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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林黛玉承欢入王府,贾宝玉如愿得佳配

这日傍晚,宝玉正在院中逗弄雀儿,游廊上黛玉袅袅而来。宝玉兴冲冲问道:“林妹妹,明日去北静王府看戏,咱们同坐一辆车好不好?”黛玉芜而一笑:“我和三妹妹坐一辆车,你还是骑马罢,只是小心些。”二人边说边进了屋,袭人迎着斟上茶来:“有几日没见姑娘,今日气色倒好。”黛玉轻笑:“倒让姐姐记挂,昨儿差人送了木樨露来,还没谢呢。”宝玉道:“妹妹觉得味道可好?”黛玉道:“这么金贵东西,自然是好的。”一边说一边顺手拿起桌上一把湘妃骨扇子瞧了瞧,道:“这个坠儿旧了,我才做了一个新的,换上可好?”不待宝玉答话便解开旧的,将自己扇上的双蝶穿花新坠儿换过系上。一壁对宝玉道:“记着,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再不许随便送人。”宝玉赶忙应着,接过扇子在手中细细打量:“妹妹放心,这扇子再不带出府就是。”黛玉回头看见宝玉书桌上镇着一方白纸,并有两行字迹,随手拿起来念道:“琼玉舒霞展,流彩欲飞天。怎么竟没作完?”宝玉道:“那会儿院中的海棠花开了,因想赞它一赞,却只得了两句,再苦思不得。妹妹给续上如何?”黛玉微微一笑,凝神片刻,便伸手提笔续了两行,复递到宝玉手中:“可好?”宝玉吟道:“清寒秉烛起,桓娥敛红衫。果然妹妹妙才,佩服,佩服。”二人说笑一番,只见雪雁打着灯笼来接,黛玉方回潇湘馆去。

翌日,北静王府,宾客喧哗,戏韵铿锵,后楼室中,北静王妃笑语盈盈让进一行女眷:“看了不少时候,也该歇歇了。”先请德高望重的南安老太妃坐了主客,又让过齐国公诰命襄阳侯夫人锦乡侯夫人等,贾母及王夫人皆依次就坐,黛玉探春随侍在后。

“听说齐国公府里新添了小王孙,可喜可贺啊。”南安老太妃先向下首的齐国公诰命闲闲道来。

“改日请各位到府里喝满月酒。”齐国公诰命春风得意,喜不自胜。

“襄阳侯的五公子蒙皇上钦点封了抚镇大将军,少年英武,正是前程无限呢。”北静王妃笑语盈盈拉着家常。

襄阳侯夫人连忙摆手:“都是皇上恩宠,篷门有幸,只怕他太年轻,不懂事,压不住阵。”

南安老太妃笑道:“皇上看人自然错不了,再过几年就更了不得了。”一时又侧身对贾母道:“尊府里的两位姑娘,越发出息的俊俏了。”

“可不是呢,你瞧瞧,这模样儿,这品致,可是叫人爱不够。老太太真是好福气,家里有这些个天仙似的妹妹陪着,也成老神仙了。”北静王妃拉着黛玉的手,夸个不停。

“王妃说笑了,其实王爷和王妃才是一对神仙眷属,满朝里那个不晓。”贾母乐呵呵接言。

“老太太若舍得,就把这林姑娘留下。我府里家小口少太清净,让林姑娘陪我说说话儿,改日一定完璧奉还可好?”

“王妃喜欢,让她住几日就是了,只怕这丫头不懂事,倒给府上添麻烦。”贾母口中谦让。

“只怕我款待不周,怠慢了林姑娘。若是林姑娘不嫌弃我是个俗人儿,就同我认个姐妹,好好在府里住一阵,咱们多亲近亲近。”

王妃此言一出,满屋的目光都落到贾母身上。贾母不慌不忙欠了欠身,从容应道:“能有王妃这么疼惜,可真是林丫头的福气。黛玉,还不快给王妃娘娘行礼。”

黛玉遵命,款款地福下一礼:“小妹有幸,得王妃姐姐垂青,还望姐姐多多指教。”王妃笑盈盈一把拉挽住,回头向众人道:“我今儿得了个天仙似的妹妹,回头宴席上还要请各位多饮几杯。”

一时满屋笑声,南安老太妃道:“你留了林姑娘家住,我也要把探姑娘带走,老太太可舍得?”贾母未及言话,襄阳侯夫人先笑道:“人都抢光了,老太太回府里岂不是太冷清。”正谈笑间,丫鬟来回酒宴已齐备,于是众人相让着起身去那边大厅,美酒佳肴,尽欢方散。贾母又嘱咐黛玉几句,方和王夫人至二门外登轿。宝玉闻听黛玉不归,掀开轿帘问王夫人:“林妹妹几时才回来?”王夫人道:“不过小住几日。你不要闹了,也别骑马,和你三妹妹坐后面车上倒好。”宝玉不得要领,只得怏怏地上了探春的车子,又细问一回。探春道:“黛玉认了个王妃姐姐,正该高兴才是,你倒为什么不喜欢呢?若是想见了,只说到北静王府请安不就完了。”如此宽慰一番才罢。

却说北静王府里宴罢客散,北静王妃亲自领着黛玉到后面一座小院。穿过青砖细砌的月洞门,只见花木扶苏,香风习习,院中立着一块玲珑剔透的太湖石。墙下一排细竹,摇绿滴翠,十分清幽雅致。王妃道:“这小院往前不远就是我的住处,妹妹来往十分近便。如今这里一应陈设铺盖都是全的,妹妹暂且住下,缺什么回头只管来说。”院里本有一个婆子并一个丫鬟,王妃见黛玉此刻只有雪雁一人随侍,便命自己随身的丫头秋梅一并留下。原来北静王府虽爵高位显,但内里却人丁稀少。如今的北静王水溶已是三代单传,只有一个早已出嫁的庶出姐姐,王妃和两个侍妾都无生养。北静王府一贯谨简慎行,不喜靡费铺排,琐杂无用之事甚少,不过粗细使唤的几房家人并园丁轿夫护卫而已。外面的事总归一个大管家领了,里面的事王妃亲自照料,事事经心,风雨不漏。至晚间外客散尽,北静王回房,王妃回过黛玉之事,北静王大喜道:“早闻贾府的林姑娘凡人仙品,才貌双全,今日必得有幸一见。”于是派人请黛玉来至王妃正堂,彼此施礼见过。北静王道:“如此甚好,且屈尊林姑娘在府内小住时日,正好和王妃盘桓相契。”一面又吩咐家下人等好生照料不得怠慢。黛玉见北静王不过比宝玉略长几岁年纪,然风姿绰约精明干练气韵不俗,正一等英才风流人物,心中暗暗叹服,方知自己从前想错了。更兼北静王妃大气华贵又温婉可亲,心中亦是敬爱有加。北静王妃自喜黛玉聪慧灵秀,雅逸不群,深以为知己,只恨彼此相交甚晚。二人逐日相伴,情感益深。偶一日闲话中提及黛玉将来大事等语,王妃笑道:“一向总听王爷夸说贾府的宝玉是个绝妙人物,依我看恰和妹妹相配益彰。想必老太太是有这个意思的,我若一说,保管妥当。”遂回过王爷,自派人往贾府传达此意。

这日午间,薛姨妈正闲来无事,恰贾母派人来请。薛姨妈走至贾母房中,见贾母正歪在榻上,鸳鸯在下面小兀子上坐着捶腿,王夫人在椅子上与凤姐说话儿。见薛姨妈进来,凤姐忙迎上去笑道:“今个儿劳动姑妈,却是老太太有件要紧事托付呢。”薛姨妈亦笑道:“老太太有什么吩咐,自管效劳。只怕是好事!”老太太笑容拂面:“姨太太是聪明人,不说竟也猜得出。方才北静王妃派人来,说咱家的宝玉和黛玉倒是一对儿,有意保这个大媒。我才和太太商议了,如今林丫头竟算是王妃的人,自然不能拂了这番好意。所以我们这里倒要请一个有体面的媒人,往那边府里走动走动,议定了此事。不知姨太太可肯辛苦一趟?”“这是大喜事啊。”薛姨妈因笑道:“林姑娘自小来了这里,和他宝兄弟一处起坐一起玩笑,长了这么大,可是知根知底的好性儿。聪明俊巧再没有比得上的,哪一个不喜欢呢。便是我瞧着,也比宝丫头还叫人可疼些。又有老太太太太这里偏着护着,可见老天爷也是垂怜的。如今有王妃娘娘做主,老太太既托了我,再无不成的道理。这杯谢媒酒是少不了有的喝的。”一席话说的满屋人都笑了。贾母大喜,便命人往前边告知贾政。一时间贾府上下皆传开了,都说早该如此,林姑娘如今有王府保媒,比往日是愈加风光了。于是薛姨妈择日子携了庚帖过去,合北静王府同请先生合了八字,正是上上佳配。遂议定日期,贾府这边先行纳彩之礼,张红挂绿一对对箱笼挑担迤逦送去。贾母道只待元妃诞下龙子,便行成婚大礼。

这里贾府上下忙忙碌碌,最高兴莫过宝玉。只觉得称心如意春风无限。待听到婚期还在数月之后,且王妃留住黛玉备办妆奁,贾母亦命紫娟将黛玉日常应用之物送过那边并随身服侍,知道一时不得相见,未免又惆怅萦怀,只恨日月轮升飞转如梭才好。偶尔对月怀望,即兴赋诗一首,连忙亲自用工整小楷誊好,珍藏一处,只待将来黛玉回来,二人再一同对茗品读。

且说王妃见贾府送过这许多箱笼彩礼,笑言黛玉道:“老太太可是偏疼你呢,只怕我府里不给你备嫁妆。”吩咐将东西都送到黛玉所住小院里收了,一面又叫管家婆子开了王府里面收存东西的阁楼,亲自携黛玉上去挑选古玩珍器丝绸绫罗,又张罗着找裁缝绣娘并打造各色首饰。黛玉虽一力推辞,无奈王妃兴致勃勃,十分欢喜。

这里王府后面也有一个构筑精巧的花园。亭榭临水,危楼当风,林木葱郁,山石玲珑。王妃闲时便和黛玉一同至此品茗对棋谈诗论琴。王妃道:“我房里倒有几张诗笺,原是王爷从外面得来,仿佛记得有几张据说是贾府里传出来的,倒要取来看看,也请妹妹评定评定。”一时命人将诗笺取来,黛玉慢慢检看,果然有几首是昔日姐妹们在园中所作。因笑道:“必是宝玉在外面卖弄来着。我等这般随意玩笑的东西怎么也会到了王府里面,有辱王爷王妃耳目清净。”王妃笑道:“妹妹快不必谦虚,这几首已是十分了得。妹妹先告诉我是哪个作的。”黛玉因指探春一首,宝钗一首,又有两首乃自己所作。王妃细细赏玩一番,道:“妹妹所作清俊精雅,不染俗尘,十分难道。这位宝钗姑娘则是端庄大气,娴雅温厚,必定是柔婉可爱之人。”黛玉道:“姐姐所言不差,这位宝钗姐姐正有许多过人之处妹妹万不能及。”王妃道:“当日在府里也是见过的,可惜无缘深交。”黛玉道:“可惜宝钗姐姐至今还名花无主,倒叫姨妈有些着急。偏偏薛大哥又出远门,一时不得回来。”王妃道:“宝姑娘是个有福之人,将来必定能着落一门好姻缘,只是眼下还不得而知罢了。”黛玉笑道:“若应姐姐吉言,却是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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