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江攸宁从祠堂跪了半时辰出来以后,夜已经很深了,她的身边甚至没有一个近身伺候的丫鬟。
她眉目忧愁,脚步一深一浅,弱质芊芊,好不可怜的样子,全落在江振南的眼中,江振南看着她走远后,转身离开。
江攸宁的余光朝他的方向看了过去,很快移开了眼。
当江攸宁回到自己那个荒凉的小院里时,屋门外正跪着一个人。
正是陈越。
“你在这里做什么,不知道我一直都在祠堂么?”
她的语调平稳,甚至眼神都没有落在陈越的身上。
陈越并不在意这个,只连连磕头:“四姑娘,您交代的事情小的全与二姑娘说了,请您放了小的的弟弟小宝吧,这一切都与他没关系。”
江攸宁的脚步停了下来,看向他,明明是黑夜,但是她的眼睛还是看得很清明。
她在陈越的面前停下,弯腰看向他的额头。
陈越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见过四姑娘的样貌,一时竟觉得心窒。
他读的书不多,脑中却骤然闪过那句形容美人的“花想仪容柳想腰,融融曳曳一团娇。”
三姑娘若是清丽佳人,四姑娘便是天生尤物。
身形高挑,肌肤如玉,眉似春山带雨,眼如秋水含情。
窈窕娉婷,哪怕着素裳也难掩好颜色。
一双狐狸眼更是妖娆得勾魂夺魄。
陈越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仅仅只是看着他,他的心跳便不由加速。
哪有人能受得了被这样的一双眼睛这般直勾勾地看着?
可分明就在前阵子,这双眼睛里还是唯唯诺诺的胆怯,连带着她娇艳的容颜也黯然失色,哪曾有过这等光彩。
陈越又想起三姑娘说,四姑娘的心上人是七王爷,而他与七王爷有几分相似,按理总可以更轻易地获得她的信任,可这会儿,陈越根本不敢借此拿乔。
因为眼前的少女,和过去那个四姑娘几乎不像同一人,陈越不敢在她面前耍一点小心思。
江攸宁垂眸睨着他:“江婉宁弄的?”
陈越垂下了头。
江攸宁笑了一声:“看样子她今日气得不轻啊。”
江婉宁气到了,她就高兴了:“既然你都照我说的做了,我也不会亏待你,放心吧,你的弟弟现在还不错,我会让你们兄弟相见。”
江攸宁看着陈越道:“不过,你今日所为,已经背叛了江婉宁,别人不了解,我想你应该是知道的,如果让她知道了你的阳奉阴违,你会是什么下场,还有你的弟弟……”
“小的知道,所以……”陈越重重地磕了个头,央求道:“小的恳请四姑娘庇护。”
“我庇护你?”江攸宁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眉眼中尽是嘲弄:“你我都是砧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你凭什么觉得,我能庇护你?”
陈越仰首看着江攸宁:“小的已经背叛三姑娘,三姑娘那边一旦得知真相必然不会放过小的,小的只有向四姑娘您投诚才有一线生机,小的只是想活命,小的愿从此为四姑娘马首是瞻,只希望四姑娘能替小的、还有小宝指一条生路。”
这其实是一场豪赌。
赌如今性情大变的四姑娘能够胜过在京城女眷中几乎独大的三姑娘,不知道为什么,想起眼前少女狠戾的目光,陈越竟然觉得,她可以做到。
江攸宁低头看着他,轻声道:“你应该知道,有些选择一旦做了就没有回头路,你若决定跟从我,之后,就只能忠于我一人。”
陈越俯首:“是。”
江攸宁看了他良久以后,笑着问道:“可你,不是喜欢江婉宁吗?”
陈越一僵。
没有想到自己隐秘的心意会被四姑娘一语道破,一时如鲠在喉,不敢看她的眼睛。
但是他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陈越决然地抬头道:“小的……确然仰慕过世人口中温婉柔顺的三姑娘,却更看重自己的性命,还请四姑娘放心。”
他很清楚,三姑娘佛口蛇心,根本不把他这种下人的性命放在眼里,四姑娘却不同,她如今身边无人,需要人手,尤其是需要信得过的人手。
他这种走投无路,又有把柄可以拿捏的,就是最佳选择。
江攸宁眼中的笑意更深:“没想到你还挺清醒的,不错。”
“既然你已经想好了,从今往后,你便跟着我吧。”
陈越道:“小的万死不辞。”
“你这般惜命,万死就不必了,平常替我做些事就好了。”
陈越忙道:“四姑娘尽管吩咐。”
江攸宁看着他淡淡道:“既然如此,去给我备一碗避子汤药吧,记得做得隐蔽些。”
听清她说的话后,陈越大惊。
“什,什么?”
江攸宁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个神色吓得陈越立刻道:“小的多嘴,小的这就想办法去办。”
陈越想起了今日府上的传言,据说是太子殿下送四姑娘回府。
是了,明明自己亲眼看见了四姑娘饮下了那杯下了药的茶水;明明她后来的样子,分明就是药效发作……
为何她却一点事也没有。
想到一种可能性,陈越感觉到一阵寒意。
江攸宁没再看他,径直回到了房里。
她对着铜镜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脸。
起身去洗漱,之后很快就睡下了,不知府外已经闹翻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