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童再见到吾痕,是一星期后的佛学交流会上。
吾痕陪同寺里的僧人过来,散场时候还有不少来本市交流的僧人求解,由于会宁师父身体不适,全程都是吾痕帮忙,终于打点好准备散了的时候,吾痕一抬头就看到人群外站着一个身着黑色套裙的女人。
今天的她和往日不同,没穿干练的西装,而是贴身的黑裙,黑色长卷发披肩,歪戴一顶帽子复古纱网遮住了半边眉眼。
白质透亮的脸上画着对比鲜明的红唇,这样的装扮在这种场合却很刺目。
已经有几个过来听讲座的大爷大妈投来疑惑的目光,但有信仰的人脾气都好,并没人出来指责。
可这女人就这样微笑着,如同鬼魅一样的站在三米开外的位置,众人散尽独有她,在那边婀娜的看着吾痕。
会宁师叔咳嗽着,看到眼前的人,微微蹙眉,拍了拍吾痕,“认识的人?”
吾痕回过神来点头,“是建筑僧舍的易总。”
会宁师父点头,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易童也远远的说了一句阿弥陀佛。嘴角带笑的缓缓走过来,“吾痕师父,真的好巧啊。”
会宁师叔在一边看着,拍拍吾痕,先出去了。
会场的人已经零零落落,此时他俩就站的演讲台旁边,非常突兀。
吾痕不经意的往后退了一步,依旧是低垂着眉眼。
“阿弥陀佛,易总真是虔诚的人。”
“吾痕师父过誉了,我今天是有客户在这边见面,来的早了一些,正好看到大礼堂有佛学讲座,就来听听。”说着指着门外另一边的包厢笑道。
这素食斋是海城最大的素食酒店,很高档,大大小小包厢无数,还有公益礼堂。
集合所有高档饭店标配,只是制作素食。
都说是因为老板吃斋念佛,所以才开了一家如此顶级的素食酒店,可易童却不这么认为,要真那么清心寡欲,怎么会开的如此奢华,即便是素食卖的价格也和鲍参翅肚可以相提并论了。
要她看来这个老板很会做生意。
披上了官方保护的外衣,就如同有了佛祖的庇护,生意自然高枕无忧。
那些达官显贵,有些为了高雅,有些是真的吃腻了,时代变了,喝茶吃斋盖过了酒肉的推杯换盏。
易童也在这里谈过几次生意,只是每每进出都如梦如幻,真倒有点浮生幻象的意味,真真假假的信仰,这不就是整个社会的写照吗?
此时大厅门敞开着,正对面是一个个包厢,有穿着时髦的太太也有西装革履的商人。
易童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要过去了。”
又看到吾痕身边还有些杂乱的资料,伸手过来要帮忙整理。
“不麻烦易总了。我整理一下就回去了。”
然而这一动手,纸张脆弱可某一时刻却又锋利无比,易童低呼一声,手一下缩回去,就看见一心大师手稿影印本的心经上留下一条鲜艳的红色。
刺目的犹如易童的红唇。
微愣过后,抬头去看易童,“易总,您没事吧。”
易童摇头,“不过是小伤口,不碍事。师父不着急走吗?”
吾痕赶忙点头,手忙脚乱的收拾,却是眼前那红色久久不愿散去,攥紧了佛珠,默念着心经,浑浑噩噩出来。
然而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吾痕?”
抬眼,对面包厢门口站着的人正是上官赢。
易童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大步走过去,“赢总,来的好早,我还以为还要等一会呢。”
上官赢却是皱眉,扫了一眼婀娜多姿的易童,更多迷惑的是停留在她身边的吾痕身上,他这人一向多疑。
而吾痕先是有些迟疑,随后行了一礼,上官赢这才反应过来跟着行礼,这一次吾痕不再迟疑,和易童打了个招呼就往门外走。
而上官赢的目光一直盯着他消失才收回来,似笑非笑又带着几分探究,“易总和吾痕师父很熟吗?”
“哪有。”
易童狡猾的笑着,“上次在赢总家的法会上见过一次而已,说起上次真是盛大,我家牧笙回去说了好几次呢,说赢总与众不同。”
上官赢脸色变了变,却隐忍着没说,正好旁边包厢几个老总前呼后拥的出来,易童适时伸手做着请,两人就进了包厢。
上官赢是个不愿意在他觉得没有利益的人身上浪费时间的人,开门见山,“易总找我不会只是想喝茶叙旧吧,毕竟易总也不是什么闲人。”
素食斋的包厢都很朴素,复古的垂花门进去,里面一张八仙桌,连影壁都是梅兰竹菊,且私密性好,服务生上了一壶大红袍,就退出去了,屋子里只有灯笼微微的光线。
易童似笑非笑,手指摸着茶杯,发出和杯子共鸣的声音,让上官赢有些烦躁。
“赢总当真是这么绝情的人吗?”
一双水减眸子带着笑意,红唇在镁光灯下熠熠生辉,“我家牧笙回去可是几天都没吃饭,这么痴情的女子,赢总当真舍得。”
上官赢冷笑了一声,“易总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她不懂,易总这样的通透的会不懂?我要是真够绝情,大可以吊着她,加以利用。如此断了她的念想已经仁至义尽了。”
“可女人不会这么想,她们只留恋你的温存,如果赢总无意,一开始何必给人以希望?把逆水的人拉上来再推下去,远比救她更可怕。牧笙是个什么样的人,赢总不也清楚吗,当真要错过这么好的姑娘?还是说赢总这人自己都觉得自己值不上真心。”
“真心?”上官赢干笑着,“易总不觉得在这和我谈真心显得有些虚伪吗,我倒要问问,易总自己对真心的理解,是不是信的过。而且,你我这种人需要这种东西吗?易总这个话题不觉得很无聊吗?如果易总就是为了这件事约我出来,大可不必了。”
“当然不是因为这点子事,毕竟日理万机的赢总一挥手就是上百万的生意,而且如果是我约赢总您也不会来不是吗,既然来了自然是对我的提议感兴趣。
我也直说好了,天盛最近在和牧家合作,这事业界都知道,我就是想问问,赢总,当真愿意把这块海外开发的肥肉给牧家吗?天盛公司不大,可资源多啊。”
上官赢眯起眼睛,打量眼前的女人。
没急着说话,而是在等易童说下去,可她却蒙娜丽莎一样的笑容喝着茶,不紧不慢。
半晌,“易总这话要是让牧家人听见了,可是要引起误会啊。你最心疼的牧笙可是会伤心的。”
上官赢老奸巨猾,送上门的肉永远担心后面有鱼钩。
“赢总,您可听好了,牧家是牧家,牧家兄妹是牧家兄妹。这商场上无父子,更何况,牧家何时给我们好脸色。牧笙心心念念爱慕您,自卑自己是个小三生的。您就该知道我们在牧家的地位。
说句不好听的,将来老爷子一蹬腿,牧锦余上位,还有我们的活路吗?我们是仰仗牧家,可是吃人家的饭,到底矮了一头。”
上官赢嘲讽一笑,“在易总身上我还真是看到了忘恩负义四个字怎么写。”
“赢总可别这么说话,救我的是牧家兄妹,我从头到尾都是给牧家兄妹办事,可不是牧家,差两个字,可是天差地别,就像赢总,您该懂才是,代理董事长和董事长,同样差了两个字呢。”
上官赢眼中厉色,但稍纵即逝,眯起来狐狸一样。
易童知道这人老奸巨猾,光凭她空口白牙,他是不会信的,可越是心机深重的人,越是容易忽略某些东西,他太不相信人,太相信自己的判断。
“我凭什么信你?”
“赢总信不信我又有什么关系,您在这件事上毫无损失不是吗?信息我来提供什么都是我来,您只要最后坐收渔翁之力,天盛的案子接过来就行了,而我要的不过是分一杯羹,这中间就算我使坏,您大不了没有接到天盛这个case而已,和现在有什么区别,绝对不赔本的买卖,您还怕我骗了您不成?”
话虽没错,可他这人一向不信有人会把到手的肉让人。
看出他的表情,易童继续道,“怎么赢总觉得我这么小的公司到时候抢您生意?您白忙一场?其实我要是能把天盛这条大鱼吞了,根本不会轮到赢总,不过是嘴小吃不了,找您来分一分。”
“你就不怕我最后把天盛这个案子自己独吞了,你一点汤都喝不到?”
“怕,我当然怕了,不过。”易童笑着,“我觉得赢总是讲诚信的人。”
后者冷笑了一声,不置可否,“易总不会那么天真吧。”
“当然,所以我要做的是和赢总建立合作关系,互相有利益前置,总不至于您贪我这点小便宜失去一个好的合作伙伴。”
“你倒是胃口大,和我上官家合作?没有牧家在背后,你觉得你凭什么?”
上官赢越发觉得眼前的女人胆子大,以前听业界人说过,牧家兄妹本来什么都不是,可自从有了易童,一路从看人脸色人人唾弃的私生子,变成了现在牧家兄妹一头独大。
牧家老爷子大概也没想到吧,当初要不是被对手公司暗算闹出这么大的丑闻,也许这两个孩子将永不见天日,甚至自己都会被忘记的角色,会成为今天他长子的最大敌人。
都说世家就如一出宫廷剧,没有私生子的凤毛菱角,不过是看嫡子母家背景强不强大而已,要是强大,私生子就永不见天日。
上官赢似乎想到什么,嘴角露出一丝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