上的车一个接一个,像送葬的队伍,大家都慢腾腾地往前挪动。天有到和平那里时已经是晚上六点二十。天生和和平两人焦急地等着他,他们两个在接到天有的电话后就开始准备。天生的行李是从吉林那边带过来的,只是一个行李箱。和平的行李还没打包,他在军用品店里买了个大号迷彩袋,把要带回家的东西从床下翻出来:一个二手的学习机、一个二手的小电子琴、两身别人送他的小孩儿棉衣、几本新崭崭的儿童故事书(这是他去书店专门为两个女儿买的)、一个女式的毛帽。天生看着和平的这些行李,心里很不是滋味。

天生和和平同岁,两人都是属猪的。天生书念的不好,和天有的水平差不多,和平却不一样,和平是他们村子里第三位大学生,只不过专业不好,是关于保险什么的,和平大学毕业那年,正赶上保险业改革,一位市上保险公司的领导将他从省城招回来,亲自领着他到县城来报到,但县上的领导在送走了市上的领导后,对他说县上人员太多,把他分到了乡下一个保险所里去当保险推销员,他到了所里一看,所里有好几个保险推销员,而且都是招聘的无业人员,他问所长他这算是正式的还是招聘的,所长说现在哪还有正式的,你也是招聘的,他又问工资是多少,所长说是没有保底,全凭自己拉来的保单提成,他回去想了一夜,才发现自己稀里糊涂丢了十五年寒窗挣来的铁饭碗,他心不甘,想去市上问一问,但到了市上竟然不知道那位招他回来的领导叫什么,见了几个领导都说他作不了主,他就这么地又回到了家。后来他也想通了,当时什么都改革,打破铁饭碗的口号喊得整天响。他想,自己也到外面去创一回,看看自己到底怎么样。于是他拿着毕业证,身份证,又来到省城,下车时正是晚上十点左右,他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医学院后边的臭水沟趟过来,到了他医学院的同学那里后,发现自己的两个小包只剩一个,而且还是装了几个鸡蛋和油饼的小包。他惊惧万分,和同学两个拿着手电筒跑到那个臭水沟里折腾了半夜,除了捞上几只破鞋外,并没有其他的收获。他后来有没有到学校里去再补办一个毕业证,天生不知道。反正是他后来就在省城的街道里找了个送水的工作,干了两年多,又跑到北京考了个开塔吊的本儿,进了工地。那一年,天有也正好从老家来到了北京。他比天有大五岁,却比天有迟了一年才结婚,孩子也都还小,负担重得不得了。天生想起这些就有些心酸。比较起和平来,天生觉着自己过得还不错。天生初中没毕业就辍了学,回家后直接就进了工地,从小工干起,直到工长,后来又转行作起了吊篮租赁,虽然租金回收起来比较麻烦,但只要收回来,一年的收入也是相当可观。自己的孩子现在也大了,不像和平。天生有时候觉得要是当初和平没上大学,说不定现在干得比他要好的多,但命这个东西,有时候不信还不行。

天生看着和平收拾好了行李。两人就坐在屋子里等天有。窗外是淹没了一切的没完没了的车流声,而两人坐在那里却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这一刻,两个男人都在思念着远在故乡的亲人,都在计算着从北京到镇西县的距离。

天有终于来了。

天生和和平两人急忙提着行李,跑到天有的车跟前。天有已从车里下来,打开了后备箱,站在那里等他们。三人将行李装好。和平问:“我婶怎么没来?两个娃呢?”天有一边朝车里钻一边说:“她们不回去。”

三个人默默无言,混在永远也没有头的车流中走走停停。

天有的电话响了,天有拿起来看了一眼,又四下了看了看有没有交警或是摄像头后,才接起。

“怎么了?”他平淡地问。

“你把车开过来,我们三个也回去。”张彩娥在那头没好声气。

“你不是说不回去了吗?”

“我现在又想回去了,不行吗?”

天生听天有这样,问:“是弟妹?(本来在他们老家,天生得把天有的老婆叫限后,但天生这几年一直在外面混,学了新词)那咱们就过去接她去。”他知道天有两口子之间的事,但当哥的也不好说什么。

天有心里不痛快,他知道这是张彩娥在故意给他难看,但他得把面子挽回来。他把车靠边停了下来,取出钱夹,从里面抽出一千元来,给和平。

“达你这是干啥呢?”和平不要。

“你拿上,你听我说,上路后免不了要缴过路费,还得加油。你给我跑跑,也把我省了,另外,你婶儿那里也说地过去。”天有硬给和平塞。

“达你别这样,我坐了你的车,车钱一定会出,过路费还有加油钱,这个我出,你快把钱收起来,别这样。”

天生一看天有要这样,也有点生气。“兄弟,你快把你的钱收起来,路上的费用我出,你刚把你的车给咱开好就行,其它事你别*心。”说着一把把天有的钱给硬塞了回去。

天有一看这样,也只好收起来,他脸红红地说:“你看,你看,你俩这样,让我心里…”

天生说:“兄弟,你啥心我们都知道,咱们弟兄说咱们弟兄的话,至于弟妹那里,你不要太为难,你要想开一些。”说着伸手拍了拍天有的肩膀。

天有叹了一口气,重新发了车。

三个人折腾了大半天,又回到了天有的住处。

那时已是晚上九点多了。

张彩娥在屋子里还在看电视剧,两个孩子已在窗子上望了好些回,一见天有的车,立马从楼上跑了下来,钻进车里。天有则和天生两个上楼去提行李。

天生进了门,喊了声:“弟妹,你好啊。”

张彩娥一听是天生的声音,急忙站起来,脸上立马堆满了笑容。“你来了哥。”

“嗯啊,你收拾好了吗?看看该拿的是不是都已拿上了。”

“好了好了,没啥收拾的。哥你喝水不?”

“不了不了。就这两个包吗?我就往下搬了?”天生问。

“我搬吧哥。”张彩娥伸手拦他。

“你能搬个啥吗?让我来。”天生一边说一边提起两个箱子,往下走了。

张彩娥看着他走了,狠狠地挖了天有一眼。天有假装没看见,提了个包走出门,又喊了一声:“你看得把门都锁好。”

六个人终于离开了北京,在寒气*人的腊月二十七的晚上,在大多数家庭的大多数人都围坐在电视机前,看演员们各逞所能的年关将至的时刻,这四个在外地谋生的农民工,向着心中那么一点还割舍不了的乡情,带着孩子,义无反顾地向前奔去。写到这里,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我们大多数人(尤其是生活在农村里的人)为什么总是放不下心中的那片故土?如果说要是想离开,总是会想出办法来的,但是,……其实我们还是不想离开,并不是……并不是我们在城市生活不下去。

天有将车开在国道上,他不想上高速,他害怕夜晚上高速,据说是因为夜晚在高速上行驶驾驶员更容易睡着,天有可不想发生这样的事,他是个很仔细的人。两个孩子说了一会儿话就睡着了,四个大人坐在车里各自想着心事,这样沉闷地走了两个多小时,天有感到有些闷,就打开了收音机,一时间,东北那帮哥们的搞笑话就在这小小的车箱里响了起来。

……

“人家赵本山还是有本事啊,你看人家把他们的那个二人转还有他们那一伙人都弄发达了。”天生感叹道。

“谁说不是呢?咱们那里咋就出不了这么个人啊?”天有接上话。

“唉,快别说咱们那里的人了,不窝里斗已经算不错了,哪里还会拉攀别人?”和平也说。他的这句话让刚开始的谈话又中断了。几个人都有点愤闷。

“咱们这家族也算是大吧,就是大家不团结,才搞得一家日子不如一家。”

“唉,快别谈那些了,咱们弟兄十人,能谈得来的有几个?不就你我,北京你一个,吉林我一个,另外几个嘛,都有自己的工作,就是想干个啥事,大家也凑不到一起去,能咋办?”天生说这些的时候,心里有点酸楚。

“咱们家不是没有能人,但他就是不领咱们往一个摊子上丢。”天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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