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大小

小字标准大字

背景色

白天夜间护眼


第五章 全世界都在欺负他

当倪雅钧带着医生来到酒店的时候,他刚刚打开书房门,入目的便是凌冽坐在轮椅上的侧影。

他俯览着落地窗外的繁华世界,柔柔的光华洒落他的身上,说不出的寂寥。

“我昨晚送她回来的时候,她不是好好的吗?”

倪雅钧轻挑了下眉,想起小丫头昨晚闹腾的样子,觉得她身体应该没问题才对。

凌冽不答也不动。

倪雅钧无奈,只好转身看着医生:“走吧,我们一起先去看看再说。”

“好的,倪少。”

倪雅钧转身要走,顿了下步子,又望着凌冽:“你不去看看?”

凌冽的目光这才闪了闪,脸却转到谁也看不见的角度,轻语着:“她不愿意看见我。”

倪雅钧摇头苦笑,出去了。

卧室里——

慕天星安静地躺着,她被凌冽气晕后,过了两三分钟便醒了,却不大能睁得开眼,也不大能坐起身来。总之,高烧对她还是有影响,让她全身无力。

喷嚏一个接着一个,一大包抽纸都快被她用完了。

她额头上贴着曲诗文买来的退热贴。

卓然买了一堆感冒药回来,都放在床头柜上。因为没有蓝色的药丸,所以剩下的药没有经医生看过,谁也不敢贸然喂给她。

卓希拷贝好了监控视频,本想放给慕天星看的,眼下时机却不合适。

医生拿着听诊器听了听她的心跳,又检查了她的扁桃体,询问了些症状,终于开口道:“病毒性感冒,比较凶,输点液吧,不然她喉咙很快就该疼得连水都喝不下去了。”

倪雅钧不敢做主,给了卓然一个眼神。

卓然当即去了书房,很快,他又回来了,对着倪雅钧道:“四少的意思是,药物用最好的,尽量减少副作用,见效要快,最大程度减少慕小姐的不适。”

“那是自然。”医生点点头,便给慕天星配药。

医生来的时候,倪雅钧跟他说了,慕天星应该是感冒发烧,所以感冒发烧常用的一些药物他都带了。

“做个皮试。”

医生微微一笑,拿着一支蓝色的细小针管,对着慕天星道:“小丫头,忍一下,很快。”

慕天星的小脸烧得红扑扑的,双眼更是水汪汪的。

她一脸抗拒地摇头:“直接扎针输液吧,我对所有药物都不过敏,不要做皮试了。”

皮试那一下,比输液疼多了。

从小到大,她最怕的就是做皮试了。

曲诗文跟卓希都在一边劝着,可是慕天星就是不肯。

她拉过被子将自己的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谁也不让靠近,只留一个小脑袋在外面方便呼吸,还道:“真的,我真的对药物不过敏的。”

倪雅钧扑哧一声笑了,道:“昨晚在酒吧看见你的时候,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不然一个小姑娘,半夜一个人怎么敢在那样的地方买醉?现在看来,你的胆子也不过就是这样。”

陌生的声音传来,慕天星凝眉看了过去,似乎想了很久,才恍然大悟:“你是昨晚那个哥哥?”

“呵呵,难为你还能记得我,是我把你抱回来的。”

倪雅钧的声音很好听,他比凌冽小好几岁,见慕天星认出自己,就大大方方在床边坐下,一边哄着,一边想要拉开她的被子,道:“乖,皮试而已,这是必要的程序。早点把病治好了,才能早点回家,早点见妈妈啊。”

回家?

见妈妈?

慕天星忽然就不挣扎了。

倪雅钧又很温和地笑着道:“我帮你捂着眼睛,你不要看,就不会有事了。四少每年都只在H市待两三天,你要是拖着一副病怏怏的身子回去,你妈妈该着急担心了。”

慕天星红着眼,一脸期盼地看着他:“你……你可以跟凌冽说,让我回M市以后,住在家里吗?我想住在我自己的家里,有爸爸妈妈的家里。”

倪雅钧愣了一下,瞧着她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又是一笑:“这有什么,我答应你!他要是不同意,我就把你偷出来,再把你送到你父母身边去。”

“谢谢!”

“乖,现在要做皮试了。”

“嗯。”

须臾后——

慕天星喝了小半碗白米粥,就躺下睡了。

她手背上已经扎好了针,曲诗文就在一边悉心陪着她。

倪雅钧瞧着没什么问题了,便去了凌冽的书房。

房门一开,卓然正站在凌冽身侧,似在汇报着什么。倪雅钧笑了笑,直接开口道:“今天上午的消息,江北新搞的一个什么乐器协会,正势头大好,却忽然被幻天乐器厂收购了三分之二的中小企业,只剩下五六家比较大的。”

凌冽没说话。

倪雅钧冷笑:“你这胃口够大的。”

“她是我的。”

幽幽的、带着霸道的占有欲的声音传了过来,轮椅跟着转过来,他面对着倪雅钧:“其他所有男人都不行,你也不行!”

倪雅钧想笑,他对慕天星还真没意思。

一来,他现在没有心思谈恋爱。

二来,他先入为主已经将她当作自己嫂子,又怎么可能对她产生感情?

他走上前,俯首,对着凌冽眯眼笑起来:“你这醋吃得太没道理。她不肯配合医生,你又不在边上看着,我再不管,让她一直病着?”

凌冽眼神犀利地望着他,带着探究。

倪雅钧笑了:“小嫂子睡了,你不去看看?”

凌冽不语。

倪雅钧又道:“我可是听说了,你一个大男人一直压榨人家小姑娘来着,你也不害臊?”

凌冽不语。

倪雅钧轻叹:“医生说,她生病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影响到了自身的免疫力,加上严重受凉。她舌苔很白,应该是冻着了。不过你也没必要担心,你们回去的时候,她差不多就康复了。”

想起小丫头说,她早上起来身上没盖被子冻了一夜,凌冽的面色沉了又沉。

倪雅钧也看不懂他俩的恋爱是怎么谈的,双眸一转:“爷爷说,让我跟着你去M市一段时间,只当是历练。我打算在M市先开一家珠宝店探探行情,地段、铺子、市场调查这些,我人生地不熟,也没有门路,你要帮我。”

凌冽点头:“嗯。”

凌冽答应帮倪雅钧,这一点倪雅钧并不意外。

倪雅钧似乎是想了又想,转身离去的时候,对着凌冽道:“昨晚,小嫂子告诉我,她喜欢暖男。”

倪雅钧想着就给这个哥哥一点提示吧,省得他成天瞎折腾,把自己跟人家小姑娘都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而倪雅钧走后,轮椅上的男人却是敛眉深思:暖男?

整整一天,慕天星都在床上躺着。

她的床边有一辆四层的小吃推车,第一层放着牛奶跟果汁,都是装在保温瓶里的;第二层放着各色小蛋糕跟慕斯、布丁一类的甜品;第三层是新鲜的水果;第四层是炒饭、炒面、蒸饺这一类的主食。

她手里拿了台平板电脑,是凌冽的。

她没开口要,而是小手一摸,从枕头下面摸出来的。

她睡饱了,无聊,想玩平板的时候,发现要密码。而她还未开口,曲诗文已经抱着平板电脑去了书房,又送回来给她玩。

显然,密码是凌冽的指纹。

接近傍晚的时候,她感觉身体好多了。她本来就闲不住,退烧后又出了一身汗,她便去洗手间洗了个澡出来,换了一身纯黑色的连衣裙,V领,收腰,中裙,小摆,包臀。

她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打开房门,然后走了出去。

她一露面,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卓希看着她:“慕小姐,要吃什么吗?”

她摇头:“我以前没来过这里,想出去逛逛,可以吗?”

她白天生病,晚上好了些,出去看看这个城市的夜景总可以吧?

慕天星虽然去过很多国家旅行,但是很少有机会去自己国家的其他城市。以前她住在青城的时候,觉得青城就是个小县城,后来搬去了M市,才觉得M市有跟国际接轨的气势。

现在,她也想要看看H市的风景是不是跟M市一样好。

卓希为难地笑了笑:“慕小姐,您的身子还不行,需要好好休息。”

慕天星吐吐舌头,变得乖巧了,对于自己想要的,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焦躁、抓狂地去争取了。

她蓦然转身,道:“那就算了。”

曲诗文忽然想起什么,推了一下卓希的胳膊:“视频呢?”

“视频?”卓希愣住,想了一会儿后忽然点头,“对对,视频!慕小姐,您先看看这个。”

慕天星被他叫住,接过他手里的手机。

上面的视频清楚地标注了时间,记录着凌冽一行人从进入酒店开始,再到他们乘着电梯抵达该层,再到他们从电梯里出来进了套房,再到酒店客服去过两次,一次是吃晚餐,一次是取衣服,最后是慕天星跟曲诗文一起进了套房。

其间,没有其他女人进出过套房。

慕天星看完,点点头,很淡然地道:“嗯。”

她优雅地转身,面上不见任何表情,没有一丝眷念、不带一丝喜悦地进了卧室,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卓希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怎么会这样?”

慕天星明明因为四少出轨的事情哭得死去活来的,这下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曲诗文也愣在原地,有些猜不透了,慕小姐这是怎么了?

她还以为,慕天星的病好了,看了视频,跟凌冽的误会解开了,凌冽以后不再毒舌了,两人的感情会慢慢升温的。

怎么事情的发展永远都在他们的预料之外呢?

而此刻,慕天星关掉了灯,躲在被子里独自无声地偷笑着。

其他人都不会知道,倪雅钧那个家伙,在离开慕天星的病房前,凑在她耳边说了这样的话:“你放心,我哥绝对是个处男。他要是再欺负你,你别急,也别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最管用。你越是急,越是慌,越容易让人一眼就看穿,也就越是容易被他吃得死死的。”

当时慕天星虽持有怀疑的态度,但是她对倪雅钧的第一印象真的太好,她相信,即便曲诗文骗了她,倪雅钧也不会骗她的。

而现在,看了视频,证实了倪雅钧的话是对的。

老天爷啊,要怎么形容慕天星此刻的心情呢?

那就像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把倪雅钧那样的天使派下凡尘来保护她了。

与此同时——

卓然推着凌冽从外面办完了事情回来,一进客厅,就听见卓希跟曲诗文说了刚才的事情。

凌冽闻言,似有不信,挑眉看着紧闭的房门,不语。

晚上八点。

曲诗文亲自去敲了敲慕天星的房门,对着里面拿着平板电脑看电影的小丫头道:“慕小姐,四少说,让卓然开车载你们出去看看H市的夜景。您要去吗?”

慕天星一脸淡然地扫了她一眼:“不去。”

曲诗文有些疑惑:“您之前不是想要出去吗?”

慕天星低着头,不语,不看,不听。

她漂亮得不像话的小脸一点表情都看不出来。

曲诗文崩溃了,怎么这才一小会儿工夫,慕小姐就跟四少上身了一样呢?

伺候一个高深莫测的主字已经满心忐忑了,现在又多了一个!

曲诗文离开后,凌冽亲自转动轮椅过来,凝视她:“身子好些了吗?听希说你想出去逛逛,H市的夜景还是挺漂亮的,要去吗?”

慕天星懒洋洋地抬眸,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嗯。”

她说完一个字后,潇洒地放下平板电脑,下床,从他身边与他擦肩而过。

凌冽有些微怔,却还是跟了上去:“嗓子痛不痛?”

慕天星:“……”

“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

“那个……听希说你刚才已经看了视频了,应该知道我没有……”

“你很吵!”

慕天星忽然打断凌冽的话,停下脚步,然后转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凌冽:“……”

他困惑而无辜地望着慕天星,像只迷茫的小羊羔般等待她的安慰。

但是,慕天星再也不上当了。

慕天星出了门,大步踏出去,将凌冽远远甩在身后,不回头去看他是否跟上了。

曲诗文小心翼翼地提醒着:“慕小姐,四少整个人都不好了。”

慕天星依旧面无表情,给她的反应只有一个淡漠的字:“嗯。”

当他们从酒店停车场离开的时候,慕天星才发现,原来这趟出来,一共有四辆车:一辆在前面带路,两辆在后面跟着,他们的车不疾不徐地在中间行驶着。

这前后都被保护起来,感觉好高深莫测的样子。

她拧起了眉头,问出口:“这玻璃该不会是防弹的吧?”

她说完立即记起来,自己这回要走的是高冷路线。

高冷,就是少说话,没表情,少动作,连一个眼神都不要给他。

她侧头瞧着窗外的万家灯火,这才发现跟自己前一天逃出来看见的风景没什么太大区别。好像在同一个国家,同一个民族的土地上,城市规划建设后的样子都是差不多的。

搁在身侧的小手忽然被人牵了起来,她扭头,便看见凌冽一脸惨兮兮地望着她:“你不要我了?”

慕天星:“……”

老天爷啊,谁来告诉她,这是什么状况?

她知道他没出轨,再看他这副模样,他一示弱,她的心就软下来了。

不过,这可不行。

她用力抽回小手,不说话,继续看着窗外。

没过一会儿,她的小手又被人牵着了,这次还是被牢牢捏在手心里,十指相扣。

她想要挣脱也挣脱不掉了,耳畔,传来他如春风般的声音:“第一次见你穿黑色的连衣裙,真美。”

慕天星差点就笑出来了。

她想说,那是,本小姐天生丽质,举世无双,自然是穿什么都美!

偏偏她强忍着,别扭地挣扎了好几次,但小手还是被人家紧紧地攥着。

这时候,他的身子又凑近了些,整个下巴懒洋洋地搭在她的小香肩上。他没脸没皮地说着:“好香,跟昨晚抱着的味道是一样的。”

慕天星咬着牙,强忍着,抬起胳膊肘去顶他的胸口,无效后转过头想给他一个冰冷的眼神让他放手,偏偏在回头的一瞬被早有预谋的他扣住了脑袋。

高大的身影就这样欺了上来,他急切地堵住她的小嘴儿,百般品尝着。

慕天星头昏脑涨的,本就感冒,鼻子也不通,被他这样一吻,呼吸更加困难了。

她心里又羞又恼,这男人怎么这样啊?!

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他猛地向后一推,可是她的力气就像是使在了棉花上一样,小脸越憋越红,就快缺氧了。她本能地偏过脑袋,大口大口呼吸着,他炙热的唇一口含住了她的耳垂:“甜!”

“够了!凌冽,你浑蛋,你个王八蛋!”

慕天星终于怒了,凶神恶煞地看着他,抬起一只手就要朝他脸上狠狠扇过去。

凌冽眼明手快地接住了她的手腕,眼神在她不断起伏的胸口上扫了扫,又挪开,耳根微红。他有力的双臂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发,柔声道:“所以说,不是那块料,就不要装高冷。假的就是假的,经不起刺激,早晚会露馅儿。”

“你个王八蛋!”

“我猜……”他又幽幽地开口了,只是口吻不再像刚才那般温柔,“是倪雅钧给你出的主意吧?他建议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不对?”

“你!”慕天星真是面子没了,里子也没了。

她抬眸的一瞬,惊觉前后座椅之间的幕帘不知何时已经被放下了,前面卓然夫妇俩只会听见声响,却不会看见她跟凌冽。

慕天星恼羞成怒,输人不输阵,仰头呵斥道:“错!你猜的全是错的!别以为你多聪明!”

他的声音冷了冷:“是吗?可是怎么办呢,不管你承不承认,在我看来,你都是死鸭子嘴硬。”

他的鼻尖跟嘴唇又在她光滑的颈脖上来回轻轻蹭着,惊得她根本坐不住了,下意识大叫起来:“放开我!我要尿尿了!”

凌冽忽然就愣住了。

他听见她说“尿”,似乎牵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当即将她放开,对着幕帘道:“找洗手间!”

须臾后——

某快餐店的路边,凌冽他们的车全都靠边停着,曲诗文跟四名保镖簇拥着慕天星去了洗手间。

瞧着店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凌冽深不可测的眼睛居然染上一丝艳羡,他徐徐开口:“也不知道坐在里面吃饭是什么感觉。”

卓然笑了:“KFC里的东西大多是小孩子喜欢吃的,我跟阿诗也会抽时间陪豆豆过来吃,只是那些东西都不是很好,我们吃得比较少。”

凌冽似乎笑了,好像很喜欢卓然的儿子,语气竟然多了一丝关切:“豆豆什么时候回来?”

卓然笑:“他们学校的夏令营刚刚开始没多久,说了要坐游轮游四个国家,差不多还要一个月吧。”

正说着,快餐店的门口出现了保镖的身影。

不仅如此,他们还看见某姑娘左手抱着一个全家桶,右手端着一大杯可乐,优哉游哉地从店里出来了。

卓然扑哧一笑:“阿诗说得对,慕小姐还真是个孩子呢。”

凌冽的眸光却冷了一些,似乎透着淡淡的不悦。

待慕天星上了车,屁股还没坐稳,凌冽的命令已经下达了:“扔了!”

慕天星困惑地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我不会弄脏车子的。”

“扔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刚让阿诗姐帮我买的,一口没吃,扔了多可惜!”

他却不再跟她废话了,直接伸手抢过她手里的可乐,一摸,冰凉的,他面色更黑。

他打开车窗,直接一扬手,可乐就飞了出去。

慕天星瞪着他:“大叔,你破坏环境,浪费食物,破坏我美好的心情,你这么做真的好吗?!”

“还嫌感冒不够严重?”他却幽幽地来了一句,目光又投向了她怀里的全家桶。

慕天星得知他是真的关心她,心口的那团火终于下去了。

她瞥了眼怀里的东西,油炸的,嗓子疼确实不适合多吃,但是扔掉,她又舍不得。

她眼巴巴看着凌冽,一脸讨好地笑,伸出小爪子捏着一个炸鸡腿朝他嘴边送去:“这个,其实是我给你买的,请你吃。”

身侧的男人并没有说话。

但是,任谁都看得见他脸上表情骤变,眼神里透着嫌弃。

“大叔!”慕天星将炸鸡腿直接贴上他的唇瓣,“快张嘴啦!”

原本她没想真的让他吃,但是看他那副不情愿的样子,忽然来了兴致。

她将怀里的全家桶放在一边,捏着鸡腿就朝着凌冽的怀里爬了过去。见他皱眉,她笑眯眯地掰开他的嘴,直接将鸡腿塞进他嘴里。

“哈哈!”她笑。

凌冽却一动不动,跟被点了穴一样。

一双白嫩的小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索起来,但见凌冽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她终于从他裤子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看见需要密码解锁,她捏着他的手指一根根试。

他也不拦着,任由小丫头在他怀里胡作非为。

她调好拍照模式,笑靥如花:“大叔,你有没有看过《鬼吹灯》?里面的摸金校尉只要遇上大粽子,赏它一个黑驴蹄子,它立即就静止不动了。”

卓然冷汗直流。

曲诗文憋着笑。

慕天星又道:“大叔现在的样子,就像大粽子。我给你的鸡腿,就像治你的黑驴蹄子。”

凌冽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见她拿着手机对着他饶有兴致地咔咔拍照,似乎要将这一幕永久地记录下来一般。

她将照片发到自己的手机上,又将他的手机塞回他的裤兜里。

见她不玩了,凌冽这才抽过纸巾包好咬住的鸡腿,刚要拿下来,便听她道:“大叔,人家都说,好东西要跟心爱的人一起分享。我连去尿尿都不忘给你买炸鸡,你确定你一口都不吃吗?”

她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仿佛他把鸡腿拿下来,她的眼泪跟着就会掉下来。

她刚才话里的某个用词再次成功地取悦了他。

他原本想要将鸡腿彻底拿开的动作,变成他抓着鸡腿轻咬的动作。

蔷薇色的唇瓣沾上一点点屑末,他咽下一口之后,冲她情意绵绵地微笑:“好吃。”

好像从这一刻开始,二人之间的气氛发生了一些变化。

没人知道这一晚四少是怎么一个人吃下一整份全家桶的,但是,卓然夫妇知道,车里的氛围很静谧,很和谐,很安定。

许是凌冽腿脚不便的关系,他们并没有下车去逛商场、看电影。

听说H市有夜场的嘉年华游乐场,他们自然也没去。

车子在H市逛了一圈,他们回到酒店后,慕天星还主动推着凌冽的轮椅,走在长长的、华丽的走廊上。

问她为什么要对凌冽好?

因为她发现,他对她是真的好。

他可以为了找乐子不断折磨她、为难她,但是他绝对不会为了找乐子就不断为难他自己。

他原本就不爱吃炸鸡那种东西,却为了她吃下了整整一桶,还是在他用过晚餐没多久的时候。

他这样为难他自己,是为了取悦她?

慕天星的脑子有点乱,她忽然想起曲诗文曾经跟她说过的话。她把他推回房间后,看着他:“大叔,你是不是因为很少跟别人接触,所以不懂得如何跟别人相处?”

凌冽:“……”

慕天星又道:“心里明明想着要向我靠近,却偏偏事与愿违,将我越推越远?”

凌冽:“……”

慕天星蹲在他面前,双手搁在他的腿上:“所以大叔,你喜欢我,对不对?你喜欢我,却不懂得表达,所以每次把事情弄得一团糟。见我伤心,你难过,为了让我高兴,你哪怕把胃给撑坏了也不在意,对不对?”

凌冽整个人都陷在了慕天星温柔得快要滴出水的眼眸里。

他的大手稳稳地罩在她的小手上,他刚要开口,屋里突然响起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

整个屋子里画风突变。

卓家兄弟还在感叹,慕小姐终于明白四少的心了。

曲诗文还在懊恼,早知道一份全家桶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她就不那么折腾了。

而慕天星听见手机响了,赶紧起身朝着凌冽的书房奔了过去,起身的一瞬,嘴里还紧张地唤了一句:“小龙哥!”

轰!

众人只觉得好不容易等来的春天,忽然飘起了白白的雪花。

再看凌冽,他孤零零地坐在轮椅上,后背贴着椅背,挺得笔直,双手紧紧捏着扶手,似要将扶手捏断。

卓然他们不知如何安慰凌冽,书房却又传来了小丫头惊喜连连的呼喊声。

“太好了,我一定回去!小龙哥,你不要担心我,我很好,等我回了M市,我们就可以团圆了呢!”

慕天星讲完电话,已经是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凌冽不清楚恋人之间的通话时间会有多长,至少在他有生之年里,他打电话的时间从来不会超过一分钟。

小丫头蹦蹦跳跳地回来了,手里还捧着她的手机。

她既然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就不会给凌冽,让他帮自己保管了。

刚才孟小龙在电话里说,等孟小鱼回来之后,想要趁着暑假一起去印度玩。

慕天星一回房间,就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大叔,你去过印度吗?我还没去过呢。我想去看看泰姬陵,那可是一座恢宏大气、为爱而生的建筑!”

凌冽的表情有点冷。

她又道:“大叔,你听说过泰姬陵的故事吗?好感人的爱情故事呢。”

凌冽垂着睫毛,唇色有些白。

他没看她一眼,黯然地转动轮椅朝门外而去。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仿佛再低一分,就能隐匿在空气里:“你休息吧。”

他就这样走了。

房门关上,独留慕天星跟她的手机做伴。

她忽然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很不舒服。怎么回事呢?她前一秒明明还在高兴地想着去印度的。

而书房里的男人,一杯咖啡接着一杯咖啡,就这样撑到了天亮。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凌元的电话忽然打了过来:“小四。”

凌冽还以为,今天是母亲的忌日,父亲打电话过来一定跟这件事情有关,却不想,凌元下一句便是:“你跟慕小姐的婚事取消吧,这件事情我已经跟慕家解释过了,慕家也表示理解,并且同意了。之前我也不知道原来青城的孟家一早就看上了慕小姐,想让她做儿媳妇了。哈哈哈,我们总不能抢了人家的心头好,你也不必再背着联姻的包袱,找个自己喜欢的女人吧!”

凌元说完,不等凌冽开口,就挂断了电话。

因为,凌冽不必开口。

他是个哑巴。

这件事情不用猜,用脚趾都能想到,一定是孟小龙找了他父亲,而他父亲跟凌元之间又达成了什么协议,而慕家对于能不能得到雪绸已经无所谓了,慕家更看重慕天星未来的幸福。

全世界都在欺负他,欺负他是个不能说话、不能走路的残疾人。

想起慕天星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小脸,思及她与孟小龙之间的感情,他不由苦笑:“你只知道你一个小姑娘斗不过我们四个人,可你没想过,全世界的人都在欺负我,包括你。”

昨晚,慕天星用手机定了个闹钟。

她知道今天是凌冽母亲的忌日,一般来说,扫墓这种事情,都是上午去的,她不敢迟到,所以早早起床就开始梳洗打扮。

一身雪白的连衣裙,如墨般的长发高高束起,脸上擦了点护肤霜,她本就年轻漂亮,肤色白皙,真是什么化妆品都不用了。

她一打开房门,就见卓希跟卓然夫妇全都准备好了。

茶几上还摆放着一瓶金色的香槟,应该是要带去墓园的。

“慕小姐,早。”

“慕小姐,早。”

大家跟她打招呼,她微微点头,下意识地看了眼书房的方向,很轻声地说着:“大叔还没出来?”

曲诗文微笑着道:“四少在书房。”

慕天星点点头,走了过去,连敲门都省了,直接开门进去。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下,她这才发现,原来她可以在凌冽的面前这么放肆吗?

慕天星想起他是喜欢她的,所以才会默许她放肆,她的小脸有些红。她不但不收敛,反倒想着更放肆一点,以显示出他对她的特别。

“大叔。”

她看见他坐在轮椅上,面对着落地窗发呆。

书房里没有开灯,只有清晨柔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投射进来,落在地面上,仿佛细碎的金子洒落了一地。

她走上前,嗅着空气里的咖啡香气,微微一笑:“是拿铁的味道。”

他没动,也不语,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危险气息。

可是她真的不怕,走上前,也不管他愿不愿意,直接将他的轮椅转过来,朝着外面推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们该出发了。”

凌冽眯了下眼,有些不懂她。

她接着道:“墓园离这里远不远?如果太远,我们先去吧,早餐在路上买,不要耽误了时间。我小时候在青城,每次祭祖扫墓都是一大家子赶在中午之前结束的。”

他沉默,任由她将自己推到客厅之后,忽然扬起了手。

她顿住:“大叔?”

凌冽看着卓希,眼中透着责备。

卓希赶紧上前,从慕天星手中接过了轮椅:“慕小姐,我来吧!”

慕天星有些紧张,绕到凌冽的面前,看着他:“怎么了吗?”

他终于抬起眼皮,像是施舍一样给了她一个眼神,又从身侧轮椅的夹层里取出纸笔,写下一个字,递给了卓然。

卓然上前接过,看着这个字:分。

所有人都震惊了!

慕天星有种灵魂无休止下坠的恐慌感。

卓然困惑地看着凌冽:“四少?”

凌冽一记凌厉的眼神刺了过去,卓然当即错开眼。

卓然有些为难地看着慕天星,然后从口袋里取出她的证件,递给她:“慕小姐,我这就帮您订机票,让阿诗先送您回慕家吧。”

慕天星不懂了。

她看了看卓然,又看了看凌冽,有些焦躁不安地拉住了凌冽的一只手:“大叔,到底怎么了?”

之前给她收拾好行李箱,不就是想着要带她一起来扫墓吗?现在为什么要她提前回去?

凌冽抽回自己的手,一言不发,散发出的气息有些冷。

曲诗文上前拉着慕天星,道:“慕小姐,我们听四少的话,先回M市去吧。再说,你不是一直很想回家,很想妈妈吗?”

慕天星不理会,两三下绕开曲诗文,跑过去,蹲在凌冽面前,很认真地看着他:“大叔,为什么要我先回去?为什么送我回慕家?”

这个男人,不是一直都在绞尽脑汁地想要把她捆在他身边吗?

凌冽淡漠地看了她一眼,道:“慕天星,很好玩,是不是?”

她有些心慌:“什么意思?”

“昨晚你跟孟小龙都通过电话了,那么大的事情,他会不告诉你?你们一起聊了十分钟,想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该说的,他都跟你说过了。”

凌冽紧紧盯着她,接着道:“所以,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们两家的婚约已经取消了,还在这里做出一副想要陪我去扫墓的样子,是要做什么?很好玩?”

众人再次震惊了。

慕天星满头雾水地看着他,小手不自觉地将他的大手握得更紧。

婚约……取消了?

她一直期待取消婚约,现在真的已经取消了?

“我……我真的不知道,昨晚小龙哥打电话过来,说他妹妹要回来了,还说了一起去印度的事情,退婚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我一点都不清楚。”

“还装?”

“真的!大叔,我说的是真的,你相信我啊,我真的不知道!”

“不论真的假的,这些都不重要了。”

凌冽的目光,一如她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一样,深邃得可怕:“重要的是,现在我的父亲通知我,不用娶你了,因为孟家跟他说过,你是孟家一早就看中的儿媳妇。我父亲跟孟小龙的父亲达成了共识,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慕天星:“……”

她的眼眶一点点红了,她像是要哭了。

她依旧蹲在地上,握着他的手,像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凌冽瞧着她这般动作,微微挑眉,却没再开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挨得如此艰难。

忽而她开口:“你……可是大叔不是喜欢我吗?”

凌冽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句道:“这些都不重要,现在是孟小龙不让我喜欢你。”

慕天星张了张嘴,不知要说什么。

一直紧握的大手忽然从她的手里用力抽出,她下意识握紧,却根本来不及。

瞧着尴尬地顿在半空中的双手,她也不知道怎么了,眼泪就这样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凌冽不悦地蹙起了眉头,“我不需要你可怜我,慕天星,也请你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

她擦擦眼泪,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慕家跟孟家是世交,凌冽霸道地将她带走,还不让她回去,再加上孟小龙对她的感情,所以在她离开之后,孟小龙他们私下商议,让凌元主动提出退婚。

她知道,父母、孟家父母以及孟小龙,都是真心为她好。

她也知道,能够让凌元答应取消婚约,慕家跟孟家一定付出了不少。

她转过身,清楚地感觉到心如针扎般疼。

但是他说了,他不需要她可怜他。

那么她是不是该为了自己的幸福,回家去了?

卓希推着凌冽进了卧室,过了约二十分钟的样子,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沐浴露香气,凌冽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出来。

依旧是黑色的衬衣,干净到纤尘不染的黑色。

一如他的发,他的眼。

慕天星已经不哭了。

她微红着眼眶坐在沙发上,曲诗文说了几次要送她离开,她都不肯。

现在,整个屋子的人都不知道慕天星在想什么。

凌冽出来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慕天星居然还在这里,黯淡的黑瞳先是亮了一下,紧跟着又隐匿住了情绪。

他望了眼曲诗文。

曲诗文有些为难地说:“慕小姐不肯走。”

凌冽沉默。

“大叔……”慕天星见他出来,从沙发上站起身,看着他,“不管我们要不要结婚,我既然已经来了,就随你一起去看看阿姨吧,也……也没说一定要儿媳妇才能去拜祭的,即……即便做不成夫妻,也可以做好朋友。大叔,我是真的想去。”

卓希瞥了眼慕天星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小声求情道:“四少,就让慕小姐跟咱们一起去吧。”

凌冽却抓住了慕天星话里的字眼,道:“我没有朋友,也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朋友。”

她愣住,小脸煞白一片。

凌冽打了个响指,让卓希推着他出门了。

卓然拿起那瓶香槟,也跟上了。

“大叔!”慕天星看着凌冽离去的背影,不甘心地大喊,却换来他的一句:“若是不想这么早离开,那就在这里等着吧。”

反正,他是不会带她一起去的。

慕天星又想哭了。

真是讨厌死了,她这辈子流的眼泪加在一起,都没有认识凌冽这几天流的多。

她留下了,曲诗文自然也跟着留下照顾她。

只是,就在曲诗文准备将套房大门关上的时候,慕天星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曲诗文推开,撒开腿就朝着凌冽离开的方向冲了过去。

光是那气势,看起来就像西班牙斗牛勇士一样,彪悍得很。

慕天星冲到电梯口的时候,发现凌冽他们已经下楼了。

她无奈地去看别的电梯,都要等好久的样子。

她懊恼地冲向楼梯口,刚刚下去两步,就发现穿着高跟的凉鞋下楼太不方便了。

她银牙一咬,索性把鞋子给脱了,赤着白嫩的脚丫子往楼下冲去。

下楼一共要走二十八层。

当凌冽他们从酒店大堂出来的时候,曲诗文的电话打了过来。

卓然接的:“喂,怎么了?”

曲诗文在那头焦急地大喊:“慕小姐追出去了!你拖延时间,不要让四少那么快上车!拖延时间啊!”

卓然蹙了蹙眉,看着卓希推着凌冽的背影有些头疼:“我怎么拖得住?”

“两三分钟就好,估计用不了两三分钟的。”曲诗文道,“我追她到了长廊上,发现她是从楼梯一路追下去的。”

楼梯?

一口气冲下二十八层?

卓然终于松口了:“好,我尽量。”

跟妻子通完电话,他快步上前,挡住了凌冽跟卓希,面无表情地撒起慌来:“四少,刚才酒店客服找我,说押金好像有问题。”

“啊?”卓希无语了,“我们不是他们酒店的会员吗?连消费都提前预存在卡里的,哪里来的问题?”

卓然无语地看了眼弟弟,示意他闭嘴。

而凌冽何等聪明,只这一眼便看出了端倪。

他眯起深不可测的眸子,不悦地瞪了卓然一眼。

卓然也是豁出去了,眼睛时不时瞥着楼梯口的方向,稳若泰山般站在那里,道:“再等两三分钟就好了,四少。”

卓希连忙追问:“大哥,怎么回事?”

卓然刚要开口,大厅里就想起一道急促的女声:“大叔!卓希!等一下!等等!”

那是慕天星的声音。

凌冽整身子僵硬了一下,卓希扭头去看,就发现慕天星居然是从楼梯口的那个门冲出来的。

“等等我,一下就好!”

慕天星冲过来,在凌冽面弯下腰,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大……大叔,还好赶上了。”

凌冽不语。

他的目光在她白嫩的脚丫子上扫过,他发觉她的脚趾上有些灰,她的手里还提着一双高跟凉鞋,束起的马尾辫没有松散,但是两边鬓角的碎发已经垂落下来了。

可能是感冒的关系,慕天星有些不适地吸了吸鼻子。

“慕小姐,您从二十八层跑下来的?”卓希睁大眼睛,明显不敢置信,“您……您真有毅力。”

慕天星不理会这些,只是看着凌冽,道:“我是真的想跟你一起去看看阿姨的。”

话音刚落,她的小手就被一股大力拖住,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倾,眼看她就要倒下,凌冽的另一只胳膊直接环上她的腰,将她往他怀里一带。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慕天星的世界停止了转动。

她看见自己居然横坐在凌冽的双腿上,而自己白嫩的小胳膊正挂在他的脖子上,粉红的脸颊也贴在他的胸口。

凌冽这么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流畅自如。

慕天星不自在地错开眼,小声嘀咕着:“你……你经常拉女孩子坐你腿上吗,动作怎么这么熟练?”

凌冽不语。

她生气:“我都这样跑下来了,你一句话都不跟我说吗?”

凌冽还是不语。

慕天星气得要从他腿上跳下去,卓然却噙着几分笑意开口了:“慕小姐,四少是哑巴,您让他开口说话,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周遭已经有很多道目光投了过来。

慕天星小脸微红,下意识往凌冽的怀里躲了躲,不想别人看见自己的小脸。

卷翘的睫毛根根分明,在凌冽的眼皮子底下轻颤着,就像是两把小刷子,撩得人心里痒痒的。

凌冽的大手绕到她脖子后面,从她的手里接过了她的鞋子。

他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条纯黑色的真丝手帕,细心地捧起她的小脚,一点点帮她擦拭着脚底的灰尘,再帮她把鞋子穿好。

慕天星的小脸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了。

双脚的鞋子穿好后,她的双臂依旧圈着凌冽的脖子,整张小脸贴在他的胸口,小身子往他怀里缩了又缩。她似乎怕自己从他腿上掉下去,恨不能整个人都藏到他怀里去。

瞧着她这副模样,凌冽漆黑的瞳仁泛起一丝涟漪,眼中溢满的温柔就这样一圈圈晕染开来。

他微微俯首,嘴唇轻触她的头顶。

他鼻间轻嗅到的洗发水香味,跟他身上的一样。

这是他唯一喜欢的味道,清冷中透着淡淡的紫薇花香,好比喜欢上了一个人,却外冷内热。

这一停,就停了好一会儿。

凌冽没有开口,慕天星也没有别的动作,仿佛他的怀抱就是她依靠的港湾,温暖而安定。

直到卓希忍不住轻笑出声:“慕小姐,您的鞋子已经穿好了。”

慕天星这才尴尬地抬起头,本想朝着卓希的方向看过去,却不想撞上了凌冽那如大海般深邃的眼神。

她差一点就溺死在这样的眼神里回不了神,她不自在地错开眼,干咳了两声,缓缓收回自己的小胳膊。从他身上下来后,她有些难为情,却不甘放弃地伸出手去:“我来吧。”

卓希瞧了眼凌冽,见凌冽没有拒绝的意思,便开心地退在一边:“好。”

卓然的嘴角渐渐勾了起来。

这一刻,看着慕天星仔细而认真地推着凌冽前行,这样的画面太过美好,令卓家兄弟都忍不住替他俩开心。

慕天星没再开口说让凌冽带她一起去墓园的话。

凌冽也没有说让慕天星留下的话。

他们就这样上了车,任由卓然将车开上了高速匝道,前往郊区的墓园。

慕天星下车,在墓园门口的花店里亲自挑了一束香槟色的郁金香,卓然付了钱。

从店里出来,她便将手里的花束自然而然地放在了凌冽的腿上。

阳光下,她笑得比花还美,绕过轮椅继续推着他行走在墓园的小道上。

不过片刻后,卓希便领着他们找到了凌冽母亲的墓。

慕天星瞧着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很年轻,也很漂亮,可距离传说中的风华绝代还有些距离。这个女人似乎少了一种气质,一种可以孕育出凌冽身上与生俱来的华贵感的气质。

她不由挑眉。

尽管她不会看相,但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是个善良软弱的女人,或者是个逆来顺受的女人。

“这是你母亲?”她困惑地开口。

凌冽点了点头。

她侧头,瞧着凌冽望向石碑的眼眸如此眷念深情,不由想起曲诗文说过的话,凌冽的命是他母亲救的。

阳光渐暖,洒在他身上,可是此时此刻,她眼中最耀眼的光芒是他。

花束跟香槟都摆上了,卓然和卓希分别守在左右两边安静地等待着。

慕天星从轮椅后面走到了凌冽的身侧,对着照片上的女人鞠了一躬:“阿姨,我叫慕天星,今天是您的忌日,我跟凌冽一起过来看您。”

她说完,便拉起凌冽的一只大手,紧紧握着,安静地陪着他。

恍惚间,她会想,如果时光能够就此停止的话,她跟凌冽就这样相互做伴,也挺温暖。

可是这样的想法不过刹那间就被她否决了。

凌家跟慕家的婚约在长辈们的约定中诞生,如今又在长辈们的约定中不复存在了。

而她跟凌冽,未婚夫妻的关系不存在,现在这般,也不知道算不算朋友。

她知道,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凌冽。

他对她来说,是一个很特别很特别的人。

风儿轻轻吹来,偶尔有几只白色的小蝴蝶调皮地绕在他们身边翩然起舞。

慕天星忽而侧头,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叔,你会不会忘记我?”

凌冽抬起头仰望她。

她所在的方向,永远都有阳光射过来,闪耀、温暖、明媚,满载着希望。

慕天星又道:“明天回了M市之后,我回慕家,大叔回紫薇宫,从此以后,我们的生命还会不会有交集?”

他凝视她的眼,依旧沉默。

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就这样四目相对,似乎要把对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都深深刻在心上,似乎不论如何都看不够,似乎眼前除了彼此,就再也看不见世间万物。

直到卓然的手机铃声响起,凌冽这才先撤回了目光,也放开了紧握着的她的手。

“四少,刚才倪少打电话来说,清璃苑准备了午餐,邀您跟慕小姐一起过去。”

回城的路上,车里没有人开口说话。

可是凌冽不知何时牵上了慕天星的手,而慕天星也没有拒绝他。

两人并肩坐着,两人后脑勺彼此对着,各自朝着窗外看着,这样的气氛实在有些诡异。

卓希心里很着急,他自然是希望慕小姐可以留在四少身边,哪怕没有婚约也没关系,他们还可以自由恋爱再结婚的。

车子驶到某交叉路口的时候,卓然靠边停车:“四少,要带慕小姐一起去吗?”

左边,是回酒店的路;右边,是去清璃苑倪家的路。

自从凌冽六岁失去母亲之后,倪家便像是凌冽的家,倪子洋夫妇对他如同亲孙,他不知其中缘由,却由衷感激多年。

他凝视慕天星漂亮的小脸:“你要去吗?”

去了,就是去见他的家人,见过了他的家人,他便再也不会给她任何逃开的机会了。

慕天星望着他复杂的眼神,一颗心就这样怦怦跳了起来,越跳越快。

见她不语,凌冽的食指在她粉红色的小掌心里细细摩挲起来。

那酥酥麻麻的感觉跟他瞳孔中的温柔一般,层层叠叠漾开到她心底,像一种无声的引诱。

慕天星抿了抿唇,微微错开眼不去看他,刚要开口说点什么,身侧的男人却又道:“想好了再答,要去吗?”

重复的提问,高调的提示,她一下子就懂了。

他若不想要她跟着,便会直接吩咐卓然把她先送回酒店。既然他开口问了她,那便是将选择的权力交给她。

甚至,他还提醒她,去吃这顿饭有着特别的意义。

他看似尊重她的决定,不予干涉,却还小心翼翼地透着期盼,到现在还不肯放开她的手。

慕天星忽然想笑,因为觉得很开心。

以前他总将她捆在他身边,她想要逃,现在他给她选择的机会,她却希望他能霸道地挽留她。

她的耳根被他灼灼的目光烧红了,眼眸晶莹透亮,一整张脸都含着少女情窦初开的灵韵,她轻轻开口:“这样……这样空着手去不大好吧?听说你一年才过来一次,我们买点礼物再去好不好?”

慕天星的声音越来越小,可是身侧男子嘴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他的大手用力收紧,仿佛全世界的幸福与光明都在其中。

“好。想买什么?都听你的。”

凌冽话音刚落,卓然便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十点四十五分,去市区买点东西还是来得及的。

卓希在前面傻笑起来,笑着笑着却鼻子发酸,莫名想哭。

卓然察觉到弟弟的异样,白了他一眼:没出息!

卓希却回瞪了哥哥一眼,那眼神无声地控诉着:我就没出息,没出息,没出息,那又怎样?四少身边总算有个贴心的人儿了,还是四少自己喜欢的。

大掌中的小手忽然抽走。

凌冽猛然侧头瞧着她,就连瞳孔都缩了缩。

而小丫头只是掏出了手机,像模像样地开始搜索着什么信息。

他眯了眯眼,便瞧见她灵巧的手指打出一行字:第一次去公婆家买什么礼物比较好?

许是她太过投入地关注搜索的结果,以至于没有将手机侧过去,只是侧过了脑袋,掩耳盗铃般以为凌冽看不见她的正脸,便也看不见手机上的内容了。

偏偏,一道幽幽的声音自她身侧传了过来:“原来你这么想嫁给我,早知今日,一早你还别扭什么呢?不是瞎折腾吗?”

她轻嗤,不理他。

他又道:“你啊,就算是翻天的猴子,也逃不出我如来佛的手掌心。喜欢我就直说,我又不是那么不好亲近的人。”

慕天星终于咬着牙,扬起脑袋觑着他:“谁说我喜欢你了?谁说我想嫁你了?谁瞎折腾了?你说谁呢?!”

“你也不用不好意思,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姑娘对男人表白也是很常见的。”

“啊?我对你表白?我什么时候对你表白了?”慕天星小脸通红,将手机收好,又道,“大叔,我看你年纪不大,怎么都开始出现幻听了,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听力?”

“恼羞成怒了?你明明就是喜欢我,还死鸭子嘴硬。”

“你……到底谁喜欢谁,我们心知肚明!”

“瞧你这副粗鲁的样子,这辈子除了我,还有谁敢娶你?”

一来二去,凌冽始终气定神闲,悠然中透着欠扁的感觉。慕天星的声音却越来越大,语气里的火药味也越来越浓。

争执之下,慕天星豁出去了。这男人简直太过自大,她盯着他大喝一声:“爱慕本小姐的男人多了去了,想娶本小姐的男人更是从宁国排队排到中国去了。你以为天下就你一个男人?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小龙哥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啪!

啪!

啪!

车厢顿时安静了下来。

凌冽捏响手指关节,冷漠的目光投向了窗外。

慕天星也不理他了,忽然觉得之前对他的好感通通都是错觉。

她气闷之下,对着卓然大喊了一句:“停车!我要下去!”

凌冽迅速转头看着她,一把用力抓住她的手臂:“真生气了?”

她前一秒是真的生气了,可是现在一点都不气了。

她哭笑不得地盯着他:“我下去买礼物,让卓希跟着我就好。”

凌冽深深地看着她,从她的瞳孔中看出了认真,这才缓缓松开手,还不忘叮嘱:“希,注意保护好她,早去早回。”

卓然找了个停车位将车停好,卓希便跟随慕天星离开了。

卓然绕到车后,很快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端着一杯热拿铁,递给凌冽。

车门一关,自成一个世界。

可惜这趟是出来办事的,还要跑高速,不然开着家里的加长版宾利出来,车里自带吧台,想喝什么、吃什么都特别方便。

“四少……”卓然忽然打破沉寂,透过后视镜瞧着凌冽,“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所以,您有没有发现,每次您跟慕小姐之间的气氛,只要刚刚好一点,就会立即被您自己破坏掉?”

凌冽:“哪有?分明是她。”

卓然轻笑,又道:“其实,每次你们好不容易感情升温的时候,我们在一旁看着都挺替你们开心,只要……”

“只要什么?”

“只要每次到了美好的时刻,您都少说一句,或者彻底闭口不言,这样美好的气氛一定会一直一直延续下去的。”

凌冽:“……”

“其实四少不用刻意去注意什么,在外人面前,您是哑巴,反正不能说话。所以,只要跟慕小姐在一起的时候,您尽量不要开口说话,我相信不出三日,慕小姐一定会很爱您的。”

凌冽:“……”

卓然由衷地给出建议,却换来某男的愠怒:“你的意思是,我就应该做个真正的哑巴,从头到尾不要说话?”

“不……不不!”卓然额角开始冒汗,想要解释,又发现解释不通,干脆闭嘴。

一杯咖啡喝完,凌冽静静等了一小会儿,透过深色的玻璃窗,终于看见了自己魂牵梦萦的小人儿。

慕天星坐回凌冽身边,精致的小脸上神采飞扬。

她笑眯眯地盯着凌冽,那月儿般弯弯的嘴,还有星儿般璀璨的眼,都显示着她心情不错。

“都买了什么?”

他拿过手帕,轻轻擦了擦她鼻尖上的汗渍。

这会儿快到中午了,太阳特别大,她才出去了一会儿而已,就热成了这样。

凌冽给她擦完,就拿出一瓶酸枣汁,打开,放好吸管,再递给她。

卓希刚刚把东西放后备厢,在打开副驾驶那边的车门的一瞬,就瞥见后面的这一幕,不由啧啧感叹起来,四少毕竟恋爱了,以前那么多年里,什么时候见过四少这么伺候过一个人?

车继续前行。

慕天星咕噜咕噜喝了好多酸枣汁后,这才喘了口气,看着凌冽:“买了适合做见面礼的东西呗!我都是刚才在网上查的,大叔要去见的人一定对大叔很重要,我不会乱买的,放心啦!”

她说完,抬起小手在他胸口拍了两下,一副让他不要担心的样子。

凌冽不说话,只看着她。

他的眼神渐渐温柔,嘴角渐渐轻扬。

H市闹市区的风景还是不错的,尤其有很多前朝时候留下来的古建筑群,如今瞧来,别有一番情趣。

可是凌冽的眼看不见周遭万物,他只是盯着身边的小家伙,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一颗心,一缕魂,全都被她的一颦一笑牵动着。

他知道,自从半年前青城水库下的那一吻开始,他便入魔了。

小丫头将一整瓶酸枣汁喝完,将瓶子丢在一边,忽而很羞涩地看了眼凌冽。

那眼神,就像是做了什么事情,想让他知道,又不好意思让他知道一样。

她酡红的脸颊,怯生生的大眼,真是甜进了凌冽的心里。

“大……大叔。”

“嗯?”

“我……我买了个礼物想要送给你,但是我没带钱包,所以是卓希刷的卡。等回了酒店,这个礼物的钱,我会还给你。”

他愣了一下,这才细细回味她的话:“给我买的礼物?”

凌冽还真是没反应过来,因为他始终是一个人,生日也好,节日也好,都是一个人待着。哪怕逢年过节,他也很少会回凌家的山顶别墅跟父兄团聚,他的身边只有卓家兄弟。

他记忆里,生日的特别之处,也不过就是曲诗文会在那一日给他做蛋糕,还有一碗长寿面,如此而已。

他不懂,却很虔诚地看着慕天星,问:“有节日?”

不然好端端的,送什么礼物?

他连过年都不曾收到过什么礼物。

慕天星有些尴尬地抓抓头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只是偶然看见了,觉得挺适合,就买了,也没想过什么节日的问题。从小到大,她收到的礼物真是多得数不胜数,哪怕在很平常的日子里,也会有人给她送礼物。

就在这时,卓然忽而开口道:“四少,中国的七夕节好像就在今天。”

慕天星诧异:“七夕节?什么意思?”

凌冽也挑了下眉,静待下文。

卓然笑了笑:“之前我跟阿诗蜜月旅行的时候,正是在盛夏去的中国。当时也是这个时候,全中国都在过七夕节。这个七夕节就相当于国际情人节一样,互相喜欢的男女相互赠送礼物,表达心意。”

“呃……”慕天星闻言,小脑袋埋得低低的,下巴直直抵着自己的胸口,整张脸都烧红了。

她可以说她不知道今天刚好是七夕节吗?

身侧男人的嘴角却扬起了一个绚烂的弧度,大手直接朝她伸了过去,掌心朝上:“我的情人节礼物呢?”

“那个……”她舌头都在打结,“送人礼物要用自己的钱,我没带钱,等我回去把钱还了你,明天再给你礼物吧!”

延迟一天再送,就不算情人节礼物了。

慕天星的小算盘打得响,可是凌冽并不买账,甚至有些生气,他的声音冷了下来:“是你自己拿出来,还是我来搜身?”

慕天星还是不动。

她本来就不好意思,现在一听今天是七夕节,更不好意思了:“我这辈子都没送过谁情人节礼物,你就不能等明天吗?”

“要的就是今天。”凌冽拧起了眉头,小孩子耍赖、撒娇般抗议起来,“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收到过礼物,你是第一个送我礼物的人,就不能痛快点给我吗?”

轰!

慕天星愣住了。

他居然从来没有收到过礼物?二十六岁的男人了,是怎么活在这个世上的?

思及他的童年,慕天星又开始心疼了。

她发现,遇上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劫数。

卓然似乎知道慕天星害羞,于是摁下一个键,前后座之间的幕帘缓缓下落,把车内世界隔成两个小天地。

慕天星把手伸进了包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在他早已经摊开的手上:“给!”

那小盒子放在凌冽掌心上的那一刻,他顿时变得安静起来。

他视若珍宝似的将小盒子捧在手心里,细细摩挲了好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才打开。

盒子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条项链,银色的,坠子上有变幻莫测的紫薇星系图案,中间的那颗紫薇星上镶嵌了一颗美得摄人心魄的蓝宝石。

他住的地方,叫作紫薇宫;她最喜欢的颜色,就是蓝色。

“你喜欢吗?”慕天星看他怔住,伸出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将那条项链拿了起来,白嫩的小手环住他的脖子,帮他把项链戴好,“这是男款的,我一进店里就发现了。虽然有些贵,但是还是想要买给你,因为我好像从来没有送过你什么。”

帮他戴好项链之后,她退开坐好,一本正经地瞧了瞧,笑了:“大叔,你真帅!这条项链都被衬得更好看了!”

瞧吧,小丫头的小嘴儿多甜啊。

也不说项链挑对了是她眼光好,只说他帅。

她瞧着他半天都没有一点反应,有些纳闷:“你不喜欢?”

就在慕天星不知道他搞什么鬼的时候,他却红了眼眶,忽然一把捞过她的小身子紧紧搂在他的怀里,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慕天星,你好温暖。”

凌冽的怀抱始终带着清冷的紫薇花香,却让她的心神格外安定。

曲诗文跟慕天星说过:“你应该很喜欢四少的,只是你自己没发现。”

慕天星瞬间有些慌神,将目光移到他的腿上。她倒不是那种势利小人,只是如果明天回了慕家,她拉着凌冽的手跟父母说,她喜欢凌冽,父母一定会急疯的吧?

小丫头看似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可是小脑瓜已经将日后的事情思虑了千百回了。

若是要跟凌冽在一起,此后的路,怕是难走。

她最爱的人便是父母,她怎能叫他们伤心?

她轻叹了一声,却没发现,在她对未来的千般设想下,她潜意识里已经接受了自己喜欢凌冽的事实了。

拥住她的大手忽而紧了紧。

她的思绪就这样被拉了回来,她一抬头,就迎上他别有深意的眼神。

他像是能瞬间看透她的灵魂,竟然开口就道:“别想太多,相信我。”

她知道这话必有深意,却不知究竟会有多深。

他凝视她困惑的眼,终是虔诚地允诺她:“慕天星,只要你给我一缕阳光,我便给你一整个世界的光明。”

她心头有小小的感动。她想,像他这般大男子主义的少爷,能开口说这样情意绵绵的话,只怕不容易吧?

她眨眨眼,抬起小手在他心口一下下画着圈圈,娇嗔着:“你这算表白吗?”

她明知他的心意,却还是想开口听他说呢,怎么办?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就变得世俗起来了,爱听男人口中的甜言蜜语了?

凌冽忽而轻笑了起来,仿佛整个人都沐浴着阳光,他捏住新收到的项链的坠子,戏谑道:“看在你送我情人节礼物的分上,你说算就算。”

慕天星:“……”

满是期待的小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那些柔柔的、情窦初开的情意,顿时化作一把把小刀子直直朝着凌冽的眼刺去。

她皱起眉头,挣扎着要摆脱他的禁锢,刚要开口,他就俯首擒住她的小嘴儿,彼此间紧得不剩丝毫缝隙。

她扬起粉拳在他胸口一下下砸着,最终手还是无力地滑了下去。

好一会儿之后,卓然在前面提醒道:“清璃苑到了。”

凌冽这才从她的檀口中退了出来,却还是不尽兴,如小鸡啄米般在她唇上点了好几下才罢休。

慕天星真是羞死了,双手捂着脸,凝眉嚷嚷着:“坏人!”

不用看也知道,她的唇肯定肿得变形了,这下车后还怎么见人,这男人怎么这样!

她愤愤拿下小手,刚要大骂他,却发现——

天!

他的那里……那里那里……居然……

阿诗姐说得对,他的男性功能还是正常的。

这么说,以后他俩想要滚床单的话,只能是……女上男下了?

小脸蛋忽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她疼得一脸委屈,抬眼看着凌冽:“干吗?”

这一看,她才发现,他的脸颊上有着不自然的红晕,眼神更是闪烁不定:“你一直盯着我看,是想做什么?”

慕天星:“……”

凌冽又递上一张抽纸给她:“擦擦口水吧!”

慕天星:“……”

雷神啊,劈死她吧!

她居然盯着一个男人的那里一直看一直看,看到自己流口水了还浑然不知!

她机械地接过纸巾,擦了擦,这才惊觉,哪里有口水啊,根本没有啊!

“你……你耍我!”

“谁让你一直盯着我这里看的!”

“闭嘴!不许说!”

“有胆子看,没胆子承认,你的胆子就这么小?”

“够了!凌冽,别以为我怕你!”

“行了,别闹了。你若是想要,回了紫薇宫再说,现在先下车。”

“我不想要!你浑蛋,你闭嘴!你不要再说话了!”

“我又没说错,你一直盯着我看,又失神了,难道不是在想那件事?”

“啊!”

前面的卓家兄弟连连叹气!

多好的氛围啊,那么甜蜜温暖的气氛,硬生生让四少自己破坏掉了。

若是四少让着人家小姑娘一点,不论小姑娘说什么,他都闭口不言,那么天下一定很太平。

卓然的车直接停在了倪家别墅门前。

慕天星从车里出来的时候,回头一看,才惊觉这居然不像是私家院落,反倒更像是一座静谧的森林公园。两边有很多高大的花草树木,别墅侧面还有一大片特别美丽的人造湖,湖上有小桥、假山,怪石嶙峋,朵朵莲花宛若花灯般漂浮在水面上,有一种水墨画意境般的美。

卓然提着精致的礼盒,卓希推着凌冽。

而他们与慕天星擦肩而过的时候,凌冽的那只手,宛若长了眼睛般,精准地将她的小手捉住,把她拉到身侧,与他并排前行。

慕天星刚才满肚子的怨气,现在因为他这一个动作,彻底烟消云散了。

慕天星跟着凌冽进去,一边走,一边细细打量屋子里的陈设,边看边啧啧称奇:“好多古董,好多装饰品,居然是珠宝做的!”

太有钱了!

“大叔,这是你家亲戚吗?”

凌冽抬头看了她一眼,摇头。

慕天星瞧见了很多欧式壁画,仅装饰物就是珍贵稀有的玛瑙跟红、蓝宝石,她惊艳得几乎不敢眨眼睛。她嘟着嘴:“那你怎么认识他们的?他家做什么的?太厉害了。”

卓希忽而笑了笑,道:“这是月牙夫人的娘家。”

“哦,我的天!”慕天星震惊了。

月牙夫人本名倪夕月,是倪氏珠宝集团董事长倪子洋的女儿,更是当今宁国最为尊贵的女人。而他们身为宁国子民,谁人不知月牙夫人?

待他们快要走完半个客厅的时候,迎面便撞上了匆忙迎过来的倪雅钧。

他微笑着,脚下的步伐极快,在凌冽他们面前站定后,胸口微微起伏着。他道:“抱歉,该去门口接你们的,刚才有点事情耽搁了。”

不等凌冽开口,慕天星已经耸耸肩笑了,一脸俏皮天真:“没关系。”

倪雅钧看着她,也笑了:“没想到,你体质不错,烧退了之后整个人就精神多了。”

慕天星跟着笑了:“多亏雅钧哥哥带了医生来酒店看我。”

“喀喀!喀喀喀!”

他俩都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轮椅上的男人的脸色阴沉得不像话。

卓然似是最能明白凌冽心中所想,就在大家诧异的时候,他看着慕天星,温润开口:“慕小姐,四少跟倪少就差四岁,您叫倪少为雅钧哥哥,却叫四少为大叔,似乎有些不妥。”

凌冽一个眼神都没给慕天星,而是直直凝视着不远处的厅门,仿佛卓然说的一切都是他默许的。

慕天星扯扯嘴角,看了眼倪雅钧:“雅钧哥哥,你二十二岁啦?”

倪雅钧点头笑道:“对啊,所以爷爷才说我还太年轻,让我明天跟着你们一起回M市锻炼两年再回来。这件事情我跟四少说过的。”

凌冽忽而偏了偏脑袋,抬起一只手优雅地撑住他高贵的头颅。

慕天星觑着他,想笑。

这个男人,但凡沉默的时候,都是用来摆pose的,还真把自己当模特啊,装酷又扮帅。

“还真是二十二岁啊!慕天星刚说出口,小手就已经被一股大力捏得生疼。

她扭头,瞪着凌冽:“大叔,你干吗啦?”

凌冽也瞪着她。他一直对她很宽容,偏偏这会儿火气蹿上来了,还真是让她摸不着头脑。

倪雅钧意会,轻笑着退后一步,与慕天星保持了一点距离后,便瞥见凌冽微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倪雅钧摇头,无奈道:“走吧,爷爷奶奶都在楼上等着呢。”

慕天星诧异地看着他:“雅钧哥哥,你的父母呢?”

“他们在美国和意大利两边跑,爷爷把美国纽约的产业交给了我父亲打理;外公把意大利的产业交给我了母亲打理,所以我父母生下我之后,就把我丢给了爷爷奶奶,一年就回国小住两三个月陪陪我们,如此而已。”

“哦。”慕天星看着他,又道,“原来月牙夫人是你的姑姑。”

“是啊。”

慕天星当即很单纯地看向他,双眸中闪烁着着满满的好奇:“那么,你们跟大叔是什么关系呢?”

倪雅钧下意识瞥了眼凌冽,忽然不自在地错开眼,没答话。

这一下,慕天星更为好奇了:“是亲戚?还是故人之子?”

“呵呵。”倪雅钧笑着领他们进了电梯,转移话题道,“你能喝酒吗?我奶奶酿的米酒,度数可不低哦,喝的时候觉得甜甜的,喝完以后,酒劲才会慢慢上来,酒量不好的人,容易醉。”

慕天星不是笨蛋,见对方转移话题,下意识握紧了凌冽的手。

凌冽在轮椅上仰头望着她。

电梯门打开,见卓希先推着凌冽出去了,慕天星这才道:“我酒量还行吧,米酒应该还难不倒我。”

闻言,倪雅钧扑哧一声就笑了:“是,在酒吧里,一杯奥地利水果酒而已,就已经烂醉了,你的酒量真的很不错。”

慕天星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跟上。

脚下是乳白色的正方形水晶砖,晶莹透亮,几个人走在上面,就像是照镜子一般。慕天星穿着连衣裙,有些尴尬,步子迈得有点小,就怕底裤的样子都在水晶砖上被照出来。

她抬头望去,美轮美奂的水晶灯上全是紫色的小花朵,每一朵都是精雕细琢而成的,绽放着圣洁明媚的光芒,再经过晶莹的地砖反射出紫色的图案,美得令人窒息。

倪雅钧依旧很绅士地笑着解释:“这是卡萨布兰卡花,是我爷爷奶奶当年的定情之花,紫色是他们最爱的颜色。所以,你不要见怪,我们家里有关这种花跟这种颜色的物品特别多。”

慕天星了然地点头:“我知道,就像我跟大叔的家里好多东西是蓝色的,因为我喜欢蓝色。”

在慕天星看不见的角度,凌冽的嘴角弯了弯,眼神透亮。

小丫头的嘴越来越甜,刚才那句话里的某些用词再一次取悦了他。

一行人来到玄关处,玄关后有唯美的紫色珠帘,两名女佣一左一右将珠帘拉开,一个温馨的小餐厅赫然呈现在他们眼前。

餐桌前有个供人小憩的沙发,是紫色真皮的,漂亮的茶几上摆满了新上的茶果,餐桌上的旋转盘上已经摆好了十几样精致可口的冷盘。

“小冽!”

一道女声传来,众人齐齐望了过去。

声音的主人穿了一袭月白色的连衣裙,黑亮如墨的长发被她高高束成了一个马尾,她左脚的脚踝上戴着一串紫色水晶脚链,慕天星眯起眼看,那脚链上细碎的水晶雕琢成的图案似乎也是卡萨布兰卡花。

“奶奶,我回来了。”凌冽坐在轮椅上,对着那名女子微微一笑,双眸里涌动着满满的温情。

慕天星难以置信地看着倪雅钧:“这是你奶奶,不是你妈妈?”

他奶奶保养得太好了吧?

倪雅钧垂眸笑了笑,道:“我姑姑跟我奶奶一起上街的话,会被人误认为是姐妹呢。”

就在女子上前紧紧握住了凌冽大手时,慕天星彬彬有礼地唤着:“倪夫人好!”

倪夫人侧头望了她一眼,了然地看着凌冽:“这就是你昨夜找的那个小丫头?”

凌冽耳根一红:“让奶奶见笑了。”

“不见笑,不见笑!”倪夫人俯身将凌冽往怀中抱了抱,然后依依不舍地分开,又捧着他的脸颊细细看着,“更帅了呢,好像比上回瘦了点。”

凌冽但笑不语。

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每次他回来扫墓,倪家人必然要跟自己一起吃饭,一见面必然要这样亲昵一番。他不清楚原因,却真诚地心怀感激。

倪家人对他而言,比那些住在山顶别墅的父兄更为亲近,也更为重要。

倪夫人眼中噙着泪,放开凌冽后又拉过了慕天星的小手,上上下下打量了慕天星好一番,道:“这姑娘真好看,难怪我们小冽那么喜欢。”

慕天星小脸一红,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候,卓希忽然孩子气般地告起状来:“夫人,凌老爷子实在太过分了!他居然联合外人把两家的婚约说取消就取消了。四少好不容易才动了真心,这下又说不让四少娶了,拿我们四少当什么呢,真是过分!”

凌冽不悦地蹙眉,眼神凌厉地扫了卓希一眼。

这种事情,就不应该在这样的氛围下拿出来说。再者,不论凌老爷子耍什么手段,他想要娶的人,就一定有办法娶到,不需要过问任何人。

“是凌家跟青城的孟家达成了新的共识。”一道温润、充满磁性的嗓音飘了过来,“所以以凌元见利忘义的性子,势必会退婚,并且极力促成慕小姐跟孟公子的婚事。”

众人再次抬眼望去,见从餐厅门口走过来一名男子。

只一眼,慕天星的心都醉了,这种风华绝代与年龄无关,她甚至不敢想象他年轻的时候该是如何帅气。

男子手中拿着一条紫色披肩,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轻轻把披肩搭在了倪夫人的肩上。

他还在她耳边带着宠溺地呢喃:“餐厅冷气开得足,小心别着凉。”

倪夫人微微一笑,就这样靠在了丈夫的怀里。

慕天星瞧着,心里柔柔的、暖暖的,满是艳羡。

倪雅钧呵呵笑着:“现在没有外人,全都坐下,先聊会儿,一会儿再吃饭。”

说着,他直接拍了拍凌冽的肩,并率先走到了沙发前坐下,又对着凌冽做了个过来的动作。

凌冽下意识看了眼慕天星,抬起手掩着嘴咳了两声,幽深的眸子隐匿住寸寸光芒,对倪雅钧摇摇头。

倪雅钧面露困惑,卓希却将凌冽的轮椅推到了倪雅钧身边:“倪少,这样四少就跟您坐在一起了。”

慕天星之前还沉浸在倪子洋夫妇恩爱的画面里,刚刚回神,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刚才凌冽跟倪雅钧之间的小动作。

待她反应过来,倪夫人已经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了沙发另一侧坐下,并笑呵呵地取出一个精致的蓝丝绒礼盒,从里面拿出一对精致的金珍珠耳环递给她:“你第一次来,我想着要准备点什么的,可是一时又拿不定主意。还是月牙提醒我,说在她房间的珠宝盒里,还有一对金珍珠的耳环。她说了,让我一定要交给你,谢谢你让小冽幸福。”

慕天星瞧着眼前的这对金珍珠,有些被吓到了。

这样的耳环戴出去,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她有钱,等着别人来打劫吗?

“倪夫人,这个东西很漂亮,但太贵重了。您看我身上,从来没有这些奢华的东西,我就喜欢简简单单的。这样要洗澡的话,直接拿着衣服就冲进浴室里了,不需要先坐在梳妆台前把首饰从身上一样一样地摘下来,太麻烦。”

慕天星明明是拒绝的,却偏偏能用甜死人的腔调,把人的心情也哄得甜甜的。

她一笑,似乎那一片天地都跟着明亮起来。

慕天星穿着白色连衣裙,却是纯白色的,跟倪夫人的月白色相比,虽显得稚嫩,但有自己清新灵动.

倪夫人笑了,看了眼倪子洋。

倪子洋也笑了,看着慕天星道:“这是月牙吩咐的,我们做父母的,自然是要遵从孩子们的意愿。不管你想不想要,都暂且收下吧,等下次见了月牙,再亲自还给她也行。”

“呵呵。”慕天星有些尴尬地笑了,“我……我不过是个小姑娘,怎么会有机会见到月牙夫人那样尊贵的人。”

倪夫人摇头轻笑:“月牙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罢了,你别把她想得太过传奇。”

“拿着吧。”忽而,慕天星对面的凌冽轻声开口。

慕天星诧异地看过去,就见凌冽那深不可测的眼含着复杂的意味。

她伸手接过,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么贵重,我觉得我说的感谢之言的分量完全不够。”

这两粒金珍珠,色泽都是顶级的,极圆,直径有十三毫米左右。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慕天星的母亲特别喜欢珍珠,从小到大,母亲的珍珠饰品特别多,她的也特别多,所以她对珍珠多少了解一点。

她带着几分珍惜地想把小盒子合上,可是倪夫人伸出手将耳环拿了出来,帮她戴在了她的耳垂上。

她有些局促地看了眼凌冽,却发现在倪夫人收回手的时候,凌冽冲她温柔一笑:“很美。”

这时候,凌冽才想起来,他从小到大不是什么礼物都没有收到过的。

十岁生日那年,月牙夫人托人给他送了小金卡。

二十岁生日那年,月牙夫人将拥有半个世纪历史的幻天乐器厂交到他手中。

月牙夫人好像从来只会出现在电视、报纸、杂志上,从未活生生地在他眼前出现过。但是她把卓然、卓希还有曲诗文带给了他,让他们伴着他熬过了那段最为黑暗、痛心的日子。

在凌冽心里,月牙夫人就像是跟母亲一样重要的女人。

他不愿意去想那背后有什么故事,他也曾抵触过那样的恩惠,觉得那就像是在施舍。

可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他发现月牙夫人对他的好,都是不要求任何回报的。

思及凌元待自己的种种,凌冽怀疑过自己究竟是不是凌元的亲生孩子。

设身处地去想,作为一个男人,对自己最爱的女人留下的儿子,肯定会百般疼爱。而凌元身为父亲,这个儿子年幼残疾,他应该会将更多的关爱放在这个儿子身上才对。

哪里有亲生儿子残废了,就赶紧将他丢出去让他自生自灭的,是个人都不会舍得吧?

至少,凌冽将来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是绝对不会舍得的。

凌冽轻叹了一声,眸光顿时黯淡了下来,仿佛童年时所有的不好的记忆都席卷而来了。

肩上一沉,他抬头望去,迎上倪子洋关切的眼:“孩子,别多想,好好生活。”

凌冽满眼复杂地凝视着他,很想问一句:你们究竟为什么对我好?

但是,倪子洋不会告诉他。

没有人会告诉他。

上一章
离线
目录
下一章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