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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霍先生,你回来了。我去沏茶。”大明见霍森回来,忙起身去后厨烧水。霍森微微点了点头,坐回了自己主座的位置。

“哎回来回来,中饭也该做了吧?”霍森忙叫住大明,冲他摆了摆问道。

“嗯好,那这位小姐呢?”大明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刚背后有一股莫名的大力,将自己向前推了几下,整个人都装到了柱子上。待他看清,才发现就是刚才一直在找霍森的那个女人。

“什么小姐,叫我米娜。”米娜白了身后的大明一眼,自顾自地坐在了一旁,翘起了二郎腿,“我不吃中饭,给我煮杯茶。一定要是上好的茶叶,否则我不喝。”

“这……”大明有些为难地看着霍森,霍森挤眉弄眼地暗示他,但大明有些不明白,傻乎乎地挠了挠脑袋。

霍森扶额,真是想不通当初为什么招了这么个傻乎乎的助理,连他的眼神都看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是想利用大明,将这个狗皮膏药一般的女人赶走罢了。

“还不快去,愣在这干嘛?”米娜凶起来的样子,活像是发了怒的母狮子,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一副要吃了人的表情。

“下去吧下去吧。”这样的女人,傻呆呆的大明是对付不了的,还是他自己上吧。

“米娜小姐为什么要死缠烂打,城里那么多比我还有名的私家侦探不去找,为什么非要让我去帮你?”霍森摸着木桌上嘴含金币的金蟾,金蟾嘴朝南,上挂红绳。

米娜顺着霍森手的方向看去,喃喃说道:“刘海戏金蟾,步步钓金钱。看来,霍先生也是爱财之人啊。”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霍森收回手,起身在香炉中倒入檀香粉,在其上点了几根二三公分长的普通香,平放在檀香粉之中。又从背后香盒中倒出指节般大小的紫檀香木,把其插进檀香粉里,等燃烧尽半,再把香全部埋进香灰之中。仅燃起袅袅的烟气,便顿时飘满全屋淡淡的檀香。

“帮我查案,若案子办成,我将一栋房赠与你,如何?”米娜拨弄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便说出这样的话来。

霍森垂头一笑,微微摇头,又摸摸鼻尖。他冲着门口大声喊道:“大明,上茶!”

“来了,霍先生。”大明端着茶托,上面放着两茶杯,杯口漂着还未绽叶的绿茶。

霍森用手握住茶杯晃了晃,凑近深深嗅了嗅,缓缓吐出口气,一语未发。他不觉得米娜说的话可信,所以选择沉默并不搭话。

“米娜小姐,请喝茶。”大明端着另一杯,走到米娜身边。米娜冲着自己旁边的桌子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在那就好。大明放好后,走到了霍森身后。

米娜也自然看出了霍森的心思,这看似年轻的男人,实际内心老奸巨猾,若是不拿出点什么实际行动,他定是不会相信。

米娜掏出手机,拨通自己律师的电话,“王律师,请拟一份合同发到我的邮箱里来。就类似乙方帮助完成甲方的事情后,甲方将赠与乙方本市二环内鼎盛小区的一套两层房产。好的,尽快谢谢。”

霍森本以为直是对方的一句玩笑话,心中一惊笑容凝固在脸上,茶杯顿在半空。他重新将目光砸向身前的米娜,虽知道她身份不凡,但却真没有没想到出手竟这般大方。

他看了眼身后的大明,大明压低声音说道:“二环的房价平均一平米两万五,米娜小姐所说的地理位置,可以说是中央地带,富人别墅区,最低的房价也要三万六。那地方的房子最低面积也要两百平方米,换算下来差不多是七位数。”

“看,律师拟出来的合同已经发到了我的邮箱,若你还是不信,我们可以立刻签字。”米娜站起身,举着手机屏幕走到霍森的眼前。

霍森微撇了一眼,才抬手将手机又推给了米娜,打趣道:“米小姐这是说得哪里话,你的事情我自会皆尽全力。”

米娜收回手机,从原本的宾客座,坐到了霍森身旁的主座。如今两人也从一开始互不相识陌生人的位置,转换到了雇佣的关系。

天已渐暗,一身保姆装扮的大明从屋外走进,看着默不作声的两人,小心翼翼问道:“米小……米娜今晚留下吃饭?”

霍森可不想让米娜打扰他晚餐的情绪,心里自然是希望她最好不要留下来,但没说出口只是看向了一旁的米娜。

“不了,我回去了。”米娜樱唇一开,便起了身,领起自己的皮包。

霍森听她的答复瞬间松了口气,站起身笑着脸说道:“那真是可惜,我们大明的手艺真是好的没话说。米娜小姐既然要走,大明你去送送。”

米娜回头看了眼霍森,“不用,车就停在外面。”说完,便径直绕开了门口的大明,站在院子里摁开了自己的车锁。米娜只是把车开到了巷子口,便接到了一个人的电话。

“喂?”

“嗯,他已经答应帮我了。”

“你帮我把老房子再租回来,或者直接买下都可以。钥匙放在小区门口左侧的报刊亭,到时候我会去取。就这样,先挂了。”

米娜的车驶出这弯弯折折的巷子,向闪着红红绿绿霓虹灯的繁华都市行驶去了。在这里格格不入,尤为突兀的米娜,在进入城市内的那一刻,便很快就被吞没,渣都不剩。

米娜将车停在老房子的楼下,这里一入夜,来往的人便少了许多,孤零零的街道,连路灯都连着坏了好几盏。唯独王叔的报刊亭还亮着微弱的灯光,她能清楚的看到王叔还坐在里面,展台上的报纸还剩下很多。

“王叔,还不回去。”米娜走上前问道。

王叔放下手里的报纸,摘了戴在鼻梁上的眼睛,看到是米娜来了,有些许惊讶,忙招手让她进来,“进来进来,外面冷。我们进来说。”

“都这么晚了,也该回去了。”米娜进了屋,王叔从一旁扯出条凳子,示意她坐下。

王叔看了看手腕上戴了多年的手表,说道:“唉,再等个五分钟。我有个老顾客,常这个时间来买报,我在等他,他来了我也就走了。”

“您儿子呢?我咋不见他来过?”米娜其实来过很多次,但每次报刊亭内都只有孤零零的王叔,并没有看见他其他的亲人。

王叔叹了口气,一边摘下手表,一边说道:“忙,他忙得很。诶对了,你怎么大晚上来了?我记得你今个早上的时候来买过报纸了啊。”

王叔很快便跳了话题,米娜心里清楚,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那是说不口的苦衷,自然也便没有再多追问,回道:“是啊,早上买过了。我来这是想问问,有没有人把我曾经那家里的钥匙送过来啊?”

王叔擦着手表,想了想才说道:“曾经的家?哦哦,你说的就是后面那二栋四楼的房子是吧?怎么?你要搬回来了?”

“对,就是那栋。”

“没啊。今一天我都在这边,没有看到什么人送来钥匙。”王叔说得异常坚定,但还是起身翻了翻自己身前的桌子。

“你……那事……你……放下了?”王叔结结巴巴地问道。

米娜抿着嘴点了点头,不能说放下了,而是觉得有了知道真相的希望。

“你可别怪你王叔多嘴啊?那房子怪得很,自从你从这里搬走啊,那后面搬来的一家三口没住个几天,就又搬走了。自打那以后,就没什么人住进去了。听说……听说那里闹鬼。”王叔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

话刚说完,就看见几个黑影“啪啪啪”地从空中坠下,重重砸到报刊亭前面的地上,着实吓了他们二人一跳。王叔起身趴在窗户口往外看了看,并没有看出什么。

“你坐着,我去看看。”他转身对米娜说着,自己一个人走了出去。米娜自是不放心王叔一个人出去,也悄悄跟在他身后。

王叔半蹲着身子,看着那落在地面上的黑影。米娜将手机里的手电筒摁亮,才看清楚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那是几只断了翅膀的乌鸦,翅膀展开,明显能看见上面弯折的痕迹。浑身鲜血淋漓,身体里的内脏也因为从高处的坠落,而被跌出了体内。它们爪子朝天,散了满地的黑色羽毛,那两对细小尖锐的爪子,也纠结地扭曲在了一起。

“邪门了,怎么回事?”王叔喃喃自语,又仰头看了看天空。

“王叔,已经过去十分钟了,那人怕是不会来了,您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米娜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对王叔说道。

“是啊,就怕是以后都不会来咯。”王叔的背弯得厉害,常年坐在这里卖报所导致的脊柱侧弯。他说完便颤巍巍着身子,往报刊亭里走去,边走还边晃荡着一只手,对米娜说道:“你个女孩子家家,也早些回去吧。否则不安全,回去吧回去吧。”

米娜看着王叔进了报刊亭才坐回了自己的车里,车在报刊亭一旁开过时,她还看了看街边。

环卫工人正用巨大的扫帚,清理着刚才的那些乌鸦的尸体。王叔将几块铁皮从屋内拖出来,那是用来护住报刊亭周围的铁皮,似乎与工人说了两句什么。

米娜回到高档住宅小区的时候,已经接近半夜。她将车停在自己的停车位上,疲惫地站在空无一人的电梯口,电梯正从十楼的位置,缓缓向下。她背靠在一旁,摁下向上的摁纽后,垂着头轻轻揉动着自己隐隐涨痛的太阳穴。

停车场内空无一人,米娜头顶的声控灯也缓缓灭了下去,但她毫无知觉。

有人似乎在向米娜的方向靠近,已经站到了她的背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米娜猛地睁开双眼,看了一眼背后。

“啊呀,还真是米小姐,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今天回来的可是蛮早的。”说话的人住在米娜的隔壁,是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女人。但米娜并不熟悉,只知道是个家庭主妇,她的老公好像是公司的老总,常不回家。有时候出门见了面,会微微点头礼貌一下。

“嗯。”米娜只是冷冷回道,看了一眼她的穿着打扮,以及隆起的小腹,应是怀孕不久。她双手提着的大包小包,身体有些吃力,看样子刚从超市海购回来。

电梯刚好到了,米娜闪开身子,让她先进。她微微一笑,没在说些什么,站进了电梯内的一个角。米娜摁亮十二楼,电梯门缓缓关上。两人就这么一排站着,彼此也没任何其他的交集。

女人将购物袋放在脚下,轻喘出一口气,一只手叉腰,缓解自己的累感,另一只手摸向自己的肚皮。

米娜摆弄着手机,偷偷瞟了一眼身旁,她看见那肚子即使隔着一层衣服,却出现一个小小的手掌印!

一闪而过,那手掌似乎来自女人肚皮内。

“啊!”米娜有些吓着,惊呼道。

“怎么了?”女人问道。

“我……我刚看见有一只手在你的肚子里!”米娜虽然有些不确定,但还是说出了口。

女人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低头看了一眼说道:“宝宝乖,这是住在隔壁的阿姨。没事,米小姐。这是正常的胎动,以前也发生过。刚开始啊,我也是怕得不行,后来问了问医生才知道,这属于正常反应。”

米娜并没有结婚,更没有生孩子的经验,所以她不知情,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大惊小怪,她为自己刚才的举措道歉:“哦?是吗?那还真是不好意思,我刚刚没吓到你吧。”

“没事没事,米小姐还年轻,过几年自己怀了孩子,对这方面自然而然就会了解的多了。诶,电梯到了。”

“你先下,慢些。”米娜用手挡住电梯,避免它突然的关闭,等女人安全下了电梯,米娜才跟在其后。

“米小姐,下次有时间来家里玩。”女人打开门,进了半个身子后,又再次探出来说道。

米娜扯了扯嘴角,点了点头应下。她听见旁边的门“嘭”地关闭,自己才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一进门,熟练地将包放在鞋柜上,“啪”一声摁亮客厅的灯。

米娜脱掉高跟鞋,赤脚踩踏在冰凉的地板上,她解开自己的裙子,随手扔在沙发上,穿着浅色的内衣跑到卫生间。

茫茫雾气,淅沥水声,米娜站在喷头下昂起头。水拍在脸上,流向身体的每个部位。前凸后翘的完美身材,被水气包裹在其中,即使如此,仍留有隐隐约约的美感。

“嘿嘿嘿……”

米娜似乎听见有人在笑,那是一个清脆男孩的笑声,就在这间屋子里。她拉开挡帘,却看见卫生间那透明但有花纹的门上,一个矮小的黑影一闪而过。她抬手将挂在一侧的浴巾裹在身上,踢踏着拖鞋,打开门左顾右盼几眼,门外却什么都没有。

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刚准备再回到卫生间里。

“嘿嘿嘿……嘿嘿嘿……”

那声音又再次出现!

小小的黑影从米娜的右侧跑过,她快步追上前却什么都没有看见。米娜有些疑惑,门明明已经紧锁,根本不可能会有小孩子跑进来。而且这样的小区里,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会有小孩子瞎跑。

肯定是自己的幻觉,这几天为了弟弟的事情,米娜真的已经精疲力竭,好几个晚上都没有休息好。她揉了揉突然有些发痛的额头,拖着自己的身体走回了卫生间。她草率地用水再冲了一遍身体,便穿上了睡衣。

米娜站在洗漱台前,用右手将镜子上的雾气一点一点擦掉。她抬起头,却看见一个无脸的男孩就站在她的身后,那颗没有任何五官光秃秃的脑袋,向一旁歪着。她猛地转过身,身后空空如也。

美娜再看回镜子,镜子内也只是她有些惊恐的表情。她将镜子上的雾气统统抹干净,并没有再看见那个诡异的男孩。

她捶了捶脑门,用凉水拍了拍脸,走到门口鞋柜处,掏出一瓶药,倒出几粒后,嚼碎咽了下去。

米娜躺在自己的床上,睁着眼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屋内静悄悄,只有床头柜上的闹钟,分针在滴答滴答走动着。

“一,二,三,四……”

米娜轻声在数着分针每每走动的声响,不知从何开始,她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才能慢慢入睡。她的声音渐渐变小,直到最后入睡,屋内再次陷入沉静之中。

“啪嗒”一滴液体砸在米娜的脑门上,她身患神经衰弱,一点动静声响都能让她惊醒。她猛地睁开双眼,抬手摸了一把脑门,黑暗中并不能看清流下来的到底是什么。

薄纱的窗帘外,透出森白的月光。

她看了看天花板,自己头顶的位置上,那片惨白的墙面,已经从楼上浸出一大滩水渍。看来是楼下家地板下的水管漏了水,然后泡发了米娜家的天花板。

米娜不想去别的屋子,她睡惯了这张床,好在这是一张双人床,足够能容纳两三个米娜这样身形的人。她只是往一旁挪了挪位置,重新盖好被子,重新数着分针走动的声响,低声催促自己尽快入眠。

窗外起了风,风吹起了窗帘,米娜感觉到一阵寒意,起身将窗户关住。她刚准备躺回去,却看见窗户正对着的那条街道,倒数第三个路灯下面,此时似乎正站着一个黑影。看模糊的身材,对方似乎是个成年的男人。

那黑影似乎就面对着米娜所住的那栋楼,微微抬着头。

米娜皱了皱眉,向玻璃靠近几分,希望能够看得清楚,但距离有些远,再加上那人将自己整个身子都埋在黑暗之中,外面路灯只散发出来暗淡的光,她根本看不见对方的样貌。

这感觉让米娜很不好受,以至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黑影似乎抬起了手,手举到了脑袋边上,一左一右机械地晃动着,像是打招呼的姿势,肩膀一高一低的耸动着,像是在笑。

米娜将窗帘紧紧拉上,躺回了刚才床上的位置。心底却久久不能平静,恐惧让她无法入睡,只得一直睁着眼睛。

天花板上依旧在“啪嗒啪嗒”滴着水,声音砸进米娜的左耳。她根本没有发现,自己脑袋左侧的位置上,纯白色的床单,此刻浸湿了一大片红迹,像是绽放了一朵妖艳的红莲。

空荡的房间内,突然响起一首钢琴曲。米娜再次睁开双眼,她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夜光的指针指向一和六的位置,现在是凌晨一点半。

米娜从床上坐起身,那曲子莫名的熟悉,是弟弟生前最爱弹奏的一曲。她起身走到屋内灯开关摁纽的位置,来回摁了几下,屋内却没有亮起。按道理说,这样的小区,根本不可能发生停电这样的事故。

米娜走回床边,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摁开手电筒。米娜随着这一束光,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客厅外黑洞洞一片。

耳边的钢琴声时断时续,但听声音似乎是从弟弟房间传来的。她蹑手蹑脚走到弟弟房间的门口,先小心翼翼将耳朵趴在门上,屏住呼吸。

“姐姐!”

门的另一边发出刺耳的声音,像是受到干扰的电波声。米娜吓得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双脚不小心踢开了弟弟卧室的门。

“咯吱……咯吱……咯吱……”

门关节发出这般似咬碎骨头的声响,敞开一半。

自从搬到这里,米娜就为已逝去的弟弟留了这间空房间。房屋内还保留着以前的那些家具,且每个家具摆放的位置,都与曾经一模一样。米娜当年为弟弟买的那架二手钢琴,原本盖在上面的琴盖,此时直立了起来,但屋内没有一个人。

那刚才的声响是从哪里发出来的?米娜心里想着,顾不得从屁股上发出的疼痛,站起身走进了卧室的门。

她靠近那架钢琴,落满灰的钢琴键上,满是杂乱的手印。

屋内有人!这是她的第一想法,忙看向四周,屋内没有任何有人进来过的痕迹。

难道跑到了别的房间?

米娜想要去别的房间看看,还没走到门口,卧室的门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大力地关上。屋内只有她自己,钢琴键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摁动着,奏着那首曲子。

“浩,是你吗!我是姐姐米娜!”米娜向着半空发问。

她身后的门“咯吱”一声被拉开,门外客厅不知为何亮起了灯,柔和的光照进卧室里。米娜看见脚下站在门口人的影子,那人两手不平衡地举在两侧,看身材与米浩神似。

是他!真的是他!

米娜忙转过身,眼睛一时无法适应从门外照进来的光,她用一只手挡住,眯着眼睛看去。米浩此时逆着光,米娜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能够感觉到他的痛苦。他的脑袋向上高昂着,那角度看得瘆人,似乎下巴都快要与上门框垂直九十度了,耳边传来的是骨头扭转的声音。

她想走上前,但脚才刚刚抬起,就听见从米浩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叫。他双手慢慢弯曲,拽住自己的脖颈,青筋暴起,皮肤上勒出一条一指宽的勒痕。

米娜哭着跑上前,米浩已经被那根无形的绳索吊了起来,她死死抱住弟弟的腿,才以至于上升的动作停了下来。

米浩的头低垂着,额前的碎发紧贴在满是汗的脑门上,因为窒息而变得空洞巨大的双眼,发红地死死盯着米娜,表情痛苦不堪。

米娜看着自己的弟弟如此,已是心痛万分,哽咽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偏偏是她的弟弟?

米浩嘶吼着,艰难从发紧的嗓子眼,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我……我……想……想……想……回……家……”

话刚说完,米浩头顶的位置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其高高拽起。米娜没有抓不住,眼睁睁看着手里的弟弟被拽走。客厅的灯瞬间暗了下去,她再一抬头,头顶什么都没有。

独留停键的钢琴曲,哀伤的回荡在屋内。

窗外大亮,响起车来车往的鸣笛声,以及人来人往的吵闹声。

米娜从床上猛地坐起,看向四周,房间里除了米娜没有第二个人,一夜的冷汗已经湿了她身上所穿着的睡衣。

“米浩!米浩!你在不在!你还在不在!”米娜赤着脚冲出自己的卧室,在空空荡荡的每个房间内,大声呼喊着弟弟的名字。但除了她自己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内嗡嗡作响,并没有另外的人回应她。

米娜感觉到嗓子眼里,似着火般的痛,咽下一口口水,润了润喉咙。她站在米浩卧室的门口,双手颤抖着握住门把手,却迟迟都没有勇气拉下去,将那道门打开。

她呼出一口气,想了许久,才将门缓缓推开。

她并不记得自己进来过有多少次,但每次都希望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弟弟还趴在床上,懒洋洋翻了个身,用被子捂住脑袋,嘟囔着埋怨地问她,为什么要这么早起来叫他起床?

但每次希望总是落空,床上依旧是整齐的床铺,没有一丝凌乱,还是那条被米娜洗得快掉了颜色床单,还是那个荞麦皮缝成的枕头,但没有人再睡在上面了。

米娜跌坐在弟弟卧室的门口,大滴大滴地眼泪砸了下,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昨晚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只是弟弟托来的一场梦。却不是美梦,而是让她痛苦不已的噩梦。

梦中的米浩如此受罪,梦外的米娜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袖手旁观。

她圈住自己的双膝,将脸埋在双手之中,泪止不住的流。她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一定要查清真相,让弟弟安心的离去,否则这将会成为她这一生中最大的遗憾,也会成为最大的心病。

谁都可以倒下,唯独她不可以。

她想通后,坚强地擦干自己脸上的泪珠,站起身子准备梳妆出门。

这个看似心如硬石,浑身是刺的女人,实际内心如此脆弱。那一切在外人眼中所谓的坚强,不过是她受了重伤后的伪装罢了,伪装那颗再也经受不起任何打击的心脏。就像刺猬,总是用身上尖锐的刺,保护住自己最柔软的肚皮一样。

墓地是世上最寂寞的地方,这里埋葬着不知道多少个孤独的灵魂。

除了特定的日子,没什么人会出现在这里,毕竟晦气又恐怖。

周围直耸入天的树,将这里深藏在阴影之中,冷风萧萧,吹动树枝上干涸却没掉落的树叶,它们互相碰撞发出来的声响,却像女人哀怨的嚎叫。

以腐肉为食的乌鸦,一排排站在树头,瞪着那双黑漆漆玻璃珠般的眼睛,看着走在小径上,与它们同样颜色的米娜。

米娜怀中捧着生前弟弟最喜欢的花,那是代表纯真美好的罗加洛雏菊,纯白色的半重瓣。弟弟的墓就在前面,她选的一处静怡不会被其他人叨扰的位置。

墓地里总是传出时隐时现的哭喊,米娜顺着声音看去,又是一个亡命之人。对方的家属哭得撕心裂肺,声音难听又刺耳,她能隐约中听见,家属所说的话。似乎在说,为什么要丢下她们一家老小之类的话语。

在这个世界上,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不同人的因为不同的事情而丧命,所以米娜并不在意她们。

她收回目光继续向前,再穿过前面一排排的焚纸炉,就能找到弟弟的墓碑了。其实说是炉子,不过是用黄色黏土堆成的中空土堆。墓地中不让烧纸怕引起火灾,所以统一要到焚纸炉处。

人们会先点燃一把香,扔进其中,意为清炉。因这焚纸炉是公共物品,一个炉子可以烧四五家的纸钱,而且人人通用,所以这么做就是因为上个人用过,所以单纯的清理,避免被“外人”拿去。

再用燃了一头的木棍,用其黑色的炭,写上已故之人的名字,在名字下插上三根燃起的香。等这一切做完,才可以将纸钱点燃,从一个脑袋大的洞口扔进去,炉中的火从点燃便不可在中途熄灭。

米娜讨厌这里,这里没有一丝生气,有的只是绝望、阴森和恐怖。她加快脚下的速度,风吹起炉中还未燃尽的纸钱,洋洋洒洒飘在米娜的头顶,她皱着眉掸掉落在身上的一片,前面就是弟弟的墓碑了。

这里人少,而且连墓都很少。不单单是位置有些偏僻,还因为高昂的地价。

米娜走到最里面那个墓碑处,将怀中的一捧花放在墓碑前,半蹲下身子,用手绢轻轻擦拭着墓碑上的尘土。照片上的少年,还是那么的年轻,笑容像是七月天的太阳,明媚又灿烂。

米娜停下手里的动作,整个人坐在了旁边的地面上,脑袋靠向墓碑。她的眼前雾气茫茫,朦胧之间陷入了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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