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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毅和孙萌萌在民政局里办理离婚手续时，他还觉得一切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他没有想过真的要和孙萌萌离婚，可是他也有大男人的尊严，他觉得能做的自己已经都做了，可是此时的妻子就像是一块烫手的木炭，如果死死地握在手中，只会血肉模糊而不能骨肉相连。

或许冷静一下对他们彼此都好，让她在外面吃点儿苦，她就能更快地觉悟到她的决定有多么幼稚，她的行为有多么任性。他对自己有这个信心，毕竟孙萌萌是那么爱他，那么依赖他。

从她对财产的分配上就能看出她有多么的单纯，换作别的女人，即便是离婚，也肯定会在财产上分毫必争，可是她呢？她说公司、房子都是他奋斗来的，之前为岳母已经花掉了好几十万，所以除了这些年她自己基本上没有动过的那张工资卡，她什么都没要。

看着她把他的信用卡、银行卡一张张地还给他，他的心还是狠狠地疼了又疼。他竟然从来不知道她是如此倔强，他没想到她会真的因为另一个女人的介入而离开他，更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这样和他撇清，决然地打算再也不花他的一分钱。

肖毅回到家，躺在床上才意识到他和孙萌萌是真的离婚了。他很失落，他对自己说，除了让孙萌萌意识到自己任性的错误外，他自己不也早就厌烦了平淡乏味的生活吗？谁又能说在他同意离婚这件事情的潜意识里，他没有一种对重生的期盼和解脱？

可是此时此刻，他的心里真的不好受，仿佛自己被生生地割成了两半。这个家，他一刻也待不下去，第二天就出差去了南京。

他不在新港，可是水灵并没有放弃同他联系，而孙萌萌竟然一通电话也没有给他打过。南京的项目回款很顺利，他想起上次水灵没有接受的支票，所以直接把钱汇到了她以前的工资卡上。他知道水灵不缺钱也有工作能力，但是他还是希望她过得好一点儿，这样他心里的内疚也就会减轻些。

几年喝水、聊天、逛网络的工作，让孙萌萌养成了懒散的工作习气。现在她不再是当初那个被人捧在掌心的乖乖女，她只是一个在生存面前急需工作的大龄女青年，可见生存不是一种境遇，而是一种能力，无论你在什么时候，都不可以缺失。

当初林小洁和微微给了孙萌萌很大的动力，第一份工作面试顺利更让她对换工作信心十足，可是被海马广告公司解雇之后，接下来的工作机会竟是这样的难找。

她给林小洁打电话寻求经验，才发现自己还是当初的那个自己，而人家却早已不是本科毕业生那个水平。这几年林小洁不仅拿下了在职研究生的学历，专业证书一大堆，外语水平更是一跃千里，现在她每天与总部进行视频会议都是英语对话，而孙萌萌回顾当年大学考英语时，林小洁还经常抄她的答案呢。英语六级她也是全宿舍第一个考过，可是现在，孙萌萌很清楚地明白，自己的英语已经退化到不如高中水平，路上遇到外国人，简单的还能应付几句，多说几句就已经张不开嘴。

过了年，她才二十八岁啊，她觉得自己的一生还没有真正地开始，可社会就已经有了要把她淘汰的迹象，这让她深深地恐慌了。她利用晚上的时间去报了一个英语强化班，为了争取到工作的机会，她不得不临阵磨枪。没有找到她期望的工作，她就先到了一家互联网公司去做网站推广。

这一次，她真正体会到了刘翔口中的做业务。开始的一个星期没有客户，她每天都要打一百多个电话，经常到了下午就开始口干舌燥，两眼冒金星，嘴巴里说的是一样的话，甚至有时连客户的回答都是一样的。和她一起工作的都是二十出头的毕业生，她比人家往往要大上五六岁，可是只有她挫败得好久缓不过劲儿来。

几天下来，别人都有有意向的客户了，只有她仍旧停留在打电话的阶段，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什么了，在一百个电话的基础上，又加了任务给自己。现在对于孙萌萌来说，在社会上走出这一步比什么都重要。她的人生已经走到了青春的尾巴，再也没有时间可以耗费。

奶奶的年纪越来越大，需要她来照顾，以后她和妈妈的生活也要靠她负担。以前肖毅是她的天，是她的保护伞，可是现在她明白，这个世界上最靠得住的人只有自己。她非常痛恨自己的娇气，没有经历过辛苦，短短的时间里竟然得了急性咽炎，声音变得又粗又涩，她决心不再做当初那个被人照顾的娇娇女，每天给自己制订的计划，即便是嗓子再不舒服也要完成任务。

孙萌萌的第一个客户在产业园区，孙萌萌转了三次车终于到了那里。迎面就看到一个大大的牌子：海泰科技。她想起来了，这应该是李博明的公司，上次采访的时候，他说过公司正在往新港迁址，当时厂区还在建设中，现在算算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了，没有想到竟然是在这里。

约好的时间客户不在，孙萌萌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等洽谈完毕后，天色已经半黑了，有雨点渐渐落下来，客户非常抱歉，送她到了门口。迎面的北风吹来，孙萌萌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对面厂区的大门口驶来一辆汽车，一个男人从车里走出来，孙萌萌停住了脚步，距离不算远，如果没有看错，这个人应该就是李博明。她愣了一下，转身向很远处的公交车站走去。

孙萌萌下车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雨下得越来越大，倒了三次车，她的脚不仅冷，而且就快要冻僵了。一个人生活，她现在已经很少做晚饭了，到了小区门口，她就近买了一份蛋炒饭准备晚上对付一下。现在天天时间不够用，每天上床累得一动也不想动，可奇迹的是，最近一个多星期以来，她的失眠症状有了明显的缓解。

走到了楼口，她一眼就看到了肖毅的那辆凯迪拉克，她刚往车窗里看去，肖毅就已经打开车门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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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着去年她帮他选的那件深蓝色的风衣，领带是那年过生日她和妈妈一起去帮他挑选的。离婚后一个多月，他比以前瘦了些，可还是那么帅气逼人。孙萌萌自嘲地笑了一下，难怪别人会笑她一定是着了魔才会放弃看上去这么优秀的男人。

肖毅也在看着孙萌萌，认识她这么久以来，她几乎从没有这么职业地打扮过，她和以前分明有了很大的不同，脸上比离婚前明显有了精神，这样的感觉让肖毅非常不痛快。

可是很快他就否定了这种想法，她过得明显很不好，此时她头发沾着雨水，湿漉漉地挡住了额头，一个月未见，她更瘦了，本来圆润的下巴变成了尖尖的，没有开车，像是脚很痛的样子，怎么看都是一身狼狈。这和他想象的几乎没有差别，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可是为何捕捉不到他想看到的神情？

从南京回来后，他的工作也在按照预想越来越进入轨道，他在孙萌萌刚刚走出校园的时候就从她的母亲手中把她接管过来，她单纯无知，根本就不知道她在一个月前放弃的究竟是什么。

孙萌萌和肖毅一前一后走进了小租屋，当他看清了孙萌萌手中的蛋炒饭时，积压了一个月的情绪又爆发了。

“孙萌萌，你到底要任性到什么时候，住在这里，吃这种东西，我养不起老婆吗？你能不能懂事一点儿？跟我回家！”

孙萌萌被他搞糊涂了：“肖毅，我们离婚了！”

肖毅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唇瓣，有一种把她搂在怀里然后狠狠“惩罚”的念头，不让她再说出让他生气的话来。

“萌萌，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这就是你非要离开我想要追求的一切？”

“肖毅，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离婚意味着什么，更知道一个离婚的女人在社会上的境遇，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任性，我不是闹着玩，肖毅，我们离婚了。”

失望，还是失望！肖毅觉得自己深爱过的那个温柔聪慧的孙萌萌现在就像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

“萌萌，你真的想把我推给另外一个女人？”

这个月水灵从来没有放弃和他联系，千方百计地想要和他见上一面。而他事先知道了孙萌萌的住址，出差回来后就马不停蹄地赶来见她。他甚至想，分开一个月了，她足够冷静了，直接就把她带回家去。可她居然还是这种表情，他真怀疑，眼前这个小女人还是当初那个深爱他的孙萌萌吗？

孙萌萌咬住嘴唇，一眨眼把泪花逼退，语气更加坚定：“那是你的权利！”

肖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或许他潜意识里的一些想法连他自己也并不清楚，这个时候气急了就脱口而出，看着孙萌萌，他拿她没有办法，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李宝利打电话给孙萌萌，告诉她海泰科技公司寄来一张邀请函，上面写的是她的名字。

“这家公司一直是你负责采访的，既然邀请函上写的是你的名字，你就最后代表社里带上小刘去一次，去之前你代表咱们社和李先生联系一下。”

孙萌萌自然没有推辞，一口答应。打通了李博明的电话，没想到他正好有事求她。原来李博明的表妹就读于美国一家著名的大学，这次随导师来新港的理工大学做学术交流。李博明请他们吃饭，之前还答应给表妹做向导带着他们游新港。可是没想到临时有急事，所以打给生长在新港的孙萌萌，问她可不可以帮忙。他语气诚恳，态度谦卑，让孙萌萌觉得本来就没什么事情的自己要是不去的话，简直就是失去了一次向世界展示新港风貌的大好机会。

见到李博明的表妹时，坐在她身旁的是个年近不惑的美国老人，名叫迈克。孙萌萌来时，他们刚刚吃完饭。李博明的表妹苏菲和她互相介绍后，去了洗手间，李博明向孙萌萌致谢后，急匆匆地准备往外走。

哪知，站在孙萌萌右侧的迈克，指着饭店大堂供奉的一尊弥勒佛像随意地问她：“这是你们中国人的信仰吗？”紧接着又半开玩笑地问，“中国人有信仰吗？”

孙萌萌的外语被搁置了许多年，但是这两句话她还是听懂了。李博明显然也听到了，停住了脚步，扭过头来看她。

孙萌萌平静地冲着那个美国老人微笑，她用中文说：“中国文化已经流传了上下五千年，从古到今，我的同胞们都在文明的融合中汲取着生存的智慧和力量。我的文化就是我的宗教，我的民族就是我的信仰。”

孙萌萌把目光转向李博明：“李先生，你帮我翻译给他听！”

李博明彻底地收住了脚步，走到她面前时，目光有些惊奇，眼底涌动着一道流动的光，随即他把目光转向了迈克，用流利的英文把孙萌萌刚才的话重新翻译给他听。

和李博明的英文一比，孙萌萌那个汗颜啊！看着迈克表情的变化，孙萌萌知道李博明听懂了她刚才想说的，正在原汁原味地复述给这美国老头，迈克听到最后也变得严肃又认真。而她第一次从一个男人的眼中看到了欣赏，这让她被震撼了一下。

李博明走后，孙萌萌开车带着他们去转了几处新港有名的旅游景点，苏菲在国外生活多年，性格开朗活泼，不拘小节，很快和孙萌萌熟络起来。

在逛古玩街的时候，孙萌萌花钱买了一套《红楼梦》的剪纸，送给迈克，页面上每一个人物都有英文的注释，苏菲本身对这个故事并不感冒，可孙萌萌执意让她做翻译，绘声绘色地讲起《红楼梦》里面的建筑风格和饮食文化，迈克很快就着了迷，惹得苏菲嚷嚷着也要回去买一本重新看看。

到了傍晚的时候，李博明开车来接他们。为了表示对孙萌萌的感谢，苏菲要把自己上次去不丹旅游时买的一个别致的镯子送给她。孙萌萌对首饰没有什么研究，但知道这一定是苏菲的心爱之物，说好是帮忙做导游的，怎么可以收人家的东西，更何况，这镯子看上去不像普通的旅游纪念品。

“萌萌，不要客气，我们今天玩得很开心，多亏你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来陪着我们，你这么见外，难道是不想和我交朋友啊！”

孙萌萌很为难，哪知这个时候李博明走过来对她说：“后天酒会的邀请函孙小姐收到了吧？那天苏菲也会去的，她的一片心意，你就不要再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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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泰科技公司的酒会设在喜来登大酒店，因为是环保主题，被关注度极高。新港的多家媒体齐聚于此。虽然不是什么大型的集团公司，可是这次的市场策划无疑是成功的，新港各界不少知名人士也纷纷到场。

孙萌萌庆幸自己的打扮还算隆重，要是平时的打扮，还真是失礼啊。和她一起的刘婕穿了一条黑色的长裙，这是永远不会出错的颜色，她脖子上挂着一条水晶项链，脸上的妆容一丝不苟。

她比孙萌萌小三岁，刚刚大学毕业，对这样的场合充满了期待。“萌萌姐，一会儿我都需要做些什么啊？”刘婕的心里忐忑着。

孙萌萌四下看着忙碌陌生的人们，笑着对她说：“一会儿啊，找个李先生的空当儿，我把你介绍过去。然后我们就找个人少的地方享受美食。”

“这样啊！”刘婕有点儿小小的失望。

灯光交错，孙萌萌放眼望去找不到李博明的人影，却看到了云香鬓影，美女如云。

只是孙萌萌在看美女的同时，却不知道有一个人正瞪大了眼睛在盯着她看。她从门口进来时，李天石就看到了。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是仔细打量，他确定没认错人。这个女人正是肖毅的老婆，孙萌萌啊。

不得不说，肖毅干什么都心高气傲，这老婆挑得还是很有眼光的。贴身的礼服把小身段勾画得美丽动人、分外妖娆，站在那儿，真是正点啊！

麦嘉轩在外面等了水灵她们好久，眼看酒会就要开始了，才看到水灵和雪儿远远地走过来。

时光仿佛倒流到多年之前，校园的小路上，一个穿着白裙子长发飘飘的女孩子正向他走来，从那个时候起，这幅唯美的画面就在他的心中永久地定格。几年过去了，水灵还是那么美，而自己依旧是无法抑制心中的悸动。麦嘉轩几步迎上来，目光完全地落在水灵的身上。

雪儿在一旁无奈地翻了翻眼睛，男人啊，真是没救了。

今天这么正式的场合，水大美女就穿了一条随意的白色长裙，脸上清汤挂面，雪儿看着就不舒服，最最受不了这种自以为是的人，长得漂亮就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啊，到底懂不懂得尊重人？

切，还真以为自己美到在任何场合不化妆、不打扮都能成为焦点啊？看她那惨白的脸，黑黑的大眼圈，一脸的冷漠。真是懒得多看她一眼。

会场内一片喧闹，李博明不疾不徐地步入会场，他一身笔挺的西装，在大厅璀璨的灯光下显得分外耀眼挺拔。

刘婕感到一阵眩晕：“萌萌姐，你看李先生朝我们这里看过来了呢！”

孙萌萌连忙看过去，却没有看到：“你看错了吧？”她们站的是一个僻静的角落，离发言台距离也好远。

一阵热烈的掌声后，李博明上台发言。之前还有些喧闹的会场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位年轻有为的高新科技企业的领头人。年纪虽轻，可是他好像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气质，轻易地就压住了全场，他的神态自信而优雅，每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令人信服且备受鼓舞。

孙萌萌有些恍惚，她真觉得自己和李博明之间距离很遥远。

接下来又有几个人发言，掌声雷动，随后整个大厅里缓缓响起了音乐。

酒会的第一支舞，自然是从作为主办方的当家人李博明开始的。这个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望去。

刘婕使劲地拉了拉孙萌萌的胳膊：“萌萌姐，你看李先生真的在向我们这边看啊。”

孙萌萌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距离虽然远，但她与李博明的目光还是触碰到了，他确实在看着她们，眼睛里充满了探究。

李博明微笑着向她点头致意，似乎是思索了一下，然后缓步转身走向众人簇拥的一位有些面熟的女士，礼貌地做出了邀请的姿势。

那女士大方地把手递给他，两个人在所有人的注目下翩翩起舞。

音乐悠扬地响起，刘婕在一旁叹息着：“萌萌姐，这个女孩不就是之前演《完美女人》的那个人吗，明星啊。”

孙萌萌也认出来了，不能不说，正在跳舞的两个人，俊男美女，一对璧人，自然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结婚的那天，她和肖毅也是这样翩翩起舞，成为所有人艳羡的对象，只不过才短短三年，竟然已经恍若隔世。

“萌萌！”苏菲拿着一杯洋酒朝她走了过来，她穿着一条单肩的蓝色长裙，走近孙萌萌，上下打量，眼睛里全是惊艳，想了想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了她一会儿，才有些惊奇地问：“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是啊，萌萌姐，你眼圈怎么红了？”刘婕也发现了。

“哦，没什么，我去一下洗手间。”孙萌萌走进洗手间，从手袋里拿出粉饼，往脸上扑了点粉，看起来人精神了许多，一个人对着镜子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走出来的时候，她却在酒店的回廊上看到了今天的主角，李博明。

他叫住她，上下反复地打量着，慢慢垂下眼帘，眼底不经意间有一道流光闪过，再抬头时，他面含微笑郑重地对她说：“萌萌，谢谢你能来！”

“李先生，应该是我们感到荣幸，一会儿我把我们出版社的小刘介绍给你认识，她以后会负责我的工作……我已经不在出版社工作了……”

李博明眼中滑过一丝惊异：“我听苏菲说，刚才你心情不好，还是因为家里的事情？”

“嗯！”

“有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帮忙的？”

惊异于李博明的直接，心里的某个地方又开始剧痛，她仿佛听到了碎裂的声音。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发出的声音，她说：“不用了，谢谢。”

李博明看着她黑葡萄般的眼睛，突然做了一个极其轻松的表情说：“我记得有本书上说了这么一句话，怕与逃避是两回事，勇敢的人也会哭，哭都不让哭未免不近人情。更何况，谁没有疤痕，只是有些你看得见，有些你看不见……”

孙萌萌眼底的雾气马上散开，她抬起头全神贯注地看着他。

“有时命运就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我只是一个外人，没有资格对你的婚姻评价什么，我只是想说，每一个人都有获得快乐的权利，如果你根本无法对一件事情完全释怀，一直痛苦下去，那只会让真正希望你幸福的人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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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灵途经洗手间的路上，把背对着她的孙萌萌和李博明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无法说服自己挪开脚步，那天肖毅对她的打击太大了。这几天她没有再联系肖毅，她不知道应该和他说什么。

漆黑的深夜里，她一个人独自哭泣到天明，她真的不愿意去想，但是她控制不了自己。她把他送的香水死死地攥在手心里，仿佛攥着的是他的心。一幕幕回想着与肖毅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最后她得出了结论：

肖毅爱他的妻子，但也是实实在在地爱着她。所有的一切历历在目，他的温柔、他的细语、他为她所做的一切，那都不是她凭空臆想出来的，那些都是真真正正存在的。

只是，他最终选择了他的妻子、他的家庭、他的责任……而给她的只能是深深的愧疚。

她说过不会介入他的家庭，所以他才会对她恼火，她当时怎么就那么轻易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是她过分了，可这并不代表他不爱她。他们遇到的时间不对，所以注定了她的悲哀。

甚至她不止一次地去想，如果几年前，她就与肖毅相识，那么现在肖毅的妻子还会是孙萌萌吗？每每想到这一点，她的心里还是会涌上愤恨与不甘。

水灵从孙萌萌和李博明的对话中听出了孙萌萌和肖毅之间没有和好如初。如果孙萌萌和肖毅的感情彻底破裂，那么一切都将变得不一样……

嫁给肖毅？她的心不可抑制地激动起来，她的人生全部被阴霾笼罩时，突然有阳光穿透云层照耀了进来。

“水灵，你在这儿，我到处找你呢！”麦嘉轩从上次的聚会就看出水灵并不开心，这几天他做了一系列的思想斗争，他想把自己曾经对水灵说过的那些话再说一次，他想让她知道，只要她愿意，他会一直守护在她的身边。“我，有话想对你说……”

李天石应酬了一圈，走出了大厅，正好和水灵碰了个正脸，水灵也看到了他，一脸的尴尬，下意识地与麦嘉轩拉远了距离，匆匆地走开了。

李天石心里暗笑，掏出了电话：“老弟啊，你干什么呢？”肖毅接电话的时候，正一个人在医院里打针，高烧了好几天，不得不来医院，他和孙萌萌离婚的事，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

“有事？”

“我在喜来登酒店看见弟妹了……”

本来心不在焉的肖毅听到孙萌萌也在喜来登，心里一怔，他查得很清楚，她现在还没找到什么好工作，所谓的职业就是在做业务推广，她想胡闹就由着她吧，早晚她会后悔得更加彻底。可是她去喜来登的商务酒会做什么？她不该出现在那种地方啊。

肖毅又听李天石说：“哦，对了，除了弟妹，我还看到那天在你办公室的那个美女了，真巧啊！还有一个帅哥和弟妹相谈甚欢。”

肖毅的神经顿时紧张起来，水灵也在，孙萌萌身边还有一个男人，难道是那天在酒吧接电话的那个？仅仅这一个想法，肖毅就开始浑身冒火。

麦嘉轩带着水灵来到了一侧的露台上，他如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毛头小子，可是面对自己心爱的女孩子，心里还是非常激动和忐忑。对面是一个很大的人工池塘，秋风吹在水面上，带来阵阵的清新凉意。麦嘉轩伏在围栏上，侧目看着玻璃钢的地面上映出自己和水灵的影子。

“这些年，我去了两个城市，不同的地方，遇到了很多不同的人，有一些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走进了我的视线，也走进了我的生活，却根本走不到我的心里。

“不是因为得不到才是最好的，而是因为……生命中过早地遇到了那个人，所以谁也无法替代。水灵……”麦嘉轩鼓起勇气，抬头看着水灵美丽的大眼睛，心疼地看着她略有些发黑的眼圈，“不是那些人不好，而是因为心里已经有了你，别人的好我已经根本无法在乎。”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如果你现在过得并不快乐，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最起码，我希望你能记住，在你伤心的时候，还有我在离你并不远的地方等着你！”

有一句话说得好：爱或者不爱，只能自行了断。

如果说心里没有因为这样柔情似水的话语而悸动，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此时此刻她觉得能救赎自己的人只有肖毅。

“麦师兄……”水灵抬起头，看着他如水般清澈的眼睛，年少的时候，她对爱情期望得太高。遇到肖毅后，爱情让她变得疯狂，她的心早就已经无法被自己掌控，“我的心意早在几年前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

麦嘉轩早有心理准备，可是这个时候还是品到了苦涩。他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水灵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整个人都焕发出了光彩。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麦嘉轩看到了酒店的大门方向有一个男人正阔步走来。随着距离的缩短，他看清楚了那个男人，心里有些明白了。也只有这样的男人能夺去水灵的心吧，和这样的男人相爱，她的心里还能装下谁呢？

水灵找了个借口独自走到了大厅的入口处，肖毅刚看到她，她的人已走到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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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毅一阵紧张，下意识地向一旁的僻静处走了过去，水灵紧紧地跟着他，走到了僻静处一根巨大的圆柱后面。

这么久了，水灵又重新与肖毅站得这么近，感受到他的气息，她的整个心都好像被他攥在了手里。

“毅，对不起！”她是真的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愚蠢，“我不应该让你为难的，是我不好，这几天我每天都在自责，你不要生我气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肖毅退后到与她错开一步的距离，心里有些复杂，此时此刻，他不再恼火她了，也不想伤害她，他只是突然有点儿“怕”她。

“水灵……不用和我说对不起，记住我那天说的话，我们之间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如果恨我你能好受些，就恨我吧。

“还有，那天我把钱直接打到你之前的那张工资卡上了，你收到了吧？”

水灵的心一阵发疼，她记得他第一次掏给她支票时的表情，他紧张得额头都是汗水，眼睛里满满装着的都是不忍，甚至说话时嘴唇都是哆嗦的。可是现在，他虽然还是愧疚的，但语气明显已经疏远了。

“毅，如果你对我真的存有一丝愧疚的话，就请不要说给我钱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要侮辱我们之前的感情，你忘了，你那时对我说你爱我……”

“水灵！”肖毅看了看四周，抓住了她的双肩，靠近，盯住她的眼睛紧张地说，“你还想做什么？”

“我想什么，你不知道吗？”水灵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手紧紧地攥成拳头。知道是一回事，可是真的面对时能不能控制得住根本又是另一回事。

“从第一天开始你就知道的，我是一个结了婚的男人，事情走到这一步，一切都算是我的错好不好，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固执？你再这样下去，根本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毅，如果你们分开呢？”水灵眼睛里含着泪水。

肖毅的目光突然因为这句话变得凌厉起来，他猛地松开手，远远地退避开去。事情和他想象的越来越不一样，水灵没有甘心被动地等待他给的爱情，单纯却坚持的孙萌萌也不稀罕要一个身心不完整的丈夫。甚至今天李天石告诉他，孙萌萌身边还围绕着一个男人，当时他就决定马上赶过来。

一切渐渐脱离了他之前的预想。

“最好让这个想法立刻从你的脑子里消失。”

“那如果她非要和你离婚呢，她要是不想和你在一起了呢？”李天石说对于男人来讲，最恐怖的事情除了孩子管别人叫爸爸，其实还有的就是本来已经决定分手的情人，死活想要和你结婚。

可是他最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孙萌萌非要离开他，水灵一语击中，肖毅一刻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待了：“我再说一遍，你最好打消这些念头。”

水灵哀伤地看着他，泪水又慢慢地涌了出来。

大厅里适时地响起了悠扬的钢琴曲，如水一样随着秋风飘过来，是《梁祝》。肖毅的肩膀颤动了一下，侧耳倾听。

水灵五岁起就开始学习钢琴，她喜欢钢琴，这时也静静地听着，挑剔地想要找出错音，可是没多久便深深地沉浸在唯美的琴声之中，仿佛看到了漫天花海中，自己和肖毅的爱情冲破了层层的束缚，终于化茧成蝶。可是她能吗？真的能吗？

当肖毅撇下水灵急匆匆地步入大厅时，正巧看到了这么一幅画面：一身紫色礼服的孙萌萌正坐在白色的钢琴旁边，欧式的落地窗外有一束夕阳的光辉从华丽的钢琴上一直投射到她的脸上，她整个人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那天鹅般颀长的脖颈与随着音乐微动的手臂都让他着迷。渐渐地他忘记了刚才的一切，时光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个场景，她在大学的公演中，穿着一条粉色的裙子，琴声从她的指尖流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就像现在这样，她旁边一个英俊挺拔的男人就站在钢琴的一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的身旁还有一个外国老人，显然也被她带来的中国古典音乐的魅力所折服。

不仅如此，每个人都在注视着她。

记忆的闸门被打开，他好像看到了一件尘封已久的珍宝焕发出熠熠的光彩……连他也呆住了……

肖毅这个时候心情十分地复杂，最初周身被一股巨大的骄傲笼罩着，可是渐渐地，他的目光是真的无法从孙萌萌身上移开，心里像有什么东西被打开，又有什么东西被拿走，直到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那本来仅仅属于他一个人的美丽，现在被这么多人所窥视，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场合……

他的衬衣上散发着的医院里沾染来的淡淡消毒药水的味道提醒了他，他此时的难受是因为失落，浓浓的失落。他的心完全被钢琴前那个美丽的身影牵扯着，他几乎想也没想，信步走了过去。

已经回到大厅的水灵，看着静静坐在钢琴旁弹奏的那个女人，只是一眼她便体会到了这一生中还不曾体会过的感觉，后悔。

她多希望此时此刻，自己不是这样随意的打扮，她多希望自己能把最美丽的一面完全在这里展现。她也会弹钢琴啊，她如果打扮起来也一定可以惊艳全场啊。

当她看到肖毅的目光始终在孙萌萌的脸上流连忘返，她嫉妒到仇恨。与肖毅相识这么久，第一次，她不想出现在他的面前，她甚至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她又跑出了大厅。

肖毅慢慢走近孙萌萌，可就在这时，音乐停止了，掌声中，大厅的灯光变换了颜色，舒缓的音乐从四面八方响起。

李博明绅士地走到孙萌萌的身旁，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孙萌萌站了起来，礼貌地微笑着，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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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毅的目光死死地盯住她被礼服紧紧包裹住的颇显丰满的胸部，不知不觉地沉下脸来。他结婚后从来没有想过孙萌萌身旁会站着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一个男人，即便是离婚，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的眼前会出现这样一幅画面。孙萌萌依然美丽动人，她身旁站着的却不是他。

肖毅心里一阵发闷，可下一秒，他又看见了那个男人的手搂住了孙萌萌的腰部，那个位置只要再往下一点儿……他看了看那个男人的手，越看越觉得下流。

肖毅走到李博明和孙萌萌的身边时，一对对男女已经相携起舞。关于肖毅的一切，孙萌萌还是那么敏感，她用余光已经看到了肖毅，不自觉地就要回头，可是感觉腰间突然一紧，李博明的手暗自加了力道。

他似是开玩笑地对孙萌萌说：“舞伴这样跑开，会让男士很没面子的。”

孙萌萌脸上一阵发烫，李博明是今天的主角，如果她这样离开，确实是太失礼了。

随着他的引领，两个人随着音乐向另外一个方向转去，她心里只盼着这支舞能尽快结束。刚才和迈克谈论着古典音乐，在与迈克的辩论中，一时兴起才会在李博明的邀请下弹起了那首她觉得中国古典音乐中最具代表性的曲子《梁祝》，如果不是那个小小的插曲，她恐怕现在正在和同事享受美食。

肖毅看着一瞬间孙萌萌随着舞步转向了一边，自己被两两成双的男女挡在了面前。想着刚才那个男人低头暧昧的样子，虽然只有一瞬间，却狠狠地扎疼了肖毅的双眼。

不知怎的，他才把自己的脚步移开，站到一侧，好容易等到一曲结束，可是居然又看到另外一个男人向孙萌萌发出了邀请。

而与此同时，大厅外面的水灵正一脸惊慌地看着她面前的雪儿。

“水灵，真没想到啊，那个男人居然是有老婆的，亏得麦师兄还跟我说，你就像你的名字一样纯洁……你说我要不要告诉他，或者告诉所有关注你的同学？”

雪儿恨得牙根直痒，她和麦嘉轩是同乡，进入名校后，大城市的同学中瞧不起他们这种小县城走出来的孩子的人有不少，可她最看不上的就是水灵这类人。瞧不起稀松平常的她也就算了，可是她的老乡麦嘉轩是中文系的才子，是她心中的骄傲啊。最可恨的是，她那么清高地对师兄的感情不屑一顾，却转头给人家做情妇。

水灵一下子蒙了，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她根本就没有想到，一时间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还说那个男人是你的男朋友？人家是有老婆的好不好，拜托你以后离麦师兄远一点儿，我看你给他提鞋都不配。”

一直骄傲又优秀的水灵，什么时候被人这样贬低过，她气恼地瞪着她说：“我从来没有主动离他近过，要找，你也应该去找他。”

雪儿气得涨红了脸，不过水灵说的倒也是实话。她雪儿就是看水灵不顺眼。

“是啊，麦师兄就是被你这个样子给骗了，还以为你是冰清玉洁、仙女转世呢。刚才那个男人是不错，可惜啊，人家不是你的那杯茶，人家有老婆，对你不过是玩玩而已，你还以为你自己真是仙女啊，我看和妓女差不多，要不怎么给你钱呢？”

雪儿是被气坏了，这么一个人竟然让麦师兄等候了那么多年。她本来就牙尖嘴利，现在更是怎么解气怎么说。

水灵拿手指着她，浑身发抖：“你无耻！”

“我无耻？我哪里比得上你呀？”

“你知道什么？有什么资格来评论别人感情的事情？”

“我是什么也不知道，可是我听到人家不要你了，想要拿钱解决问题，我说错了吗？要是清清白白的爱情，怎么会用钱来结束？”

水灵被气得连嘴唇都咬破了，走上前逼近雪儿，这样的水灵把雪儿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看了看空旷的四周，觉得水灵好像随时都想要掐死她一样。

“你没有资格这么说我，我的感受你体会过吗？他是有妻子，可是他有他的苦衷，他爱我的心，只有我切实地感受过，他给我钱，也是因为爱。真爱无罪！很多事情并不是简单的判断题，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忠于自己的感情有错吗？

“也许当香烟爱上火柴时，就注定受到伤害，可是你们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恶毒地在别人受伤时还要去往她的伤口上撒盐？”

雪儿冷哼一声：“那你觉得他是爱你啦？我怎么没有听出来呢？我只听到他想尽快地甩了你！”

雪儿的语气刺激了水灵，她突然下定了决心，前所未有地郑重地对雪儿也是对自己说：“你会看到的，他不久后就会娶我。”

如果刚才还是自己美好的希望，到被雪儿发现后的这一刻，她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是吗？你说如果我把你做第三者的事情告诉你的父母，他们会怎么样？”雪儿实在是不甘心啊，这个时候这个女人居然也能这么趾高气扬。

看到水灵果然皱起了眉头，雪儿心里忍不住有些得意，水灵的父母都是公职人员，要是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恋上了有妇之夫，不知道会是什么想法。

水灵确实感到了些许心慌，虽然父母一直很宠她，可若是现在让他们知道了自己和肖毅的事情，他们一定不会同意的，甚至会把她马上抓回去。

“你不会的！”水灵在心里思索了一下，自信地对雪儿说。

雪儿因为她的表情愣住了，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你不是有个弟弟在云阳上学，马上就要毕业了吗？”雪儿之前和水灵宿舍的一个女孩非常要好，经常去她们宿舍玩。水灵自己就是云阳人，所以印象很深。

小地方来的人都想进大城市，可是毕业后真的能在大城市里站住脚的又能有几个？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只要你管好你的那张嘴，我可以让家里人帮忙给你的弟弟在云阳安排工作。”水灵又恢复了以往冷漠的声线。

“谁稀罕要你给我弟弟安排工作？”雪儿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真的不稀罕？”水灵微皱着眉头看她，心里也有些发虚。

雪儿知道水灵的家庭在云阳有些背景，如果给弟弟安排个公职，将来考个公务员什么的，根本就是举手之劳。她纠结了半天也没有再说出一句拒绝的话来。

· 7 ·

李天石走到了肖毅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也看向了正在婉拒邀请的孙萌萌。

“老弟，心里不是滋味啊？”

“……”

“男人有时是喜欢得过且过，可是回头想一想，自己连老婆和人跳支舞都别扭，那你说咱们和女人厮混的时候，她们是个啥感受啊？”

“我……”他想说自己没有那么小气，可是看着李天石诚恳担忧的眼神，还是没有把话说完。

孙萌萌向他们这个方向走了过来，只不过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就是刚才和她共舞的那个男人。

“萌萌……”肖毅走过去，拉起孙萌萌的手，她僵住却没有抽回。

“萌萌，这位是？”肖毅从这个男人的眼底捕捉到了一丝轻蔑，这让他的心里很不痛快。

“这是海泰科技公司的李博明先生，这是——肖毅！”

李博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点点头与肖毅的手握在一起，肖毅准确地感受到从他指尖力度中传来的冷淡。

李博明没有表现出继续和肖毅交谈的欲望，反而有些挑衅地对孙萌萌说：“刚才我看你脸色很难看，需不需要吃点东西，我帮你去取一些来。”

孙萌萌瞥见肖毅越来越冷的眼神，尴尬地说：“谢谢李先生，我不需要，您太客气了。”

李博明微微一笑，他以为一般的女人都会想在这个时刻证明一下自己的魅力，所以才会故意气气这个男人，看来孙萌萌让他意外的地方还有许多。他忍不住又深深地看了看孙萌萌，笑着朝面前的三个人点点头，阔步转身。

肖毅除了某些事情没有经验，搞得有些混乱外，在男人之间，他一向是聪明的。

“萌萌，我去帮你拿吃的！”肖毅朝着李博明的方向走过去，却发现李博明似乎也在有意无意地放慢脚步等他。

到了自助沙拉的餐柜前，李博明亲手拿了沙拉碗，有服务生过来，被他摆手拦住。肖毅也拿了一只。两个极为出色的男人熟练地把沙拉一圈一圈地摆放在自己的碗里，动作优雅，一时间吸引了周围很多人的目光，直到两个人都停下来的时候，他们碗里的东西被摆放得好像已经不是普通的食物，而是精致的艺术品。

肖毅走到了李博明的面前，低声说：“听人说过，做事要有耐心更需要细心，但是有些事情，就算花上再多的时间，也是白白浪费。”

李博明重新打量着眼前的肖毅，之前有过一面之缘，但也只看到了一个侧脸。

今天仔细看去，这个男人倒是有些让他出乎意料。此刻他虽然在对自己微笑，可是他依旧能感到迎面而来的巨大压力。

李博明从来不是一个给自己惹麻烦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讲，商人处理问题的方式适用于生活中的任何事情。可是现在，李博明似乎一点儿都不介意。他甚至低声说出连肖毅想说但都刻意隐晦的话：“你是想说，让我离孙萌萌远一点儿是不是？”

肖毅愣了一下，然后微笑着看他，眼睛里却是明显的敌意。

李博明不慌不忙地把沙拉碗随手放在侍应生的餐盘里，取过一只高脚杯，冲着肖毅微微举起，低头品了一小口里面的红酒。

“孙小姐目前遭遇的事情我大概了解一些，替她深感不值。但我一直是个极有耐心的人，祝你好运！”

肖毅端着沙拉碗的手突然一抖，李博明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缓缓离开。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酒店外面亮起了柔和的灯光。孙萌萌背对着他，她的裙摆在秋风中微微抖动，笔直的双腿，柔和的背部线条，俏丽的短发，白皙的脖颈，让他很想伸手去摸，然后拥她入怀。

一切是那么熟悉，却又是那么陌生。她的美丽他早就知道啊，明明之前一直与自己朝夕相处，可是眼前的这一幕场景，竟让他恍若隔世。

“萌萌！”他低声地喊着她。

孙萌萌转过身来，平静地看着他，肖毅觉得一切都好像是一场噩梦，现在梦醒了，水灵从来都没有存在过，自己美丽的妻子一如多年前的生日宴会上那样，默默地转过头看着自己。

孙萌萌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是在追忆曾经的痛苦：“我给过你机会，不止一次，可你并没有回头啊！”

肖毅一脸迷茫，孙萌萌苦涩地一笑，看向远处的池塘，心早就比湖面的秋风还要清凉。

“我等了你那么久啊，每一次你匆匆离去之后，你知道我需要用多少勇气来说服自己说你还是爱我的。直到我在路边看着你去接她，看着你用那么专注的目光看着她……”

孙萌萌深深地吸了口气：“我问我自己，你已经多久没有那样看过我了？也许我还是爱着你的，可是我再也无法相信你了。这世上没有谁对不起谁，只有谁不懂得珍惜谁。我也会老，我也会丑，我也会病，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又会因为什么原因被别人吸引。

“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也许你现在是真的后悔了，可是我已经不敢把我的后半生交给你了。那些日子里的痛苦煎熬、撕心裂肺已经几乎耗尽了我前半生所有的快乐，我真的不想重来一遭了。我不想在没有安全感的日子里度过下半生。不想时时刻刻去猜，你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孙萌萌的泪水慢慢地滑下来，她不是不爱他了，只是再也不敢相信他了，害怕梦中重现他当着她的面装模作样介绍水灵的样子。

那是噩梦，只能早醒。

也许是因为还爱着他，所以不想与他反目成仇，他不是自己的丈夫后，她也许就会变得对他宽容。

肖毅的一颗心急速下坠，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尸骨无存。孙萌萌没有在挖苦讽刺，可越是平静的语气，他听着就越加难受。肖毅的心像三九天里的寒冰，一点点失去了温度。明明距离很近，他却感到孙萌萌正一点点地与他远离。

孙萌萌的话肖毅一句也听不清了，他的耳边是孙萌萌刚才弹奏的那一曲《梁祝》，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与孙萌萌相识数载的一幕又一幕。

那一天校园的梧桐树下，她的连衣裙上系着粉色的蝴蝶结，翩翩地向他跑来。

他们也曾经那么浪漫过，他们也曾经那么幸福过。她在整理那些照片的时候，曾说：老公，你看我们从小就认识，下辈子我们还会在一起。

他没有忘记啊，他们之间的一切早就已经血脉相连。一曲《梁祝》，千古绝唱，潸落了多少悲楚的泪水，激溅起无数凄美的情愫，每一个音节如诉如泣，本来一对相爱的人，被活生生地拆散。他们本来幸福美满、得到无数人祝福的婚姻，怎么会走到今天？

“萌萌，我想和你跳一支舞。”

孙萌萌收起了艰难的笑容，看着与自己相知相爱这些年的男人，微微地点了点头。他也舍不得吧，那些幸福的记忆，不仅属于她，同样也是他走过的人生。

她不是不爱啊，是怕再次受到伤害。她不是不想原谅他啊，只是因为最寂寞的时候，看到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别的女人。她不是真的舍得他啊，只是在最痛苦绝望的时候，她已经让自己慢慢习惯了身边没有他。所以啊，纵有迈不开的步履，也终究，不得不离去。

肖毅拉着孙萌萌，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大厅，她的手扶上他的肩膀，他的手搂上她的腰肢。随着悠扬的音乐，他们缓缓地起舞。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他紧紧地搂住她，想要把她嵌入骨血，她没有推拒他，想给自己已逝的婚姻留下最后的纪念。他的眼中有泪，她却一直让自己尽量地微笑。她的泪，已经流得太多了。

麦嘉轩站在水灵的身侧，看着她的双肩一直在颤抖，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散落在脸颊上。她的目光与雪儿的相触，水灵觉得那就像两个巴掌，狠狠地打在她的脸上。

麦嘉轩觉得自己猜出了水灵一直神色暗淡的原因，原来是因为这样，可是他丝毫没有把肖毅往已婚男人的身份上去猜想，他只是替水灵不值。

“水灵，我先送你回家好不好？”水灵已经喝了三杯洋酒，本来苍白的脸颊上飞起了红晕，人见犹怜。

“我不走！”水灵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她的泪水比杯中的酒水还要冷，她就是想看看，肖毅，那个一字一句说爱她的男人，那个曾经怜惜地用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她长发的男人，看到她醉倒在路边，会不会管？

她骄傲了二十几年，从来不知道心碎的滋味，可是现在她明白了，上帝是让她慢慢积攒，都是为了献给一个叫肖毅的男人。

· 8 ·

麦嘉轩把水灵扶到自己的车子里，关好车门，雪儿冲了出来，冲着他大吼：“师兄，你怎么那么傻，你看到的只是她的外表，她……”

“雪儿，你别说了，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得很！”

雪儿气得往上翻了翻眼睛，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再说出半个字来。看着车子飞奔而去，她忍不住使劲儿地跺了跺脚，有一种想抽自己的冲动。

悲哀啊，这就是像她这种人的悲哀，怪不得她会被水灵那样的人瞧不起，现实的悲哀与无奈，真是能逼良为娼啊，她那么瞧不起水灵，也只得向现实低头。

水灵的身心疲惫到了极点，车窗外的冷风让她头痛欲裂，直到这一刻眼前还都是肖毅和孙萌萌相拥共舞的样子。她借着酒劲儿，抱着头大声地发泄：“啊……”

“水灵，那个人不懂得珍惜你，是他的损失。”麦嘉轩心疼她，发自内心地对着自己心爱的女孩说。

水灵把头扭向了窗外，咬住嘴唇好半天才对他说：“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能和我说说吗？”

水灵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自己的世界完全混乱了，没有依靠，没有方向，明明是被伤害得遍体鳞伤，却要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今天是雪儿的逼迫，明天又会是谁呢？她的一腔孤勇，究竟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算了，不想说就不要说了，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会想要为难你。”

晚风轻轻地吹着，酒精发作，水灵半路上已经昏昏欲睡。到了水灵的公寓门前，麦嘉轩先一步下车替水灵打开了车门，水灵这些日子里几乎是食不下咽，本来是被雪儿拉着去散散心的，没想到却让自己陷入了这么尴尬又绝望的境地。

“谢谢！”昏昏沉沉中她是真心地感谢他送她回来，否则她真的不知道再待一刻下去，她还能不能回来。

“水灵，永远不要和我说谢谢，我的心意从未改变过。”水灵合上眼睑，那样极力忍住哀伤的样子，让麦嘉轩整个心都在颤动。

水灵挣扎着从车子里走出来，脚下一软，酒劲上涌，她抑制不住地吐在了麦嘉轩的身上。

麦嘉轩扶住她：“我送你上楼去……”

水灵的公寓在二十二层，装修极具品位，麦嘉轩帮她打开了门，扶着她靠在床头。她看上去十分难受，麦嘉轩帮她和自己简单地清理了一下，然后说：“我去帮你倒杯水！”

他走到厨房里根本找不到开水，只好重新用电热壶去烧。打开冰箱，发现里面除了几个鸡蛋以外，空空如也。他的心里又是一阵难过，怪不得她那样瘦弱。刚才抱着她的时候，他觉得她像一片柔软的云朵，随时都可能飘走。

热水很快烧好了，可是水灵已经睡着了，她苗条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地抱住双臂。

麦嘉轩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落地窗没有拉上窗帘，窗外的天空中闪烁着一片流动的星河，麦嘉轩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梦境之中，心底像星河一样有温暖的洪流一点一点涌动。

直到听她昏昏沉沉地叫了一声：“肖毅……”他缓过神来，仔细地看着她，白皙的肌肤近乎透明，脆弱得令人心疼。

他拿了旁边的丝被替她盖好时，又听她模模糊糊地哽咽着，眉头微蹙，几乎轻不可闻：“毅，你不要走……”

水灵的眼角沁出微湿的泪水：“我想你……”他突然觉得有些无法忍受自己最心爱的人被这样伤害，紧接着便是无限的感慨，他用手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她微微挣扎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拉住了他的手，最终安静地睡熟了。

过了一小会儿，麦嘉轩拿起她床头柜上的钥匙，轻轻地带上门，离开了公寓。再回来的时候，他的手上多了两个大塑料袋子。里面有水果，有蔬菜，有面包牛奶，还有一些小孩子常吃的小零食。另外一个袋子里装满了各式各样漂亮包装的巧克力，他记得人家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这个可以调节心情。

他调好了一碗蜂蜜水，出来想叫醒水灵的时候，发现水灵仍旧是刚才的那个姿势，头越扎越低，仿佛是在经历噩梦。

“毅，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水灵，水灵……”他终究是不忍再看，轻轻地叫醒了她。

她睁开了眼睛，惊异地看着坐在自己床头的麦嘉轩。一股异味蹿入鼻息，她看到了自己衣服襟口上尚存的污渍。

她真的不习惯这么狼狈的样子被外人看到，她慌张地拿起床边的睡衣跑进了洗手间。当她从洗手间里出来时，看到凌乱的房间已经被收拾好了。

而麦嘉轩抬头看到水灵的时候，也是不由得一怔，她穿着一套杏黄色的睡衣，可是麦嘉轩的手心还是紧张到渗出汗来。自己喜欢的女孩一身居家打扮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生怕是好梦一场，一眨眼，梦境就会破灭。

“麦师兄，谢谢你！”水灵刚才身心疲惫到了极点，只记得麦嘉轩说去烧水，谁知道自己竟然昏睡过去了。

“这个蜂蜜水喝了会好受很多！”他重新把杯子递了过去，低声说，“你休息吧，我要走了！”水灵伸手去接，像是如释重负般在心底舒了口气，可是手一下子被麦嘉轩抓住了。

她惊恐地想把手抽出来，却敌不过他的力气，他的声音有痛楚也夹杂着些许的愤怒，他说：“水灵，忘掉他好不好，不要这么折磨自己，相信我，我一定会对你好，一定会好好地照顾你。”

水灵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哀伤，似乎一下子都控制不住了。她的眼泪一下子冲了出来，用尽全力挣脱掉他手的控制，把脸埋在自己的掌心：“你们都不懂，他是爱我的，我们是真的相爱……”

麦嘉轩别过头去，心一阵阵发酸。

“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麦嘉轩无奈地点点头，默默地替她带上了门。

就在麦嘉轩送水灵离去不久，肖毅也开车送孙萌萌回家。晚风清凉，他把自己的风衣脱下来，从后面裹在孙萌萌的身上，快步去前面提车。熟悉的气息笼罩在周身，孙萌萌的身心仿佛一下子被填满，然后又陷入虚空。

想说的话说出口后，孙萌萌没有得到想要的平静，而是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看着那个俊朗挺拔的身影一点一点地走向前方，她用手拽紧身上的衣服，慢慢地跟在他的身后上了车。

“萌萌……”肖毅慢慢地转过头，孙萌萌没有去看他的眼睛，可是他下一秒就抱住了她，不给她犹豫的机会，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他的嘴唇冰冷，只是一会儿就灼热了起来，那么贪婪又仔细地吻着她，细细地品尝着她唇舌间所有的柔软，仿佛是在感受唯一温暖的源泉。

她已经不记得他有多久没有这样吻过她了，上一次他也在车子里强吻过她，让她感到更多的是他的无措与惊慌。

可是现在孙萌萌感受到了他的沉迷，还有逐渐上升的体温和剧烈加速的心跳，不可抑止想起的，又是那些曾经甜蜜的时光。

孙萌萌渐渐地已经不能呼吸，他腾出一只手，慢慢地抚摸她的身体，孙萌萌浑身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扭动着身体，这辆车子的私密性非常好，她的脑海中又有不该出现的画面迅速飞入。肖毅的身体紧绷，她甚至感受到了他身体隐约的变化。

“肖毅，你放开我……你很习惯在车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