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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楼的卫生间内,叶飞将有些松了的领带狠狠卡紧。

他已经连续失眠了三天。

镜中的他眼窝深陷,面色惨白,宛若一具行尸走肉。

那个念头刚刚出现时,他还觉得只是自己一时的冲动,就像往常一样,等到情绪平复后,他便会为自己有过这样的想法而深深自责。

可现在,三天过去了。

那个念头不仅仍旧在他的脑海里盘旋,甚至还在膨胀、延展。

他这才明白,当这一念头出现时,他并没有丝毫的冲动。

他是冷静的,如同任何一个恶魔。

他闭上眼睛,看到自己手中的匕首,刺破她的动脉。

鲜血汹涌向上,如同藏匿在海底的鲸鱼,向上喷发出她所有的悲哀和痛苦。

是的,叶飞决定杀掉刘冬雪。

然后,已继承了她的声音和相貌的Fiona,就能继续继承她的名字、她的工作、她的身份。

他们就能生活在一起,怀抱着这一份完美的,永远不会变质的爱情。

晚上六点,叶飞准时离开单位,他的手头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完成。

他现在就要去完成最重要的一项。

他在楼下的超店挑了一根三米长的麻绳和一打黑色的麻袋,在他站在工具区内,琢磨着是选择铲子掩埋,还是用刀拆卸的时候,孙总走了过来。

“诶,今天下班很早嘛。”孙总说。

叶飞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看到孙总,他攥着粗糙的麻袋,紧张得不知该如何应声。

孙总斜了一眼他手上的东西:“买这么多麻袋干嘛?”

“嗯……”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后背渗出大股的冷汗。

孙总:“你也养花了?”

“啊?”

孙总嘿嘿一笑:“你啊,跟我家那个老头子一样,抠门。买几袋养花的土能有几个钱?非得大半夜的找个荒山挖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埋尸呢!”他说着从货架的底端抽出一把铁铲塞入叶飞的怀中,自己也拿了一把。

“这款用着舒服。”他轻轻将手中的铁铲举到叶飞的眼前。“上次给我家老头子买了一把,用了没两天就被他朋友要走了,这不,又让我来买一把。”

有些没回过神来的叶飞望着手中的铲子。

“那就埋吧。”他想。

叶飞把车停入地下停车场,他打开后备箱,拿出麻绳。

他准备用它勒死自己的妻子。

远光灯晃过叶飞所在的位置,他下意识地弯腰,将身体藏在打开的后备箱后。

汽车在前方转弯,朝着另外的方向驶离。

叶飞看着它拐出自己的视线,才重新直起腰板。

确定四周无人后,他拿着麻绳朝着最近的电梯小跑过去,快到电梯前时才想起后备箱未关。

于是他又原路折回,再次走到电梯前时他又想到自己还是要拿着麻袋,否则没有办法搬运妻子的尸体。

这么来回折腾了几趟,他才安然上了电梯。

电梯在一楼停下,一对母女走了上来,叶飞皱着眉将麻袋和绳子藏在身后。看起来仅有四五岁的女孩却一直盯着他的不放。

叶飞躲开她的视线,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走楼梯。

折腾到家门口时,叶飞已是一身冷汗,他停在门外,烦躁地抓起自己的“刘海儿”。

现在,他终于要去杀掉刘冬雪了。

这个蹩脚的“杀手”深吸口气,轻轻地打开房门,虽然他也说不清,这样的潜入究竟有何意义。

他将手中的麻袋扔在玄关的一侧,双手缠绕上麻绳,在中间留出一尺半的距离,他拿自己的脖子比量了一下,确定这个距离足够将人勒死后,向前踏出了一步。

这时他突然有些紧张,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并未提前拟定一个适宜的计划。

如果看到自己这幅模样的刘冬雪突然开始惊叫,他是否能在不惊动邻居的前提下将她制服。

或者,如果刘冬雪抓起身边的东西反抗呢?凳子还好,如果是厨房里的菜刀,他能否在不受伤的情况下杀掉刘冬雪?

对了,他甚至不知道刘冬雪现在是在厨房还是在卧室。

他的大脑乱成一团。在进入屋子之前,他单纯地认为,只需将这根绳子缠绕到刘冬雪的脖颈上,就可以轻松的将她杀死。

其实他的想法并没有问题,他只是忽略了一件事,最困难的部分正是如何才能将这根绳子缠绕到刘冬雪的脖颈上。

狠命地摇了摇头,他决定随机应变。

慢慢走出玄关的叶飞首先确定了厨房和正对着厨房的客厅无人。

“那就是在主卧了。”

他快走几步,猛地推开主卧的门,却没有看到刘冬雪。

依次检查次卧和卫生间后,他啐骂一句:“日了,居然还没回家。”

扇着领口坐上客厅的沙发,他才发现后背已被汗水浸透。

他微微侧身,变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目光却落在茶几上静静合着的相册上。

那是一本海蓝色的相册,书脊上点缀着俗气的金边。

他记得这本相册一直停靠在书架的低端,他几次犹豫,都没有将它拿出。

叶飞怔忡片刻,翻开了相册。

相册内的每一张照片,都被刘冬雪小心翼翼地标注了时间与地点,她的字是标准的楷书,工整又不显呆板,上学时叶飞最喜欢看她的字,甚至央她为自己抄过两本北岛的诗集。结婚之后,叶飞很少再见刘冬雪写过任何纸质的东西,几乎忘记了她还有这么一手好字。

他一页一页地翻着手中的相册,从他们在同学的生日会上初次相遇,到他们最后一次结伴旅游,上百张照片几乎毫无遗漏地记录了他们最好的时光,以及那段无可比拟的爱情。

叶飞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像是被人一块巨石压住胸腹,无法动弹。他看看被他随意放在沙发上的麻绳,又看看照片里相互依偎的爱侣。

他说不清,命运到底给他们开了一个多大的玩笑。

相册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泛黄的信纸,信纸上是刘冬雪那一手秀丽颀长的小楷。

一共只有几十个字,那是叶飞最喜欢的一句诗。

在泰山等待日出的那天,朝阳升起时,他怀抱着刘冬雪,一字一句地念过这句诗:

她没有见过阴云。

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

她永远看着我,

永远,看着

决不会忽然掉过头去。

攥着纸张的叶飞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他摸摸有些湿润的眼角,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刚才那一下抽得太过用力,竟然打出了几滴眼泪。

走廊尽头传来电梯停下的提示音,然后是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叶飞慌慌张张地将绳子塞入沙发的坐垫下,他深吸口气,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高跟鞋的声音在门外停下,随之而来的是钥匙相互撞击的叮铃声,果然是刘冬雪回来了。

钥匙插入门中时,叶飞忽然想起那几个麻袋还被他扔在玄关,他“唰”地一下站起来,膝盖重重地磕上茶几的尖角。他也顾不上疼,几步冲到玄关处抓起麻袋,正准备找个地方将麻袋藏起,门就开了。

门外的刘冬雪没想到叶飞站在玄关,吓得惊叫一声。

叶飞的手一抖,撞到另侧的墙面,捆成一团的麻袋脱了手,掉在刘冬雪的脚边。

刘冬雪愣了一愣:“哪儿来的麻袋?”

“呃……”叶飞心虚地抓了抓鼻尖,“我养了花……”

“花?”

“啊,不是,我准备养些花,买了麻袋装土。”

刘冬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半晌嗯了一声,从他的身边挤过,进了屋。

叶飞将麻袋扔到一旁,也跟了进去。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叶飞问。

刘冬雪迟疑一下,答:“加了会儿班。”她脱下外套挂上衣架,一人进了主卧。

叶飞看到藏着麻绳的坐垫鼓出一个大包,忙抽出麻绳,跑到次卧藏好。

从次卧出来时刘冬雪也已回到了客厅,叶飞找了个凳子坐下,看向沙发上的刘冬雪,她没有卸妆,也没有像平日里那样把头埋进手机。叶飞觉得她可能是有话要说。

显然,桌上的相册是刘冬雪拿出来的,她要说的话很可能就与这相册有关。

两人各怀心事,却始终没人开口说话,也没人先行离开客厅。正当叶飞受不了这有些尴尬的沉默时,刘冬雪说话了:

“九点了,你不去跑步吗?”

叶飞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刘冬雪竟然说了这么一句。

“哦,九点了……”叶飞皱了皱眉,“那我去跑步了。”

“嗯。”刘冬雪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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