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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2

= 月 光 =

这一日,苏微尘下了班,便到周老师家去接苏时。她远远地看到苏时蹦跳着朝她走来,也不知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笑得两眼弯弯如月牙:“苏微尘,这回我不用跟你贷款,也不用花我的老婆本了。”

苏微尘极度诧异:“你不去听演奏会了吗?!你不是说那个楚大神这么多年第一次在洛海演奏,哪怕砸锅卖铁也一定要去……”

苏时挥了挥手上的某物:“看,这是什么?”

是两张演出的门票,最显眼处印有“楚安城”三个大字。然而,苏微尘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楚安城的眼睛。这个冷傲贵气的男子,拥有一双漆黑纯净的眼眸,淡淡的,如一潭古井,仿佛再大的风,也起不了半点波澜。

犹记得那日与苏时从周老师家出来,苏时兴奋地拉着她的袖子:“苏微尘,楚大神是不是棒棒的?”

楚大神?哪位啊?苏微尘有些摸不着头脑。

苏时呆了:“你不会是没注意吧?坐在周老师对面的那个,就是楚安城楚大神啊!”

苏微尘瞠目结舌,顿时后悔不已:“天哪!天哪!那个人是楚大神吗……我真没注意。我只是觉得那个人有点面熟而已……

“要不,我们假装忘记拿东西了,回周老师家,我再好好瞧瞧?”苏微尘犹在懊恼中。

苏时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扯着她的袖子:“可不许你这么丢我的脸。走啦,回家。”

苏微尘一步三回头:“苏时,真不带我回去再看看?我好想近距离看看楚大神啊……”

苏时额头上无数条黑线滑过:“回家!”

此时,苏微尘拿着门票,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楚安城,不得不承认:此人上辈子肯定是拯救了整个银河系。长得好,气质好,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的,他却偏偏还拥有惊世才华。

人比人,真是要气死人啊!

苏时指着票上的号码,兴奋不已:“苏微尘,你看,第一排的中间位置哦。这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位子哦。是师母特地留给我的,她还叮嘱我,让我带你一起去。”

苏微尘含笑低头,替他整理领子:“那你有没有好好谢谢师母?”

苏时点头:“有。”

苏微尘赞了他一声:“乖啦。”她又语重心长地细细叮嘱道:“别人对你的好,哪怕是一点点,也要牢牢记住。日后有机会,就要好好报答他们。这就是古书上说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周老师和萧师母对你这么好,这么疼爱你,所以你要更加用心学习,好好练琴,知道不?”

苏时重重地点头,抬手行了一个很是标准的军礼:“遵命,苏微尘!”

苏微尘揉了一下他的头发:“走吧,回家。”

“苏微尘,明天时间很赶,来不及做饭,我们在外头吃一顿,打打牙祭吧。”

“好啊。你想吃什么?”

“苏微尘,我们去吃牛排吧。好久没去吃了,我有点想吃耶。”

苏微尘捏了捏他的脸,怜爱万分:“好吧。那我们明天就去吃牛排!”

苏时欢呼:“耶!真好!苏微尘万岁!”

苏微尘嘴巴一嘟:“我才不要万岁呢!那不成了万年老妖了!”

苏时此时的嘴甜得像是抹了蜜:“不会啦,苏微尘在苏时心目中永远都是最美的!永远永远哦!”

每个女人都喜欢男人夸自己漂亮。哪怕这个小男人只有十岁!苏微尘被苏时哄得乐飞了,再度拧了拧他柔嫩的脸蛋,学着他的口吻:“苏时在苏微尘心目中也永远是最帅的!永远永远哦!”

苏时被感动了,小小的手指牢牢地握着她的手:“苏微尘,我会永远爱你的。”

“你当然得永远爱我啊,因为我是你一辈子的老姐啊!”

红彤彤的夕阳像个熟透了的橙子,仿佛随时能捏出清新甘甜的橙汁。赤橙红黄的暮色里头,姐弟两人手拉着手的身影越行越远。

“那苏微尘会不会一辈子爱苏时啊?”

“不会。”

“为什么啊?”

“因为苏时不乖,又不听苏微尘的话,所以苏微尘决定不要永远爱他了。”

“苏微尘,你好坏。人家都已经说永远爱你了,你居然耍赖!英文课本里面,不是这样说的吗:I love you。回答就应该是:I love you, too。”

苏微尘答:“课本里头都是骗人的,不可全信。”

苏时顿时愤愤不平:“那你还老叫我背。”

“不背不行呀,要应付考试。”

苏时觉得越来越跑题了,他努力地把话题扳回来:“苏微尘,我明明是想问你到底爱不爱我!”

“不爱!”苏微尘这次回答得更干脆了。

“一点点也没有吗?”

“半点也没有。”

“苏微尘,你太坏了。大坏蛋,我不要理你了。”

“好吧,好吧。那苏微尘就爱苏时一点点吧。”

“才一点点,我不要啦,我又不是乞丐。”

“这样啊。那就再多爱一点点吧。”

“不要!讨厌的苏微尘,你赖皮,不带你这样的!”

…………

夕阳渐渐隐了下去,那对可爱的人也消失在了苍茫的暮色里头,语不可闻声渐消。

这一晚,洛海大剧院舞台上方打出了一条长长的横幅,写着“本场演奏会献给最爱的周明仁恩师”。

舞台的灯光暗了下来,身着白色无尾燕尾服的楚安城从舞台一侧走了出来,步履优雅地来到了舞台中央。一束灯光打在楚安城身上,随着他的脚步移动。他的四周,是一片漆黑,而他仿若那无边苍茫黑色中烘托而出的一颗沧海明珠,遗世独立。

那一刻,叫人想起“面如冠玉,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玉树临风,清俊如王子”“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等,所有美好的字眼,仿佛用在他身上,亦有所不及。

会场爆发出热烈掌声,如潮水般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托了周明仁老师的福,苏微尘和苏时坐在第一排中央的位置,紧挨周明仁夫妇。由于近,苏微尘可以清楚地看到楚安城的手指如蜻蜓点水般灵巧地掠过琴键,一个又一个的优美音符跳跃而出。仿佛是花间蹁跹的蝴蝶,仿佛是夏日午后彼此追逐着的蜻蜓,翩翩舞动着迎面而来,转瞬又消散于暗凝的空间里头。

一首《悲怆》被他弹得如泣如诉,让观众听得欲罢不能。第一乐章从黑暗沉默、紧张惊惧到舒缓平静温柔收场,第二乐章不安迷惑、压抑狂躁,结尾处怅然得让人心碎,仿佛秋日黄叶满地,世间一切俱已成灰。

仿佛是无底旋涡,苏微尘被牢牢地吸引住了,坠入了琴声所营造的世界里头。她一动不动地瞧着台上的楚安城弹奏。她觉得很奇怪,隔了那么远,她仿佛看得到他眉头紧蹙的忧伤神情。那么一个光鲜靓丽,活在世界巅峰的人物,似乎早已经历经风雨,饱经沧桑了。

在中场的时候,楚安城说了一段话感谢周明仁:“今天,在这里呢,我要特别感谢一个人,那就是我的恩师周明仁。他的辛苦培育,为我打下了最坚实的基础。在我最困难最失意的时候,他鼓励我,陪伴我。如果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楚安城……”他刻意地停顿了下来,目光落在了第一排最中心的位置。

此时,灯光师将另一束清亮的光线笼罩在了周明仁的座位处。周明仁起身,楚安城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全场观众给予两人最热烈的掌声。

“下面这一首德彪西的《月光》,是我这些年来最常弹奏的一首曲子,献给我的老师,祝他永远健康快乐。”

舒缓优雅的节奏,让人犹如置身于幽静安宁的深夜之中,皓月当空,清辉淡淡,清风阵阵,树叶婆娑……当最后一个音结束,苏微尘依旧闭着眼,仿佛还深深地沉浸在那一片如水的月色之中。

楚安城令人惊艳的演出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最后全场观众起身为他疯狂鼓掌,一直持续了半个小时。退回后台的楚安城再三出来,从容优雅地跟各位观众一再谢幕。

周明仁这一晚是真正老怀欣慰,快活不已:“苏时,想不想去演出后台看看你师兄?”

苏时又惊又喜:“真的吗?太棒了!”说出口才发觉忘记征询老姐的意见,于是皱着鼻子转头,露出一副讨好的笑容:“苏微尘,可以吗?”

苏微尘自然是同意的。姐弟两人随着周明仁夫妇进后台的时候,楚安城还被乐迷们堵着在签名。

苏微尘这晚特地穿了一条湖蓝色的真丝斜肩长裙,一头长而微卷的秀发波浪般地垂在脖子一侧,她的皮肤本就白嫩,在蓝色的衬托下整个人显得十分清灵动人。

楚安城大约是没料到周明仁会带他们进来,见到苏微尘的时候,表情明显一怔。不过他很快便恢复如常,含笑招呼周明仁:“老师,师母,你们稍坐片刻,我去换套衣服。”

周明仁说:“安城啊,别招呼我们了,快进去换衣服吧。老师记得你演出前啊,是从来不吃任何东西的,哪怕再口渴,也只喝一两口水润润喉。现在啊,肯定是饿坏了。换了衣服,老师和师母带你去吃饭。”

苏微尘见楚安城的目光微闪,显然被周明仁的话感动了。数秒后,她听到他轻轻地答了个“好”字。

毕竟跟这位楚安城先生没有熟稔到可以同桌吃饭的程度,于是苏微尘便客气地欠身:“周老师,时间不早了,我和苏时就先回去了。”

因为苏微尘今天大方得体的打扮,萧关笛对她的印象倒是改观了不少,加上她着实喜欢苏时,便挽留道:“苏时姐姐,明天是星期六,难得苏时不上课,一起去吧。苏时啊,可喜欢他这个楚师兄了,天天在他周老师面前念叨。”

苏时确实很喜欢这位楚安城先生,不仅把他当偶像,更将他当作自己的榜样。苏微尘瞧见苏时的眼里透着浓浓的恳求,加上萧关笛这般客气,也不好再推辞,便点头道好。

楚安城很快便换上了轻便的T恤牛仔出来,用流利的英文跟自己的经纪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对周明仁道:“好了,老师,我们走吧。”

周明仁夫妇早预订了洛海环湖路的老字号广式粥店。萧关笛亲自给楚安城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安城,快吃吧。”

楚安城应了一声,低下头吃了起来。萧关笛又招呼苏微尘:“苏时姐姐,你不要客气。”

到底是名人,哪怕是饿极了,连喝粥也是不紧不慢,从容自若,优雅得体。苏微尘盯着楚安城看了几眼,可她没料到这么短短的几秒内,对面的他会抬头,她的目光一下子与他的撞在了一起。楚安城有一双比照片上更黑亮深沉的眸子。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眸光里头却空洞洞的,透着一种莫名的凌厉冷意。

苏微尘默默地垂下了眼帘,心中暗叹不已:大神果然高冷啊!

苏微尘有一下没一下地喝了几口粥,偶尔帮苏时擦擦嘴角的粥渍,听着周明仁夫妇与楚安城的聊天。

周明仁问楚安城下半年有什么计划。楚安城表示今年的巡演已经结束,他想趁机休息休息。

楚安城说:“这些年来,从一个国家赶到另一个国家,从这个城市赶到另一个城市,没一刻是空闲的,没一天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刚开始的时候,充满了兴奋感,日子一天又一天,也觉得过得很充实。可这两年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停顿了片刻,半晌后,方轻轻地道:“整个人突然觉得很累很累。我正在考虑是否要停下来,休息一段时间。”

哪怕是苏微尘这样与他根本不熟悉的人,都能从他低沉的声音里头听出浓浓的倦怠。

周明仁语重心长地道:“如果累的话,就停下脚步,休息一下再出发。或许会有不同的体会,也会有不同的风景。这就是俗话说的:进一步有一步的美丽,退一步有一步的风景。”

楚安城点了点头:“我想我接下来会在洛海待一段时间。”

苏时听到这里,欢快地道:“太好了。楚师兄,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可以再见到你?”

橙黄微暖的灯光下,只见楚安城嘴角露出一抹客气的浅笑:“当然可以。”

他的目光扫向黑漆漆的窗外:“这么多年不见了,洛海改变了很多。”

萧关笛道:“是啊,这几年变化可大了。安城,你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逛逛,感受一下洛海的变化。”

楚安城应了一个“好”字。

楚安城再一次看到苏时姐弟俩是在洛海单氏医院的楼下。

那是个下雨天,他正欲下车,却瞧见从移动门里出来一对熟悉的姐弟,正是苏微尘与苏时。显然他们也是得了周明仁心脏病发的消息来探病的。

雨下得极大,黄豆般地打在风挡玻璃上,“吧嗒吧嗒”地响,而后四下蜿蜒纵横。楚安城一直坐在驾驶座上,如中了定身法般,纹丝不动地瞧着前方。

他有一刹那的失神,再看时,却瞧见停在他前面的车子有人推门下车。有个打扮时尚的高大壮硕型男士打着伞快步走上前去。那男子的手亲昵自然地搭在苏微尘的肩上,并体贴地将整个雨伞都移在苏微尘姐弟头上。全然不顾滂沱雨水顺着雨伞,粗绳般地流淌在他身上。

很快地,载着苏微尘姐弟的车子发动离去,渐渐地消失在楚安城的视线里。

对于周明仁这次的发病原因,师母萧关笛倒也没瞒他:“是言川,为了女朋友的事,与他父亲在电话里头大吵了一架。他也不知会我们一声,就从学校擅自休学了,如今连个人影也找不到……”

周言川是周明仁与萧关笛唯一的儿子,比楚安城小六岁,从小跟随周明仁学钢琴,如今在美国著名的钢琴学校念书。楚安城与他一起练过几年的钢琴,彼此很亲近,但凡楚安城去言川所在学校附近演出,都会与他聚聚。

平心而论,周言川在钢琴上是有些天分的,但或许是周明仁夫妇过于望子成龙,从小对他要求太过严苛了,像弹簧被压得太厉害了都会反弹一样,周言川反而对学琴产生了厌恶之情。很多次他都向楚安城表明:他学钢琴只是因为父母的意愿。

楚安城当即拨打了言川的手机,但已经关机了。楚安城说:“师母,言川有可能会去哪里?要不我飞一趟美国?”

萧关笛满脸的愁容,又气又急:“我在美国的弟弟已经去学校处理这件事情了。言川的性子从小就倔……一直逼着他学钢琴大概已经逼到极限了……加上女朋友的这件事情,他便爆发了……唉!

“安城,这件事真不能怪你老师生气。言川现在才大三,居然说要退学结婚,他爸能同意吗!两人就这么杠上了……

“真是无仇不成父子啊!”

楚安城知道师母因为老师的病,想找人倾诉,便默默地坐在一旁倾听。

天下父母心,皆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没有一对父母的出发点不是为孩子好的。然而孩子有孩子的世界,有他们经历的人和事,也有他们喜欢着的人,父母永远不可能代替他们去爱,去生活。楚安城不知道言川的具体情况,但他相信,言川要娶那个女子必定有他的理由。

第三日,周明仁的病情略好转了些,楚安城去探病的时候,他强撑着羸弱的身体,抓着他的手臂交代了一件事情:“安城,老师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周明仁这一病,顿时便像老了数岁,鬓发根根皆白。楚安城见他说得这般慎重,没等他说清楚是何事,便一口应承了下来:“老师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

周明仁叹了口气,方道:“安城,你帮我带苏时一段时间。”

楚安城一愣。他没想到周老师卧病在床,心头依旧牵挂着苏时这个新收的学生。他更没料到周老师会提出这个要求。

周明仁说:“苏时的基础不错,又有天赋。春节前有一个全国少年钢琴大赛,我原是准备让他去参加一下,增加点大赛经验的。但哪怕不去参加比赛,这半年的时间对苏时这孩子来说也太重要了。一定要有人好好指点他——”

周明仁见妻子萧关笛不在房间,便袒露了心迹:“我年轻的时候不懂得珍惜,错过了天爱。这次她得了重病,不计前嫌地把苏时托付给我,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把这个孩子带出来。

“安城,你帮老师我好好带他,好不好?”这般言语切切地恳求,让楚安城如何能够拒绝。于是,他便郑重地点头:“好!”

周明仁见他答应,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休息了片刻,方又道:“学钢琴本身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除了要有天赋、有毅力、有决心,还要有好老师,更重要的是自己喜欢,自己想要。从言川这件事情上,我更是看清楚了,要逼孩子成才是不可能的。最重要的还是孩子自己热爱钢琴,想要在这方面有作为。所以啊,我更是舍不得苏时这个懂事的孩子,怕他在别人手里毁了。

“安城啊,你先帮老师带带,等老师我病好了,还是要好好教导他的。”

楚安城说:“老师你放心,我会的。”

苏微尘是在入睡前接到楚安城的电话的,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我找苏微尘小姐。”

因是陌生来电,陌生嗓音,苏微尘便客气地道:“你好,我是苏微尘。请问是哪位?”

那头顿了顿后,方回答:“楚安城。”

苏微尘明显一怔,张嘴咀嚼着他的名字:“楚?安?城?”一秒之后,苏微尘惊讶至极地反应了过来,“呀,楚先生,是你啊!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楚安城便告知了她有关周老师的托付。想不到周明仁老师如今生病住院还依旧惦记着苏时的钢琴学习,惦记着接下来的比赛。苏微尘感动之余,对着电话那头的楚安城连声道谢:“麻烦你了,楚先生。以后我们家苏时就拜托你了。”

楚安城也不客套,只说:“你把地址发到我手机里。我明天晚上就过去。”

苏微尘依言照做。

良久后,她收到楚安城“收到”两个字的简短回复。

第二天,因冷空气突降洛海,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潇潇风雨之下。

苏时老早就在客厅候着了。他的小心脏经历了一天的剧烈跳动,此刻依旧因激动而心绪不宁:“苏微尘,楚大神到底说什么时候来?雨这么大,他会不会不来了?”

苏时一整天都坐立难安,此时整个人更像是上了发条似的,一分钟内会机械式地看N次大门。

门铃终于响了起来。苏时“嗖”地起身,一个箭步冲上去开门。

苏微尘转过头,只见楚安城站在门口处,额前头发略湿。他穿了一件驼色的风衣,双手闲闲地插在口袋里,面容沉静。

楚安城身后的背景是灰白斑驳、污渍斑斑的楼道。可是,他就这般站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所有的一切便都成了一道风景,叫人想起“美好若画”这四个美丽字眼。

“楚师兄,你好。快进来。”平日在苏微尘面前张牙舞爪的苏时,此刻温顺乖巧得如同一只小猫。

楚安城缓缓地抬腿跨了进来。他站在客厅,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四周。屋子很小,不过布置得温馨舒适。

苏微尘去厨房泡了杯茶水端给他:“楚老师,请喝茶。”

楚安城面沉似水,冷声道:“不用了。我是来教苏时弹钢琴的,不是来喝茶的。”

苏微尘端着滚烫的茶杯,只好讪讪地搁在一旁。

楚安城掀开琴盖,试了几个音。一听钢琴的音色,楚安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然后示意苏时弹奏一首《车尔尼740》。

苏时认真地弹了一遍。楚安城道:“有错音,再弹一遍。”

苏时依言再弹。楚安城还是不满意:“再弹。”

一个晚上,那首曲子整整弹了三个多小时。

苏微尘为了不打扰两人,便在卧室里待着,偶尔蹑手蹑脚地出来偷瞧两眼。满室纯净美好的钢琴声里,楚安城站在苏时身边,低着头正耐心指导。

那个夜晚,楚安城离开后,苏微尘收拾屋子时才注意到,搁在一旁的茶水,他真的一口都未喝过。

楚安城对苏时十分严格。一个星期上三次课,每次来上课,他都会给苏时留很多的曲子。以至苏时每天为了消化那些曲子,连星期天都不再出去玩了。

就这样,一日又一日,楚安城渐渐地进入了苏时姐弟的生活。苏微尘由于工作的原因,回家时早时晚,如果早回家的话,会与楚安城见上一面。但楚安城冰冷高傲得很,见到她,眉毛也不会多抬一下。

大半个月下来,苏时与楚安城倒是渐渐地熟了。苏时天天把楚安城挂在嘴上:“楚师兄说哦……楚师兄是这样告诉我的……”楚安城的话,每一个字苏时都奉若圣旨。

这一日下午,苏家的琴出了点小状况,弹奏不了。给琴行打了电话来修,但琴行的师傅来了一看,表示手头少一个零件。但这个零件现在他们没货,要订购,最快也得三四天才行。

当时楚安城也在。他了解了情况后,便开了口:“我那里有钢琴。”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来,目光移向了苏微尘“如果苏小姐不介意的话,这几天,我可以把苏时带回去练琴。”

苏微尘当然不介意啊。楚安城这么尽心尽责,她感谢都来不及呢。于是,她说:“那真的是太谢谢楚老师了。麻烦你了。”

楚安城仿佛没有听到,也仿佛对这样的感谢不屑一顾,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对苏时说:“走吧,带上你的乐谱。”

苏微尘就这样目送两个人出门而去。

或许是她多心,苏微尘隐约觉得这位楚安城先生对自己非常冷漠。

那晚,苏时从楚大神那里回来后,就“哇哇哇”地对苏微尘嚷嚷:“苏微尘,你知道吗?楚师兄的钢琴是特别定制的施坦威,上面刻有楚师兄的名字,有钱也买不到的……最赞的是,每个音都超级超级棒。”

苏时这样欢喜,仿佛很小的时候苏微尘让他连吃两颗糖时的雀跃开心。苏微尘含笑问:“有多棒?”

苏时小手一摆,傲娇道:“跟你说你也不懂啦。反正就是很棒很棒很棒啦!”

苏微尘不由得失笑:“有你楚师兄棒吗?”

苏时似被问住了,想了想,方答:“那当然是楚师兄最棒!”

显然苏时对那架施坦威一见钟情了。大约连楚安城也发现了这一点,在苏时的琴修好后,他偶尔还是会把教学地点移到他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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