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我们美丽的家乡
阿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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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立夏刚过。
东北的天气还有些凉。
雨淅淅沥沥下了近半个月。
吴长贵穿着雨衣站在村口,捡起根树枝戳掉黏在靴子上的泥巴,一边不忘看着山下的客车有没有上来。
镇里分配来两个大学生,有一个今天来报道,是个女娃儿。苏嫲村位于吉林以东,地处偏僻,道路坑洼不平,基本就是小坑围大坑,到苏嫲村下车后还要走五里小路,吴长贵担心孩子一个人找不着地儿,特意牵毛驴车过来接她。以前只听说山里的孩子考大学往出飞,大学生来村里的倒是头一回,也不知道谁家倒霉孩子分配到这了。
吴长贵正想着,一阵长长的鸣笛声响起,再往山下看去,一个老破旧的小客车蹦蹦哒哒的开了上来,吴长贵急忙站好等着车停下。
嘭!的一声车门打开,一个纤瘦的身影手拎行李箱低头弯腰下了车,她戴着一顶鸭舌帽,和一个黑色口罩,吴长贵觉的这身影有些熟。
“去苏嫲村的吧,孩子。”
说话间,一把雨伞已经举到了头顶。
那人抬起头,喊了一声:“爸!”
吴长贵一愣,目光急忙绕过她顺着车门往里看。
吴雨桐接过伞:“爸,别看了,就是我!”
一声声‘爸’让吴长贵听的心直颤,他脸色由疑惑转为震惊,再次确认:“你就是王镇长说的那个?新调来高材生?”
“是我。”吴雨桐笑着点头。
吴长贵不肯相信,还盯着车里,直到看着客车关上车门开走,这才愤愤跺了一下脚:“这个老王八头子,竟然坑我闺女儿!”
“爸,你骂谁呢?赶紧回家吧,我都饿了!”
吴长贵气不打一处来:“你,你还有心吃饭?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工作上得罪人了?”
“没有。”
“那就是王镇长故意使坏,记恨我没同意你当他儿媳妇!”吴长贵说着拉着毛驴车就走:“我这就上镇里找他,跟他好好理论理论!天底下那么多大学生为啥偏偏是我闺女儿?”
吴雨桐急忙拉住他:“爸,跟王叔没关系,是我主动要回来的!”
“你主动回来的?你在市里干好好的,回苏嫲村能干啥?”
“爸,咱回家再说行不?我真饿了!”吴雨桐眨巴着大眼睛开始撒娇。
吴长贵此刻的心哪能吃这套:“不说清楚就别回去!”
吴雨桐无奈叹口气,故作生气:“你不回我自己回了!你走到镇里人家王叔也都下班了,有啥事回家再说,你在村口着急也没用啊,这还下着雨呢是不是?”
“唉!”
吴长贵重重叹口气,拎起吴雨桐的行李箱扔在车上,拉着毛驴就往回走。
吴雨桐跟在她爸后头,深一脚浅一脚的没走多远鞋就糊满了泥,越走脚越沉。以前放假她最不愿意回家,车不方便,路不好走,村里除了没有劳动力的老人就是一群不懂事的小娃娃,说话的人也没有,就连她爸也没时间陪她。回来一趟钱没少花,罪没少遭。
她在市里已经工作三年,当初为了工作吴长贵费了不少心,还想着等退休了去城里养老,哪成想她回来了!吴长贵心里不好受,好似多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吴长贵一边往家走,一边想着怎么才能把吴雨桐再弄回市里,一边想,一边愁的叹气,偶尔忍不住骂两句娘。吴长贵不是文化人,凭着人热情,能张罗,人缘好,年轻时当了队长,五十岁当了村长。
其实吴雨桐这次回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在市里做的就是乡村规划相关工作,这三年里看见太多贫困村致富的成功案例,当得知自己的家乡苏嫲村在最新一批脱贫名单时,她想也没想就报了名,一是能为家乡老百姓造福,二是她曾答应过村里的大爷大娘,等长大有出息了一定回报答他们。
吴雨桐出生时难产,才出生三天妈妈就去世了,当时村里有十几个吃奶的孩子,谁家媳妇奶水足就过来喂吴雨桐,天气冷了热了也都是她们给张罗着添衣添鞋。吴雨桐懂事后就常说,等自己长大了一定会孝顺她们。虽然当时大家伙听着都没当真,但吴雨桐心里却一直记着。
这次回来,也算是信守承诺。
吴长贵憋着火气走了一会,情绪渐渐冷静下来,回头发现吴雨桐已经落后挺远了,他停下来等,不耐烦的喊道:“年纪轻轻的走这么慢!回来你能干啥?”
吴雨桐用力加快脚步追了上去,回道:“我第一件事就是给村里修一条好路!”
吴长贵冷哼:“哼,还修路,有那钱你还是去看看脑袋吧,里边肯定缺点啥,修路那么大的事你说的算?”
“这你就不懂了吧,等回家我慢慢跟你说。”
“你最好想想怎么说,说不明白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爸,别老子老子的喊,咱现在是同事了,你应该叫我小吴。”
“还反天了你!”
吴长贵说着用赶毛驴的小鞭子把打了她一下,吴雨桐一跳脚捂着屁股往家跑,鞋甩起来的泥点子弄的满裤子都是。
看着一米七的大姑娘,还像小时候一样皮,吴长贵又忍不住笑了。
第二天。
雨停了,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吴雨桐脸上,像一只小猫轻轻蹭着,暖暖的,痒痒的。
她睁开眼睛,胳膊伸出被窝伸了个懒腰,同时眼睛在屋里扫了一圈。
爸爸没在,他的被褥已经叠的整齐,炕梢方桌上饭菜被大铝盆扣着。挺身坐起,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压力油然而生。
苏嫲村的情况她在熟悉不过,虽然做足了心里准备,但她清楚有些困难是看不见,预料不到的。今天首要任务就是确定一下村里的基本情况,然后和爸爸深入探讨一下。
吴雨桐简单的吃了两口早饭就出门了,打算先去村委会看看。刚下过雨,路上坑坑洼洼都是泥,只能挑凸起的石头踩着走。村里安静的一点动静没有,只有几只鸡在草棵子里跑来跑去,要不是有人家烟囱冒着烟,还以为是个荒村呢。
十年前的苏嫲村还不是这样,那时候虽然也穷,却人丁兴旺,满村子都是孩子唧唧喳喳的闹声,一到晚上大家伙吃完饭都坐在门口唠嗑。后来,随着农民工这份职业兴起,村里的人就越来越少,能动的人渐渐都去城里打工了,只留下没有劳动能力的老人和一些年幼的孩子,这些留守老人和儿童长年靠外地务工的儿女往家寄钱生活,儿女在外混得差的,就靠种地和低保维持。苏嫲村虽土地多,但大多都是盐碱地,种出来的庄稼品质差,加上村里的路不好走,种了庄稼也只能自己吃,根本卖不出去。
村委会里没人,她爸吴长贵也不在,看门的是一个修鞋匠,吴雨桐从小就叫他孙大爷,孙大爷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在南方做生意,二儿子跟隔壁村的包工头干瓦匠活,小儿子在服装厂上班,三个儿子都已经结婚成家了,一年只有过年时回来一趟,孙大娘患有脑血栓已经卧床一年多,全靠孙大爷照顾。三个儿子都有了孩子,日子都过得紧,根本没能力顾老人这边。
吴雨桐从记事起孙大爷就在村委会门口修鞋,算下来也有二十年了。
“孙大爷,看见我爸没?”
孙大爷抬头看了吴雨桐半天,这才认出来:“雨桐回来啦?你爸今早没来村委会,可能在老卢家呢,你过去看看。”
“哦,那我先上村委会拿点东西,您忙着啊!”
“好。”
苏嫲村的村委会就是个摆设,根本没人来上班,上头有事就电话通知一声,就算市里下来检查,也不会来偏僻的苏嫲村。村委会和学校是一体连排房,就是学校让出三间教室做的村委会办公室。苏嫲村小学只有一到三年纪,加起来五十多个学生,有两个六十多岁的老师,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校长。孩子读到四年级就要去镇里住校,或者跟爸爸妈妈去他们打工的城市借读,条件实在不好的就不读,等到十五六岁就出去混社会了。吴雨桐是苏嫲村第一个研究生,但吴长贵低调,很少和村民们说这事,大家以前只知道吴雨桐去镇里上学了,现在吴雨桐在市里上班,至于其它吴长贵并没有说。
看着到处都是灰的办公室,吴雨桐无奈叹口气,打盆水开始收拾,擦干净后在她爸的办公桌抽屉里翻出钥匙,打算拿出资料整理一下村里的情况。办公室里有一个铁皮柜,里面锁的是资料和印章,吴雨桐小时候总在这里玩儿,东西放哪都一清二楚。
吴雨桐在村委会看资料,吴长贵此时已经到了镇里。
王镇长刚开会回来正好看见吴长贵骑自行车进院,他公文包急忙挡在脸上转身就要走,吴长贵眼尖一眼就看见了:“王德发,王德发!你给我站住!”
吴长贵骑自行车追上,拦在王镇长身前,王镇长笑了笑,问道:“长贵啊,你找我有事儿?”
吴长贵没给他好脸色:“跟我俩装糊涂?雨桐怎么回事儿?她在市里干好好的你给她整回来干啥?”
王镇长拍了拍他肩膀:“去我办公室说。”
吴长贵将自行车停在车棚,然后跟着王镇长去了办公室。
“说吧,什么时候让雨桐回去?”
吴长贵这次来目的明确,就是让王镇长把吴雨桐调回去,一个姑娘家正是找对象的好年纪,在苏嫲村会耽误她的终身大事。
王镇长给他倒了一缸子茶水,说道:“吴老哥啊,雨桐的事我说的也不算啊,那是市里直接下来的名单,镇里只负责传达。”
吴长贵道:“那你想想办法,把她调镇里应该没问题吧?”
“还真不行,雨桐这次是苏嫲村脱贫致富的负责人,市里直接任命,人家直接归市里管,按理说,我还得听雨桐的呢。”
“你少跟我俩整这套,雨桐不能留在苏嫲村,必须想办法!”
“吴老哥,雨桐怎么就不能留在苏嫲村了?”
“我供她读书为了啥?不就是为了让她有份好工作,能嫁个好人家吗?”
王镇长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雨桐她从小就受村民照顾,如今学业有成回乡建设这是好事啊!乌鸦尚且知道反哺,更何况是懂事的雨桐呢!”
吴长贵道:“村民是对我们有恩,我这么多年一直守在苏嫲村就是为了让外出打工的村民放心家里的老人和孩子,苏嫲村不管谁家有事,哪个我没出面帮忙?我守在苏嫲村一辈子还不够还他们的恩情吗?”
王镇长听着心里有所动摇,他思索了一会,说道:“这样吧吴老哥,你回去和雨桐好好谈谈,她要是也想回去呢,我就再想想办法,你看这样行不?”
吴长贵察觉有戏,这才松了一口气,拿起茶缸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这是你说的啊!我这就回去和雨桐说,那王镇长您忙着,我就不打扰了!”
王镇长无奈摆了摆手:“回去吧!对了,另一个大学生下个月五号来报到,别忘了给安排个住处。”
“知道了!”
苏嫲村离镇里有二十里路,最近一直下雨路不好走,吴长贵骑车到村口时已经晌午了,下了村口的大路就是泥泞的小路,根本骑不了自行车,只能推着走。吴雨桐在家已做好了饭菜,就等着他回来了。
苏嫲村的资料她简单看了一遍,虽然住在村里的人只有两百多,但户口上却有三千多人,有两千八百人分散在全国各地打工,如果苏嫲村脱贫成功,这些人就都可以回来和老人孩子一起生活,苏嫲村就可以恢复到从前那样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