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大小

小字标准大字

背景色

白天夜间护眼


6

朱海宝陪刘峰他们玩的第一站是向阳的老街。

这条老街已有近千年的历史了,相传三国时吴魏曾在此对峙。走进老街,两里多长的街道全部为麻石铺就,上面印着很深很光滑的车辙凹痕,两边店铺房舍皆青砖灰瓦,飞檐翘角,灰暗发黑的木楼花窗和模糊不清的招牌,足以印证它的古朴与苍老。

街两边店铺林立,分为书画区、民俗展示区、工艺品区等,这几年为了发展旅游经济,向阳大打老街牌,老街的人气很旺。虽然天气很热,老街上的游人却不少,时不时还能见到几个老外。

刘峰和钱亮是北方人,还没见过这样的老街,一路上啧啧称叹。朱海宝得知刘峰是陕北延安人,钱亮是西安人,便吹嘘向阳的天空是如何澄澈、空气如何新鲜,一些地方牺牲环境发展经济,等到若干年回头再看时,发现再花多少钱也买不来昔日的青山绿水。

刘峰点头表示同感,说:“科技在飞速的发展,我们享受现代文明的同时,一些古老的值得记忆的东西正飞速地离我们而去,渐渐和这老街一样成为历史。”说完他在一处铺面前驻足不前,这是一家铁匠铺,只见老铁匠扯着风箱,将烧红的烙铁放在铁砧上,两个徒弟劈里叭拉地敲打起来,红色的铁屑飞溅开来,刘峰总担心那些铁屑会很烫,可他们却满不在乎,在一阵锤打之后,老铁匠将烙铁放进盛水的木桶中,随着“哧”的一声并夹杂着一股青烟冒出,一件农具制成了。

钱亮指着隔壁一家篾匠铺说:“你们看,那工匠的手多巧,他们也是民间的工艺大师。”大家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编篾匠两只青筋突出的手在篾框中似穿针引线一样,精巧的篾箩很快就呈现在他们面前。

朱海宝见他们对这些很感兴趣,说:“原来这老街上像这种铺面很多,现在只剩下一两家了,就这一两家要不是政府扶持也早就关门了,现在农耕文明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一行人边走边聊,很快来到街头的向阳河。河两边绿树掩映,河中波光潋滟,几只游船在水面穿梭来往。

朱海宝招呼大家来到河边的一处茶楼,说:“这大热的天,咱们在这休息一会,喝点茶吃点向阳的点心。”

他们在楼上挑了个僻静的小包间坐下,一个穿镶花边旗袍扎着兰花辫子的女孩上来给大家沏上茶,这女孩长得十分水灵,瓜子脸、大大的眼睛、小巧而挺的鼻子,皮肤特别白皙,给人清秀婉约柔美的感觉。

朱海宝见她给每个人都倒上茶,对她说:“来,唱段小曲,就唱咱们向阳的地方歌,历史很悠久,现在正申报国家非物质遗产。”

刘峰说:“我们陕北是民歌之乡,没想到向阳这地方民歌也这么发达,今天来倒是要洗耳恭听。”

程一鸣介绍说:“我们这里一到晚上,歌声不断,船上岸上互动,很是热闹。”

这时,那姑娘问道:“我不知道各位客人喜欢听哪个?”

朱海宝不耐烦地说:“就唱你最拿手的。”

小姑娘点点头,唱起了《送郎》:“送郎送到五里墩,再送五里当一程。本待送郎三十里,鞋弓袜小窘难行,断肠人送断肠人。”

朱海宝觉得调子太悲凄,心中隐约不快。这时他看到河中的荷叶绿意盎然,几只小荷才露尖尖角,想起有一首著名的《荷花调》,节奏欢快、情意缠绵,待小姑娘唱完,说:“《荷花调》会唱么?来一首《荷花调》吧。”

小姑娘点了点头,唱了起来:“荷花爱藕藕爱莲,花儿香来藕儿甜,荷花爱藕丝缕缕,藕爱荷花朵朵鲜,人意相投共枕眠。”

刘峰叫了声“好”,说:“歌词朴实,文字洁净,而且曲调优美,韵律和谐,加上小姑娘嗓音圆润、甜美柔婉,委实动听。”

朱海宝说:“刘记者,一听就是行家里手,你家乡陕北我去过,那里满山满坡信天游。信天游,不断头,断了头,穷人无法解忧愁。你看放牛娃阿宝多火啊,都上中央电视台了,还在星光大道得了年度总冠军。你是陕北人,给大家来一个,让我们开开眼界。”

刘峰说:“献丑了,唱个《三到你家》吧。第一次到你家,你呀你不在,你妈妈打了我一呀么一锅盖。第二次到你家,你呀你不在,你爸爸打了我两呀么两烟袋。第三次到你家,你呀你不在,你家的大黄狗把我咬出来。”

大家鼓起掌来,齐声说:“好,再来一个”。

刘峰见大家喜欢,于是说:“我给大家再唱一个《拉手手》:你要拉我的手,我要亲你的口,拉手手(呀么)亲口口,咱二人圪崂里走。摸了你的绵手手,亲了你的小口口,拉手手亲口口,圪崂里盛不够,妹妹你呀你不害羞。”

刘峰唱完,朱海宝对钱亮说:“钱记者,你也给大家露一手。”

钱亮摆手说:“我不会,真的不会。”

朱海宝说:“你看大家兴致这么高,不能让我们失望吧?”

钱亮说:“我真唱不好,这样吧,我哼两句:羊肚肚手巾哟三道道蓝,咱们见面那个容易拉话话难。我就会这两句,你们别笑话就行。”

朱海宝说:“你太谦虚了,很好,大家说是不是啊?”

大家一片叫好。

用过中餐以后,朱海宝一行来到卧龙山旅游度假区。

车行至一座寺庙前停下,朱海宝对刘峰说这是著名的檀香寺,香火很盛。并说檀香寺始建于明代,九华高僧云游至此,发现此处洞天福地,遂在此修行。后大容禅师在此建寺,为第一代主持。寺庙在文革中被毁,现有前后两殿均系新建。来到大殿,殿内空无一人,殿前挂着一幅禅联:“庙内无僧风扫地,寺中少灯月照明”。拾级而上,有一座为纪念大容和尚而建的七层八角形墓塔,塔身层层有洞,方方有洞,一洞一佛,别具特色。塔前是烟波浩荡的卧龙水库,现改名叫仙龙湖,远远望去,像镶嵌在群山中的巨大明镜。

一行人沿塔向南行20米,有一天然石洞,洞外石壁上枝蔓掩映中“佛洞”两个大字清晰可见。洞内供佛,并有泉水井1口,程一鸣说此井从不枯竭,当地人称饮此井水可祛病强身,被誉为“神水”。洞壁上有一首石刻的诗句:“石梯有尘清风扫,洞府无锁白云开。龙泉瀑布飞花雨,洁身池里浴仙人。”朱海宝说这首诗何人所写所书已不可考,故此洞又名仙佛洞,洞前水库原名浴仙湖,后因此湖位于卧龙山中,故又取名仙龙湖。刘峰取水饮尽,果然清凉甘爽、心神为之一畅。佛洞左侧有一道瀑布,瀑岩高峻陡峭,瀑呈两叠,飞瀑流泉、落花溅玉,甚是壮观。

山崖上,当家师正在悠然自得地摘茶,仿佛置身于忘我的境界,悠然独立于世外,怡然得天野之趣,功名,利禄,得失,忧患,全然与他们无关。朱海宝说:“这地方真是仙境,有人说‘自古名山僧占尽’还真是不假,好地方都被他们占去了。”目睹此情此景,刘峰想起了东晋陶渊明的《饮酒》诗:“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突然,朱海宝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秦威打来的,连忙跑到一边接听。秦威说:“你们现在在什么地方?那两个记者玩得还痛快么?”

朱海宝说:“秦书记,我们在檀香寺,这两个记者兴致很高。”

秦威“哦”了一声,说:“想办法搞到刘峰包里的一份材料,是叶志交给他的,事关重大,要见机行事。”秦威说到“事关重大”四个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朱海宝连连答应,待秦威挂断手机后,他还在仔细琢磨着秦威电话中的意思,既然老一说事关重大,此事断然小不了。那个叶志交了一份什么材料给刘峰了呢?不管怎么说,老一的指示就是命令,一定要想尽办法弄到手。这次北京之行碰了一鼻子灰,这可是向老一“立功赎罪”的机会,再也不能错过了。

朱海宝盯着刘峰看了一会,只见他身上果然背着一个小背包,那个小背包里就有秦威所说的“神秘材料”。要怎么样才能让他脱下背包,然后再由自己从中将那份“材料”不声不响地取出呢?他思索了一会,计上心来。

朱海宝引着刘峰他们下得山来,来到车边,指着烟波浩荡的仙龙湖说:“两位记者,到卧龙山游玩,不乘船游湖是一大缺憾,就像到北京不游长城一样。来,咱们乘船去游湖。”

刘峰见仙龙湖景色壮美宜人,也游兴大发,说:“悉听尊便。”

朱海宝说:“刘记者,把背包放车里吧,怪我,让你刚才驮着他爬山。”

刘峰笑笑说:“没关系,我这是习惯了,再说包里就一些采访的材料,不重。”

朱海宝说:“还是放车里安全些,等会我们坐快艇要是打湿了就划不来。”朱海宝心想只要你将背包放车里,自己就借口心脏不好不上船,到时等你们到湖心了我再慢慢翻找不迟。

哪知刘峰执意说不碍事,大有一种“人在包在”与包共存亡的英雄气概。

朱海宝见计策不成,又怕引起刘峰怀疑,便自找台阶打圆场说:“那我就不勉强了,我也是好意。走,咱们坐船游湖去。”

湖岸边刚刚驶来一只画舫,朱海宝说就坐这个,坐那种快艇心脏受不了。

一行人上了画舫,这个季节游人不是太多,整个二层甲板上都是空的。四个人坐在临窗的位置,一边观赏风景,一边说笑。

朱海宝说到仙龙湖游玩,必分三个阶段,那就是“赏湖”、“听湖”、“吃湖”。仙龙湖“春晴草色如酥,夏汛水天浩渺,秋日白鹭祥云,冬雪平冰千里”,任何时候驾一叶小舟出没烟波里,只觉得水天一色,无论是朝霞初上,还是夕阳西下,都令人赏心悦目,留连忘返,人如在画图中。记得有一副对联是这样赞美仙龙湖的:“堤边浪静,水面坡平,一片云烟笼岸北;叶醉丹枫,花疏红蓼,几番风景到江南。”只有身临其境,方知其中乐趣,这就是“赏湖”。仙龙湖有着悠久的地域文化,或高僧传播佛法、或名士结庐而居、或文人吟风弄月,这些都像散落在历史长河中的一粒粒珍珠,听来让人饶有兴味又回味无穷,这就是“听湖”。仙龙湖水产丰饶,有鲤、鲢、鲫、鳅、虾、鳝等,品种繁多,味道鲜美。到此不尝水产是最大的遗憾,最好的品尝处便是湖中的画舫上,抛下渔网,不一会儿,活蹦乱跳的鱼儿就被捞了上来,“湖水煮湖鱼”,堪称美味佳肴。这就是“吃湖”。

朱海宝说得眉飞色舞,刘峰他们听得津津有味。刘峰此刻身处画舫之上,周围湖光山色尽揽入怀,他想起清代王士祯的“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雨钩。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的诗句,那是何等高远的意境与心境啊。

正当他们游兴甚浓的时候,刘峰不知一个更危险的局已经布好了,这个局还是冲着他包里的“材料”而来,而且志在必得。

这是一桌丰盛的鱼宴。鱼头火锅、红烧鱼块、野生弯丫鱼烧豆腐、清汤鱼圆、铁板鳝丝、青椒炒干鱼、清炖老鳖汤等等,琳琅满目,不一而足。

朱海宝殷勤地劝酒,刘峰考虑明早赶早班机回北京,推托不能多喝,而且故意喝得慢,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

正在觥筹交错之际,刘峰的手机响了,他一看号码很陌生,就随手掐断了。可这个号码再一次打过来,刘峰借口接电话来到船舱外,按下接听键,只听见叶志的声音传来:“刘记者,你们回北京了吗?我那材料可递上去了?”

“是叶主任啊,我还在向阳,明天就回去,你放心,我保证把它交给合适的人。”

“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回去了呢,麻烦你一定要交给可靠的人,我一家性命全押在你身上了。”叶志神情有些紧张,言语中不乏担忧之情。

“你要相信我,既然我承诺了就一定会兑现。”刘峰信誓旦旦地说。

叶志又反复叮咛几句才挂断电话。

刘峰感觉肩上压着千锺重担,心想自己不该在向阳多呆这一天,要是早一天回去将这份材料交到中纪委,或许又能揪出官员队伍中的一个败类,到时自己可以采写点独家新闻,这个价值可比现在呆在向阳采访一些拆迁户要大得多。

刘峰回到座位上,称身体不适,再也不喝了。朱海宝没办法再劝下去,就让上主食。

这时,朱海宝的手机也响了,他一看是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号码,连忙出得船舱到甲板上接听,秦威那冷冰冰的声音传来:“说话方便吗?”

“方便,老一,那事还没有搞定。”

“我就知道你搞不定,马上带那个记者来见我。”秦威说完“叭”的一声挂断电话。

朱海宝神情有些懊丧,自己一直是秦威所器重的人,就是因为这两个记者的到来使自己在他心目的地位一天比一天降低。

他一下子变得不苟言笑了,默默地吃完主食,吩咐程一鸣买单,然后几个人上岸乘车回城。

车子驶上向阳大道后,程一鸣正要左拐开往海丰宾馆方向,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朱海宝扯开嗓子说:“错了,往右开,去县委招待所。”

刘峰一听去县委招待所,忙说:“朱部长,程科长走的方向是对的,我们要回海丰宾馆。”

朱海宝说:“我没错,老一要见你们。”

“老一是谁?”刘峰不解地问道。

“秦威秦书记。”

刘峰吃了一惊,心想秦威难道知道了什么?可叶志送材料给自己除了自己和钱亮外,再无第三个人知道?这种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难道天会说地会说?他坚信秦威找自己一定是冲着此事来的,否则凭他这样一个霸道的县委书记不是因为特别的事是不会接待他们这帮小记者的,派个宣传部长陪着已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这可是“鸿门宴”啊。

“他见我们做什么?我看还是免了吧。”

朱海宝面露难色说:“两位记者,我只负责送你们过去,至于他找你们什么事你们见面问他吧。”

刘峰心想此刻已是霸王硬上弓,容不得自己了。但转念一想,秦威又能把自己怎么样,别看朱海宝这些人畏他如鼠,那是因为他手中握有决定这些人命运的大权,自己可不归他管,没必要怕他。这个时候摸摸他的底牌也好,于是说:“也好,能见到在向阳威振八方的秦书记也好,也算不虚此行了。”

朱海宝不知刘峰语带双关,以为他们也像自己一样敬畏那个人,便笑了笑,说:“秦书记年轻有为,是南山乃至星江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你们应该见一见。”

正说话间,他们来到县委招待所秦威的寓所前,朱海宝引着刘峰和钱亮来到门前,敲开了门,然后对刘峰说:“你们谈,我就不进去了,在外面等你们。”

“欢迎两位北京来的客人,恕秦某公务缠身,未能接待,还望恕罪。”秦威笑呵呵地招呼说。

刘峰打量着他,只见他身材魁梧,满脸横肉,杀气沉沉,果然是“威风八面”。见秦威客套,他们也客套一番。

一个新来的服务员给刘峰钱亮二人泡上茶,秦威说:“你去忙吧,我叫你再过来。”

“两位,今天玩得还开心么?向阳这地方文化底蕴深厚,目前旅游开发还不行,要是有像北京中坤集团那样既懂文化又懂商业开发的公司来合作就好了。”

“一个县能搞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今天一路上听人说是您秦书记的大手笔,心里佩服得很。”刘峰这话没有奉承的意思,秦威来向阳确实干了一些事,只不过有的事情过于“玩火”了,比如建豪华办公楼。

“哪里哪里,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组织上让我挑起这副重担,我感到必须对得起组织上的培养,努力为百姓做点事情。”秦威停顿了一下,然后叹口气说:“现在这个社会要想做点事难哪,一做事就得罪人,在背后给你使绊子,有的人恨不得你出事、丢官、做牢,还有人心态确实有问题,总是无休无止地上访,一想到这些,让人心凉呀。”

刘峰知道秦威切入正题了,他的意思很明了,无非自己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很想做点事情,可有人在后面告“黑状”,说这番话给刘峰听,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叶志提供给他的那份“材料”。刘峰知道还有下文,装作认真的听着,不停地点头。

秦威是个不喜欢转弯抹角的人,看刘峰点头,见时候已到,就直白地对他们说:“二位,本人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二位帮忙,这是一点小意思,算是二位的辛苦费。”

刘峰一看又是钱,这次可是加码了,每人五万。他知道秦威这个不情之请意味着什么,秦威舍得花这么大价钱,说明叶志的“材料”很有价值,可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呢?这钱千万不能动,他记得曾经有一个记者因为拿了钱没有替人“销灾”而被抓了。或许秦威身上就藏匿着录音机或者微型摄像机,到时自己动这钱就被取了“证据”,告个敲诈勒索一告一个准。刘峰想到这里,故意装糊涂问道:“我不知道秦书记的不情之请是什么意思?”

秦威见刘峰犹豫不决,直截了当地说:“我要叶志的那些材料,如果你们嫌少,还可以商量。”

刘峰见秦威终于露出可耻的嘴脸,一想到这种赤裸裸的交易就感觉恶心,他觉得不承认自己有这份材料是最好的托词,这样可以摸清秦威是如何知道自己有这份“材料”。如果秦威不说出来或者听了他的话,就会放弃,自己也就安全了。于是不动声色地说:“看来秦书记要失望了,我并不知道什么叶志的那些材料。”

秦威诡秘地一笑,说:“刘记者别打马虎了,那些材料就在你的背包里。我希望我们做个朋友,互相信赖,只要你帮了我这个朋友的忙,我这个朋友也不会亏待你的。你们不要有任何顾虑,我秦威要东西就正大光明地要,就是靠朋友们帮忙,不会强人所难。”

刘峰知道秦威的底牌了,说到底就是“交易”,花钱从他们手里买走叶志的那些“材料”。刘峰和钱亮对了下眼神,意思再没什么可说了,也没有必要再呆下去,那样只会越来越尴尬。

“秦书记,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我们实在无能为力。告辞了!”刘峰边说边站了起来,钱亮也会意地站了起来。

秦威一脸沮丧,没有和他们握手,态度冷淡地说:“恕不远送,咱们后会有期!”

看到两名记者出门,秦威气得将茶几上的钱扫落在地。看来这两个人真是个刺儿头,怪不得手下人搞不定了,自己说了一大堆好话一点作用都没有。他心中暗骂刘峰卑鄙,明知材料在自己在身上却拒不承认。现在的有些记者也玩阴的,他听人说中央台一个记者断章取义,把一名法院副院长的话斩头除尾,变成千人指万人唾的“你要问法院的权力有多大,我告诉你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这个副院长很快被查实有受贿行为并被判了刑;还有北京某报的一个记者居然编织了“纸屑包子馅”的假新闻,说明他们为了追求新闻效应,变得不择手段、不计后果,这将十分可怕。其实,在刘峰他们来之前,秦威就听了黄兵送来的他和叶志的通话录音,那份材料在他身上确定无疑,秦威心想你刘峰以为不承认我就会放弃,不会的,这材料决不能带出向阳。

秦威平静了一下心情,打了个电话给黄兵,让他按计划行事。

刘峰和钱亮回到房间。

钱亮正要说话,刘峰伸手示意他不要发出声音,然后检查房间的每个角落,没有找到窃听器材。

他拉着钱亮来到卫生间,打开洗手池的水笼头,水流哗哗地响着。刘峰轻声地说:“我们一定是被窃听了,否则他们怎么会知道叶志的材料在我们手里。”

钱亮明白刘峰的意思,将水笼头声音开大可以遮盖他们之间对话的声音,师傅就是师傅,见多识广,自己不得不佩服。“是不是叶志送材料来被人看见了?”

刘峰说:“我问了叶志,他说没有人看见。你想想,这么大的事,关乎他的身家性命,他肯定会小心谨慎的。一定是有人在监视我们,而且很专业。从现在开始,在房间我们尽可能不要说话,有什么事写纸条,写完即毁。”

钱亮到报社才一年多,一直是刘峰带着他跑,平时喊刘峰师傅,现在听师傅说的这么严重,担心地问道:“你说他们会不会将我们扣留下来?或者找黑道上的人将我们的东西抢去。”

其实刘峰也担心这个,以前就发生过这样的事,记者搞到了暴光的第一手资料却被不明身份的人抢去,当地公安机关答应调查,可一查就杳无音信、不了了之。“我相信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倒是担心你所说的第二种情况,干脆我们明天凌晨一走了之。”然后他附耳对钱亮说了计划,钱亮不停地点头说“好”。

刘峰到楼下的总台去续了费,称还要在向阳呆一天,并和服务小姐攀谈起来,问她向阳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服务小姐说了几个地方,刘峰说去过了。服务小姐思索了一会,问他蓝湖村旅游度假休闲风景区可去过了?刘峰摇头说没有。服务小姐说:“先生,那你可一定要去,到向阳不去蓝湖村是很遗憾的。”刘峰说:“一个小村有什么好看的?”服务小姐笑着说:“别看是一个村,可是国家四A级景区呢,规划一流,功能齐全,我原来在里面的蓝湖宾馆工作过,里面什么样的服务都有。另外还有一个看点是村里的书记秦保国就是现任向阳县委书记秦威的爹。”

刘峰想要不是时间关系,真应该去看一下。秦保国和秦威到底是父由子贵还是子由父贵在自己看来还是个谜,只有亲身去体会感受才能见分晓。下次再来吧,这次先离开这个是非之事再说。

刘峰回到房间,故意大声地对钱亮说:“我刚才听服务小姐说蓝湖村很好玩,到向阳不去蓝湖村真遗憾,我就续了费,明天我们到蓝湖村去玩一天。”

钱亮知道刘峰的意思,这是掩人耳目、瞒天过海。于是说:“是嘛,昨天在公路上看到许多标语:不到长城非好汉,不到蓝湖真遗憾!看来这一定是个好地方,来一趟不容易,明天就多呆一天吧。”

两个人故意又谈了些今天的感受,称向阳真是个好地方。

其实刘峰和钱亮二人的举动都在黄兵的视线之内,他虽然不知道此前秦威找他们二人谈过没有谈拢,但秦威让他按计划行事就是决心要破釜沉舟一搏。秦家父子三人密商的这条计策可谓高明,让身为刑侦专业出身的老公安黄兵都啧啧叹服。

正当黄兵实施计划时,刘峰的行为打乱了他的部署。他决定等等再说,看看刘峰要做什么。刘峰续费并和服务小姐攀谈的内容马上汇报到他这里,他陷入了沉思,难道刘峰真的还要在向阳呆一天?如果他还要呆一天,计划实施的条件发生了变化,他就要请示秦威后再处理。如果被他们突然溜了,这个责任自己可承受不起。

黄兵听着刘峰和钱亮的对话,突然,他脸上现出诡异的笑容,原来他发现了刘峰的破绽,他为自己的发现欣喜不已。这里面有什么破绽呢?黄兵又是如何发现的呢?原来在刘峰续费和服务小姐谈话的次序上黄兵发现了破绽,据此他得出两种判断:第一,刘峰续费在先,原本就准备在向阳多呆一天;第二,刘峰是从服务小姐的口中得知向阳还有一个好地方蓝湖村,于是决定续费再多呆一天。从刘峰与钱亮二人的对话来看,完全是出于第二种考虑,可在刘峰的实际行动上,却是第一种做法,这非常的不合情理,他们为什么这么做?黄兵想只有一种结论:那就是他们发现了什么,想要瞒天过海、溜之大吉。

凭着自己职业的敏感,黄兵越来越坚信自己的判断,他对身边的人做了个手势,说:“准备行动!”

刘峰和钱亮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收拾行李。

钱亮除了两件洗换衣服和一个公文包外,没什么其他东西,很快就收拾好了,对刘峰说:“师傅,今天累了一天,我先洗澡睡了。”

刘峰说:“好,我看一下向阳的旅游指南,把明天去蓝湖村的路线搞清楚。”

钱亮赤裸着身体进了卫生间,他打开淋浴的水笼头,里面发出空气的“哧哧”声,却没有水出来。

“师傅,水笼头坏了,没有水。”

“不会吧,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没有水呢?你看看洗脸池的水笼头有没有水?”

“也没有水。”

刘峰拨通了服务台的电话:“总台吗?我是505室的客人,我房间的水笼头没有水,是不是停水了?”

服务小姐说:“不会的,我们这里是二十四小时供水,一定是水笼头坏了,我派个修理工去看看。”

刘峰过来贴近钱亮耳边说:“我怀疑这里面有诈,一定要多加防范。”

钱亮点了点头。这时,门铃响了,钱亮披上浴巾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到一个穿工作服的男人在门口,那男人手里提着个修理包。

“是谁?”

那男人将胸牌贴近猫眼,钱亮看见上面写着:“水工,编号024,海丰宾馆”字样,上面还盖了章。那男人说:“请问是您房间的水笼头坏了吗?我是修理工,请开门。”

刘峰也过来看了一下,发现门口只有那男人一个人,冲钱亮点了下头,钱亮打开门。

那男人进来,紧随其后的是两个衣着娇艳的妙龄女人,两个女人一进来就除去身上的薄纱外套,一丝不挂地冲上前分别抱住刘峰和钱亮。那个修理工一侧身将门全部打开,门口冲进来几个着警服的男子,前面的两个男子一个拿着数码相机拍照,一个拿着摄像机在摄影。

事情发生得十分突然,刘峰和钱亮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和小姐搂抱的场面全被拍了下来,抱着钱亮的那个小姐还趁机扯下他的浴巾,用手攥住了他的男根。

“不许动,我们是阳光派出所的,全部带走。”一个为首的中年人大声命令。

“我们是中央媒体的记者,你们这是陷害!”刘峰喝斥说。

“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记者也是公民,难道就可以胡作非为了吗?谁知你是真记者还是假记者呢?”一个穿警服的年轻人说。

“跟他啰嗦什么,带走!”那中年男人嚷道。

刘峰见他是个为首的,大声对他说:“你说你们是警察,我要看你们的证件,请出示证件。”

中年男人不耐烦地说:“到时会给你看的,有什么话到派出所再说,别在这里影响其他人休息。请你们老实点,否则影响我们执行公务,就会对你不客气。”

几个警察一拥而上,不由分说地将刘峰、钱亮和两个卖淫小姐押上车,带到了阳光派出所。上车的时候,刘峰还不忘要拿那个装着材料的背包,被一个年轻的警察一把夺下,并从后面踹了他一脚,车上的人一使劲,将刘峰硬生生拉上车。

在派出所,刘峰和钱亮分别被关押在不同的房间。

刘峰大嚷大叫:“胡闹,我要见你们领导。”

中年人冷冷地说:“在这里,我说了算。你不是要看我的证件吗?给你,你可仔细瞧好了。”

刘峰接过来一看,此人名叫胡魁,职务是副所长,还真是个警察。

“你凭什么抓我们?”

“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们俩嫖娼。”

“谁举报的?是秦威吗?我要见这个卑鄙小人。”

“对不起,我们有义务替举报人保密。现在关键不是举报人的事,而是你们要对自己的违法行为认真反省,如果态度诚恳,或许我们会从轻处理的。”胡魁说。

刘峰拿出记者证,说:“我是《正义报》的记者,现在我要求报案,我们被人打击报复、设计陷害。”

胡魁冷冷地说:“至于你们的记者身份,我们明天上午向领导汇报后与北京贵报取得联系,确认你们是不是《正义报》的记者,如果是一切事情将由领导来处理。至于你报案称被人打击报复、设计陷害,你要提供证据,是谁打击报复?”

刘峰本想说是秦威,转念一想就是说出秦威谁会相信,面前的小警察就是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他敢去查秦威吗?说不定眼前的这些人就是秦威指使的呢。

“我要见朱海宝部长,他知道我们的身份。”

胡魁盯着刘峰脸上好一会,说:“看来你们还真是记者,要不然你不会知道朱部长的名字。这样吧,你有没有朱部长电话,打个电话给他由他出面问题不就解决了。”

刘峰从口袋里翻出名片夹,很快就找到朱海宝的电话,打了过去:“朱部长,我在阳光派出所,几个警察说我们嫖娼把我们抓到这儿来了。”

电话那头朱海宝大发雷霆:“他们吃了豹子胆了,你们就在那等着,看我过来怎么收拾他们。”

却说刘峰他们被带走后,他的背包很快被送到黄兵手上。

黄兵打开背包,一个文件袋十分显眼。他不敢打开看,就仔细地搜寻其他材料,发现再没有对秦威不利的东西。于是就打电话向秦威报告喜讯:“老大,那袋子找到了。”

“好,你马上送过来,另外其他材料如果没有大碍就不要动。”

朱海宝得知两个记者被抓,觉得事情非同小可,马上打电话向秦威汇报:“老一,刚才《正义报》的记者打电话说被派出所当作嫖客抓起来了,您看怎么办?”

秦威故作气愤地说:“你马上跟黄局长联系,连夜去调查一下,看谁那么大的胆子,先把人解救出来,这件事情一定要严肃处理。”

秦威挂断电话,门铃响起,黄兵进来了,将叶志的文件袋递给他。

“里面是什么?”秦威问道。

“跟老大牵涉的东西我不敢看。”

“好,刚才朱海宝打电话过来报告了这件事,我让他跟你联系,你们一道去处理,你知道怎么做吧?”

“老大放心,我会处理好的。”黄兵说完手机响了起来,他接通后听了一会说:“部长,还有这事,这还了得,我马上赶到阳光派出所。”

看着黄兵离开,秦威满意地笑了笑。然后他打开文件袋,刚才的笑容慢慢地僵死在脸上,脸色越来越青,终于整出一句委员长那样的国骂:“娘稀皮,你不让老子活,老子先让你死,让你死!”

“老爷子呢,可睡了?”秦威打给秦海。

“还没呢,在和蓝湖禅寺的主持慧空老和尚喝茶。那事搞定了么,待会我对他说一声。”秦海说。

“我马上过去,当面对老爷子说,你让他等我一会。”秦威挂断电话,出门开车向蓝湖村方向驶去。

黄兵来到阳光派出所的时候,朱海宝刚到。两人来到刘峰被关押的房间,黄兵进门阴沉着脸,甩手给了胡魁一个大耳光,胡魁一个趔趄,脸上现出五个鲜红的指印。

“你他娘的想钱想疯了,什么人都敢抓?不打你就长不了记性,你睁大眼晴瞧瞧这是谁,这可是北京来的大记者,是刘记者吧?”黄兵抓住刘峰的手,诚恳地认错说:“刘记者,这些蠢猪冒犯尊颜,我给你陪罪,你有气就撒在我身上。”

“这是公安局的黄局长,刚才我狠狠批了他一顿,骂他怎么管好手下人的。刘记者,真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咱们去喝一杯,一来给你陪罪,二来给你压压惊,至于这件事怎么处理,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朱海宝也陪着笑脸说。

刘峰见朱海宝过来,还带来了一位没见过面的黄局长,两人都很自责,尤其是黄局长那一耳光打得响亮,也就消了一半气,说:“朱部长、黄局长,你们二位来得正好,我们不是嫖娼,而是被人设计陷害,请你们调查清楚。”

黄兵笑了笑说:“刘记者,你放心,有那么个事也是正常的,男人嘛,家花没有野花香,我们不会为难二位的,朱部长,你说是不是呀?”

朱海宝见黄兵语带双关,心想两位记者身在外地,明天又要回北京,晚上“放松放松”也很正常,也笑了笑说:“过去的事就算过去了,黄局长,人我可带走了,记住不要留只言片字,影像资料立即拿过来销毁。”

刘峰见两人一口咬定自己和钱亮做了那事,就对黄兵说:“我请求黄局长看看你手下人所做的事就知道了,我们确实是被陷害的。”然后他把事情经过复述了一遍。

其实这一切都是黄兵安排的,他笑了笑说:“刘记者,你要说有人陷害我不相信,你在向阳又没有仇家,谁会陷害于你?倒是有一种可能,就是我们有个别联防队员‘放鸽子’,把你们当成外地阔佬,让小姐敲门进去,一旦你们和小姐发生了关系,他们就会趁虚而入,取好证据,派出所罚款5000元,联防队从中提成1000元。你可能也知道,派出所自己办案经费都困难,没钱给联防队,联防队都靠抓赌抓嫖拿点提成养活自己。”

朱海宝点点头,冲胡魁说:“你是今晚带队的吗?你说说你们是怎么到现场去的?”

胡魁摸着渐渐肿起的半边脸膛,委屈地说:“今晚是我值班,联防队长张彪带着手下人过来找我,说海丰宾馆有两个外地人嫖娼,他是从‘鸡头’那得到信息的,说小姐都找好了,时间是晚上9点多,我就过去,和联防队员们一道把他们全部带到派出所来。”

黄兵气得一拍桌子,说:“这个张彪,太胆大妄为了,马上让他来见我。”

胡魁说:“他刚才和联防队员们听说抓的是北京的记者,以为捅了马蜂窝,都吓跑了,我听见张彪说他不干了,和手下兄弟外出找点生意做,免得一个月拿个几百块钱还担惊受怕。”

这时,钱亮也过来了,朱海宝和黄兵又安慰他一番。

黄兵冲胡魁说:“快去把那个卖淫小姐带来,问问她们是谁指使的?”

胡魁出去了一会,进来对黄兵说:“黄局,那两个小姐不见了,可能见没人看管就溜了。”

黄兵让胡魁将数码相机和摄像机拿来,当着刘峰和钱亮的面将那些影像资料全部删除,两个小姐的笔录也拿过来,黄兵看都没看就点着烧了。

做完这一切,黄兵说:“朱部长,今天晚上的事是我工作没做好,我请两位记者去喝杯酒压压惊,请您作陪一下。”

刘峰见朱海宝和黄兵对自己还算客气,心想或许真是那些联防队员们“放鸽子”,这种情况报纸上以前报道过。不仅公安这块,就是交通这块在燃油税未实施前,为了搞到罚款,就安排一些人坐外地车到本地来,顺便车上捎点货,车子一进入当地境内就会被交通稽查人员查扣,理由是客货混装,罚你没商量,开口3万至5万,即便托关系找门路至少要罚个几千块才放车。更让人耸人听闻的是,湖北武汉一位民警为了完成工作任务,拿到年终奖,安排人制造轻微抢劫案件,承诺实施的那个人会被判缓刑,自己会从年终奖中拿出二千元作为补偿,哪知那个人最后被判实刑,就把这事捅了出去。

“免了吧,时候不早了,我们要休息了。”刘峰心里挂念背包里的“材料”,恨不得立刻回到宾馆。

“也好,我和黄局送你们回去。”朱海宝拉着刘峰的手说。

黄兵临走冲胡魁说道:“你今天晚上要写出深刻检查,明天交局党组听候处理。”

在车上,黄兵对刘峰和钱亮说:“二位记者,明天我召集开党组会把这个副所长给撤了,如果你们还不满意,就把他清理出公安队伍。”

刘峰心想这个胡魁并没有怎么为难自己,因为这事受到这样的处理于心不忍,说:“黄局,只要他肯认错就从轻处理,教育为主。”

黄兵笑了:“刘记者是大地方的人,果然大人有大量,好,这小子走运遇上贵人了。”

朱海宝和黄兵将两人送到宾馆门口,然后道了别。

刘峰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到房间,打开背包一看,叶志交给他的那份“材料”不翼而飞,他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原来这些人都在演戏给自己看,目的冲着那份“举报材料”。

“这真是太黑了!”钱亮知道情况后骂道。

“秦威,我和你没完没了!”刘峰从心里吼出一声。

上一章
离线
目录
下一章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