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一班飞机是在凌晨四点半,洛光阳买好了机票,刘艳收拾好东西,两口子便来到了女儿房间。
刘艳轻轻抚摸着女儿的额头,忍不住红了眼眶。
“洛洛好几次告诉我站不起来了,我竟然一直没当回事,要不是今天看见她跑步的姿势,我还不知道洛洛生病了,呜呜呜……我不配当个妈妈,我对不起洛洛……”
洛光阳安慰道:“还没确诊呢,别瞎想啊!基因病的比例那可是万分之一,不会这么倒霉的啊!这县城里的医生一辈子都遇不上一个基因病患者,说不准他就是胡诌的,读了两本医术,对上症状了就是基因病?要是基因有问题,洛洛怎么可能这两年都没事?听说基因病一般都是智力低下,你看咱家洛洛,多聪明啊?”
听到洛光阳这么一说,刘艳心里又好受了些。
“走吧,我们出去说!”
洛光阳担心吵醒洛洛,拉着刘艳出了孩子房间,回了他们自己的卧室。
刘艳道:“洛洛总是摔跤,她说自己的腿有时候像面条,就算不是基因病,会是什么引起的呢?”
“这种症状的病多着呢,缺锌缺钙什么的都有可能,严重一点的病有脑瘫,还有心理疾病也有可能的,这个时候我们要冷静,你要知道,我们越是冷静,孩子越有安全感,你说是吧!别再到时候身体没什么毛病,再给孩子吓坏了。”
刘艳点头:“嗯,我知道了。”
“放心吧,有老公呢!洛洛不会有事的啊!”
“嗯。”
……
凌晨三点,刘艳和洛光阳带着女儿去了机场。
一路上洛洛哭哭唧唧的磨,可能是没睡醒,刘艳抱着她细声哄着,骗她说坐飞机去北京爬长城。
到了机场,洛洛也精神了,不哭不闹,还在大厅里玩了起来。
刘艳和洛光阳静静观察着洛洛,她每一次迈步都晃晃悠悠的,像是刚刚学会蹒跚走路的婴儿,就连胳膊也有些僵硬。
洛光阳也突然意识到,近半年洛洛好像没有长高,还瘦了。
刘艳看着闺女无忧无虑的模样,眼泪不禁又溢满了眼眶。
“哇!哇哇……”
“哎呦,对不起,对不起!小朋友,阿姨也没有碰到你呀!”
就在这时,洛小洛突然跌坐在地上,正好坐在一个年轻女子脚边。
女子见洛洛哭了,急忙伸手抱起她,神情不安的看着跑过来的刘艳和洛光阳。
“我,我真没碰到她!她是自己摔倒的!”
刘艳没顾上女子的话,一把抢过洛洛让她站着,可她的腿,就像是断了线的布偶一样,怎么也站不起来。
“洛洛,你站着啊,别哭,站着!”
洛洛抱着刘艳的脖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妈妈,腿又不听话了,哇哇哇,洛洛的腿不听话……”
一旁的女子见此,急忙说道:“机场有监控,你们别想讹我钱,我告诉你们,我有朋友在机场工作,我可是新闻工作者,小心我曝光你们!”
洛光阳见刘艳逼迫孩子站起来,急忙将孩子抱了起来:“艳儿,别着急,别吓着洛洛。洛洛乖,不哭啊,等我们到了北京,先去看看这双不听话的腿,让医生来教训它好不好?”
洛洛哽咽着:“不打针,对不对?”
洛光阳点头:“对,不打针!”
“爸爸不许骗人,妈妈她骗了我,她的鼻子会变长。”
“对,妈妈的鼻子会变长。”洛光阳说着,看向一旁那女子,说道:“不好意思啊,我知道你没撞到孩子,是我家孩子自己摔倒的,跟你没有关系,你走吧,不好意思啊!”
那女子点点头,松口气急忙快步离开了。
安抚了洛洛,登机的时间到了,在飞机上洛洛又睡了一觉,而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身体不停哆嗦着打着激灵。
刘艳越来越心急,恨不得马上就到医院。
到北京已经是九点多了,虽然在网上查了医院的地址,可一走出机场,刘艳和洛光阳还是不知往那边走,北京太大了,一百个四平都比不上一个北京。
一路打听到了医院,坐错了两次地铁,到医院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本还庆幸在医生下班之前赶到了,想着今天就能看上病,可一进医院里才发现,医院的走廊过道坐满了人,地上铺着纸壳,被褥,旁边放着矿泉水,方便面,还有快餐盒。
医院里吵吵闹闹的,到处都是孩子的哭声。
洛光阳抱着洛洛,刘艳拎着行李,两人艰难的走到挂号处。
“麻烦帮我挂一张古教授的号。”洛光阳一边说着,一边将洛洛放在了窗口台上,就要往出掏钱。
“古教授的号今天没有了,那些都是等着挂古教授号的,排队去吧!”
刘艳看着长长的队伍有些来气,这已经到了北京,到了医院,竟然还看不上病,她心急的要命:“这还没到下班时间呢,怎么就不给看病了?孩子的病能拖吗?”
“古教授都已经八十高寿了,每天看二十个病人已经是极限了,你要是着急可以挂其他专家号!”
洛光阳道:“艳儿,好好说话,别急,咱们排队!这样,反正今天是排不上了,我们先去找个地方住下,然后吃些东西,你看我们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洛洛都饿了!”
刘艳焦躁却也无奈,点头道:“走吧,走吧!”
洛小洛看着妈妈不开心,小心翼翼的开口:“妈妈不生气,洛洛听话,洛洛给妈妈唱歌听,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刘艳瞬间崩不住眼泪决堤般往出涌,她满脸泪水的露出难看的笑容:“洛洛乖,妈妈不生气,洛洛想吃什么?爸爸妈妈带你去吃好吃的!”
“汉堡包。”
刘艳点头:“好,那我们先去吃一碗馄饨,吃完馄饨后妈妈给你买汉堡包好不好?”
“好。”
吃过饭,他们在医院附近找了一家旅馆住下,狭小的房间比老家的三星级酒店还贵,没有窗户,房间与房间就用一张薄薄的木板隔着,卫生环境更是不堪。
洛光阳在农村长大,对于住的地方不挑,刘艳则有些不习惯,发霉的边角,难闻的气味,让刘艳心情更加焦躁。可她明白,医院附近能找到一个住的地方已经很不容易了,如今也不是矫情的时候。
安排好住的地方,洛光阳便提出要去医院排队,让她们娘俩先休息,等排到了给她们打电话,可洛洛拉着爸爸的手,怎么都不让他走。
刘艳藏不住心事,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洛洛见妈妈心情不好,不想跟她单独在一起。
刘艳在旅馆也待不习惯,便决定她去医院排队,让洛光阳留下来陪洛洛。拿了一件厚衣裳,带了一块厚纸壳就回了医院。
医院大厅暗了下来,医生护士陆陆续续都下班了,只有从四面八方的病人和家属依旧等待着。
刘艳拿着纸壳顺着人群往里走,想找个大点的地方坐下来。
这时,一个中年女子突然伸手拦住了她。
“站住!”
女子面色疲惫,眉头微蹙,她穿着一件鹅黄色背心,齐肩卷发,鬓角别着一个珍珠发夹。虽然面色憔悴,却也能一眼看出这是一个精致的富婆。
刘艳看了看她,问道:“怎么了?”
“别往前走了,你坐哪我管不着,就是不能坐我前边,大家都规规矩矩的排队,怎么,你想插队?”
女子声音一出,旁边的人立马附和起来,纷纷朝着刘艳投来厌恶的目光。
“站在我前面也不行,我都排了两天了。”
“排在谁前面也不行啊,去队尾排着吧,来医院都是着急看病的,都像你一样插队,那不乱套了嘛!”
“是啊,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没规矩……”
刘艳急忙拍手解释:“大家别误会,我没想插队,我就是想看看前面有多少人,要几天能排上。”
见刘艳说没有要插队的意思,众人也不再说叨,低头忙着自己的事情。
刘艳来到队尾,将纸壳放在地上,跟那些人一样排起了队伍。
她前面坐着一个男的,看模样也就二十多岁,黝黑黝黑的,穿着一身军绿色劳动服,旁边放着一个针织袋子,里面装着满满的大馒头。
那男的见刘艳看他,有些尴尬,朝着她点了点头,把身子转了过去。
刘艳问道:“你家孩子病了?”
男的点头。
刘艳又问:“确诊了吗?”
男的点头。
“什么病?”
男的转过身来,说道:“俺就知道是罕见病,具体的俺也说不上来。”
“什么时候发现的啊?你们是怎么发现的?”刘艳现在很想知道关于这个病的信息,哪怕一点点也行。
男子或许也是憋闷太久,瞬间打开了话匣子:“出生三个多月就发现不对劲了,她听不着俺叫她,眼珠子总是看着一个地方,七个月了也不会翻身,后来去医院检查,开始说是脑瘫,智障,后来确诊是罕见病。俺本来以为她活不长也没给她治,现在都五岁了,还活着,听说古教授不是能治这病嘛,俺这两年工地打工赚了点钱,就带她过来看看,俺也不指望她能全好,只要能自理就成,她妈三年前就走了,俺还得上工地干活,俺爹俺娘岁数大,也照顾不了她几年了,要是老两口没了,她可咋办?”
“哦。”刘艳点点头,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同时心中暗自道:不是和洛洛一个症状,那就好。
男子没听见刘艳嘀咕什么,也问道:“你家也是孩子病了吧?姑娘吧?医院里看这病的都是姑娘。”
刘艳回道:“嗯,是女儿病了,不过还没确诊,就是突然走路不稳,经常摔跤,所以就过来检查一下。”
“哎呦,摔跤啊!那可比我姑娘严重多了,你看看那小姑娘,坐轮椅的那个,开始也是摔跤,后来胳膊腿不好使,现在连话都不会说了,听说才确诊不到半年就这样了,估计再过半年就成植物人了,唉,真是可怜啊,姑娘长的多好!唉!”
刘艳听着,脑袋嗡地一响。
看着轮椅上那个漂亮的女孩,身体僵硬,流着哈喇子,不停啃咬着手背的模样,她顿时心如死灰。
洛洛以后,不会也变成那个样子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洛洛的一生不就完了吗?
刘艳将头埋在膝盖上,忍不住哭了起来。
男子无奈叹口气,将头转了回去。
刘艳的哭声越来越大,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上前安慰,不是他们冷漠,而是感同身受,他们知道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