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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夜间护眼


第1章

海川位于溟江入海口处的,衔接南北两地,历来都是交通要塞,通省大邑。如今南部的军阀段旭仁和北方的赫连靖风虽处于微妙的对峙状态,但因海川的特殊位置,一直处于三不管地带,向来不受时局影响,依旧歌舞升平,热闹异常。

这日,天空微亮,薄雾渺渺。港口的几声“呜呜”地汽笛声,悠远徘徊,远远地将城里早起的人儿唤醒,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董慕勋走到了甲板,入眼地便是依在栏杆上的那一抹纤细身影,只着了一件深粉夹棉的织锦旗袍,在迷蒙晨雾里,粲然明媚如春日时分盛放的一枝樱花。

董慕勋不由地温柔责备:“怎么一大清早的一个人站在甲板上,也不知道多穿一件衣服。这里风大,仔细着了凉。”他一边说一边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拢在她身上。

那人怔了一怔,缓缓地回过头,朝他一笑:“谢谢。”董慕勋顺势轻拦着她的肩膀:“靖琪,是不是在船上不习惯?我第一次搭轮船去国外也是这样的,过几日习惯了便好了。”

赫连靖琪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她还未习惯两人之间的肢体接触,想挣脱他的手,但脑中突然想起两人前些日子已订婚一事,便僵着身子未再动弹。

此时,海天交接之处已经泛起了金红,太阳即将破空而出。以后若是能与她在一起,看一辈子的日出日落云舒云卷,此生便足以了。想到此,董慕勋不觉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

“董大哥,海面上有什么东西吗?你笑得这般开心?!”

董慕勋道:“猪八戒娶到嫦娥了,你说高兴不高兴?”

赫连靖琪闻言,似怔了怔,方缓缓一笑:“有的人要自称猪八戒,我可不管。按你的说法,嫦娥嫁了八戒,不也成猪了吗?你才是,我可不是。”

闻言,董慕勋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捉住她的手,指向了天空:“你看,太阳终于出来了。”

此时的太阳仿佛顽皮的孩童,正从海天交接之出一点一点地探出头来。四周的云层堆叠,被阳光一照,仿佛是世间最奢华灿烂的锦缎。

两人被这海上日出的美景所震撼,一时俱不说话。赫连靖琪心里头一片安静。这是只有经历过痛苦折磨的人,才能体会的安宁祥和。

良久后,赫连靖琪才道:“董大哥,我们回房吃早餐吧。”

董慕勋说了声“好”。然,他一转过头,整个人就僵楞在了原地。

一群荷枪实弹的戎装士兵,齐刷刷地排成一排,不知从何时开始站在两人的身后。北地的服装从来都是军绿色的,但这群士兵身着的却是墨绿色。很显然并非北地之人,且来者不善。

士兵们缓缓松开了一条路。一个背对着他们冷硬挺拔的身影,此刻正徐徐地朝他们转过身来。

俊美无俦的一张脸一分一分地印入董慕勋的眼帘,他整个人顿时僵成了石块。此次他与靖琪出洋,一路都极为隐秘低调。除了双方的家人知晓详情外,怕是只有北地负责此事的几个官员知道而已。楚天磊他是如何得知此消息的呢?并能准确无误地在停留半日的海川港口截住他们。

大约是见他半天未动,赫连靖琪柔声问道:“董大哥,怎么了?”董慕勋的第一反应是握紧她的手。他不想让她面对这一幕,这个人。

赫连靖琪已然察觉到了空气中异样,并毫不犹豫地转过了头。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容甫一入眼,赫连靖琪的脸倏然变白。

此生从未想过再见的这个人。居然这般轻易地再见了!

赫连靖琪呼吸絮乱,心跳一阵急过一阵,仿佛随时会从心口处跳跃而出一般。她掐着自己的手心,任那锐锐的痛一直蔓延。董大哥饱含怒意的声音地响起,可听在她耳中却如浮在天际边的遥远轻浅:“楚天磊,你想要怎么样?”

她的神情疏离淡漠,连瞧他一眼都不屑。楚天磊一步步地踱近两人,整个人优雅散漫,恍若一头正在巡视领地的豹子。最后,他黑深摄人的目光落在两人那十指相扣的双手间,忽地冷戾一笑:“董慕勋,我要怎么样。你接下来就会知道答案。”

“来人,把他们给我带回去。”说罢,他转身离去,没有再多看两人一眼。

四个士兵听命上来,粗鲁地将两人扯开。赫连靖琪冷喝道:“别碰我。”她出身尊贵,虽然平时待人接物都温柔有礼,无一丝世家的傲气,但身为北地督军府邸的大小姐,自有一种高贵不可侵的气势。此时曼声怒喝,那拉她的两个士兵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一时竟也不敢乱动。

楚天磊本已经跨步离去。然,她的声音传入耳中便心头条件反射般地微微抽动。他不由地停驻了脚步,皱着眉头,吩咐道:“先将董先生请回去。”士兵们应了声“是”,动手将董慕勋架走。董慕勋挣扎不过,朝楚天磊怒喝道:“楚天磊。你有什么事就冲我来!你放了靖琪。”

楚天磊怔了怔后,复而大笑了起来:“董慕勋,我为什么要冲你来。你从来就不是我的对手。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亦是。”

“楚天磊,从法律上来说,你这是非法绑架……”

闻言,楚天磊哼笑:“对,我就是非法绑你了。你能拿我如何?!董大律师。”说罢,他摆了摆手,“将他押回去!”

“董大哥……”赫连靖琪想要冲了上去拉住董慕勋,却被士兵们生生拦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戎装士兵毫不留情地将董慕勋架走。

楚天磊慢步踱近了她,一点点地俯下身,在她耳畔凉凉地道:“怎么?心疼?不舍得?”

与他冰冷无情的口吻截然相反的湿热气息喷在耳畔,赫连靖琪仿佛被毒蝎子蛰到似的,整个人骤然往后,连退了数步方稳住了自己:“请你放了董大哥。”

“我为什么要放了他?”他似听到一件极好笑之事。

“楚天磊,你别欺人太甚!你这是公然的绑架!我大哥若是知道了,他不会放过你的……”

“我就是欺人太甚,我就是绑架。你又能如何?这里又不是北地。你说……你又能拿我如何?”他饶有兴味地瞧着她,仿佛是只猫瞧着自己爪下的老鼠,看她挣扎翻滚,却怎么也无法逃出他的爪子。

“你!”靖琪气愤难当,她扬手便朝他脸上甩去,只听“啪”的一声清脆声响传来,楚天磊竟然不躲不闪,任她在脸上打了一掌。

空气似一下子静到了极处。楚天磊脸上瞬间僵凝住了所有表情,他慢慢地抬手抚着她方才所打之处,目光一瞬不瞬地直盯着她:“好!很好!实在太好了!赫连靖琪,你就等着。你赏给我一个巴掌,我就还你心爱的董大哥一百个巴掌!”说完,他决然而然地转身离去。

偌大的甲板上,只余了赫连靖琪一个人僵愣在原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个副官上前来,并脚朝她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道:“赫连小姐,这边请。”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焉能不低头。

码头上停泊着数辆黑色的车子,四下里也有上膛的士兵在放哨。有人从其中一辆车子的车窗里探出了头,朝她喊叫道:“小姐……小姐……”竟是菊兰。想不到楚天磊连她侍女菊兰也不放过,也一并绑了来。

那副官帮她拉开了最中间一辆车的车门:“赫连小姐,请!”车子里只有司机,楚天磊不在,也没有看见董慕勋。

赫连靖琪转头询问道:“董先生呢?”那副官公式化地道:“回赫连小姐,属下只是奉命行事,其余一概不知。”

这些副官侍从都是楚天磊的心腹,再问也问不出什么。赫连靖琪也索性就不浪费口舌了。

车子开了足足大半日,方在一座西式的洋房前停了下来。楚天磊已经在厅里等候了,端着一杯红酒,靠在西式的长沙发上,一片庸懒舒适心情甚好的模样。他见了他们进来,搁下了手中酒杯:“事情都办妥了吗?”

那副官恭敬地回道:“回参谋长,一切都已经办妥了。轮船已经起锚出港了。”

“办得好。”

赫连靖琪慢了数拍才反应了过来,船这么一起锚,必定会直接开往美利坚了。那么就算大哥要知晓她与慕勋被绑架的事情,最快也要在数月之后了。她恨恨地咬牙:“楚天磊,想不到几年不见,你越来越卑鄙了。”

今日之事,进展顺利地出乎楚天磊的意料。他闲闲地把玩着酒杯,长眸微睐:“我是卑鄙无耻,我从不否认。我只知道,这个世界上我想要的,我就竭尽全力去得到。比如你,赫连靖琪。”

眼前这个人,真的曾与她亲密相拥过吗?这一刻,赫连靖琪觉得恍惚陌生。

赫连靖琪怔了半晌,正色道:“楚天磊,我劝你还是放我和董大哥走吧。倘若我大哥知道你将我绑到这里的话,到时候这件事情闹大的话,你是无法善了的。”

楚天磊失声而笑,他姿势优雅摇晃着酒杯,凑近闻了闻,享受法国葡萄酒浓郁的醇香,这才缓缓道:“就算事情闹大,我也不怕。我想建议你还是先考虑一下这半年你和你董大哥的处境吧?”

提起董慕勋,赫连靖琪心里一紧,忙问道:“你把董大哥关在哪里了?我要见他。”楚天磊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而后拿起酒瓶再度给自己倒酒:“自然是牢里。难不成你认为我这么辛苦地请你们来,是为了让你们比翼双飞恩爱享福吗?”

“那你把我跟他关在一起。”赫连靖琪直直地望着他,一字一字地道,“我就算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这句话一出口,空气便是被冻住了一般,再不流动。楚天磊的姿势好似未曾变动分毫。酒瓶里的红色液体缓缓地沿着杯壁无声无息地注入酒杯……可下一瞬,只听“哐当”几声,原本在他面前的酒瓶和酒杯已经被他扫到了地上,应声成了碎片,那纯白如雪的波丝长毛地毯上一片酒污斑斑。

楚天磊猛得起身走向她,毫无怜惜地捏住了她的肩膀,修长地手指在她白嫩脸上重重刮过。他的手上有握抢的茧子,粗粝却又温热。赫连靖琪有片刻的失神,以往这茧子没有这么扎人……以往,他待她也没这么粗鲁蛮横……

楚天磊锐利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语气冷的犹如一条绷紧了的弦,随时可断:“赫连靖琪,你把方才的话重复再说一次。”他的气息杂着酒意忽急忽缓地喷薄在她脸上,赫连靖琪抿着嘴别过了头去,神情倔强:“我就算死也要和董大哥死在一起。”

下一秒,赫连靖琪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楚天磊戾气逼人地将她扔到沙发上,整个身子压了上来。赫连靖琪忽然生出了一种惶恐,拼命地挣扎了起来。

他俯在上头冷酷微笑,手抚上了她的起伏之处。旗袍的料子虽然柔软伏帖,但却怎么也比不上他记忆深处的柔腻滑软。他用力一扯,只听“哧拉”几声,整个衣襟已经被他扯了下来,露出一大片莹润雪白。赫连靖琪用力往他身上踹,却仿佛踢在石上般,他连躲避也懒,毫不怜惜压了下去,一下子禁锢了她的双腿。

赫连靖琪喘着气,别开脸,用手拍他,抓他,试图躲开他的碰触:“你……你放开我……”

“怎么?莫非要给你董大哥守身不成?”楚天磊磨着牙,从后牙槽蹦出了这几个字,而后他俯了下来,呼吸又浓又重,湿湿热热的气息在她雪白上徘徊。他冷酷地道:“你身上哪一处,我没有碰过!”

那一段已经遗失的过往像似被撕开了封印,瞬间回笼到大脑之中。赫连靖琪睁大了眼睛,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凝聚在屋顶上的水晶吊灯,拒绝去回想。

“楚天磊,你若再碰我一下,我就去死。”

楚天磊所有的动作都一瞬间停顿了下来,但只片刻而已,猛得又覆了上来,动作不再轻柔,仿佛故意弄痛她似的。

赫连靖琪只觉仿佛一条搁浅的鱼,再怎么挣扎,也无法离开那沙滩,回到水里。男人与女人之间,终究是无法用力气来衡量的。终于,连最后一点力气也用光了。她闭着眼睛,死死的咬着嘴唇,任他侵入摆弄……

时正中午,房内的壁炉却早已经生了火,将屋内熏的暖如暮春。菊兰只着了一件夹棉对襟袄子,亦觉得的有薄汗渗出。

赫连靖琪拥着被子靠在床畔,脸白的毫无一丁半点的血色。菊兰端着碗,举着小勺,再三劝道道:“小姐,你多少吃几口。”

赫连靖琪闭了眼,睫毛轻颤:“菊兰,我不饿。”菊兰放低了声音劝道:“小姐,身子是你自己的。你都不爱惜自个儿怎么成。来,你喝点燕窝粥吧。”

赫连靖琪只恹恹地道:“我不饿,你先搁着,我等回再吃。”菊兰瞧着她的样子,片刻才道:“小姐,我知道你心里头伤心的紧。可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法子……这日子总得过下去,好歹……好歹姑……”

赫连靖琪倏然睁眼,脸上越发白了几分,喝道:“不要再说了!你下去。”

菊兰打小服侍靖琪,从未见过小姐用这种般严厉的语气与她说话。她张了张嘴,但最后到底是没有再说下去。

楚天磊一进屋,便瞧见张嫂从楼梯下来,弯腰跟他行礼。他用手示意她走近些。托盘上头的四菜一汤,是他临走时特地吩咐按北地口味做的,竟然连一点动过的痕迹也没有。

楚天磊怒气瞬间涌上来了。这都已经一天多没有吃东西了。她当真为了董慕勋,宁愿饿死,也不吃他府里的一菜一饭。他沉着脸吩咐张嫂道:“让厨子熬一份清粥,再弄几样精致点的小菜。弄好后,马上给我送上来。”

张嫂惴惴不安地应了声:“是”,而后步履匆匆地退了出去。

赫连靖琪隐隐听见门口的菊兰说了句:“小姐在休息……”转瞬,便有人用力地推开了门。

屋内窗帘拉开着,冷风哧哧地从打开的窗户里吹进来,室内的壁炉宛如未燃,一片冰冷。她正在坐在窗口的沙发上,斜侧着身子,似在远眺沉思。薄薄的杏黄软缎夹棉旗袍上只披了一条银灰色的羊绒披肩,这么看过去,只觉得整个人便似一朵雏菊,纤细娇小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

此时虽已经是开了春,这里也不若北地寒冷,但风依旧带着簌簌寒气。以她单薄的身体,随时可能会着凉生病的。

她大约就是在折磨她自己。楚天磊“啪”的一声关上了窗子。赫连靖琪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依旧怔怔看着窗外。其实这是他们家夏日的度假别墅,方圆几里都只是树木而已,一户人家也没有。她除了外头浓翠浅碧的树林和偶尔飞过的小鸟之外,怕是什么也看不到的。但张嫂说她已经这么坐了一天了。

楚天磊又气又恼又怜又恨,心头真正是百般滋味。他取了件开司米毛衣扔过去:“给我穿上!”赫连靖琪好似根本没有听见,也仿佛这里根本就没有他这个人,连姿势也未牵动分毫。

楚天磊本就余怒未消,见她如此漠然神色,越发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她从沙发上扯了起来,道:“你不穿是不是?那索性都不要穿了。”边说便探手去扯她的衣服。

赫连靖琪似这才回了神,慌忙躲避他的碰触,苍白的脸上现出一抹红晕,仿佛是涂了上好的舶来胭脂,在他眼里,唯觉娇媚如花。赫连靖琪往后退,但沙发挡住了她所有去路。赫连靖琪只好撇过头,冷声道:“楚天磊,你放开我!”

她两弯眉毛蹙起,嘴角微沉,薄怒下有种别样的俏丽。楚天磊倒笑了,剑眉轻挑:“那你到底是穿还是不穿?”赫连靖琪沉默片刻,这才极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衣服穿上。

见她乖巧听话,楚天磊的心情便立刻转阴为晴了。他换上了家居的毛衫,坐在离她极近的沙发旁边看报纸,不时地抬头望她一眼。

不多时,菊兰和张妈敲门而进,轻手轻脚地将粥,几个小菜和两副碗筷放了下来。又见楚天磊和赫连靖琪两人的神色有异,也知道不便侍候,便告退出去。

楚天磊动手盛了小小的一碗,因刚出锅,温度还是极烫的。他用嘴吹了好一会,又尝了一口,觉着温度刚刚好,这才道:“过来喝粥。”。

赫连靖琪依旧眼神茫然地凝望着窗外,整个人似足了一具没有魂魄的躯壳。楚天磊将她拉了过来,指着沙发:“给我坐下。”这次她倒极温顺,眉目低垂,依言坐了下来。楚天磊不觉放轻了声音:“先将就着吃一点。这里有一个北地的厨子,做的北地菜十分地道。你想吃什么菜,他都能做。”

赫连靖琪不言不语不动。楚天磊端起了碗,取过小勺舀了一小点粥,送到她唇畔,声音温和:“来……”

她仿佛是尊雕塑,既不抬头也不张嘴。一秒,两秒,三秒……他也不嫌累这个姿势累人,一直维持着这个动作:“来,吃一口……”这般僵持了也不知多久,她却连嘴唇也未动过分毫。

楚天磊终于是没绷住,抬手便狠狠地将碗砸在了地板上。“砰”一个闷声,碗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那碗粥溅成了一滩,仿佛被污浊了的雪,灰蒙蒙的一团狼藉。

楚天磊倾身捏着她的下巴,逼她看着他,冷笑道:“你不想吃,可以!但我告诉你,你一顿不吃,你的董大哥也休想能填饱肚子。你现在三顿不吃,他也照样没东西吃。你们要恩爱,我就给你们恩爱!还有菊兰,你若是再不吃,看我怎么收拾她!”

赫连靖琪空空洞洞的眼这才有了焦距,一点点地抬起眼帘。但她仅仅只是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眼神里头毫无半分情绪起伏。这陌生如许的眼神,仿佛锐利的刀片,割得楚天磊心头血肉模糊。

赫连靖琪知道他不是在诓她。他的眼神冰冷如利剑,充满了戾气。她挣扎着,用力挣脱了他的手,而后拿起了面前的勺子,就着大碗慢慢地吃了一口,努力咽了下去。很快,马上就吃了第二口,第三口,嘴巴里塞得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了。她拼命地咽,拼命地吃,就像有人在跟她抢似的……很快,将面前的一大碗粥,吃了个干净。

但才不过数秒的时间,她捂着嘴,冲进了洗漱间。楚天磊站在门外,只听洗漱间传来了“呃呃”的呕吐声。他推了门进去,只见她坐在地上,对着马桶不住地在呕吐。此情此景,他曾经经历过。楚天磊心中某处仿佛被触动了,柔软得一塌糊涂。他默默地走了前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平顺呼吸。

赫连靖琪到最后似乎连胆汁都吐光了,在地上坐了许久,才有力气慢慢地站了起来。楚天磊什么时候进来她也没有察觉,只知道他搂着她的腰,似想抱她。赫连靖琪疲倦万分地推开了他的手。她以为推不开的,可是这次居然很容易,他没有坚持,任她推开。他站在原地,望着她扶着墙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过了很久,楚天磊才从里头出来,低声道:“我已经放好洗澡水了。你去洗一下。我让菊兰进来服侍你。”她也不再反驳反抗,机械似地转身进了洗漱间,将门反锁。

花洒淅淅沥沥,如密密麻麻的雨点,一滴一滴地打在身上。赫连靖琪靠着湿滑的浴缸壁,无力地滑坐了下来。浴缸里的热水这样地暖。可她却觉得那样地冷。仿佛此生此世再无任何阳光可以照进她的生命了。

楚天磊在沙发上坐立不安,不停地看挂钟的时间,这都快一个小时了,怎么还没有出来。他试着推门,可门从里面被反锁住了,他推几下,纹丝不动。

她的话似响在耳边:“你若再碰我一下,我就去死。”楚天磊骤然恐慌了起来,他拼命似地拍打着门:“靖琪,开门……靖琪……”

里头毫无任何反应。楚天磊心头大乱,抬脚猛力一踹,门应声而开。他大步跨了进去,只见她正侧躺在浴缸里,因被声响惊醒,星眼朦胧地望着他,似乎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何事情。

楚天磊悬着喉咙口处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他用浴袍裹着抱起了她:“要睡到床上睡去。别着凉感冒。”

大约疲倦的缘故,她迷糊地卷缩着,任他抱着放到了床上。空气暖熏,缩在被子里,柔软伏帖。不知不觉,又开始朦胧了起来。

楚天磊取过了毛巾,十指成梳,缓缓滑过她湿润的头发,轻柔地替她擦干。

雪白如玉的小脸,长而浓密的睫毛,像足了两片精致的小扇子。楚天磊不由地想起夏日里头母亲用的苏式檀香小扇,一摆一动间,便有幽香如云雾般地袭来。

他温柔地摩挲着她腻滑的肌肤,或许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是柔顺的,不会惹他生气。赫连靖琪无意识地“嘤咛”了一声,蹭了蹭他的手。这么一个呻吟这么一个动作,楚天磊便觉得莫名其妙一阵燥热,伸手将皮鞋脱了,解了衣物,也钻了进去。

他一直在骚扰她,让她睡个觉也不安稳。赫连靖琪似睡非睡地翻了个身,想躲开。他却不依不饶,从她光洁的脖子上慢慢地滑了下去。一片的香气馥郁,他整个人覆了上去,贪念那销魂荡怀之处。她整个人微微一颤,似醒未醒,却已经“啊”一声呻吟了出来。他却越发觉得畅快,动作越发重了些,仿佛要把她吞入他腹中。

赫连靖琪到底是被他弄醒了,挣扎着要推开他:“不要……放开我……”楚天磊低低地笑了出来,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小巧的耳边:“不要这样,还是不要那样?”

她恨恨地转过头,躲避他地碰触。楚天磊却不让她逃开,低头封住了那小小的如花的樱唇。她呜呜的抗议,他的手越滑越下面,一直到了隐秘之处。她闭了着眼睛,慌乱不堪,死命地挣扎:“你放开我……不要……不要啊……”

“不行了……不要……真的不行了……”她将脸埋在枕头里,呜咽求饶。他却不肯放过她,身体放肆地展开一波凶猛的攻击。她不停颤抖,缩成小小一团,哽咽着,终是叫出了他的名字:“楚天磊,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我?”

楚天磊俯在她耳边,恼怒低吼:“放过你!你先赔我一个孩子!”赫连靖琪猛得剧烈颤抖,整个人陷入了昏迷。

三年前北地的赫连督军府邸。

她无意中发现他在大哥书房内找东西……不久后,大哥在安阳被人埋伏,深中数枪,被急送了进了医院……李家钟等侍从在手术室外陪她守候时,愁眉深锁:“大少此次行程如此之隐秘,只在想不透南部的人是如何得知的。”大哥的行踪向来谨慎,特别是近来与南部形势紧张。行踪安排,一向只有府邸的心腹之人才略知晓一二。

某日深夜,她醒来,发现他不在身畔。她隐隐觉得异样,便出了卧室。夜深人寂,书房内人声隐约,他似乎在跟人通电话,声音极轻。她凑着门板才断断续续地听到一段话:“初六,赫连靖风会途经木阳桥……三面环山一面水,只有一座桥,是伏击的最好地段……”

赫连靖琪浑身冰冷地杵在了原地。他拉开门……在看到她的那以每秒,他惊愕又闪躲的神情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她泪流满面地抬头质问他:“为什么?”他只看着她,目光复杂。可一字一句却极清楚地传到她耳中:“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就不瞒你了。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报仇。”

她不懂,她不了解。她与他,何仇之有?

他冷冷讲出了一切:“我父亲便是南方段宗康。我是他第三子。你以为我父亲是怎么死的?若不是当年你父亲赫连啸派了杀手暗杀我父亲,我父亲绝不会落得半身不遂。也不会这么早就郁郁而终!我以楚天磊的名义到北地念书,也是我父亲安排的。为得便是收集北地的情报……”

她捂着耳朵,拼命摇头,再也不想听下去了:“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怪不得大哥接二连三地遇袭,原来所有的事情都是他策划安排的。大哥再防,也不会想到自己妹婿竟是他的死对头。

从头到尾,原来她只是他复仇的一个工具。这个认知让她无法支撑自己。她扶着墙才不至于滑坐在地上。她摸着肚子,满嘴的苦涩:“那我和孩子呢?对你来说,什么也不是吗?”

她在这头。而他在那头。其实不过数步的距离,却仿佛隔了天涯海角。他的脸隐在黑暗中,她看不清到底是何表情。但从头到尾,他没有说任何的字,也没有任何的表示。

她几乎以为她会这么哭着晕过去,但是她没有,竟然连哭泣声也没有发出来。她只是指着门道:“你给我滚!马上滚!如果你再敢出现在我面前的话,我定当把你交给我大哥。”

泪不停地流,不停地流,几乎可以流成河了。终于某一天,孩子在她的流泪中离去了……一床褥的血,鲜红淋淋,触目惊心……

赫连靖琪冷汗淋漓从梦中惊醒:“不!”

又梦到了这些往事。她颤抖地抱着被子,环顾四周。整间屋子都是暗暗的,只亮着屋角的落地台灯,朦胧地流淌着一滩晕黄的光影。楚天磊不在。这样也好,此刻的光景,她半点也不想面对他。

可不过数秒,门被急急地打开了,他慌张失措地出现在了面前:“靖琪,你怎么了?”他不过才在隔壁书房里接一个电话,就听见她的大叫声,他扔了电话便冲过来。

在这一瞬间,赫连靖琪竟有种他很是关心她的错觉。可是她知道那仅仅是她的错觉而已。

赫连靖琪厌恶地侧过身子,一如既往地把背影留给了他。

楚天磊探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额间发角俱是一团湿腻。他转身进了换洗室。很快便出来,手上拿着热毛巾。他坐到了床沿,细心地替她擦着额头上的汗:“饿了没有,我让厨房炖了燕窝,一直用小炉子热着。”

赫连靖琪无声沉默,任他慢慢地擦拭,极难得地婉柔温顺姿态。他抬手轻拂着她额边的碎发,瞧见她眼皮似有些红肿,他捏紧了手里的毛巾,好一会儿,才开口:“就算是恨我讨厌我,也不必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半晌,赫连靖琪方轻声道:“你让我见董大哥一面。”

她的话一出口,楚天磊脸上便顿住了。他站了起来,将毛巾往梳妆台处“啪”的一扔。

空气便骤然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他的声音在屋内冷涩地响了起来:“明天我让人送你去看他。这样你满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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