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戏开锣,主家有喜。
深更半夜闹这一出,难道是这大颜村里出了个土财主?
这包戏班子的钱可不便宜,还通宵旦达的唱。
反正是睡不着了,且每个地方的表演风俗都略微有些区别,正好去见识一下。
我循着声音在田野里走了很久,在一片稍微开阔的树林前,发现了一栋有历史的戏台。从这里回望,离着大颜村只有一盏茶的路途,倒也便利。
戏台为正方形,前后台由上场门和下场门联通,戏台三面有矮栏,四角有明柱支撑台顶,其四周有彩旗飘逸,空间能容纳十五六个人在上面唱念做打,别说在这种山旮旯里面,就是在那繁华的城池,也是很气派的那种。
舞台下面摆放了十七八条彩漆红条凳,稀稀拉拉坐着三五个老者,杵着拐杖安静的看着。
我蹑手蹑脚的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来,不打算惊动任何人。
至于旺财,这家伙是个贪吃的,早就丢下我,撒欢的冲进田野里,不用想也知道,在嚯嚯那些庄稼地。
不知道被人发现后,要陪多少钱。
我不自觉的摸了摸干瘪的钱袋子,里面只有几个银元,这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
正思量着,铙钹锣鼓急促的乐声传来,随之见到光线暗淡的舞台,突然间亮了一下,这是新戏要上场的预示,一下子就吸引了我的心神。
踩着乐点上台的,是一个红色宫装女子,一个漂亮至极的花旦,脸上涂抹的白粉有点多,甚而有些油腻之感,屡屡让我升起一种帮其洗去的冲动,只是骨子里理性克制的意志,让我没犯这种傻。
花旦身材很棒,那纤细的小蛮腰,柔软又灵活,走起路来摇弋多姿,顾盼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韵。这个女人好似就长在了我的审美点上,是上天为我量身打造的女人,是我走南闯北以来,见过最迷人的一个。
原本只是打发时间,只是这一眼就陷了下去,那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紧紧地追随者花旦的身影。
至于她唱了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想要近距离的认识她,渴望和她有交集。
我从来都是一个敢想敢干的人,遵从内心的想法,毫不犹豫起身,准备往后台冲去。
在经过一个大爷的身后时,我后知后觉的发现,这里原本应该是两个大爷聚在一起的,此时只有一个,另外一个去了哪里?
“莫非是尿急?”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理由,此时天这么黑,大爷不该摸黑回村才是。
顾不上这个小插曲,我兴致勃勃地去寻心心念念的美人。
和前台的灯火通明不同,后台里漆黑一片,有那么一瞬间,我有些犹豫起来,要不要冲进这一片黑暗里面。
正在这时,一道沙哑沉闷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若是你,就不会过去。”
“什么人?”
尽管对方已经把声音压到很低,还是把我吓了一大跳,不自觉的退进那黑暗里。
只是一明一暗,好似天渊之别,我的眼前再无什么戏台,也听不见那些乐器的声音,更不见那神秘说话的人。
周围黑得可怕,也就是在这一刻,我想起了一个可怕的传说,
梨园艺德操守,戏已开腔,八方来听,并不是只是唱给人听,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为神,这是行规……
刚才我在台前,是人,此时在后,是……
这个大胆的猜测,让我毛骨悚然,我清晰的听到了自已如鼓的心跳声,如果可以,我想骟自已两巴掌,借此把自已打醒,然而我不能,我就像个傻子、呆子、木头人,僵僵的定在那里,只能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黑夜。
晃晃悠悠,迷迷糊糊,在其身后有一个嗲嗲的女声,带着婉转悠扬的戏腔,轻轻慢慢地呼唤着,“官人,奴家等你久矣,好苦哇~~~”
回头看了一眼,正是那念我心动神摇的花旦女怜。
对方双目含情,欲语还休,其眉目之间带着楚楚可怜的期盼,令人不忍拒绝。
有那么一刹那,我觉得自已就是女子苦苦等待的那个官人,我的脑海里浮现一出令人腻味的爱情大戏:漂亮的千金小姐,与穷苦书生偶然邂逅,进而爱得难舍难分,原本应该是一段良缘,偏偏小姐的家人嫌贫爱富,把这一对有情人活生生拆散。
小姐被逼嫁人,当天悬梁自尽。书生则被乱棍打死。
为了不让二人在奈何桥上相遇,再续前缘,其家人把小姐的尸身藏于佛寺后的山洞里,借助那香火之气,不让其魂投入轮回。
历经千年人世沧桑,小姐终于挣破那佛因念力逃了出来,而那书生……狗血的变成了现在的我。
我怎么会是书生?
可我不是书生,又是谁呢?
有那么一瞬间,我不知道自已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孑然一身没有魂归处。
我的理智告诉我,这一切很荒谬,不可信。
我的心告诉我,牵上此女的手,从此以后,这世间再没有人能够分开我们。
我说了,我是个最会遵从本心做事的人,所以,即使很犹豫,我还是伸出了自已的手。
花旦含羞带怯的看了我一眼,电得我酥麻麻的,也伸出了自已那白得泛光的玉手。
我的眼睛被这手给吸引,哈喇子直淌,迫切的想要去抓住她,蹂搓。
“啪!”
不知哪里弹来一个暗器,稳准狠的打在我的手背上,剧烈的疼痛让我大叫出声,“嗷~~~谁干的?”
也是这一声呼叫,把那花旦吓得往后一飘,瞬间离我三尺远。
顾不上疼痛,也顾不上去追究打人者,我现在满心都是花旦那如哭如诉的哀怨表情,“别走!回来!”
眼瞅着那花旦转忧为喜,准备和我再续良缘时,嘴巴子那里“啪”的一声传来剧痛,我只觉得自已的脑袋差点被人打飞。
这一下我是真的怒了,打人不打脸,哪个杀千刀的在针对我,“滚出来,别逼我动手!”
行走江湖,我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对付这种暗地里伤人的,就得比谁更阴险。
所以我毫不犹豫的从袖笼里掏出来一根竹筒,扯掉上面的红布盖子。
我还没有做动作,花旦已经发出了痛苦的求饶声,“啊啊啊~~~官人,快丢掉那个,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