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

“毅，你终于来了！”水灵把自己完全吊在肖毅的身上，她不是刻意的，她是真的想他呀！

“水灵，你先放开！”肖毅沙哑着声音，想掰开她的胳膊，她却搂得更紧。他感觉到她额头上的温度是正常的，心里的担忧稍微减弱了一些，可下一秒就又立刻感觉到了异样。

“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我的。”水灵轻声说，她用身体的每一处感官体会着他真实的存在，既然已经为这个男人奉上了一切，那么就索性疯狂到底。

她吻着他的脖子，吻着他的喉结，腾出一只手来去解他衬衣的纽扣，他连忙制止她，他的手把她纤细的手腕拉得生疼。

她从不知道自己能够有这么大的力气，她一路把他拽到了床边，闭上眼睛，凑上了自己的嘴唇……

温软的身体在他的怀中摩擦，双唇相触，肖毅的大脑里轰的一声，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感受不到肖毅的回应，水灵终于睁开了眼睛，迷茫地问：“毅，怎么了？”她无辜的大眼睛里波光荡漾，贝壳一样的牙齿怯怯地咬住粉嫩的嘴唇，直直地看着面前这个朝思暮想的男人。

肖毅努力把她与自己拉开一段距离，欲言又止，看着她白皙的胳膊上被自己刚才一拽拽出的红痕，心里像有一只猫爪在使劲地挠他。

他微微地喘息，极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他没有想到水灵会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

她只穿了一条薄薄的睡裙，在人前从来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她，这样毫无保留地让自己映入他的眼底。他透过那薄薄的睡裙看出，她甚至没有穿内衣。

今天对她来说，也许太残忍了，或者是他不应该来这里。看着她期盼的眼神，他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他迅速地拿起床边的一件睡衣，慌忙地裹住她：“水灵……你先穿好衣服。”他艰难地站起身坐到了房间里除了床以外唯一可以坐的地方，那是一张玫瑰色的美人榻，肖毅从上衣的内侧口袋摸出烟盒，弹开，叼出一根，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水灵安静下来，用手抓着睡衣，怯怯地看着他，这样的神情，更让他难以开口……

“哪里……不舒服？”他不由自主地先轻声问了一句。

“心里难受。”她委屈地哭了，他的心被搅得更乱。

沉默了一会儿，他还是开了口，声音有些颤抖：“水灵，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说完，他又狠狠地吸了几口烟，目光找不到支点，最终还是落在了她的脸上，他看到那个本来满心欢喜的女子，仿佛一下子枯萎了。

“什么意思？”水灵收起了所有小女人的娇嗔，呆在那儿。她想用一生的智慧看清这个男人，可就是看不懂啊……

话题虽然艰难，可是一旦打开，肖毅渐渐地恢复了理智，他透过白色的烟雾，看着面前这张美丽的面庞，他虽然没有想过为她放弃家庭，可也从没想过要玩弄她。她是一个优秀的女孩子，是他的错，他不能再继续错下去。

“对不起！”他的声音更加低沉，却慢慢变得坚定，“水灵……我想我们必须结束这种关系，我不能再对不起萌萌，也不能对不起你。这样对你更不公平，我是一个结了婚的男人，不要再为我耽误你自己了。”他不是虚情假意，句句都是发自内心。他一只手伸进西服的内兜里，那里有一张支票，他觉得这种做法很侮辱她，可他真的想补偿她，而他能给她的也只有这个。

“我听不懂！”她喃喃地说。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都结束了……”他用手直接捻灭了烟卷，忽略了被烫的疼痛。

“她知道了？”水灵的第一感觉就是肖毅是被迫的，是被那个女人逼的，她心里涌上一股愤恨。

他吸着烟默认了。

“那你就不要我了？”她控制不住地尖叫出声。

“她逼你的对不对？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你是爱我的呀，你爱我的心呢？把它还给我……”水灵完全失控，她又扑过去，伸手抱住了他。

“水灵，水灵……”面对着这个死死拽住他不肯松手的女人，肖毅也被震撼了。他知道她是爱他的，却从来不知道竟是如此强烈。看着她流泪的双眸，感受到她身体的柔软，他一句残忍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想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地爱怜。

时间随着水灵娇弱无助的哭泣声流逝，肖毅的心情越来越复杂，有怜惜，有歉疚，有悔不当初，更有心疼，另外还有男人的虚荣心被膨胀放大后的满足，而另一面又隐隐感觉到了极度的不安，超市那一幕带给他的震惊，他至今记忆犹新。

为了让她平静下来，他握着她的双肩，制止住她疯狂的动作。水灵在他的怀中无法动弹，声音也渐渐弱了下来：“毅，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已经辞掉了工作，已经躲到了这里，你还想让我怎么样呢？你怪我在超市出现在她的面前吗？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她发誓自己从来都没有这么卑微过，可是为了留住这个男人，她全都顾不上了。

她的声音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他的心一瞬间也被融化。“毅，我的心好痛呀，它就要为了你停止跳动了。”说着她把他的手放在了她的心口上。那里柔软一片，烫了肖毅的手。他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咬咬牙，从怀里掏出那张一直不忍拿出来的支票，再次小心地拉过她的手，摊开，把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掌心。

“水灵，对不起，我知道这很侮辱你，你恨我吧……让我为你做一点事情。”他说完了，可也说不下去了。他不是什么大富豪，这二十万是他真诚的愧疚，哪怕什么也弥补不了。

水灵看着这张纸，猛地推开他，所有的血液全部涌上了头顶，脸涨得通红。

二十万？

他当她是什么，她全部的爱都给了他，难道最后得到的只是这几个冰冷的数字，他觉得她的感情是可以用钱来衡量的吗？

她冷笑：“你觉得我会稀罕这点儿钱？”她绝望的目光让他心慌意乱。泪水再一次汹涌地流出来，水灵把那张纸撕碎狠狠地扔在他的脸上，“我要的是你的心，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要！”

屋子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他沉默着，任她哭泣。

过了很久，她突然问：“你还爱着她？”看着这个对她满面不忍的男人，她的声音全是凄凉。

他真的不忍伤害她，但还是慢慢地点了点头。

一箭穿心，她跌坐在了地上。

“那我呢？”她的声音几不可闻，他不回答，她又问，并且提高了声调，“那我呢？”

这样的声音让肖毅再也不忍心听下去，他把她抱过来，伸手替她擦去面颊上的泪水。这个曾经给过他纯洁、给过他激情、给过他心动的女人，除了沉默他什么也给不了她。他的手颤个不停。

这个不吭声的男人让骄傲的水灵彻底自卑了，其实自从看到了那个女人之后，她的心就再也无法平静。她有点儿相信他是爱那个女人的，可更相信他是爱着自己的，并且，她现在急需要他用行动来证明给她看。

“毅，我不想你为难，我只要你再爱我一次好吗？”她泪光盈盈地看着他，用手去扯自己睡裙的衣带……

“水灵……你松手……”

她重新抱住他，把手伸进了他的衬衣里，他捉住了她的手腕，可还是让她感到了他逐渐升高的体温。

“毅，你在害怕吗？”她似乎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她想要的结果。

这样的水灵他真的有点儿怕，可是也无法抗拒，她泪眼盈盈地看着他，眼底满满的都是他，她用手搂住他的脖子，娇红的嘴唇凑了上来：“肖毅，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再爱我一次！”

肖毅的防线彻底崩溃，这样的水灵哪怕是毒酒他也无法抗拒。他想这不过是最后一次，作为他们爱恋的终结。他吻上她，她一阵战栗，整个身体和他纠缠在一起……

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一声高过一声。

理智逐渐回归，肖毅放开水灵，拿起电话接听。里面居然是李天石的声音：“肖毅，你老婆在我公司里晕倒了，你要不要过来？”

“萌萌晕倒了？”他焦急地反问了一句，同时一个激灵，什么也顾不得了，匆匆冲出了水灵的公寓。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

一切再次归于寂静，寂寞在空气里回荡。

水灵的脑海中只有刚才肖毅离去前留下的轻飘飘的三个字：对不起！她的眼泪慢慢地顺着面颊滴落，身体蜷缩成一团。也许是太阳变了角度，此时窗帘的缝隙中透来一束阳光，正巧投射在她跪卧处的地板上，将她光洁的肌肤映得更为苍白。

过了好久好久，她慢慢地拿起地上的睡衣包裹住自己半裸的身体。羞愧的感觉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她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不禁自言自语：“我真的是疯了，一定是疯了，他也肯定是疯了……”

· 2 ·

下午，李天石在公司里又看到了孙萌萌。她看起来比前几天瘦了不少。他路过会议室的时候，她正站在会议室的最前面，拿着笔在白板上给策划部的几个人讲着什么。那伙人一向对供应商摆足大爷嘴脸，对广告公司就更是官架子十足。孙萌萌看似耐心十足，没把那当成故意刁难，却也暗自焦虑，嘴一张一合频率很快，一边说一边比画，几乎忙不过来。

可会议桌边的几个人一点儿也不懂得怜香惜玉，每人嘴里一根烟，把人家女孩子呛得不住地咳嗽。本来他还想走人的，可是谁知道，就要转身的时候，竟看见孙萌萌身体晃了几晃，转眼就倒在了地上。

李天石急了，这回他可不敢再装没看见，要是被肖毅知道，还不和他绝交？他急急地拨打了肖毅的电话。

肖毅出了水灵的公寓，阳光照耀在身上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境就完全不同了。除去心急如焚地担忧妻子外，更多的是一种轻松，他发动车子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水灵所在的那扇窗子，他暗想，这个地方从今以后他再也不会来了。

肖毅全速开到了天石公司所在的大厦前，上了电梯直奔十二层。冲进了公司的大门，李天石已经等在了那儿：“老弟，你别这么着急，她只是低血糖，在我的休息室里躺着呢！”

“我老婆怎么会在你这儿？”

李天石望了望房顶，假装无辜：“因为工作吧，我也是刚回来就看见她晕在会议室里了。”

肖毅回头看了李天石一眼，这家公司还有自己的不少投资，孙萌萌来这儿做什么？他急急地刚走了两步，手里的电话又响了。

一串陌生的号码。按了，又响。他不耐烦地随手接了，却听见里面的人劈头就骂：“死男人，你胆敢挂我电话，做贼心虚吧，你说你把我们萌萌怎么了？”

肖毅愣住了，不知道里面的人是谁。

巍然刚刚睡醒不久，她现在是一家公司的区域总监，昨天陪着几个难缠的客户喝醉了酒，因为一直在感冒，酒后一沾风，头疼欲裂，吃了药刚睡实，就听到了敲门声，半醉半醒地看清了是孙萌萌。

她那时实在是没法交谈，本想着醒来后再说，可一睡睡到了下午，而孙萌萌早就不知所踪了。电话也打不通，巍然在家里急坏了。她俩是高中同学，肖毅没认识孙萌萌时，她俩就经常睡在一张床上了。那个乖乖女啊，要不是走投无路，是绝对不会夜不归宿的！

她有肖毅的电话号码，想都没想就打了过去，她要问问，那个死男人到底对孙萌萌做了什么？

“你是？”要不是提到萌萌，肖毅真以为是打错了。

“我是你姑奶奶巍然！”肖毅听到了名字，这才了然，还没开口，就又被劈头盖脸地一顿好骂。

“姓肖的，你就是个浑蛋！当初你死皮赖脸追萌萌的样子，别人没看见，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一朵鲜花摘回了家，就扔到了后脑勺，冷落她，现在还欺负她到无家可归？

“我告诉你肖毅，她虽然没有爸爸，妈妈现在又出了事，可是还有我在，你再欺负她试试！”

肖毅活了这么大，几乎是在一片赞扬声中长大的，哪受过这个气？可对方是个女人，还是老婆的闺密，他咬咬牙，涨红了脸，忍着气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好不了！这是在电话里，要是让我看见你，我就大耳光扇死你！”巍然自从那次孙萌萌找她喝酒起就憋着一肚子火，又联想起劈腿的初恋男友，更是怒气冲天。

她永远也忘不了一年前的那个冬天的黄昏，无意间从出租车的收音机里听到的一段话：

男人，请善待陪你走过二十岁的女人！因为在你二十岁的时候，你没有钱，有的只是理想，她却毫无怨言地陪着你过穷日子，而当你功成名就、飞黄腾达时，你却为了更年轻的女孩要与她分手，你可曾想过，那个陪你走过二十岁的女人，在你二十岁时为你付出了多少？当你一无所有时，她却把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给了你！

女人也是人，她的人生中也只有一个二十岁，她的青春也是一去不复返！尽管你看她越来越不如年轻的小姑娘，可她在你最潦倒时付出了一生最美丽的年华！

想起自己与初恋男友一起吃苦的那些日子，巍然泪流满面。她以为孙萌萌比她幸运，可是没想到遇上的也是个浑蛋！不过比收音机里说的幸运的是，她们都还算年轻，她真是想让孙萌萌甩了这个王八蛋。可是孙萌萌有多爱这个男人，没有人比她巍然更清楚，所以她才一直开不了口啊！

“你？”肖毅的脸涨得更红了，李天石在一旁听到了不少，拍了拍他的肩膀，颇为同情地说：“我先去看看弟妹，你忙着……”

肖毅脸上火辣辣的，看着李天石离去的背影，猛然想起刚才巍然的一句话，便问：“你说萌萌昨天是在你那儿？”

仅此一想，他的心里便是如沐甘霖，通身畅快。

“是呀，来我这儿了，我正想给她介绍几个帅哥挑挑，就等着你离婚让位呢……”

得到了巍然的答复，肖毅心头涌上浓浓的愧疚，早上他不应该误会萌萌，她是那么自律的一个女孩子，甚至连回娘家都很少单独住下，她一直是离不开他的。

他想由衷地向巍然说声谢谢，可是听到她嘴里的“离婚”两个字，心里还是不痛快了：“巍然，你别对萌萌胡说行不行？”

“我胡说？你让萌萌受的委屈，是我胡说出来的？你对她不闻不问家庭冷暴力，却有时间接送小情人；她妈妈出事前在医院里躺着，你却陪着那狐狸精去同一家医院看病；她挨家挨户地找熟人赔笑脸拉广告，你却和那狐狸精在上海双宿双飞！”

“你说什么？”他手背上暴起了青筋。

“我说你怎么不去死，怎么能在萌萌最需要丈夫的时候，做了这么多混账事……”

肖毅的冷汗从额头上一直流到耳根，又觉得浑身血液倒流后凝固成冰。后面的话他已经听不清了，默默地挂掉了电话，腿似有千斤重，一步一步地向李天石的休息室走去。

· 3 ·

孙萌萌已经醒了。她慢慢地坐起来，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情，简直太丢脸了！

阳光有些刺眼，她的头还是很晕的，恍惚看到窗子那里站着一个人，相互对视，孙萌萌暗自掐了一下自己，才确定自己不是做梦：“你怎么会在这儿？”

肖毅苦笑了一下，曾经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孙萌萌一遇到事情，不管人在哪里想起的都会是他，可现在他站在她的面前，她竟然已经不信了。她是觉得他已经不能依靠了？

有轻轻的敲门声，进来的人端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肖总，请喝水！”之后又走到孙萌萌的跟前，犹豫了半天，小声说：“对不起，我真不知道您是肖总的夫人。”孙萌萌看着这个之前讽刺她的小前台，一脸迷茫。

“肖总经常来公司的，我没见过您，所以才会出言不逊……对不起。”

孙萌萌皱着眉头听不懂。

她从床上下来，脚下还是没力气，肖毅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路把孙萌萌抱上了电梯，任凭她怎么挣扎也不肯松开丝毫，像是在宣告自己的主权，又像是真的害怕把她放下来后，她就又一次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了。他觉得自己没脸去面对孙萌萌，心中被千万种情绪充斥着，唯一能让他感到心安的动作，就是不松手死死地抱着她。

而他这种焦虑、心慌、害怕失去的心情，在孙萌萌看来，就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侮辱。她低下头，狠狠地咬上他的肩膀，她有一颗小虎牙，牙齿嵌入他的皮肉时用尽了全力，可他竟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他把她抱进了车子副驾驶的位子，随即就锁上车门。本来一路挣扎的孙萌萌，突然不动了，双臂抱在一起，整个人只有单薄的一团。他心里一阵抽搐，仿佛看到了自己与水灵缠绵的那个夜晚她蜷缩在黑暗之中独自睁着眼睛面对黑暗，看到了岳母出事后她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里卸去坚强的伪装独自哭泣。

他别过头，竟然不忍，也不敢去看她。

“萌萌！”当他鼓足了勇气去面对她时，发现她苍白的小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头上的短发，略有些潮湿。他伸过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是在发烧。她没有反抗，呆呆地任他又摸了摸后脖颈。肖毅哑着声音急急地发动车子：“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每天早上她就是坐在这个位子，和你一起去公司吧？”她异常的平静让肖毅更觉得胆战心惊，手脚立刻停止了正在继续的动作，背上冷汗涔涔，内疚跟着而来：“萌萌！”

“你说我怎么那么傻？”她自嘲地笑了笑，眼睛却又一瞬间雾气弥漫，感觉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到处充斥着另一个女人的气息。

“萌萌，是我错了！”他能认错也不容易啊！

“认错了就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她的声音更轻了，渐渐成了哽咽，目光也越来越空洞，明明是对视，可他真怀疑，她此刻的眼睛里真的看到他了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很难过，同时不想让你再难过。”他说的是真心话，一双手又抚上了她的脸，轻轻地替她擦眼泪。

“不难过了，我已经想明白了，以婚姻的名义霸占着你们那么美好的爱情，是我错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他的好口才一下子被扔到了爪哇国去，她这个样子真的就要把他逼疯了。

“肖毅，你爱她的，也许这个，我比你更清楚！”孙萌萌的眼睛里依旧是清澈见底，没有丝毫挖苦的意味，她只是真的“明白了”。

“我说了，你能不能别叫我肖毅？”

“那我叫你什么啊？”她哭着又笑了。

“我是你老公！”肖毅几乎是吼着提醒。孙萌萌止住了眼泪，只是又沉默了。

“我和她已经说清楚了。”

孙萌萌的心弦猛地崩断，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他能确定，这一刻她是真的看到他了，他仿佛看到了希望，哀求着保证：“老婆，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发誓，以后绝不再做对不起你的事。”

肖毅使劲地吻着她，心里总算有了片刻的踏实，他就想这样一直吻下去，这样她就不会有机会再和他说出“离婚”两个字，这样她就不会再用空洞迷茫的眼神看着他。

孙萌萌的嘴唇越来越凉，连带脸颊上也是冰凉一片，肖毅眼中闪过一丝凄惶，捧起她的脸，胡乱地摩挲着：“萌萌！”

孙萌萌用牙齿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她暗暗地鄙视自己，此时的她居然对他的吻还有感觉，可接下来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她抑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肖毅的脸色也跟着瞬间惨白，眼睛里隐隐有了恼意，可凄惶之色更重。这样的孙萌萌，他真的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

肖毅从来不知道回家的这条路是这么漫长，心里像长了草，一路上按了无数次喇叭，甚至闯了一次红灯，其实到了地方也不过仅仅用了四十分钟。

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肖毅细心地把药片递到她的嘴边，自己用嘴试好了水的温度，仿佛孙萌萌是一件易碎的瓷器，他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孙萌萌用手接过药和杯子，自己服下后，把杯子放在一边的小茶几上。他与她之间这种暧昧的距离，让她感到窒息。

“怎么了？”肖毅今天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这样问她了，他那种好像无辜者的表情，让她心里的火苗，一波波地往上蹿。

“萌萌，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相信我说的话好不好？”

“可是现在我们两个人的世界里，到处都有了别人的痕迹。”

“萌萌，我和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都已经过去了，我们在一起七年了，你不能因我犯下这个意外的错误，就把我判成死刑！”肖毅的脸涨得通红，还有些怨气。

“肖毅，我说过的，爱情是没有对错的，难道你只喜欢偷偷摸摸，我现在给你机会光明正大，你为什么还那么痛苦呢？我不分你的财产啊，也可以等到妈妈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再和你去办手续，你放心吧，不会有人戳你脊梁骨的，你把人心想得太坏了。”

肖毅痛苦地把手插进发间，使劲地攥了几把，无助地把头靠在了孙萌萌的膝盖上。她把他拉起来，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肖毅，我曾经是那么爱你，那么崇拜你，那么以你为荣，虽然我们就要离婚了，但请不要把你在我心中的好感完全抹去好不好？

“你应该知道，我们婚姻的结束不是我的错，你不能把责任都推给我！如果我和别的男人上过床，你还会要我吗？”孙萌萌觉得心口像要炸开一样，她再也说不下去了，泪水不争气地又流了下来。她以为自己可以在他面前做到坚强，可她真的做不到。

“萌萌，好女人不应该说这样的话……”肖毅被逼问得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手脚冰凉，几近崩溃。

“你和她上过床没有？”她生生地把眼泪逼了回去。答案还用问吗？可是她必须听他亲口告诉她。

· 4 ·

肖毅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嘴唇不住地哆嗦，他真的后悔了，悔不当初啊。

“萌萌，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吧！”他的身体慢慢滑落，绝望地想着是不是应该否认。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要早知道今日的无言以对，他怎么能做那样的糊涂事呀？

“你们……有没有？”孙萌萌从没有这么固执过，她一直与人为善，身边无论是谁有意无意得罪她，她都不会过多地计较，可是面对着肖毅，她唯一深爱过的男人，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肖毅在她从没有过的严厉的眼神下，想了又想，还是点了点头。

可再一抬眼，他就被孙萌萌此时的样子吓坏了，他看到了她的嘴唇已经发青，眼睛里完全失去了焦距，整个人单薄得像一张纸片。

孙萌萌低下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肖毅终于忍不住眼角湿润了。他是真的把孙萌萌的心伤透了，把那个乐观开朗爱着他的孙萌萌搞丢了，同时也让自己的幸福毁灭了。

孙萌萌哭了好久好久，幽幽地问他：“你是从什么时候爱上她的？”

肖毅的头摇晃得像个拨浪鼓，当即否认：“我只爱你！”

孙萌萌含着泪哧哧地笑了，声音却是越来越轻：“肖毅，爱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

肖毅眼中闪过一丝恍惚，脑海中水灵绝望的表情一闪而过。

“告诉我吧，你和她发生的事，我有权知道。”孙萌萌嘴边的笑容，好像一朵朵就要飞走的蒲公英，让他越来越感到绝望。

他急切地抱起她来，到电脑旁的椅子上坐下，打开电脑，远程登录到公司的内网上，把自己近几个月的工作计划调了出来，孙萌萌被动地随着他的动作粗略地看了看，也略微感到有些吃惊。

“老婆，前几个月，我实在是太忙了，公司面临着不进则退的局面，我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与德方的合作，是公司近年来最大的一个机会，可是从春节后，一直到第二季度，一点儿进展都没有，我每天急得连饭都吃不下。

“正巧那个时候她面试到了公司。她的德语说得很好，对外贸方面也很熟悉。”工作方面的事他没有撒谎，开始他是真的忙，只是后来，工作和感情他越来越分不清了。

他开始真的不是有意冷落孙萌萌的，只是觉得和她说工作上的事情，她也不了解，更帮不上什么忙，渐渐地就成了习惯，直到后来对水灵产生了非正常的情愫，他就更不知道应该和她说什么了，他那时大概是鬼迷心窍了吧？

“你们是在上海？”孙萌萌执意地问这个问题，不给肖毅含糊的机会。

肖毅不敢去看孙萌萌的眼睛，他决定隐瞒，他怕她知道了真相，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原谅他了。他顺水推舟，声音不知不觉变得几不可闻：“是的，我和她……在一起是在上海出差的时候，那天陪客户喝醉了酒，我也不是有意的，回到新港后，我们从没有在一起过！

“萌萌，我承认那时我对她确实有了非同一般同事的情感，可现在都已经结束了。你是我老婆啊，我说过要一辈子对你好，这一生我都要努力不再让你掉眼泪啊，可是我这次食言了，萌萌，你打我吧……”

最后这一声，他已是带了明显的哽咽。孙萌萌的眼泪簌簌落下，似是不忍再听，悄悄侧过脸去。房间里，灯光并不太明亮，此刻却映出她瘦削下巴上悬着的泪滴，在肖毅眼中格外刺眼。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上前拉起她的手，往自己的身上打，她浑身都在颤抖，终于咬破了嘴唇哭出声来。

安静中，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墙边的立钟，周而复始，传来嘀嗒声。许久后，孙萌萌终于抬起头，迷茫地看着窗外，又是一个黄昏啊，她的目光再次变得空洞，喃喃地说：“是啊，这么多年了，偏偏抵不过你们的几十天……”

肖毅愣住了，整个人沉入无边的苦海里，看不到岸。

孙萌萌已经失去了最后的一丝力气，她轻声地对肖毅说：“肖毅，我累了，真的好累啊。”

她突如其来的温柔，更让肖毅觉得心慌：“我知道……”

孙萌萌渐渐地平静下来，看着他的脸，嘴唇轻轻抖动：“不，你不知道……你能不能先答应我？”

肖毅点点头：“萌萌，只要你不提和我离婚，我什么都答应你。”

孙萌萌苦笑了一下，目光投向了窗外遥远的天际：“你能不能先告诉奶奶，你要出差很长一段时间……”

“你想让我走？”肖毅紧张地用手握住了她的双肩。

她推开他的手：“肖毅，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孙萌萌想让自己慢慢地不再畏惧黑暗和孤独，可是她有些力不从心。经历了锥心刺骨的痛，她强迫自己做好了独自面对未来一切的准备，让自己的心慢慢变得坚硬，可是一想到要面对奶奶的笑容，她一下子又溃败了。

· 5 ·

肖毅“出差”后，孙萌萌开始为新工作准备，她给巍然打电话，约她一起出去买些新衣服，可是哪知道巍然临时出差还在外地。一接电话，巍然就打开了话匣子：“我出差回来后就和你一起去找那个水货，这种无耻的小三，是躲在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就要揪出来曝光在光天化日之下。索性闹到她父母那儿问问，是怎么教养出这么个破坏别人家庭、勾引人家老公的女儿的？”

孙萌萌知道巍然素来性子火暴，疾恶如仇，可是她自己更知道，想要伤到别人，先要学会自己不受伤，但大多时候，伤害别人的同时，自己也同样在流血。她觉得自己和电视里演的弃妇们有些不太一样，她并不是特别恨水灵，她恨的是肖毅。肖毅才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最后孙萌萌独自去了商场。这家商场之前被一家香港的上市公司收购，装修一新，很多国际大品牌齐齐入驻。

迎面的试衣镜上照出她的脸来，与多年前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也许别人看到她还是觉得光鲜亮丽的，只有她自己能看出那双眼睛里面的苍凉和寂寞。

恍惚间看到镜子里肖毅就站在她的旁边。

一直以来，她觉得自己的青春年华因为有了他才显得格外美丽。离开了他，就等于割舍了生命中最美丽鲜活的自己。她真的舍得吗？她忽然觉得失去了力气，想走，却抬不起腿来。

孙萌萌根本没有心情逛街，为了应付差事随意在一楼逛了逛，最后朝着前面卖鞋的专区走去，刚过去，就有导购小姐热情地上来介绍。孙萌萌随意看了看，挑了两双比较职业的高跟鞋做比较。

先试了一双黑色的，感觉不太好，又把一双银色的穿在脚上，看了又看，自言自语：“不知道走路多了会不会舒服。”

“舒服的，您穿着也很漂亮！”

“是不错……”她礼貌地笑了一下，准备让导购小姐拿一双新的来。谁知目光一扫，不远处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跃入眼帘，她穿着一件长袖的蓝色连衣裙，正专注地站在男士箱包的货柜前，认真地拿着两个男士的钱夹反复比较，是给肖毅买的？

手不自觉地开始颤抖，她不想在人前失态，可是刚刚闪现的那个想法，让她怒不可遏。

孙萌萌垂下头，平复了一下心情，再抬头时，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她。她真的是很美啊！刚才的怒火突然淡了，孙萌萌心里涌上了一阵莫名的苍凉。

水灵这些日子过得人不人鬼不鬼。她没有去找工作，对于一向“品学兼优”的她来说，以前所有的追求似乎已经完全被颠覆，现在的她就是为爱而生，什么都可以没有，可是没有了爱情，没有了肖毅，她根本活不下去。

可是肖毅不见她，除了电话里的安慰与道歉，他根本不再见她。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在电话里和她语重心长地说了好多，她一边哭一边听着，再多的话她都没有记住，最后她只“明白”了两点。

第一，肖毅不敢见她，不敢正视他们之间的爱情。

因为他要对他的家庭和孙萌萌负责任，毕竟从道义上讲现在抛弃孙萌萌有失一个男人的风度。这不仅没有让水灵知难而退，反而让她对肖毅的爱又增添了许多。因为她觉得肖毅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而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他曾经对她说的那些话是真的，他对她的感情也是真的。

第二，孙萌萌已经知道了他们之间的爱情，一定是在极力地挽留婚姻，或者在对肖毅进行“惩罚”。

不管怎样，可以确定，肖毅和她一样每天都非常不快乐，甚至在受着比她还要残酷的折磨，所以他对自己越是“绝情”，她就越心疼他。

可是有时候，当她接到父母的电话，接到同学的电话，她也想过放弃。

她这是干什么呢？使君有妇，谁让他没有在合适的时间里遇到她，所以只能徒留一声叹息，化作彼此生命中最深的无奈。她强迫自己从公寓里走出来，独自逛了会儿商场，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她想她还从来没有送过他任何礼物，无论如何，他的生命里应该留下她的一些东西。

水灵最后选了一个自己最喜欢的，想要去收银台结账，转身的时候，看到了正在购物的孙萌萌。

她突然替肖毅感到非常的不值。在这个时候，这个孙萌萌居然还有心情购物，果然是个虚荣的女人，她只知道花肖毅的钱，却不理解他，不关心他。水灵好像突然找到了勇气和理由，脚不受控制地向孙萌萌的方向走去。

孙萌萌没有想到水灵会这样向她走来，在她的印象里，这种身份的女人不是应该躲着她吗？

“孙小姐，能和你谈两句吗？”

商场的过道上只有她们两个人，看起来格外醒目。

“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孙萌萌不想和她说话，也不屑和她说话。自己的婚姻出了问题，自己去解决，肖毅想出轨，没有水灵，也会有火灵，她不是问题的关键。

“孙小姐，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难接受，我很抱歉！”

孙萌萌冷眼睨视着她，却又听她说：“肖毅也很痛苦，你不要怪他，我们也是互相吸引，情不自禁！”

孙萌萌足有一分钟没有说出话来，她一直觉得水灵完全不可能在她的面前理直气壮地说出什么来。

理直气壮的人应该是她，不是吗？

她应该就像巍然说的以正妻的名义去找水灵好好理论一番，甚至闹到她父母那儿，让老人也跟着无地自容。可是现在，孙萌萌觉得周围有很多人正有意无意地看着她们，水灵是无所谓的样子，她自己脸上倒是一阵火辣。

孙萌萌在气愤中慢慢地缓过神，心里又涌上一波一波汹涌澎湃的苍凉。

互相吸引，情不自禁！一字一句刻在孙萌萌的心上，顿时血肉模糊。她突然笑了。

· 6 ·

水灵本来因为看到孙萌萌没有任何准备而慌乱无措的样子，更加有了勇气，可是当看到她突然的笑容、坚定的表情、站在那儿狠狠地看着自己的气场，竟然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孙萌萌一直是乖乖女，可是这并不代表她没有脾气。从小的教养让她处处与人为善，给别人留有余地，但不代表她软弱可欺；她不屑与人争辩，但不代表她没有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

水灵后退，萌萌却不自觉地前进一步：“每个人都可以被任何事物吸引，但是有道德的人，不会因为吸引就一定要占为己有。强要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是偷。

“你可以喜欢他，他也可以移情别恋，但是必须事先把自己现有的婚姻和感情结束掉。如果没有，就应该接受道德和舆论的谴责和唾弃。

“水灵小姐，你难道不知道你那所谓的吸引，所谓的情不自禁，是建立在一个家庭的血泪之上的吗？

“你那所谓的‘爱情’，需要这个家庭里每一个成员包括父母老人用全部的幸福和笑容去牺牲。你以爱为名，介入别人的婚姻，然后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你难道不觉得丢人现眼吗？”

水灵没想到本来惊呆的孙萌萌一下子能说出这么多话来，她又向后退了一步，争辩道：“爱情本来就没有对错，婚姻不是枷锁，每个人都有权争取自己的幸福，你不过是比我先认识了他而已，再说，我没想过要和你争什么。”水灵看四周投来越来越多的目光，腿不禁有些发飘。

孙萌萌故作镇定地对她笑：“哦？水灵小姐，老公和牙刷不能共用，不是每个女人都会像你这样愿意放弃尊严，不把自己当人对待的。”孙萌萌的手里全都是汗，想走，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对她说，“你确定他是真的爱你，而不是茶余饭后的一时迷失？我真不明白，我和他曾经指过苍天，发过毒誓，接受过无数人的祝福与见证，我都不敢确定，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这一番话直指要害，孙萌萌走了，水灵一个人怔怔地呆在了原地。

孙萌萌跑到了二楼女装部，满脸是泪。她像发了疯一样，拿着肖毅的卡买了好多衣服……她为什么要替他节省？

为了他，她婚后学着做饭，学着熨衣服，可是把他的身体调养好，却方便他有力气和别的女人滚床单，把他打扮得风流倜傥，却让别的女人告诉自己，他们是相互吸引，情不自禁？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她这样的傻瓜？

肖毅这几天索性就住在了公司，他知道孙萌萌请了假，还打听到她要换工作，自己的老婆他是了解的，他一直不相信善良的孙萌萌真的会和他离婚，可是现在，他真的害怕了。

水灵的电话一个一个地打过来，他给自己定了原则，坚决不见面，电话缓接，少接，能不接就不接。

每次通话时，他对水灵不是没有愧疚的，可是他已经下了决心必须管住自己，水灵的事情，是他错了。到了最后这几天，水灵的电话明显减少了。他甚至有了点儿自豪，心里说：老婆，你看我表现还不错吧？你闹闹也该消气了！

这会儿，他坐在办公室里，正给财务的小张签字。

小张是个刚毕业的小男生，这几天来找肖毅都是战战兢兢的。老板脸色极差，动不动就发脾气，全公司的空气都压抑得令人窒息。

他不时地察言观色，老板刚才还是乌云满面，可这会儿，居然眉头舒展了。

难道是天要晴了？

肖毅从手机上看到银行发来的一条条短信，都是附属卡的消费记录。两个小时，一万多块。可他不仅不心疼，反而心里一阵舒畅。老婆终于又开始花他的钱了。

他心里高兴，一提笔，把几份可报可不报的餐费给签了。小张一出办公室，立刻眉开眼笑：“老大今天多云转晴了，有报销的赶快去啊……”

水灵完全不顾周围人来人往奇怪的眼神，还有多事的售货员的窃窃私语——刚才她们竖着耳朵把对话听到了一些，现在正低着头小声地说个不停。

水灵根本不在意，她现在脑子里只有刚才孙萌萌留下的那一句话：“你怎么能那么肯定？你怎么能那么肯定……”

孙萌萌的那句话像钢针一样插在水灵的心口，让她夜不能寐。

这几天她一直给肖毅打电话，他都没有接。她甚至给公司里他的秘书打电话，也被告知肖总不在，或者正在开会。

她想去单位找他，可是迟迟没有鼓起勇气。她想亲耳听听他的声音，感受这个世界上与她相爱的男人带给她的心灵上的慰藉。

可是她等啊等啊，一直等不到回音，心渐渐地破了一个大洞，紧接着那里所有的一切都被掏空了。她站在镜子前，悲伤地落泪，反复地看着年轻美貌的自己问：何必呢？何必呢？

自己为什么要活得这么卑微？一个已婚的男人，他即便是爱自己，能给自己的也只有那么点。她一次又一次像乞讨一样乞望他的爱怜，可他还是因为现实的困难选择了逃走，选择了丢弃他们的爱情。

想起父母的殷切期望，想起自己曾经所有的骄傲，她突然有些累了，累得连拨电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那天接到了大学同学雪儿的电话，她强打精神，收拾了一下自己，决定前去赴约，她需要重新接触一下这个世界。

· 7 ·

酒店的包房里已经坐满了人，她来晚了，习惯性地默默坐到了一个角落里。因为根据以往的惯例，她无论坐在哪儿，都会成为焦点。

这是一次小型的同学会，雪儿一直在攒局，在周围城市工作的同学有十来个，但是大家今天能聚在一起的关键原因，是不久前麦嘉轩来到了新港工作，有意无意地向她打听水灵的消息。

他们在北京读的大学，在新港工作的只有她和水灵两人，可是她们很少联系，主要是她不喜欢水灵那清高的样子，估计也没有别的女生喜欢。

可是男人们喜欢，当然这位优秀的师兄也不例外。她甚至怀疑，麦嘉轩来新港多半是因为水灵也在这个城市工作。

上学时，这位师兄比她高两届，人缘很好，之前也帮过她很多次，无论她怎么想，但是师兄的面子不能驳啊。水灵依旧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她长得漂亮，家庭条件好，学习成绩好，对大多数追求者冷若冰霜，这种天然的优越感大家都早已习惯了。

只是这一次，除了一如既往的美丽，她看上去好憔悴啊。

水灵也发现了每个人的变化。虽然不全是一个年级的，但毕业几年后再次相见，都很不一样了。以前的丑小鸭们，一个个都成了白领丽人，妆容精致，着装时尚。青涩的大男孩们则都变成了成熟的男人，尤其是麦嘉轩，一直品学兼优却略带乡土气息的他，现在像一块被打磨后温润的美玉。

水灵的话一向很少，坐在那里听着雪儿和那些活泼的女孩子叽叽喳喳地交谈着。

“你们知道吗？李天宜结婚了，老公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财务总监，年薪过百万啊。”

“啊，不会吧，那个豆芽菜，怎么钓的金龟婿啊？”女生们沸腾了。

“嫉妒了吧，你们是剩女恨嫁啊！”男生们起哄。

“切，你们知道吗？那个刘宝忠娶了副市长的千金，我以为是个悍妇丑八怪，没想到那个女孩长得迷死人了，连刘宝忠都说自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雪儿聒噪的声音，让包厢里安静下来，众人把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水灵。

这个刘宝忠大学时候追水灵追了四年，很多人都知道。

“你们知道张慧丽吧，大学毕业就嫁人了，后来老公有了外遇，张慧丽气得重病住院，差点儿死了。那男人算是有良心，痛定思痛，洗心革面和小三一刀两断。可那小三依旧不依不饶，收了钱，还总去勒索，气得那男人当着满马路的人扇她。你说这当小三的，怎么就这么不知廉耻呢，放过别人，不也放过自己了吗？”男人们嗤笑，女人们怒骂。

水灵的呼吸有些急促，手心和后背渗出汗来，她也唾弃这种女人，可是她也想辩驳，不是所有女人为的都是钱，很多是为了爱情。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给谁听。

雪儿低头看了看麦嘉轩，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水灵的脸上，心里不禁暗叹一声，索性开门见山：“水灵，那天在机场，看见你和一个帅哥在一起，是你男朋友吗？”

水灵心里微微一慌。

这个话题比之前的还令人感兴趣，女人们好奇，男人们也好奇是谁摘了这朵冰山上的玫瑰。

“水灵交男朋友了？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啊，能俘获我们水大美人的芳心，雪儿，快快，给我们描述描述……”女生们叽叽喳喳，尽显八卦本色。

雪儿看了看神情暗淡的麦嘉轩，半打趣地说：“很帅啊，就是帅得让人看一眼就流口水的那种啊，水灵，这回你要是再甩了人家，麻烦介绍给我们吧。”她倒是没太夸张，那男人确实可以算作极品。

“真的啊？”女生们有的张大了嘴巴，那些想看笑话的也被这句话打压没了积极性。

“是啊，不仅帅，还很有味道。”雪儿绘声绘色地描述着。

有男生起哄：“什么味道啊，你又没尝过？”

“哈哈，这得问水灵……”

水灵本来一阵心慌，可是这时候，竟然被一种自豪和兴奋所取代。

“水灵，他究竟是不是你男朋友啊？”有女生不死心地问，谁也看不上的水灵，就真的找到了那么好的男人？

水灵看着男人审视的目光、女人期待的眼神，她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你们这些人啊，水灵也二十六了，再没男朋友，不就成了那啥了哈，再美的女人也就那么几年，有了好的，一定要抓牢啊，否则，就真没机会了。”没看到笑话的女生酸酸地说。

本来不屑的水灵，突然打了个寒战。她水灵怎么可以有一天沦落到她们口中所说的那般田地呢？她又想到了肖毅，那个她深爱的男人，她放过别人，可谁又来放过她？

酒终人散之时，有人提议去唱歌，水灵没有拒绝，她很怕回到那个父母为她买下、如今却只有寂寞呼啸的公寓里，那里只有她一个人，每天等，却永远等不到那个她想要的男人。

麦嘉轩就像几年前一样，在向她表白遭到拒绝之后，没有再纠缠，仍旧是默默地关注着她。水灵有了男朋友他有些惊奇，但也在意料之中。

水灵喝了几杯酒，脚下虚浮，身体微微有些晃，麦嘉轩这才上前扶住了她。几个活跃分子当起了麦霸，一首接着一首飙歌。也有男女同学搞起了情歌对唱，大家越玩放得越开，只有水灵和麦嘉轩坐在沙发的一角。

“这是谁点的啊，有没有人唱？”雪儿高喊着，“过过过，别浪费时间啊！”

“怎么回事，删不了啊？”大家懊恼着点唱机这时出了问题。

“唉，水灵，你还没唱过呢，这首你来吧！”雪儿特别不待见水灵，看见师兄这么默默地坐在她身边，就觉得憋气，男人们啊，真是搞不懂。

水灵来不及拒绝，话筒就已经被递到了手里。

我知道这样不好\也知道你的爱只能那么少\我只有不停地要\要到你想逃\泪湿的枕头晒干就好\眼泪在你的心里只是无理取闹\以为在你身后\是我一辈子的骄傲

原来你\什么都不想要\我不要你的呵护\你的玫瑰\只要你好好久久爱我一遍\就算虚荣也好\贪心也好\哪个女人对爱不自私\不奢望\我不要你的承诺\不要你的永远\只要你真真切切爱我一遍\就算虚荣也好\贪心也好\最怕你把沉默\当作对我的回答……

水灵的歌声比张惠妹清丽婉转，因为用情至深，悲伤的情愫感染了每一个人。

大家忘了飙歌，都把目光看向了水灵。她的眼睛里雾气弥漫，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下，她好像被人按住剥光了衣服，无处遁藏，脸上一阵发烫，好像大家已经洞悉了她爱情的真相，她连呼吸都凝固了。

其实大家并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水灵唱得是真好，一时回不过神来，除了她身边的麦嘉轩。

他接过了水灵的话筒，下一首是张信哲的《爱就一个字》，几年前他向水灵表白时，对她也唱过这首歌，今天，他突然想再唱一次：

拨开天空的乌云\像蓝丝绒一样美丽

我为你翻山越岭\却无心看风景

我想你身不由己\每个念头有新的梦境

但愿你\没忘记\我永远保护你\不管风雨的打击\全心全意……

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我看水灵和麦嘉轩可以去当明星了……”麦嘉轩笑了笑，把目光又投向了水灵，她还是沉浸在自己的忧伤里，估计根本没有听清楚他在唱什么。

他苦笑了一下，其实他也只是想找到一切机会接近她，哪怕只是远远地关注着。

“想看明星还不容易，下周有一家高科技企业邀请了新港诸多媒体，举办了一次酒会，席间请了好几位一直为环保产品代言的明星，想去的，我可以帮你们搞到几张入场券，水灵，有没有兴趣？”麦嘉轩冲着几个女生说，最后却把目光投向了水灵。

男生们呵呵一笑不感兴趣，女生们也不可能为了追星再跑来新港。

其实能去的也不过是在新港工作的雪儿和水灵而已。雪儿知道麦嘉轩的心思，只好捧场地说：“水灵，去吧，跟我做个伴儿……”

· 8 ·

这天是周末，水灵竟然跑到电话亭给肖毅打电话，肖毅正在睡梦之中，看了来电显示，像是孙萌萌单位附近的号码，迷迷糊糊就接了。

“喂……”

水灵听到了他的声音，一颗心激动得要跳出来：“毅，是我……”

肖毅手一哆嗦，心颤了一下，无奈地说：“水灵……是你啊……”

短短几个字，水灵就听出了异样：“毅，你生病了？”

肖毅这几天窝在公司自己的休息室里，他不是不愿意回到那套公寓住，那里有自己和孙萌萌最美好的回忆，却也有孙萌萌的眼泪。他“出差”之后，奶奶没住几天就回家住了，临别反复叮嘱两人要好好生活。可孙萌萌还是不愿意理他，他只能暂时住进了公司。

另外，这几天他确实是病了，失眠，夜里被噩梦缠绕，他一包一包地抽烟，饥一餐饱一顿，昨天夜里又忘了关窗子，半夜就发起烧来。

打孙萌萌的电话永远是冰冷的关机状态，不然就是没完没了等不到头的无人接听。现在听到水灵单凭自己吐出的几个字就判断出自己现在的状态，肖毅心里还是涌上一阵阵的暖意。

“没有啊，嗓子有点儿干！”肖毅不敢说自己感冒了而且还在发烧，语气却不自觉地温柔起来，想起这个和自己有过亲密行为的美丽女孩，她是真的爱自己啊……只是自己无法负担她的深情，伤害了老婆，也伤害了她。心底的怜惜啊，又抑制不住地一波一波往上涌。

“毅，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我最近比较忙啊。”

“你不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累，再请个人帮帮你吧！”水灵的声音更加轻柔了。她完全听不懂肖毅的借口，只是觉得她的离开让肖毅本来忙碌的工作更加繁重了，可是孙萌萌呢，连“婚变”的这个时候也忘不了在商场里花钱。

“没事，习惯了……”

“可是我不习惯。我想见你，只见你一面好不好？我有很多话想当面对你说……”

肖毅听见了水灵抽泣的声音，他心里也不好受。可他还是犹豫了。

也许水灵说得对，他是有些害怕见到她……以前工作压力超负荷的时候和她在一起是那么轻松，可是现在每次“不忍”之后，感到的却是巨大的压力。

刚才心头的怜惜，慢慢地被心里的烦躁压制，他的语气渐渐恢复如常：“水灵，我不接你的电话，是想让你更快地忘了我。我不值得你留恋……”说了无数次同样的话，他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水灵呜呜地又哭了，肖毅扯了扯身上滚了一夜、满是褶皱的衬衣襟口。

“毅哥，你怎么在这儿？”水灵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很熟悉，紧接着就听肖毅说：“我这儿有事，先挂了。”

听筒里传来了忙音，水灵脑中一阵清明，刚才那个人是李辉，今天是周六，肖毅在公司？忍不住心里一阵雀跃，她返回家，找到之前买的钱夹，开始选衣服。

“毅哥，你病了？”

“嗯！”肖毅挂了水灵的电话，又想起了孙萌萌，脸色一沉。不知从婚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记得都是孙萌萌追着他穿衣吃饭，他很少生病，但是每次偶尔发烧感冒，孙萌萌都像对小孩子一样，不许这不许那，开始他还觉得甜蜜，后来就觉得啰唆，现在却是隐隐地生气。

他拒绝了柔情似水的水灵，可是孙萌萌呢？把他当成空气，她还像一个妻子吗？

一向强势的他，更钻进了牛角尖，他想我都已经知错了，闹闹就算了，至于这么没完没了吗？要是真的爱我，不也应该想尽一切办法，挽回我的心吗？一股大男人的怨气在他心里充斥着。哪天我真去找水灵，你可别后悔……

“毅哥，现在流感能死人啊，你得去医院。”

“死就死了，反正也没人管。”肖毅重新躺下，把被子胡乱地往身上摊。

李辉嗅到了酸味，机警地问：“和嫂子吵架了？”

“没事离我远点儿！”

李辉和肖毅从小光屁股玩到大，知道他的脾气，有时候，死要面子活受罪，以为是他和孙萌萌闹别扭自己拉不下脸来呢。

李辉没出去，拿着电话拨给了孙萌萌，很快就接通了。“嫂子，毅哥睡公司，生病了，我怕是流感，他不让我打给你，怕你担心，我先把他送医院去了啊。”

肖毅本来头扎在被子里，一听李辉给孙萌萌打了电话，脑袋立刻从被子里露出，耳朵也支了起来。

听不见孙萌萌说了什么，他故意大声夸张地咳嗽，咳咳咳……生怕电话里听不到，心里像有蚯蚓在松土，慢慢开出了花。

“行，那我先送他去医院啊……”李辉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把肖毅浇了个透心凉，他咬牙切齿地冲着李辉嚷：“我不去医院，你自己去吧！”

这回动了气，是真的咳嗽起来了，而且怎么也止不住，鼻涕眼泪都涌了出来。

孙萌萌听到肖毅生病，心马上开始慌乱起来，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厉害到什么程度。

李辉没把孙萌萌要来的事情告诉肖毅，只是临走时，告诉肖毅老实待在公司，他去买饭。

肖毅哼了一声，用被子盖住了头，他现在浑身酸疼，心里憋气，有家不能回，除了这儿还能待在哪儿？

他真没想到孙萌萌会这么绝情啊，一边气着，一边又发狠地想起以前生病时，孙萌萌对自己的好，想起刚才水灵对他的柔情，对他的百依百顺。肖毅昏昏沉沉地又睡着了，直到被楼下保安的电话吵醒。

这是A级写字楼，价格不菲，管理很严。周末大厦里人员进入，必须凭员工证，或者是由有员工证的人领着进入，水灵已经离职，所以被保安拦住了。

只是有几次餐厅的人来给送饭，这个新来的小保安亲自给肖毅送过几回，知道他还在公司，又看是个美女，这才用大厦的内线直接打给了肖毅。

“肖总，一位姓水的小姐找您，让她上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