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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许慕晴觉得很丢脸,她并没有把自己的家事宣扬得到处都是的爱好,也不觉得,自己男人劈腿偷情是件光荣的事情。

告诉猫猫,是因为猫猫和她是很多年的朋友,两人无话不谈是一方面,她也很需要猫猫的帮助。

她不争不吵也不闹只一味冷着处理,大约也是存着这事实在是太丢人的心理。

可红姐那人就是个怪胎,她似乎特别喜欢看和听别人的伤心事,在酒吧里溜达时遇到许慕晴,她就会三不三问一句:“哎,许慕晴,你男人真的养小三了?”

“一点也看不出啊,你脸上半点伤心的样子都没有。”

“你是不爱你男人吧?”

“你男人长得很丑?你是巴不得甩了他吧?”

“你那天和那个三儿说你男人那些爱你的事都是编的吧?”

诸如此类。

许慕晴被她扰得烦不胜烦,有一天终于忍不住问:“红姐,你怎么对这些事这么感兴趣?”

重点是,她不觉得自己和她有多熟,想想在陈雅找来之前她对她那态度,那叫一个居高临下冷艳高贵,现在这算什么?

同情?不是。看热闹?但她脸上也没有多少看好戏的样子。她仿佛真的只是觉得好奇,然后问一问罢了。

果然,红姐说:“我就是觉得奇怪,所以问一问。”过了一会儿,又说,“我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的,我以为天下所有的大老婆晓得自己男人出轨后应该都是一种表情,那就是气急败坏、恼羞成怒、杀心四起,恨不能拿把刀把那些猪男狗女都通通捅了!”

红姐说最后这段话时,脸上慢慢显露出一种难得一见的狰狞,妩媚的表情甚至都有些难看的扭曲。

许慕晴一下就悟了,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红姐也很爽快,承认说:“没错,我说的就是我。我坐过牢,你知道吗?是杀人未遂。我把那对狗男女捅了。可惜那会我年纪小,力气不够大,一刀砍在那人背上,连血都没出来多少。”

她年纪小……许慕晴默默:“那时你多大?”

“唔,二十一不到二十二岁吧,那男的三十五岁,二婚。当时我大学还没毕业呢,因为喜欢他就嫁给他了,结果我怀孕还不到三个月,就在我们的婚床上看到了他和别的女人躺在一起。”

许慕晴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感到有种说不出来的恶心。

红姐看她那样就笑,有些恶意地:“那会我气得呀,脑壳都要发昏了,从厨房里操起把刀就砍进去了,一边砍一边看着那两个贱人吓得哇哇大叫我觉得特别解气!所以我特别不理解,你是怎么做到的呢?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都能忍住不狠狠挠她一把?还他妈的这么若无其事地待在我这里玩‘潜伏’……”

由她那热腾腾的八卦一下子转到自己头上,许慕晴有些不太适应,顿了好一会儿后才说:“因为我孩子已经出生了。”

红姐没有孩子,她是个单身女人,也没有固定的男朋友,这些东西,许慕晴只进来三天就都知道了。

结合她讲的过去,许慕晴知道,在那场惨烈的捉奸之后,红姐或许不但伤了“贱男人”,还伤到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所以许慕晴的这个回答算是有些残忍的了,但,这也确实是她在感到难堪和屈辱的时候,唯一坚持不疯狂不变态的理由。

她可以丑陋,也可以疯狂,但她不能在孩子眼里变得丑陋,也不能让孩子看着她慢慢变得疯狂。

她很早就有认知,这个世界并不美好,也一点都不干净,但她愿意,给她的孩子看到这个世界尽可能美好、干净的另一面。

这场对话就此结束,之后红姐也再没有问过她类似的问题。

但她对许慕晴的态度却变好了许多,甚至于还会特意关照下面的人,不要让客人骚扰到她。

在离当铺给出的期限只有一个多星期,许慕晴“潜”得都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红姐突然告诉她说:“秦先生要过来了。”

她让她脱了酒吧waitress的衣服,另扔给了她一件粉色的小短裙:“waitress是进不去那些包厢的,你得换上它。”

许慕晴看着那件布料着实节省得有些过份的衣服无语凝噎,好半晌才问:“……难道我不能在他进出的门上等着吗?”

“能。”红姐说着笑了起来,语气无比嘲讽,“但是你能保证你可以倾城倾国到让他隔着老远就能看中你吗?”

说完, 她还随手拿起桌上一面镜子,摆到了许慕晴面前。

许慕晴很自然就看到了镜子里那个虽然化了妆,但还是姿色寡淡的自己。

便是她最年轻的时候,也无法面不改色地夸自己一句“倾国倾城”,在清吧里待了这么久,看多了帅哥美女,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店里进来了一批‘新货’,到时候会推荐给他们,你混进去,能够靠到他身边,和他搭上话,你也就算是成功了。”

所谓“新货”就是新鲜的帅哥美女的代名词,哪怕这些日子已听了很多这样的暗喻,许慕晴还是有些无法适应。

她不能接受将人和货物等同起来,可在清吧里,每个人,都是明码标价的。

而毫无疑问,如果客人也有价,那么那位秦先生一定是价码相当昂贵的。

也是在见到他出场的排场之后,许慕晴才明白自己说要在他进出的门等他时,红姐那么问她的意思。

事实上,她觉得红姐当时还说得客气了,因为就算她是真的长得倾国又倾城,也未必就真的能近到秦先生身边去。

秦先生过来那一天,三楼的包厢整个封闭。

和每一个稍微上了点规模有了点档次的夜店一样,清吧也有贵宾通道,只不过,在清吧做事这么些日子,许慕晴还是第一次见到它打开了门。

提前清道,保镖随行,秦先生过来时候的安静却又声势浩大,男男女女一二十个将他簇拥在中间,许慕晴和一帮子人候在通道侧边,都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些人就呼啦啦走过去了。

她进去之前偷偷问带他们的阿姐秦先生长什么样。

阿姐并不知道她过来工作的真相,作为很有职业素养的人,在红姐强硬地把许慕晴这个空降兵放到她队伍里来时,她就已经反抗过一回了,此时闻言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问:“你想干什么?”末了颇是嘲弄地说,“你这样子只怕连下面的客人都招呼不过来呢,就想着捡高枝了?”

她声音有些大,引得旁边好些人都看了过来,许慕晴便觉很有些下不来台,只能紫涨着脸解释说:“这不是,也怕自己做不好,一不小心惹到了贵客么?”

阿姐估计对她这种走后门的行为十分看不惯还是怎么的,随即吐槽:“你也知道怕做不好呀?怕做不好就不要过来呀,都不明白红姐这样安排是想干什么。”说着似乎犹不解气,硬是加了一句,“真是自毁招牌!”当然,恼归恼,吐槽归吐槽,阿姐最后还是点了她一句,“反正你认得认不得都没关系,就你这样儿,八成也是入不了他们眼的,横竖看一圈热闹也就出来了,跟着进去后,别乱看,也别乱说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让你做什么,你就什么都不要做。”

许慕晴:……

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反而被打击了一番,许慕晴极度无语。

不过也不怪阿姐这样看扁她,和身边这些女孩子相比,尽管是一样的衣着,她既不是身材最火辣的,也不是长相最水灵的,甚至连清纯、妖艳、哪怕是妩媚都算不上。

拘手拘脚的,怎么看怎么觉得上不了台面。

她穿上衣服的时候,红姐也勾着她的下巴嫌弃她:“别端着一副良家妇女样好不好?真是土得快把我招牌都砸坏了。”

想到这里,许慕晴赶紧低下头不再说话,唯恐这个阿姐和红姐一样,眼里露出后悔的神色来,然后一把将她扯出了这一圈人之外。

许慕晴她们是各端着一盘酒水进到包厢去的。

三楼的包厢,许慕晴还是第一回来,不过承续了一二楼的装修风格,三楼要更豪华,地毯摆设更精致,然后暴发户气息也更浓郁一些。

店里的有些小妹曾笑着和她说,清吧的装修是红姐一手设计的,装修完以后大家都说俗,只有红姐说,她就喜欢俗,越俗越好,于是还就一层一层往越来越俗的路上走,三楼的包厢走道上,很多东西都甚至是用黄金包边的。

当初秦先生第一次过来,还下死力大赞红姐品味高,从这一点上来说,那两人,也算得上是“品味相同”了。

地毯铺得很厚,赤脚踩在上面,寂静无声。

裙子很短,胸和领口也开得很大,许慕晴端着托盘,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做出扯裙子和遮胸口的动作。

她跟在这些人后面,小心谨慎地将东西都放到桌上摆好,然后随大流地站在一字排开的中间。

她没有抬眼看,一开始她还很努力地捕捉室内的信息,想从这些人的谈话中判断出哪一个是“秦先生”,但慢慢地,随着那些人的言行越来越出格,她有些被吓到了。她二十八年的岁月里,或者什么样的苦都吃过,也自诩见识过一些肮脏事情,但她身处的环境到底还是正常的,而眼前这些人所作所为已然远远超出她能承受的底线和极限。

她努力地忍,忍过了被当成货物一般挑选评价的耻辱,也忍下了那些恶心淫邪的玩笑,假装没有看到那些少女为了博取好感而应对方要求做出的各种各样不堪的举动,她把自己想象成是这房里一件无足轻重的摆设,全心全意只想着,她只要熬过这一关,找到秦先生,和他说上一句话就好……可是到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这种坚持十分荒谬,因为她完全不知道她能有什么可以打动他,让他放弃那套房子,和那已经到手的利益。

这样的话,猫猫说过,红姐也说过。

只她一直坚持,跟个偏执症患者一样,只想着要见到人,以为见到他就有了希望,却全没想过见到之后,她拿什么来和他谈判。

她终于难得地又恢复了清明和理智,却已经是身处了这样一个环境,在这样的时候。

她想要出去,远离这荒唐的一幕幕,然后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有人吐槽说:“……那个也算是‘鲜货’?到底鲜在哪里啊?”

然后就有人指着她:“……那个,就是中间那个,007,脱了衣服,跳一个看看。”

007,她这才看到自己的腰牌,上面写着的,就是这样一个数字。

许慕晴当即吓得脸色都白了,心跳得蹦蹦蹦响,有好一会儿,甚至觉得自己都要失聪了,差点就那么落荒而逃。

阿姐笑着说了一句什么,然后走到她身边,从后面死死地掐了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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