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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临行

(2009年1月)

此时此刻,我已经登上了即将飞往美国的航班。面前座椅靠背上的小屏幕闪着暗暗的光,上面赫然显示着“目的地 美国”的字样。我盯着屏幕傻傻地看了很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很久以前,我在心底深处埋下了出国留学的种子。为了这个梦想,我奋斗了无数个日夜,坚持过,放弃过,跌跌撞撞一路走到现在。整个过程中的一幕幕依稀感觉就像发生在昨天,而今天的我,竟然马上就要飞往地球的另一端了。一切都来得太快,让人猝不及防,不知所措。我静静地坐在座位上,脑海中不断闪现着过往生活中的画面。不同的场景一帧一帧地在我眼前飘过,像一部生动的电影正在上演。

三十分钟前,我独自一人在登机口前等待。我意识到从今天起,自己就要过上真正独立的生活了。十三个小时后,我即将抵达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展开全新的生活。而对于那片土地,我却一无所知。

一个小时前,我忐忑地在安检处排着长队。放眼望去,冗长的蛇形队伍里几乎全都是学生模样的人。我和他们一样,从此便成了留学群体的一员。有史以来第一次经历这么复杂的安检,我全无经验,焦急地脱大衣,取手提电脑,搬行李,拿文件……终于顺利通过安检之后,又赶快手忙脚乱地收拢好所有行李,跑到大厅的一角重新整理。当所有的行李和文件重归原位后,我已是满身大汗。

三个小时前,我和妈妈爸爸一起来到首都机场第三航站楼办理登机手续。候机时,大家热络地聊着天,好像是因为知道未来一年都不能再聚,所以每个人都显得话特别多。谈话中,大家不约而同地避开了“离别”这个字眼,我更是谨慎地把这个敏感话题捧在手上,生怕它一不小心坠落在地,会把大家伤离别的心刺得支离破碎。

临近登机时,我们站在安检口彼此叮嘱了很久。我尽量控制住泪水,强装微笑地和父母一一道别。拥抱过后,我向他们使劲挥挥手,然后迅速转身离开。转身的那一刹那,泪水顷刻间洒满了整个脸颊,但我根本没敢回头多看一眼,独自一人拉着拉杆箱,向前方的未知快步走去。我心里暗暗地想,今天与家人的短暂分别,是为了追寻我的梦想,也是为了明日更好的团聚。我一定要好好奋斗,不让家人失望。

一个月前,我结束了所有的留学申请工作,开始焦急地等待对方大学的回信,企盼能被自己最钟爱的学校录取。终于,在初冬的一天里,梦想的种子竟然开花结果了,我幸运地被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录取了,攻读社会工作专业的硕士学位。当天从网上查询到录取结果后的复杂心情,直到今天回想起来都依然鲜活如初。

三个月前,我拼命地准备着留学申请的各种材料。个人陈述、写作样本、简历、推荐信、学业计划书……一个又一个任务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认真地撰写着每份文书,写了改,改了写,来回不知道折腾了多少遍。有时晚上做梦还会梦到自己淹没在一沓沓的厚重纸张中,完全无力从中逃脱。

半年前,我制伏了GRE。一年前,我拿下了托福。

一年半前,我来到北京上研究生。五年前,我的奋斗历程正式开始。

十年前,我正在上中学。那时,我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来自澳大利亚的动物考拉。我阅读了很多关于它的文章,收集了各式各样的考拉图片,还给自己起了“考拉小巫”这个网名。从那时起,我就立志将来一定要出国,好在有生之年去看一眼真正的活考拉。

回想到这里时,我噗哧一下笑出了声,原来我小时候的出国梦竟然是源自一个小动物。不过,因为那时的我没什么远大志向,所以出国这个概念在当时也仅仅只是一个白日梦而已。接下来的很多年,我过得浑浑噩噩,直到在读大学时认识了郑老师和胖咸鱼,人生轨迹才被彻底改变。从那时起,出国便不再只是一个白日梦,它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具体可行的计划。后来,个人兴趣和专业影响等多方面的力量激励着我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最后终于看到了光明。

十年后的今天,我踏上了飞往美国的航班。曾经无数次的向往,今天终于要实现了。

可是,美国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美国人又是什么样子的?他们说话我能听懂吗?我说话他们能听懂吗?我去的学校又是什么样的?老师讲课我能跟得上吗?美国的同学们会喜欢我吗?我到底能适应那里的生活吗?在国外的一切都会顺利吗?这一走,可就真的没有退路了,我放弃了国内拥有的一切,去一片陌生的土地重头来过,这么做到底值得吗?去了那里以后,我会后悔吗?这个决定,真的正确吗?一系列乱七八糟的问题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当下的我既憧憬未来,又忧虑现实。兴奋、紧张、期待、忐忑、不舍、担忧、害怕……千丝万缕的感情紧紧地交织在一起,我坐在座椅上一动也不能动。

突然,飞机开始滑行了,机舱里响起了英文广播,提醒乘客进行起飞准备。我迅速从回忆的思绪中缓过神来,关闭手机,调好座椅,系好安全带。从狭窄的轩窗向外望去,飞机正在缓缓地滑行至起飞跑道。几分钟后,它开始沿着跑道越跑越快,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大,我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座椅扶手,心咚咚地猛烈跳着。我看到机场航站楼迅速向后倒去,不到一分钟,我们已经飞翔在半空了。轩窗外,视野里的北京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远,很快便消失在了视线中……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祖国,再见。

美国,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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