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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路虎是只纸老虎

重新上班的第一天,细细精神抖擞,穿上了前不久新买的一件红色呢子大衣,衬得皮肤白了不少,整个人显得喜气洋洋,一点也不像刚出院不久。

火锅专题已经由其他同事完成了,这次的选题是老城区早点。作为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N市有着独特的饮食文化,早点虽然不如武汉、西安那样连吃一个月不重样,但也独具特色,让人百吃不厌。细细和同事小余在当地美食论坛上收集着资料,看看有什么是必须写的,又有什么是近几年兴起的,最重要的是得确定,某种早点哪个店做得地道,值得排老长的队只为吃那么几分钟。

看着吃货网友们晒出的照片,明明在家吃过两碗皮蛋瘦肉粥,细细还是看得口水直流。冷不丁,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她接起,公式化地礼貌应答:“喂,您好。”

“胡细细。”有点陌生的声音,但又似乎在哪里听过。

“我是,您是哪位?”

“……你说呢?”对方淡定得如同泰山崩塌而岿然不动。

这年头,骗子很多,这种“猜猜我是谁”的电话胡细细今年内至少接了五个,受骗的人通常以为对方是某个不常联系的老朋友,只要说出名字,骗子就冒充成那个人向你借钱。有一次,细细在山里采访一个自制腊肉放网上卖的农民,结束后下山时接到了这样的电话,细细走着山路正无聊呢,就开始跟骗子各种聊天,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山上到山下大约一个小时,全是细细叽叽呱呱的说话声,最后骗子实在出不起哗哗流去的长途电话费,愤然挂掉。

“你是……江醉墨。”不知怎么滴,细细试图胡诌一个名字的时候,这三个字从嘴里溜了出来。

“是我。”

果然是个骗子!细细冷哼一声,就你们这点小伎俩,骗得过我这双时刻闪现智慧光芒的眼睛吗?她大笑一声壮胆,“小江啊,听说你老婆跟人跑了,你也重病住院欠了好几十万?怎么样,最近还好不?想开点,人总要活下去,才能遇见更坏的事情。有事您说话,我一定帮你,谁叫我是你干妈呢?”

对方一阵子的沉默,让细细心中不断冷笑,听半天没声音,她挂了电话,跟小余说,“现在的骗子也不懂换点新招数,总是那一套猜猜我是谁,不懂创新的骗子就不是个好骗子!”

话音刚落,电话又来了,细细一看,似乎还是刚才那个号码。“骗子还挺孜孜不倦!”细细说着,又接起电话,“哎,小江,账号找到了吗,报给干妈,干妈一会儿就给你转账去。”

“我是江醉墨。”

“我知道呀,所以干妈这不是问你账号么。”

“80C。”

“什么?”

“你住院时,我看过体检报告。”

等等……这回轮到胡细细沉默了,因为,她的心理活动非常纷繁复杂,让我们一条一条理出来。第一,她的胸围确实是80C,第二,电话里的人貌似真的就是江醉墨;第三,她以为他是骗子,所以又是诅咒他戴绿帽得重病,又是假装他干妈占他便宜。

“江醉墨??”胡细细小心翼翼地确认。

“你好,胡细细。”

胡细细咽了一口口水,觉得喉咙又干又涩,“哈哈哈!江医生你好哇,那个……有什么事吗?”

“你的F0还好吗?”

“呃……好啊。”去4S店里修整了一番,你别说,明明是她撞了别人车,但F0伤得似乎比路虎还严重,花了几百银子呢,好心疼自己。

“那辆路虎似乎不太好,请问为什么呢?”

“因为……”胡细细这才老不情愿地想起自己肇事逃逸的事,难道自己撞上的是江醉墨的车?细细咬指甲,食指咬完了咬中指,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需要我把账号报给你吗?”

江醉墨一句话,问得细细哑口无言。她不懂车,但也知道,路虎揽胜跟街上那些随便你撞的金杯不一样,是很贵很贵滴。“江医生……你看、你看怎么办才好?”

“12点30,鼓楼区路虎4S店。”

细细沉痛地挂了电话,小余转头看她,“为何你的目光如此忧伤?”

“因为我对人民币爱得深沉。”细细叹口气。

细细,振作,就好像你刚才胡诌的,想开点,人总要活下去,才能遇见更坏的事情。

12点半,细细一刻不敢迟地赶到了位于N市鼓楼区的路虎4S店。她的F0在一水儿威武雄壮的路虎车队边显得如娇花一样柔弱,谁会想到这样的车敢如此凶恶地撞了一辆揽胜后飘然离去。

VIP接待室的落地窗后面,江醉墨在一身黑色西装包裹下显得劲瘦而修长,双腿交叠闲适地坐在矮几边的布艺单人沙发上,手里一本杂志,桌上一杯黑咖啡,阳光羞涩地洒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细细找了大半圈,才在热情导购兼售后小姐的引导下进了VIP接待室,她的注意力马上又被琳琅满目的免费饮料、茶点供应区吸引,她要了一杯猕猴桃汁和一份椰汁西米露,用盘子装了两个泡芙、一块芝士蛋糕、一个铜锣烧、四块柠檬饼干、一个巧克力威化和一份焦糖布丁,喜滋滋端到江醉墨面前的矮几上。

“我以为我给了你时间吃午餐。”江醉墨抬眼瞥了一下桌上的东西,又低头看杂志,“否则我会要求你12点必须准时出现。”

“我吃过了。”细细迫不及待地塞了个泡芙进嘴里,舔着唇角的奶油说,“这是饭后点心。”

“看来你并非一无是处,身上有着别人不可能具备的特长。”

“什么特长?”胡细细已经用勺子舀起布丁开始往嘴里塞了。

江醉墨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特别能吃。”

“能吃是福,我们人类辛辛苦苦爬到食物链顶端并且经过三次科技革命发展生产力就是为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细细幸福地笑,嘴里包着食物不停嚼嚼嚼,看起来像冬天的松鼠,浑然忘记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对了,江医生吃过了咩?要不要也来点?”

“不必。”

细细仅用了十五分钟就吃光了盘子里所有东西,不喜欢甜味食物的江醉墨过去三十几年吃过的甜食加起来还不如她十五分钟吃掉得多。当她捧着椰汁西米露哧溜哧溜喝时,才想起她的恶行。

“江医生,你的车……”

“更换前保险杠及其他保养工作大致需要一周。”

“怎么会那么久,我的车半天就修好了。”

“因为,你的车所需零件不需要从总部寄。”江醉墨的目光幽幽飘到外面,那辆F0被夹在一排路虎中,反而特别显眼。

细细因此觉得自己的车特别好,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

江醉墨又开口,“这意味着接下去一周,我上下班及私人外出将交通不便。”

“你住哪儿?”

“江淮区。”

细细拿出手机,搜了地图算了算,江淮区最远端离八一医院大概十公里,“不至于吧,公交地铁都挺方便的,你看地铁2号线,有一站就是八一医院站……”

江醉墨自动忽略她的话,“接下去一周,你负责接送我出行。”

“哈?”

“你有车,不是吗?”

“可是……”

“你撞了我的车。”

“哦……”细细气势弱了,毕竟理亏,但还是想挣扎一下,“有别的补偿办法吗?”

“你认为呢?”

“这个可以有。”

江醉墨点点头,抬手,一个售后小姐马上过来,询问他有什么需要。江醉墨低声交代了几句,售后小姐点点头,一会儿,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过来,手里拿着单子,“您好,江先生,您的车此次修理及保养费用一共是12700元。”

细细大骇,路虎是纸做的吗?那么不经撞!就那么“嘭”的一下,就修理了一万多?!改名叫纸老虎算了啊!

“好,谢谢。”江醉墨接过账单签了名,待服务人员走后,他看向细细,“需要我的银行账号吗?”

细细非常坚定地说,“我会当好你下一周的司机的!”

“那么,送我回医院。”江醉墨起身,这就算成交了。

“等一下,我还没吃饱呢。”细细又端起盘子,到免费点心供应区化悲愤为食欲。在她忙着挑蛋糕的时候,江醉墨站在她身边,用虽然很低但是别人恰好可以听见的声音说,“你快点,我老婆一会儿过来看见你,叫我怎么办。”

胡细细夹起的黑森林蛋糕掉回盘子里,她发现刚才还很热情友善的服务小姐顿时用一种伤风败俗的目光斜睨她,脸上除了羡慕嫉妒恨的表情外还写着四个大字“小三去死”。原来他结婚了啊,还好我没对他胡思乱想太多……细细捂脸,跑了出去,坐进自己的车里,久久不敢抬头。

副驾驶一沉,江醉墨坐了进来,这样小小的空间让他非常不舒服。

细细哭丧着脸问,“你老婆知道我撞了你的车么?”

“No.”

“她不知道?”

“我未婚。”

细细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个人为了阻止她吃免费点心居然这么无所不用其极,可见阴险度跟带着五香小龙虾去医院吃给她看的简崎不相上下。

“你早上几点上班?”细细一边开车一边问。

“八点。值班除外。”

“这么说我得提早一个小时起床去接你上班了……”细细自顾自嘀咕,“罢了罢了,这周我们做的是早点专题,早起去逛逛有什么好吃的也不坏。”

江醉墨接话,“很好,我的早餐就交给你了。”

“哎,你……”

“12700。”

“好啦,反正就一周。”细细恨自己的嘴,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信息透露给敌人。

多年后,细细再回忆起这一周,将其概括为“我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喜欢上江醉墨的”。

本该八点起床悠闲地吃完早餐开车20分钟准时到报社打卡的细细,七点前起床,也没吃早餐,急匆匆在七点半之前到达江醉墨所在的江淮区香榭丽舍小区,再在八点之前把他安全送到鼓楼区的八一医院,然后在八点半就到了报社,打卡时遇见了社长,社长对她提早半小时到单位非常满意。

细细跟同组的小余说了一声,先去踩点。

为了方便一会儿给江醉墨送早饭,细细打算从鼓楼区开始寻找美食。当她站在胖仔馄饨门口排队的时候,神游太虚,自己何时做过早起排队给男人买早餐的事儿?想到这里,她壮怀激烈地给简崎发了个短信:“想到你曾经为我排老长的队买特香鸡饭、榴莲千层、肉夹馍什么的,发现你还挺不容易的。”

简崎的短信很快就来了。“甭说这些有的没的,想复合的话,打扮打扮,老地方见。”

细细翻个白眼,收起手机。

“老板,两份馄饨,两根油条!一份现吃,一份打包哦。”

店里人很多,好在细细是一个人,跟谁都能拼桌。坐定,细细拍完食物和老板忙碌的照片,一边吃馄饨一边构思介绍胖仔馄饨的文字。

馄饨这东西全国各地都有,但各地叫法不同,口味也不同。在重庆,叫抄手,通常伴以红油或者麻辣小面,红红一碗,吃下去一身大汗;在武汉通常放很多胡椒粉,初尝时不辣,但入口时辣味和烫一结合,吃得人周身暖和;在福建一代,叫扁肉或者扁食,最出名的是沙县的扁肉,陷是用棒子打出来的,吃起来又脆又弹。胖仔馄饨是N市馄饨中比较出名的一家,一份五块,馄饨皮如同纸一样薄,馅子由拌了葱油的猪绞肉组成,汤头为大骨汤,出锅时加炸过的红洋葱皮和少许紫菜,也放胡椒粉,香气扑鼻。像细细这样的吃货,通常再加一根油条,将油条用手扯成一段段泡进汤里吃,油条吸收了汤的鲜味,柔软又不失香脆,也是一大美味。

到医院时正好九点半,细细进了内科门诊却忘记江醉墨的办公室在哪一间,就拉了个护士问。她顺着护士指着的方向去了,护士们开始各种八卦,有个女的追江医生,还给他送早饭。

细细找到江醉墨时,隔着门上小窗户的玻璃,看见他戴着口罩,正在指导几个实习医生查胃镜。

江醉墨出来时,摘掉口罩,看了看手表,才发现已然九点半,可见之前是有多忙。细细跟着他去了休息室,一个美食记者的劣根性使得她开始滔滔不绝介绍这个馄饨怎么怎么样,有什么特别之处,自己又是怎么发现它美味的,林林总总。江醉墨抬眼看她,她一个人站在那里自我陶醉,脸上洋溢着幸福,身边好像闪着漫画里的星光,如同英雄赞美海伦一样,抒发自己对馄饨的热爱和崇拜,仿佛这是一道不可多得的天赐美食。

“你觉得怎么样?”细细见他吃完最后一个馄饨,马上迫不及待地追问。

“还可以。”

细细顿时萎顿了,“你不觉得它有什么不一样吗?”

“唯一不同的就是……”江醉墨似乎很认真地在斟酌用词,细细有点期待地看着他,他沉默半晌,说,“是你买的。”

细细很想提醒他,这点早餐钱跟他陆虎的修理费相比就是九牛一毛,请他不要在意是谁请的客。然而,江醉墨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他接着说,“明天提早半小时接我去吃早餐。”

细细鄙夷地想,若有人把早餐打包好送到我单位,我一定不会像你这般挑三拣四。细细还得回去工作,临走之前,江醉墨忽然叫住她,走向小冰箱,从里面拿了一盒包装好的什么东西给她,“轻拿轻放。”

坐进车里,细细拆开一看,是“O₂& sweet”甜品工作室的榴莲班戟。“O₂& sweet”的甜品是限量的,通常要预定,虽然这个工作室就在八一医院对面,但想到江醉墨居然会买这个送她,她蛮惊奇,更惊奇的是,江醉墨准备了榴莲班戟给她,却没给她勺子。

细细不得不艰难地啃着班戟,尽管一嘴一腮帮奶油,可她觉得,今天也没吃亏,甚至还有赚。她想起自己当初问紫安,你怎么就对鹭洋动心了呢?紫安说,那晚她随口说想吃双皮奶,没过一会儿鹭洋就给她发短信叫她下楼,然后她就看见鹭洋在楼下,手里提着两杯广式餐厅里打包的双皮奶,他俩坐在小区的石凳子上,一人一杯边吃边聊天,紫安心头有一团小小的火苗,之后逐渐形成燎原之势。

女人通常会被这样的情节所感动,所以一些老辣的情场高手深知要征服女人的心,也得先征服女人的胃。江醉墨是老辣的情场高手?细细摇头,他征服我干什么呀?

以后得在车里备几双一次性筷子,以备不时之需。

接送江醉墨的第二天,细细比昨天又提早半小时起床,仿佛回到了高中时代赶着上早读的日子。只不过那时早晨的空气里没有雾霾,可以骑着自行车吭哧吭哧行进在上学的路上,也许还会偶遇自己暗恋的学长,当然,有时也会遇到总是跟她作对的讨厌班花苏玛丽。

“今天想吃点什么?”细细问。

“你定。”

江醉墨手里,是一份昨天的晚报,他正翻到生活版,上面登载了细细和小余共同撰写的《老城早点(一)》,几张配图之一,正是昨天他们的早餐胖仔馄饨。

“黄记肠粉。”细细回答,“正好离你医院也不太远,开了十几年了,特色倒不是招牌肠粉,而是肠粉的配汤。”细细越说越高兴,眼里已经没有红绿灯了,尽是肠粉,“说它是清汤吧,可里面放了肉末和葱,一点肉腥味都没有,喝起来还有淡淡的虾米味……”

黄记的门店很小,许多桌子摆在外面,细细叫了两份牛肉虾仁肠粉,让江醉墨占着位置,自己又屁颠颠跑去旁边的包子店买了一个灌汤肉包和一个煎包,捧着一路吃回来。也许是江醉墨看她的目光让她很不自在,她挑眉解释,“科学家说,早餐要吃得像皇帝。”

“历史上皇帝的平均寿命不超过四十岁。”江醉墨把老板端来的第一份汤往细细面前推了过去,示意她先享用。

江醉墨吃相很好,和细细一比就更显得优雅。细细嘴里嚼着东西,眼睛四处乱看,回神时见江醉墨吃了一半就起身走向老板,手里握着钱包。Good boy!细细赞许地点头,要不怎么说男人掏钱时候的动作最帅呢?

“胡细细!我看背影就知道是你。”

细细转头,脸顿时臭了。多少年了,她还是不喜欢高中时的班花苏玛丽,今天偶尔一想到吧,这人就出现在她身后,挎着LV包,穿着一套范思哲的呢子大衣,刚刚关上奥迪TT的车门。

许是看见桌上两份肠粉及碗筷,苏玛丽撇嘴咯咯笑,“你还是改不了假装两个人吃而叫两份套餐一个人吃光的坏毛病。”

“小姐你让开点,你那一身名牌出现在这里,别人还以为是A货,多掉价。别告诉我你吃惯了五星级酒店的早茶,还对这个咱们高中时经常来的破肠粉店念念不忘。”细细回嘴,继续往嘴里塞肠粉。

“话也不能这么说,美食无贵贱。”苏玛丽笑道,叫了一份叉烧肠粉,坐在细细对面。玛丽现在做着一个可有可无的工作打发时间,经常出入高级会所和美容院,每周做一次瑜伽,每季度去国外旅游一次,还养了一只细细很觊觎的苏格兰折耳猫。

这种生活,细细心里不知道多羡慕嫉妒恨。她觉得,紫安才配这样的生活,苏玛丽不配。

付完账的江醉墨折回来,见位子上坐了个人,好像与细细认识,就没再走近。他站在细细停在路边的车后面,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笔直地站着,虚望着过往车辆,等细细吃完。他个子高,站在那里很显眼,路过一些穿校服的女生还回头看他,有的还拿出手机偷拍。

细细见江醉墨等她,吃得更加快。

肠粉端上来后,苏玛丽拍照发微博,“五星级酒店吃腻了,偶尔吃点平民早餐,当作消遣了。”

细细把最后一点肠粉塞嘴里,没跟苏玛丽打招呼,拎了包就走。想起江醉墨早餐吃了一半就去付钱结果被玛丽占了位子,她跑到包子店买了两个麻蛋,塞给江醉墨,“拿着路上吃吧。”

车子发动后,细细余光瞥见江醉墨把圆圆的麻蛋捏扁,就笑着问:“你知道全国各地对麻蛋的叫法有多少种么?”不等他回答,她就说,“有叫麻圆儿的,还有欢喜坨、煎堆、油蛋、炸枣、麻子姑娘、油果子……我最喜欢‘欢喜坨’这种叫法,像弥勒佛,笑嘻嘻的。”

吃货当好了,也是一种境界。

麻圆是甜的,江醉墨勉强吃下一个,食之无味,剩下一个握在手里。

“老人家说吃麻蛋要吃双数,你这样不行。”红灯时,细细拉起手刹,蛮认真地转头看着他教育道。

“为什么?”

“好事成双嘛。”细细胡诌道。

江醉墨想必是听见刚才苏玛丽的话,勾了勾唇角,反问道:“所以你通常一次性都吃两人份的套餐?”

细细足足过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讽刺自己!

到了医院,细细等江醉墨下车,正要挂档离开,就见他敲敲车窗。

“跟我来,有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包子??

江医生,你这么“礼尚往来”,路虎的修理费真的能赚回来么?细细的心七上八下,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把车停在上次撞了陆虎的地下停车场里,细细坐电梯上了医院大厅。还不到上班时间,除了急诊那边人来人往外,大厅里只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等待挂号。江醉墨在细细去停车时已经换好了衣服,从电梯里出来时已穿着白大褂。

不管多少次见到穿着整洁白大褂的江醉墨,细细脑中都浮现一个词,美不胜收——虽然,这个词用来形容男人似乎不太合适。

江醉墨站在电梯口,一手揣在裤子口袋里,下巴指了一下电梯,示意细细过去。细细忙不迭跑过去,跟他一起进了电梯,他按了2楼。

2楼,药房所在。

“前几天的药按时吃完了吗?”他走出电梯,带她往药房窗口走,揣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抽.出,食指和中指之间,一张折叠好的处方。

原来,他所说的“有东西给你”就是带她去拿药。细细万分不情愿地跟在他身后,见他敲敲窗口玻璃,跟里头正在穿白大褂的女药师说了几句话,就拿到了几小袋分装好的药。

“一日三次,饭前。”他指着其中几包,继而又说,“其他饭后,一日三次。”

细细接过,“开药不要钱么?”

“我请你。”江醉墨勾勾唇角,这是他目前最大的笑意了。

细细拿了药就走,又听江醉墨叫她的名字,她回头,江醉墨眼底含笑。

“别忘了吃药。”

细细哼一声走掉,从停车场将车开出来的时候,一缕阳光迎面照在车子的方向盘上,洒水车刚开过前方马路不久,迎着阳光的湿润道路一片金色。细细车内广播里放着不知名的英文歌,副歌处她才听出一句什么“everything I hope that will be~”之类,也许是音乐非常轻松,她竟忽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浮生若梦,岁月静好。

细细忽而有种错觉,这未知岁月中有了江醉墨,似乎就有了日日温暖的阳光。

父母去武汉旅游几天都不打电话回来关心一下女儿,细细对这样的父母表示极大的愤慨,打电话过去慰问那夫妻俩时,老爸老妈一副很忙不愿意接她电话的模样,问他们都去哪里玩了,吃了什么好东西,可他们说没几句就挂了,说漫游电话费太贵。

一个人在家,太空虚寂寞冷。

一天中午,细细赶完稿子,把《老城早点》送审后,接到简崎的电话,说他交了个女朋友,晚上一起吃饭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交了女朋友,约前女友出来认识一下还交个朋友,这种奇葩事除了简崎还真没几个人干得出来。细细和简崎,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定义,友谊比爱情坚固得多,在一起一年多,分手后居然还跟以前一样玩闹,果然二位都不是普通人。

网上说,分手后的两个人要是还能当朋友,要不就是没爱过,要不就是还爱着。所以细细问简崎,你说咱俩属于哪一种?简崎说,当然属于“还爱着”那种。细细快被他恶心吐了,当即甩头就走。

“对了,你这个女朋友姓什么?我一会儿可不能叫错了。”

“张。”

傍晚六点多,细细到了约定见面的地点粤港酒店,酒店二楼是个广式茶餐厅,也兼营粤菜口味小炒。三个人找了张桌子坐下,细细想起前几次简崎交了新女友约她一起吃饭时,开口就是“这是我初恋女友胡细细”,于是,这次她抢在简崎开口前说:“小张你好,我是简崎的好哥们胡细细。”

简崎笑笑,也不说话,低头在菜单上画勾勾。

小张给三个人倒好菊花普洱茶,各自拉了一会儿家常,简崎的沉默的点菜弄得气氛还有点尴尬。好在,第一道卤猪蹄端上来后,简崎恢复了正常,叽叽呱呱跟她二人开着玩笑,气氛才重新热烈起来。简崎指着细细,“我看你面带桃花,最近可是有什么喜事?”

“除了终于出院之外,还能有什么喜事。”细细把自己撞了人家的车,结果修理费竟达到一万二的事告诉了简崎,“……我现在就是整天做牛做马当人家司机来抵债。”

“当一周司机竟然能抵一万二,你干脆辞职给他打工算了。”简崎知道细细喜欢吃猪蹄,于是把细细面前的那盘招牌卤猪蹄端到自己女朋友小张面前让她多吃点,细细免不了瞪他几眼,他解释道:“你这不是还在吃药吗,这种油腻的东西就别吃了。胃病得靠养,药物只是辅助作用。对了,你今天吃药了吗?”

细细咬牙切齿从包里掏出饭前吃的药,和着水吞进去。包里只剩最后一包饭后吃的药了,想到下一包药吃完,自己就可以不用再去医院拿药了,细细表示很高兴,又想到再过两天,纸老虎就能修好了,细细表示很雀跃,进而想到,后天载着江醉墨去4S店接纸老虎的时候,自己又能吃一次免费点心,她忍不住露出小人得志的窃笑。

“想你初恋呢,笑成这样?”简崎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脚。

“谁想你了!”细细瞪他,却发现自己无意中暴露他俩关系了,就急忙大笑掩饰过去,殷勤地给小张夹菜倒水,还直夸简崎的好,听得简崎不由得问:“你说的那个人是我吗?我怎么听着不太像。”

“滚蛋。”细细夹起一个脆皮饺,咬得咯吱咯吱响。“最近有什么好吃的?再丰富的早点,也经不起我这么从早吃到晚。”

“江滨路那里新开了一家牛肉粉店。”小张说,“我们去吃过,很好吃呢。”

“牛肉粉啊……”细细想,牛肉粉店到处都是,要评出哪家最好吃,还挺困难。“店名叫什么?”

“就叫‘牛肉粉’。”小张回答,“这家牛肉粉在世博会的时候是中华区美食的参展食物之一,来咱们这儿开店还是经过他们当地政府审批的,全国分店不到二十家。”

“那可真要去试试了,明天我就带江医生一起过去尝看看。”胡细细拍手。

简崎露出一种讽刺的笑容,夹了个水晶包却不急着吃,“江医生江医生,你情窦初开是吗,自己算算从刚才到现在,你提了多少次那个姓江的?”

“我这是剧情需要好吗,毕竟让我做牛做马的是他。”

“你给我一万二,我帮你做牛做马!”

细细拍案而起,“想得美!”

简崎扬扬筷子,“看看,你自己挺喜欢做牛做马的嘛。”

细细悻悻坐下,埋头苦吃,简崎跟小张叽叽咕咕说悄悄话,很是亲密的样子。细细想,我提了江醉墨很多次吗?简崎实在太讨厌了。

当电灯泡的结果就是一顿饭压根儿没吃多少。细细回家路上觉得肚子不够饱,圆溜溜的眼睛到处乱看,发现一个鸡蛋就煎饼摊,就下车屁颠颠去买,一尝味道还不错,就又要了三个。卖煎饼的大爷可惊叹了,“你这姑娘太能吃了啊!”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唠起嗑来。

老大爷已经74了,因为老家发大水就一个人南下到N市来,好几年了,每天从下午5点摆摊到深夜一两点,几年来竟也没赚着什么钱,自己身体也不好。

细细望着煎饼大爷苍老的面庞,想起自己的外公外婆来,特别感慨。她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在微博上,希望能够号召多一些人来买大爷的煎饼。

第二天,细细依旧早早起来。站阳台一看,天上竟然在下雨,气温降了不少,呼一口气,一团白雾。江滨路离八一医院可不近,不知道赶不赶得上打卡。

正想着,江醉墨的电话来了。

这是继自己误以为他是骗子后,他第一次给她打电话。细细接起,清早声音还有点哑,她咳了两声,“江医生,早上好哇。”

“我在医院。”

“咦?你值班吗昨晚?”

“嗯。”

“听说副主任医师一个月值班一次而已,怎么前几天我住院时见你值班查房,昨天又值班?”

那边沉默了一下,“……换班。”

“好,我一会儿就过去。”细细说完,脑海里浮现上回他穿西装的样子,心噗噗飞快跳了几下,又无比娇羞地补充道,“你等我呀。”

“好。”

细细把车开到八一医院对面停下,住院部几个昨晚值班的护士和女住院医生远远望见后,一阵骚动。“看看!那辆车又来接江老师了!风雨无阻!”“真的耶~我上次看到那个小胖妹给他送早餐,是馄饨哦。”“这年头都流行倒追,你说江老师会被她拿下么?”“八成有戏,你们没见江老师最近都不开自己的车,就坐那辆F0?而且啊我跟你们说哦,那个小胖妹前几天在咱们这儿住院的时候,江老师明明没有值班,却主动跟小王换班,还去查房了呢。”“说实话,只是胃炎而已,哪里需要住院啊,我们床位多紧张,但江老师说要留院观察两天。”“哇,不是吧,他喜欢那种肉感的女人啊,看不出来哟。”“我还听说江老师陪她去拿药。”“什么药?毓婷还是妈富隆??”“死开啦,是盐酸依托必利分散片和吗丁啉。”

江醉墨打了把黑色的雨伞,先将雨伞上的水甩干一些,放进车后座,接着才猫腰进了副驾驶。细细看见他外套的领子上沾了些水珠,就拽了两张面巾纸给他。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好像多年老夫老妻一样默契。

老夫老妻?细细甩甩头,驶向江滨路。

按简崎说的位置,细细绕了很久才找到那家牛肉粉。不得了,人还挺多,细细排了十分钟的队,进去点了一碗牛肉粉,一碗牛肉丸粉。

“吃货不会点两碗同样的面。”细细眉飞色舞地解释道,一脸自以为是的得瑟,“待会儿我们就能既吃到牛肉,又吃到牛肉丸,如果你愿意跟我交换的话。”

江醉墨看着墙上的价目表,一言不发。细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菜单上清楚地写着:

牛肉粉 15元

牛肉丸粉 15元

牛肉、牛肉丸双料粉 15元

细细的脸抽搐了两下,呆呆地看着价目表,忽然眼睛一亮,指着上面一个“炸十里香 10元”,“那是什么?咱们叫一份试试?”

江醉墨抬眼看去,似乎想到什么,看了看细细,表情忽然轻松起来,“好。”

“一份够吗?”细细开始盘算,“去肯德基吃鸡米花我都是吃两份的。”

“鸡,也是有尊严的。”江醉墨低声提醒。

细细那时还不知道他为什么扯到鸡身上,“老板,一份炸十里香!”

“你不是本地人?”江醉墨忽然问。

细细点头,“我老家H市,后来搬过来的。”

老板笑眯眯地亲自把两碗面和炸十里香端过来,还夸细细很会点餐。细细照例先拍了照片,夹起一个炸十里香,沾了沾西红柿酱,吃了一个又一个,“唔……味道有点奇特,到底什么是十里香呢……”刚要叫住老板问个明白,只听江醉墨回答:

“就是鸡屁股。”

细细愣住,贝爷好像忽然从《野外生存》节目中跳了出来,举着一块十里香表情扭曲地喊:

——鸡肉味,嘎嘣脆!

盘子里剩下的炸鸡屁股被冷落了,可怜地被推倒桌子最角落,没有人再会去动它哪怕一下。

江醉墨瞥了一眼,道:“本地人通常将这个东西叫作十里香。”

“既然知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细细怒瞪江醉墨。

他安然垂着目光,搅动着碗里的粉和牛肉,“你问我了吗?”

“我发出过疑问。”

“我暗示过你。”

“你有吗?!”

江醉墨抬头,“我说,鸡——也是有尊严的。”

“浪费可耻!”细细指着那盘鸡屁股,“你必须吃完它。”

“No.”

“为什么!”

“我,也是有尊严的。”

“敢情我就没有?!”细细表示很不可思议。

“我不知道。”江醉墨看着她,表情很无辜。

细细作罢,用勺子分了一下碗里的牛肉和牛肉丸,虽然她知道自己这种行为看起来非常傻气。

牛肉粉是名不虚传的,加了一些中药跟牛骨一起熬的汤头喝起来香浓却爽口,汤上浮着绿色的芹菜、香菜和红色的枸杞,牛肉用淀粉抓过,嫩滑间保持的牛肉的原味,牛肉丸味道调得很好,吃起来非常有嚼头。只是,在吃粉的时候,细细似乎遇到了麻烦。粉很滑,在滚烫的汤里一浸,更加滑了,细细用筷子艰难地夹,通常夹起来几根吹一吹凉,最后滑下去大部分,送进嘴里的只有一两根,还不能用力,一用力直接就给夹断了。

就在细细苦哈哈地跟牛肉粉作斗争的时候,眼前忽然伸过来一双筷子,插入了细细的碗中,轻易夹起一些牛肉粉,送到细细唇边。细细抬眼,江醉墨带着一丝同情的目光和她大眼瞪小眼。

他拿筷子的手势跟她不一样,难怪在他看来这个动作如此简单。细细鼓着腮帮吹了吹,吃下一口后惊叫:“这筷子是你刚才用过的吧!”

“就算我肝功能一切正常,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江醉墨又夹起一口喂她,细细发现他的筷子好好端放在碗边。吃了几口,细细又觉得他们这样实在暧昧,这一想不要紧,细细的脸忽然就热起来,且渐渐有发展到耳根之势,她夺过筷子,不让他接着喂。

尽管还是吃得很艰难,可细细心安理得。吃货,是不能被其他情绪影响的。

江醉墨看了她好一会儿,扔下一句“帕金森要尽早治疗”就自顾自解决他眼前的牛肉粉。

中午赶稿子的时候,细细看着牛肉粉的照片,总是想起江醉墨握筷子的那双手,干净而修长,又不失男人骨节分明的硬气。完蛋……细细心烦意乱起来,为什么我一想到他,哪怕只是一双手,就有一种骨头酥酥的感觉?

鬼使神差一般,细细在百度上打下“八一医院 消化内科 江醉墨”几个关键词,进入到他们医院的官网上,看到他少许资料。他医科大学临床医学系,博士修的是病理学,毕业后就一直在八一医院内科,今年刚刚升副主任医师。三十出头的副主任医师啊……细细猜想,有猫腻,院长是女的么?

“你搜什么呀?”小余路过她身后,随口问。

“没什么没什么。”细细赶紧关掉页面。

紫安告诉过细细,喜欢一个人,就是从对他的资料和经历十分好奇开始。比如,她喜欢上鹭洋后,先是翻他的微博和空间,接着是去查他所有的ID,同城论坛的、校园论坛的、八卦论坛的,他发表过什么帖子,回复过什么人,她都一一去看。这在她看来是一种深入的了解,渐渐,就把所有的心思花在了解鹭洋一切信息上,细细知道,紫安跟鹭洋恋爱到结婚的那一年里,没写过一篇小说,连原来开了个头的一个小短篇,都没再码出一个字。

有紫安这个前车之鉴,细细害怕自己变成那样。

因此,最后一天送江醉墨去上班和去店里接回纸老虎的时候,细细几乎不敢跟他有任何眼神交流,话也尽量变少,但免费的点心还是没少吃。她遗憾地发现,这里的点心数量虽然多,但是跟前一次来时没什么两样,即便如此,她还是一样拿了两份,坐在VIP休息室里,边偷看江醉墨边吃。

他在不远处填什么单子,身材挺拔,面庞清俊,手指有力而秀气。服务小姐和细细一样,时不时抬眼偷看他,大抵也是觉得他秀色可餐。细细望着天花板,无限憧憬地想,如果江醉墨是我男朋友,带出去倍儿有面子,就是不知道我驾驭不驾驭得住,哼,驾驭不住,我就压住!

“你撑着了?”

细细吓一大跳,转头一看,江醉墨站在她身边,望着桌上空空的盘子。

细细咽咽口水,平静一下自己澎湃的思潮。“没撑没撑,我只是……”细细结结巴巴地回答,抬眼又偷偷瞟了一下他的脸,心想,我能说我被你的可餐秀色给撑着了么?

“你口中的‘纸老虎’已经修好了,作为肇事者,你不过来看看吗?”江醉墨用下巴指了指外面,又做了个“跟着”的手势。

虽然对纸老虎一点兴趣也没有,细细还是故作殷勤地跟在他身后,还不忘将维修人员的亲切负责、效率高大肆夸奖一番,却丝毫不再提维修费的事。

维修后的纸老虎还是一样威风凛凛,江醉墨把手搭在车门上,好像古代得胜归来的将军正在抚慰战功赫赫的战马,男人与车,交相辉映,拿相框一框,就是一幅陆虎揽盛海报嘛。细细看见三个售后小姐围在江醉墨身边,叽叽喳喳不知道说些什么,个个的表情都非常娇羞,身姿也是那样的窈窕。细细看看一个售后小姐盈盈一握的小蛮腰,又看看另一个售后小姐好像一折就要断掉的仙鹤腿,阴暗地想——

体重不过百,不是平胸就是矮!

落地窗上映着细细的影子,她破天荒为自己的身材叹口气,女人在喜欢的男人面前总是有点自卑,这句话是个真理啊。你看紫安,那样好的一个姑娘,是什么使得她卯着一股劲,非要得到鹭洋的心不可?

细细记得那天紫安是这么描述的——“他带我跟他的同学一起去郊外烧烤,我特地穿了新买的一件红色大衣,拿个我不常用但是很贵的粉红色小包,精心化妆之后过去。他当时没说什么,三天后提起这件事,说我那天的红色大衣和粉红色包包看起来很土,戴着黑框眼镜也不太好看,他觉得在同学面前有点拿不出手。我没有生气,只是下决心,我一定要让他觉得我无比漂亮。于是我买了隐形眼镜,那件红色大衣和粉红色包包,再没拿出来穿过用过,每次出去约会,我必定比以前更加精心打扮自己,满怀自信、期待、恐惧和少许自卑,观察他看我第一眼时的神态。”

细细听完倍感愤怒,“我要是你,当下就给他一个大耳光。觉得老娘拿不出手就滚,谁稀罕!”

紫安就说,“当你全身心喜欢一个男人时,就总觉得自己是丑小鸭,在他面前无所遁形,只有得到他的肯定,你才有价值。”

全身心喜欢一个男人居然这么可怕?回忆结束,细细躲进车里,没再盯着江醉墨看,心想以后应该也没什么交集了,就独自开车离开。上路没一会儿,一辆纸老虎从旁边的车道追上来,要超车之前按了一下喇叭,算是打招呼,然后超过了细细的车,渐渐远去。

看着江醉墨的纸老虎拐个弯消失在马路尽头时,龟速前进的细细心里还是有一丝失落,甚至有一种追上去再从后面撞一下纸老虎屁股的冲动,可后来这个念头被无情扼杀了,一是细细不确定追尾纸老虎是不是也要一万多,二是就她那辆F0无论怎么踩油门怎么也追不上纸老虎。

苏紫安结婚时,细细是她的伴娘。紫安离婚的时候,也是细细陪着去。今天是12月31日,一年的最后一天,已经出月子的紫安选择在这天告别过去。天冷,紫安挽着细细,说:“靠着你真软真暖和。”

“我就是这样一个温暖的女纸。”细细仰起头,大步向前走。

民政局婚姻登记处门口,鹭洋早就等在那里了。他没有车,坐公车过来,所以比较早到。细细至今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珍惜紫安,你看他,要家世没家世,要钱没钱,要特长没特长,窝在个清闲的单位里,如果哪天不幸失去这份工作,他的能力只够去看大门,除了长相尚可,没一点配得上紫安的。

最让细细心寒的是,鹭洋脸上没有一丝愧疚和后悔。他怎么可以那么平静,好像到这里不是来结束一年的婚姻,而是菜市场买冬瓜一样平常。

同样是婚姻登记处,登记结婚的一对对喜气洋洋,眼神交流时也是无尽温柔娇羞,登记离婚的一对对横眉冷对,一语不合甚至大打出手,真是天差地别。紫安和鹭洋离婚倒是安安静静的,不到半小时就办好了所有手续,一人一本离婚证,各回各家。

细细去上了个洗手间,出来时看见在紫安蹲在外面,细细以为她在哭,就赶紧跑了过去。谁知,她只是抓了一把花盆里用来装饰和保湿的鹅卵石,捧着上副驾驶,“你帮我开车,中午我请客”。

车开到民政局外面的公车站,紫安让细细停一下。细细看见鹭洋站那儿等公车,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紫安降下车窗,把一捧鹅卵石扔向鹭洋,砸了他一鼻子一脸。“快走快走!!”紫安催促着,像恶作剧完急着逃走的顽童,细细也不多想,一踩油门,车子疾驰而出。

两个人在车里笑得不行,细细看看紫安,仿佛又回到初中时她俩一起拔掉暗恋的学长的自行车气门芯后掩面逃走的混蛋时光。

“哈哈哈,细细你记得你暗恋的那个叫什么财的学长么,你去打听人家名字,好给人写情书,结果你说他姓什么来着?”

“哈哈哈哈,姓关!”

“关财!哈哈哈!!!”

“紫安你记得你因为想跟高二那个学长肢体接触就故意去撞人家,结果把人撞得从楼梯上滚下来断了两根肋骨结果你被你妈狠狠抽了一顿的事么,哈哈哈哈!!!”

“记得!哈哈哈哈!!!”

千帆过尽后,还是老友最靠谱,他们不计较你当了什么官,被谁甩了,平时可能不常联系,但在你落魄时,他们嘲笑完你,伸手拉你一把,把你灌醉送回家,第二天你看见窗外的阳光灿烂,忽然顿悟,原以为自己什么都没有了,但原来自己这样富裕——阳光、空气、朋友,都是你的。真正的友谊,比爱情更值得歌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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