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们分手吧，我不爱你了。”

许若常像往常一样打开日记本记录今日发生的事，今天顺便往前翻了两页，手指在14号那天顿了顿。手机屏幕显示今天是一月16号。透过这狭小的房间里的窗口看外面的天，阴沉沉地，比以往更低了三分。雾霾笼罩着大地，像一个无形的巨兽，吞噬着来往的行人。如同置身于云端，雾里看花，很多事情都看不分明。

许若常用左手抚摸着小黑，食指转呀转一边逗弄着小黑一边翻看着日记。小黑是两天前出现的，那时候许若常刚经历失恋，一个人失魂落魄的走在大街上。大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无人顾忌一个失意者的潦倒。你可以从暗淡无光甚至有些呆滞的眼神，低垂的眼皮，下拉的眼角和嘴角判断出这人的苦相。

“啊”

“没长眼睛啊，走路不看路的！”一个消瘦的身影被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人推搡到一边。他的脚步像喝醉似得晃了晃，继续向前走。他停在人行横道上，在等绿灯。然而远处忽然来了一辆没有牌照的摩托，一路上发出轰隆隆的马达声。“哗”溅起的水花爬上了他的小腿，湿了他的裤子，溅了一身污水。

“哎呀，真是的。摩托车！”旁边那个穿粉色连衣裙的女人开始抱怨起来。这路边的积水是夜市大排档留下来的，夹杂着地沟油和染色剂的恶臭味。行人都开始掩鼻，他也开始皱眉头。

这个城市。

许若常对这个城市不熟悉也不陌生。在这生活了几年，却对它没有什么感情。在背着旅行包从上一个城市搬到这里的时候，他就把这里当做另一个暂居地。想来他也没有故土，只不过在城市间不断穿梭。那上一辈人魂牵梦萦的乡土，到他这里早就支离破碎。他也曾念起过那个他童年嬉笑玩耍的地方，但他只记得一些人和些许片段。比如陈静水灵灵的大眼睛，和他总是与陈静一道走的上学的路。那繁琐而美丽的发辫，在她的头上永远是一道风景和她永远不染尘埃的红色小皮鞋一样，都是片段中的印象。

“哈哈哈……”

陈静和笑声像巷子里的小鸟一样悦耳熟悉，她一双白皙的素手牵着自己，回眸一笑，许若常的嘴角就上扬了。风呼呼地吹过小巷，撩起他耳鬓的发，柔柔地，很舒服。

高跟鞋的噔噔声随同绿灯出发，许若常也随这声音过了马路。

“喵～”

“喵～”猫咪的声音一直在许若常的耳边若隐若现。

兴许是哪里的野猫。

“梭梭”绿化带里发出这种声音，一只浑身纯黑的猫咪从中窜了出来。小猫回头看了许若常，眼睛幽蓝幽蓝的。突然，它跳了起来，横在道路中间，脸正对着许若常。他未曾料到，只后退一步，抬起了眼睛怔怔地看着这猫。

四目相对，许若常在它幽蓝的眼底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喵～”

停顿片刻，许若常抬起脚较快步伐离去。

天渐渐暗下来了，路灯开了，散发出昏黄的色彩。远处已经亮起城市喧嚣的灯火，商店的展柜开着晃眼而迷幻的灯。大型的商业广告，不断变换的城市新贵，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都换化作浮华的灯火。摩登入时的女郎顶着或卷或直的头发，画着精致的妆容，带着各型各色的香水味与他擦肩而过，许若常看不清她们那张精致妆容下的真容。低级住宅区的脏乱变成中心商业区的灯火酒绿。虚假的繁华，这里所有的人都带着面具。

许若常当然知晓这个道理，他早对这个新环境有了心理准备。

第一次来这个城市地铁站的时候，一位穿着灰土颜色外套，脚上瞪着老北京布鞋，扛着个大包，面向很憨厚的中年人总是站在检测线里面刷卡，所以总也过不去。后面的人急的直跺脚一个个怨声载道。

“怎么回事！”

“你退后，退到线里来。”

那个中年人像机器人一样埋头重复这个动作十余次，没有半点声响。

许若常当时就站在他后面，也提醒他站到后面，然而结果并不如意。

“我来帮你吧。”

“滴～”门开了。

中年人头也不回的走了，许若常接着放他的卡。

“滴～”

许若常在这座城走了很多次，在这里和陈静一起做过梦。在梦里，他们一起欢呼雀跃，一起憧憬美好的未来。他无数次看着陈静在那些奢侈品店和柜台驻足，拿起口红，香水等等上身尝试。迪奥和香奈儿的口红不是学生能消费得起的，每次她都在柜台拿起一支又一支在嘴上涂抹。然后用纸巾擦去，选一种最喜欢的颜色。

“你觉得这支好看还是这支好看？”

“都好看。”

“这支是炫橙色，这支是玫瑰红。”这话有点像自言自语了，陈静的指尖在两支或几支徘徊，不时蜻蜓点水般的掠过，染的通红的指甲在灯光下格外耀眼。

颜色有何分别，许若常看不出来，因为纸巾擦不尽之前的颜色，晕出他的底色来，到最后陈静的唇都姨妈血一样红。但是他知道陈静喜欢，因为她总是乐此不疲，在柜台面前脸上都显出喜悦的红晕。最终都是讪讪地放下手中的心爱之物，甚至眼角都随着兴志低垂。

“走吧。”

“走。”

许若常闻得到她身上化妆品的香味，很浓，金灿灿地，不属于她的味道，但很香，醉人。

许若常的确是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许若常倒想借酒浇愁。因为今天他和陈静分手了。陈静对于他来说是什么，他以前都没想过，因为他们总在一起。但今天他知道了，陈静就是他身上一块肉。

许若常很想在大街上哭，但他哭不出来。只是嘴里很苦涩，他看见路边有个商店。他进去买了颗糖，含在嘴里。

他妈的，现在糖也那么粗制滥造了。

许若常感到索然无味，继续走着。

“喵～”

许若常又看见那只猫在前面路中间正对着自己。

许若常停住了，只咬着那颗糖，发出咔咔的声音。

一动不动。

忽然小黑猫向他走来，许若常也顺势蹲了下来。他伸出手，小黑猫乖巧的把前爪给他了。许若常看着他手心黑猫温暖的肉垫，感到丝丝温暖传来。

“你好，你好。”许若常自顾自的握了握小黑猫的手，嘴角勾起一抹笑。

“喵～”

许若常放下小黑猫，继续向前走。

灯光下，两个影子一大一小如影随形。

“喵～”

许若常回头看了看，就这样他把这小猫带回家了。

“你叫小黑吧。”

小黑好像极通灵性似的，知道这写的是与有关它的故事，竟蹭了蹭脑袋从许若常的手里跳出来，一跃到写字桌上，用鼻子嗅了嗅眼前的日记本。

“哈哈，你要看我的日记吗？”

小黑此时又回头看了许若常一眼，如同当日在马路上一样。尾巴呈S型高高翘起，一双猫眼散发着梦幻而奇异的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