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童心有点抖,摸着书包外皮,仿佛还能感受到挤在书中那个支起来的硬硬的小长方形。
那是她第一次摸bb机,不太明白林远怎么就给她了呢,押金不要什么都不要,就不怕她拿了自己留下。
林远看她那样子笑出来,“你还能跑了不成。我底价就要一千,你往上卖多少,都是你的。”
“一千?这么多?”
“这都算少的了,要是行货,可不能这个价。”
肖童想到之前那个汉显,想说什么,但想到那天的场景,最后还是没说。“那好用吗?”
林远抬起下巴,“要不你留一个,你要自己用我就给你底价八百。”
肖童摆手,她可用不起这东西,不只是她,谁都悬,这东西不是普通零食,几毛一块的,一千多块钱,哪有学生这么有钱。
“我不一定卖的出去的。”
“随你。”林远像是不耐烦了。
那边上课铃已经打了,肖童本来就站在树荫下,此时更是着急的张望。
后者嘴角不屑,“怕被人看到和我这种人在一起?”挥着手,“走吧走吧。”
往教学楼方向跑,身后人又叫住她。
早晨的风吹过来带着一股豆腐脑和油条的混杂香味,她着急的一停,耳边的碎发刮在脸上,黑白分明的眸子,林远一瞬间有些发愣,直到她催促着,才把她书包上别着的圆珠笔取下来,拉过她的手臂,肖童抗拒的皱眉要抽回来,可对方强行拉过去,在手臂上写了一串数字,“我的呼机号。”
圆珠笔的滑腻在手臂上一直痒到心里。
那边打了第二遍上课铃,肖童着急就往教学楼里跑,跑到门口回头看那个少年,还站在那,此时校门口已经没有学生了,他在还没发芽的柳树下,萧索而寂寞,这才想起来圆珠笔还在他手里,已经来不及要回来了。
再看手臂上的呼机号,因为挣脱,每一个数字都拉出长线,像是一道难看的疤痕。
正如肖童所想,学生哪有钱,她又不是那种能说会道的销售员,她本就偷偷摸摸仿佛做了贼一样,别人的苗头不对她就要龟缩起来,一上午都在乏善可陈中度过,甚至怀疑林远是在玩自己,她怎么可能卖出bb机,同时笑自己天真,bb机本身就是刺眼的,是自己心里过不去的坎。
她真是怀疑林远会读心术,知道她现在凡是有钱肯定要留下这个bb机,不为别的,就为了妹妹那倔强的滑稽的,甚至是不可理喻的自尊心,人心是复杂的,总想在妹妹身上找到点童年快乐的样子,聊以慰藉自己空虚无助的内心,就仿佛妹妹过的好了,自己过去的伤痕就能够抚平一样。
咬着牙私下里问了不少同学,换来的都是皱眉,奇怪,嘲讽,甚至有人在议论是不是偷的bb机,毕竟有妹妹前车之鉴,正想着放学就还给他,高一的班主任却带来了一个消息,肖溪没上学,一上午都没来,来找肖童了解情况。
肖童第一反应是发蒙,她早上因为和林远见面先出了门,可看着妹妹进了学校的啊。怎么可能没来。第一反应要说不可能,可看到教导主任那张脸,一下咬紧嘴唇,只说忘记给妹妹请假了,班主任长呼一口气。
教导主任打发走了高一的班主任,声音有些意味深长,大概意思就是,她们姐妹这段时间表现实在令人失望,还试图游说让他们不要任性回到叔叔婶婶家,肖童低着头没说话,最后主任也觉得没趣就打发她出去。
肖童脑子很乱。
出了门才想起来,上次班主任说的那个贫困补助的事,可还没等推门就听到办公室里,几个老师和主任在说话,“所以说啊,这小孩子脱离管教之后就和撒了野一样。”
“你说她怎么就和她婶子干起来了?才多大就自己当她妹妹的监护人。”
“对她不好吧。”
“我看不像,这对姐妹性格怪的很,老白,你可要好好看着,真是难为你了班上有这样的学生。”
老白是肖童的班主任,似乎不喜欢别人说自己学生的坏话,咳嗽着,“肖童还是不错的。”
“她还行,就那个妹妹,啧啧啧,上次闹到派出所,听说张永祥的妈妈气疯了,非要转学不可,你说要真是肖童说的那样,他妈妈能那么气愤?我看保不齐。”
“积点口德吧,都是学生。”
班主任似乎有点生气,站起来带动凳子声音极大。
那个被说的女老师还有点不服气,“我又没说谎,这女孩子啊要是没有父母管教。真是反了天了,老白,你也别太惯着他们,这要是真出了事,你这班主任可逃不了责任。”
白老师也不好和同事翻脸,勉强敷衍一下就抱着教案出去,一拉开门就看到肖童站在门口,尴尬,更多是心酸,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里的老师们,反手在背后把门关上,“肖童啊,你刚才。”
“我什么都没听到。”
白老师对上那双眼睛,心里五味杂陈,虽然办公室的老师们都戏称她是老白,其实才三十岁不到,不过是这个年月里像她这种岁数大挺着不结婚的女老师,前面加一个老字,是一种督促和嬉笑,白老师倒没什么,老白老白她倒觉得亲切。可此时她却觉得有些残忍,不只是对她,是对所有女性。
“肖童。”她想说点什么,可肖童却仰起脸似乎真的没听见,“老师,你需要bb机吗,我家一个亲戚在卖,比市场上便宜。”
白老师一愣,还没等说什么,肖童就笑着,“逗您的。我先回去上课了。”
加快脚步,胸口什么东西要炸开了一样。
但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自尊心而是肖溪,直到放学,肖溪都没回来。
肖童不敢声张,妹妹的一次一次出问题,他们班主任早就警告过了,如果再有一次要被开除的。
可她能去哪找呢,走遍了小吃铺子,租书亭游戏厅,她急疯了,甚至都走到叔叔家门口,可想想咬牙没进去。
一直在家门前坐到天亮人都没回来,直觉要疯了,第二天依然是高一的班主任来问,肖童撒着谎心是慌的,想要挨到中午放学请假出去找,可还没下课,走廊里就有喊叫声。
连教课的数学老师都吓了一跳,紧接着就听教导主任劝人以及一个女人哭喊,数学老师叫那些往外张望的同学好好听课,可下一秒一巴掌拍在后门的玻璃上,全班鸦雀无声,门被踹开,李成楠的母亲冲着里面喊着,“谁是肖溪的姐姐?”
所有人刷的一下看向肖童,大家都是认识李成楠母亲的,她永远端庄优雅,对李成楠一丝不苟,看到其他学生会上下打量像是在掂量在审视,就算不喜欢也只微微皱眉,说一句,“你的同学啊。”
即便满脸写着厌恶也会高高在上仿若从不屑于关注那般,但肖童从没见过这个女人如此失态的一面,此时头发因为被后面几个老师拦着,已经散乱,不经意的看仿若戴了一顶帽子,衣服也不考究了,因为着急两颗扣子扣错,眼神惊慌,在看到肖童的一瞬间却是憎恨,没错,憎恨。
外面教导主任拦着,连副校长都惊动了。
在后面劝着,却又不敢真的动手。
被拽出去声音在教室外回荡,“拐走我的儿子,你们学校怎么做的,把那种孩子放在我儿子身边,我要告你们,你们毁了我的儿子,大家就都别活了。”
声音渐渐远去,似乎还有争执。
数学老师是个瘦弱的中年人,平时严肃的不行,此时却滑稽的书都掉了。人发怔,半天回过味来,敲着黑板,“看书看书。”
可现在没人笑数学老师惊慌失措,都回头看肖童,交头接耳,更多的是难以掩盖的兴奋。
副校长亲自问她肖溪到底去哪了。
她蒙了,肖溪不会那么傻的,不会和李成楠走的,可班主任说有人看到他俩骑自行车在校门口走的,一瞬间肖童脑子就炸开了。
之后他们说什么都听不见了,只看到教导主任生气的问她人去哪了,嘴一开一合。
副校长和声细语的和她说话,却透着不可抗拒的严肃,可她怎么知道呢?
肖溪走之前和自己闹别扭,她们还没和好,是因为她吗,因为做姐姐的不称职,让人失望。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问她,她又如何知道肖溪会走?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包括肖溪自己。
那天她坐上自行车后座,本以为他就是叛逆,那种被压抑后的反抗,她一直都对李成楠不屑一顾,可那一刻她突然有点可怜他,和自己什么都没有处处被人家说闲话被人家可怜鄙夷相比,李成楠其实比她可悲多了。
最起码她在想发脾气的时候,姐姐愿意承受,会不遗余力的哄她,可李成楠呢,这小子压根就没有发脾气的资格。
他的人设就是好学生,孝顺的儿子。
他在人前永远是爱笑的阳光男孩,参加数学竞赛在获奖的时候也要感谢母校感谢自己的父母,把学习当成爱好,乐于助人,一心一意的当着别人家的孩子。
其实李成楠也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是这样的,直到他第一眼看到肖溪,所有的伪装在她眼里全都撕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