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是巷子里出了名的泼辣,能从街头吵到街尾,能和邻居大妈对骂三个小时,她的那种泼辣显得叔叔是妻管严,无数个日夜,没有一次,肖童觉的如此这般,让人发酸想哭,却又心怀感激。
李成楠母亲一愣,死盯着婶子身穿一件大花布衫脚踩拖鞋,掐腰瞪眼的样子,她一直是端庄的,就算和人红了脸也顶多是哭闹,若说撒泼,大学老师是耍不了的,她今天已经丢人丢到家,到被泼妇一吼却是清醒了半分。
在场的人都静了,叔叔扯着婶子的袖子叫她别说了,后者却一把甩开他,“别人都骑到头上拉屎了,你拽我干什么?”指着李成楠的妈妈,“上次你儿子就把我儿子打了,我还没和你算账呢,这回你儿子又拐了我侄女,你倒好,恶人先告状,你知不知道你一口一个贱人勾引狐狸精,我们那女孩子要不要做人了。
还在大学里工作,我呸,我初中都没毕业,也比你这人讲究,到处人说人家姑娘,你好意思啊,你长没长心,就你儿子是宝,别人家的闺女都是个草。”
李成楠的母亲气的直哆嗦,颤抖着点着她。
“你指我,你还能打我不成,你要打,老娘奉陪。”
婶子瞪着眼睛,挺着胸,张娟反而往后退,婶子撒起泼来十里八村都有名,谁能震得住。
看自己老婆吃瘪,李成楠的父亲皱眉挡在妻子身前,“有话好好说,我们也是孩子没了着急,现在哪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孩子都不见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人。”
民警实在受不了了,咳嗽着说最后见到他俩的人是游戏厅老板,再有最新进展就是找到了李成楠的自行车,抓到了小偷。众人的心忽上忽下,化成了李城南母亲嚎啕大哭。
婶子大吼一声,“哭个屁。”
也是眼圈发红。
最后张娟看到肖童一下扑过来,“好姑娘告诉阿姨,你妹妹他们去哪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她,就好像她是唯一希望。
他们都觉得肖童该知道,因为姐妹关系那么亲密那么好,她姐姐当的像母亲,不过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可她走到哪,肖溪跟到哪,像是连体婴儿,肖溪是没有自己灵魂的布娃娃,挂在姐姐身上,一吓就哭唯唯诺诺,这样的人跑了,难道肖童一点都不知道吗?
谁也不相信,其实从昨晚开始,叔叔婶子逼问她,在学校老师教导主任,甚至副校长都单独问她知不知道肖溪去哪了,在他们看来,肖溪去哪不重要,重要的是加了一个李成楠,那是学校的骄傲,那是所有人的希望,肖童甚至怀疑肖溪是不是故意的,她总不被人注意,所以拉上李成楠,成为最被瞩目和被关怀的那一个。
所有人都在逼问她,甚至她自己都觉得她应该了解肖溪的,她该知道肖溪去哪了,可事实,她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会想肖溪离家出走的那个早上,她们还在赌气,肖童想要示好,偷偷在她包里放了一个煮鸡蛋,上面画了个笑脸。
小时候时常这样,对方不开心就拿鸡蛋画表情道歉,幼稚却只有她们自己能体会,没有父母的孩子,只能自己哄自己长大,这种心酸肖童觉的她理解肖溪,觉得她和妹妹是彼此的依靠,是最信任最了解对方心里所想的人。
可直到今天,肖童才发觉她一点都不了解肖溪,她所认为的妹妹,也许是自己的错觉,她一直活在自己的幻想中,妹妹也都是幻想的样子。
所以别说别人不相信她的话,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她怎么可能失去肖溪,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去哪了,更无法接受,她付出了这么多年,最后被人抛弃了。
她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她甩开那些人跑出去,跑到公用电话亭播了那个传呼机号码,她要把妹妹找回来,不惜任何代价。
林远那天见到肖童的时候很意外,确切的说他听到留言台给他的留言很意外,大概是怕他不回,肖童留了言说请他帮忙,可以给钱的那种。林远有些好笑,也许在别人眼里自己就是那种什么都要用金钱交换的混子,他是不配有朋友的,他和她确实算不上朋友。
那天下了小雨,他想说在学校,可她约在了租书亭,他嘲讽着她是怕学校里的人看她和自己混在一起,以至于这种情绪蔓延着,看到她的前一刻都憋着一口气,想要一会找茬羞辱一番,或者在同学面前故意让她难看,所以他故意穿着校服站在最显眼的正对大门的地方,时间挑的是中午放学。
可是那个人没从学校里出来,也没有打伞,雨不大却是把她刘海都浇湿贴在额头上,落魄异常。
那一刻少年鼓起来的怒气就这样无声无息憋下去了。
肖童没说话站在他面前,林远站在棚里,她站在棚外,林远有一瞬间突然有点害怕她了。
“林远,你能帮帮我吗,找到我妹妹,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每次见面要么牙尖嘴利,要么就是拿人手短,拿了他的钱,拿了他的货,那副想争辩又不敢的样子,谁也没想到肖童此时如此这般。
“我妹妹和李成楠走了,你能帮我找回来吗?找不回来,她的一辈子就完了。”
蹲在地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来找林远,可她又能找谁,学校里同学本身对她就很鄙夷,亦或者自己自尊心作祟,她拒人于千里之外,觉得孤独,可从没有想过也许是自己不愿意亲近,她其实是不敢接受这个现实,所有人都在逼问她,也许不相关的人才可以好好做交易,没错,交易。
把口袋里的钱摸出来,几块的几毛的,十块的,拿着这些钱有些颤抖,她甚至在想妹妹如果是有准备的离开,她会拿走家里的钱,可她什么都没拿,也许口袋里走的时候只有三块钱,想到这些她就恨不得现在挖出自己的心来叫卖。
林远看着钱,突然觉得眼前的女人真无聊,一把打开,“怎么找,报警了吗?”
林远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他最讨厌管闲事的。
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老唐说女人都是祸水,容易破坏男人的理智,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林远曾不屑一顾,可此时陪着肖童挨家挨户拿着照片问,他后悔惹上这样一个麻烦。
他承认对肖童好奇,但也仅仅是好奇而已。当好奇成为麻烦,就本能的想要甩掉。这是他早早进入社会上最先学会的东西,不能管的就不要管。
警察都问不出来什么,他们又能问出什么呢?
肖童最终崩溃的站在雨中大哭,林远手足无措,店铺的老板们全都茶余饭后出来看热闹,他不擅长哄女孩子,也不擅长说好听的,只烦躁的,“不要哭了,哭顶个屁用,你妹要自己和人家私奔的,一个人要是想躲,你怎么都找不到。”
“不可能。”
私奔这词,肖童像是疯了一样,“我妹妹不会扔下我的。”
林远嗤笑了一声。却也没再说什么。找到天都黑了,一点结果都没有,林远知道是白费力气,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愿意陪着浪费一天时间。
到最后看肖童对着一碗牛肉面一动不动,皱皱眉,拍着桌子,“吃饭啊。”
“吃不下。”
“我管你吃不吃的下。”
林远伸出手来。“你说找我帮忙要给钱的,说的时候大方,老子的时间可不是浪费的。”
肖童抬头看他,又把那几张钱拿出来,之前被雨淋了,他没接,此时也没,“就这么点?”
“你也没帮我找到啊。”
“呵。”林远嘲讽一笑,“我要是真帮你找到了,你怎么谢我,就这点钱?”
“你要什么?”
对方眼睛黑白分明,林远倒是一愣,是啊,自己图什么啊。
其实肖童来找他的时候他就给老唐的传呼上留了言,叫他注意一下。城市里底层鱼龙混杂,这种消息最灵通。
吃完晚饭,林远又呼了一次老唐,后者回过电话来,懒懒散散的说了偷自行车的人是黄毛那一伙的。只不过那个人已经被警察抓了,想问也问不出来什么。
末了小声地,“我说林远,黄毛那些人你可别惹啊。”
“要你管,我又不傻。就是打听人,自行车别管了,他除了偷自行车就没偷别的?他被扣下了肯定不会说的。”
林远是知道这些伎俩的,事实上除了自行车,还真有别的,那就是李成楠的钱包,当然小偷在警局是不会说的,钱包不在身上,为啥要给自己加罪名,这偷窃可是超出多少金额,罪行加重,他那钱包里的钱数量可不少。
确实不少。
除了之前李成楠从包里拿出来的那些压岁钱,放在上衣口袋里,钱包里还有呢,他偷了家里要买洗衣机的钱,整整一千块。
而钱包没了,当时李成楠就发现了,但他没说,他怕说了,肖溪就不和他走了。
身份证都没在身上,买票不可能,他俩跳上一辆火车,九十年代的站台并不严格,买一张送站票就能混进去。
他俩上了一辆绿皮火车,在车厢里来回走的时候知道这辆车竟然是开向北京的。她姐一直说要考北京的学校,首都是国家的心脏,去那的人都厉害。
她到想起了姐姐的好,只现在心酸也不过是自己的一时动摇。
为了躲避查票,他们在拥挤的车厢里来回走着,闻着茶鸡蛋煮玉米的味道。
最后找了两节车厢中间的位置,听着咔哒咔哒的声音,车厢连接处的玻璃往外望去是一片刚刚开化的稻田,已不是冬天的雪白,也不是夏天的郁郁葱葱,而是一片黑灰色的焦灼,随着列车的开动,那座城市逐渐被人抛在身后,斜阳过去,一个零星的彩色小点在远处,看不到下面的线,“那是什么?”
李成楠贴着玻璃,“好像是风筝,真厉害,放的那么高。”
“放的高又有什么用。”
肖溪冷笑,“真不知道放风筝的是什么样的人。”
回头看他,“你身上还有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