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吴长贵本打算去村口接新来的大学生,吴雨桐抢着要去,说想看看这位新同事长什么样。其实她是着急想看看新同事的工作态度,二是吴长贵已经忙一上午了想让他歇歇。
吴长贵这两天走不少路确实有些乏了,便套好毛驴车让吴雨桐去接,吴雨桐不想牵毛驴车觉得尴尬,可她爸非让她牵着,说万一那小伙子行李多,拎着走费劲。想想那段坑坑洼洼的路,吴雨桐还是觉得听爸爸的对,便牵着毛驴车出发了。
毛驴车走在路上还是和以前一样颠簸,车颠的哗啦啦的响,毛驴已经习惯了,没有什么情绪低着头自顾往前走,吴雨桐也习惯了,一边走一边欣赏家乡的景色。
其实吴雨桐小时候这条路还是挺平坦的,那时候她经常和小伙伴们在这条路上跑,练习骑带大梁的自行车,为了学会骑自行车不知道磨坏了多少只鞋底,摔了多少次。
那时候开荒地还没有垦到路边,路边长的是马莲和狗尾巴草,他们就用马莲叶编成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小篓子。男孩会抓蛐蛐放在小篓里,女生则会抓蝴蝶蜻蜓放在小篓里,那时候村里的人很多,每天都是热热闹闹的,自从他们这茬孩子长大后,村里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吴雨桐回忆着童年的时光,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村口,拿出手机看了看,离客车过来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她将毛驴车停在路旁坐在车上,等着这位新同事。
没过多久,山下传来鸣笛声,吴雨桐回头朝山下看去,破旧的小客车晃晃悠悠开了上来,她坐在毛驴车上没动,静静看着客车停在村口,车门打开,第一个下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姑娘,一边下车还一边问司机:“这是苏嫲村吗?”
司机语气满是不耐烦:“是,这就是苏嫲村!”
说完,关上车门就开走了。
小姑娘说话的口音不像东北人,下车后一脸迷茫的四处看着。
吴雨桐有些疑惑,爸爸不是说新来的同事是个男的吗?怎么变成女的了?还是外地人?南方的?
吴雨桐打量她时,那姑娘也看见了吴雨桐,她急忙走过来,礼貌的朝她点了点头,开口问道:“打扰一下,请问,苏嫲村在哪里?”
下车后她没有看到村庄显得有些着急,说话时两只手一直不停摆着。
吴雨桐从毛驴车上下来,笑着说道:“别着急,我就是苏嫲村的,你就是新来的脱贫工作的同事吧?”
“啊?”那姑娘一愣,问道:“你说,什么?”
吴雨桐问:“我说,你来苏嫲村做什么呀?”
“我来寻亲。”
“啊?”这回轮到吴雨桐愣住了:“寻亲?”
姑娘点了点头,然后脱下肩膀上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手帕递给了吴雨桐:“我是孤儿,这块手帕,一直,从小在我身上,上面的字,苏字。”小姑娘普通话说的也有些生硬,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很怕吴雨桐听不懂。
吴雨桐拿过手帕看了看,手帕的面料软软滑滑的很厚,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牡丹朝凤,手帕的一角绣着满文‘苏’字。
“苏嫲绣。”姑娘一脸期待的指着手帕道:“苏嫲村是不是有?”
吴雨桐心中震惊,她捧着手帕看了很久,这真的是苏嫲绣吗?难道现在还真的有苏嫲衣介吗?可是,自己好像重来没有听说过,更没有见过,吴雨桐将手帕还给她,抬手朝小路指了指,说道:“从这儿走,就是苏嫲村,但我没听说过村里有做这种手帕的,我就是苏嫲村人。”
“怎么会没有?我打听了好久,专家说这手帕只有苏嫲村人能做的出来!”
姑娘说的有些着急,吴雨桐连忙安慰道:“那我带你去苏嫲村问问,你跟我走吧!”
“好好,谢谢!谢谢!”
“没事,不用客气!”
吴雨桐见客车已经过去了,新同事这趟车没来,估计今天是不能来了,便牵着毛驴车带着那姑娘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聊天,她跟吴雨桐说起了自己的情况,她叫珍珠,今年二十六岁,在她两岁那年,被一对英国夫妇从中国沈阳的一家福利院领养,去年她在英国唯一的亲人,也就是她的养母过世,倍感孤独的她决定回中国寻找亲生父母。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是中国人,被领养时孤儿院院长将她的随身物品一起给了养母,包她的小被子,当时穿的衣服和那块手帕。珍珠回到中国后去了沈阳那家福利院,经过调查唯一得到的线索就是她是被一名消防员在洪水中救下的,因为太长时间找不到家人就被送到了福利院,一年后被领养。她辗转又找到了那名救自己的消防员,可消防员救的人太多,只模糊记得那年是在场洪水中救了一个包在襁褓中的小孩,当时小孩被绑在树杈上,地点在沈阳附近的一个村子里。
经过一年多的寻找,却一直没有进展,身上的钱已经用完了,她便在一家幼儿园做了外教老师,期间她无意让同事看了看自己的手帕,同事一眼就看出这不是普通的手帕,她们在网上查了一下,这种手帕的绣法属于苏嫲绣,而且手帕一角的字是满文。为了得到验证,她们特意去了当地的满族文化馆请教,那里的专家告诉她,这确实是苏嫲绣,出自于吉林东部的苏嫲村,这种手艺已经有百年的历史了。珍珠得到线索,迫不及待的回到幼儿园提出辞职,便前往了苏嫲村。
苏嫲村什么情况吴雨桐清楚,在苏嫲村生活这么多年,就没听说过谁会苏嫲绣,不过就连专家都知道苏嫲村这个地方,想必历史还是有记载的,苏嫲村是以人名命名的,而且苏嫲村只有苏老爷子一家姓苏,或许苏老爷子能知道些什么。
“吴雨桐,你会帮助我的对吗?”珍珠是一个真性情的姑娘,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和吴雨桐聊了这么多,她也发现吴雨桐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吴雨桐笑了笑,点头道:“当然了,你就放心吧,只要这手帕真出自苏嫲村,我一定帮你找到家人。”
听到这话,珍珠终于有了信心:“谢谢!”
吴雨桐带着珍珠先回了家,吴长贵见带回来的是一个姑娘,也愣住了:“这,王镇长不说是小伙子吗?”
吴雨桐无奈道:“爸,这是珍珠,从英国回来找亲生父母的,珍珠,这是我爸爸。”
珍珠弯腰就给吴长贵鞠了一躬:“叔叔好!”
“哎呦呦!!”
!。吴长贵急忙摆手:“不用行这么大礼,你好,你好!”
吴雨桐道:“那个高材生没来,你说这什么人啊,不来提前打个电话也行啊,害的我白等。”
“怎么能没来呢?你王叔是说五号来啊?”
“什么?五号?爸,今天是四号!”
“是吗?”吴长贵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随即一脸愧疚的看着吴雨桐:“哎呦,爸看差了。”
吴雨桐无奈叹口气,将毛驴车绳递给他:“坑闺女啊!”说完,拉着珍珠就进了屋。
吴长贵卸了毛驴车后也进了屋,打听了一下珍珠的情况,吴雨桐也问了爸爸知不知道关于苏嫲绣的事情,吴长贵说小时候只听过老人讲的故事,故事细节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听老人将以前苏嫲绣是一个裁缝铺子,专门给贝勒爷和格格们做衣裳的,至于苏嫲绣这种东西他没听说过,但是上面的‘苏’字,他确定是满文。
苏嫲村大多数都认识满文,特别是吴长贵那一辈人,学说话都是从额娘和阿玛开始,后来渐渐开始说普通话,到了吴雨桐这辈人就只会些简单的满文了,课本上也都是汉字。
没有听到有用的线索,珍珠有些失落,吴雨桐安慰道:“没关系,一会我带你去苏老爷子家问问,他是我们村的老村长,他或许知道些。”
“对,他年纪大,可能知道。”吴长贵也点头道。
珍珠点头:“好,谢谢。”
“不用客气,今天你就住在我家,等到打听清楚了在离开。”吴雨桐对珍珠很有好感,可能她们年龄差不多大的原因,两人聊天没有代沟,而且珍珠说话聊天特别真诚,最打动吴雨桐的还是珍珠身上那种坚韧的性格,虽然有时候她表现的很失落,很着急,但很快就会露出笑脸,然后大大方方的和吴雨桐分享心情,和珍珠聊天吴雨桐会不知不觉的感受到力量。
“好,谢谢!”珍珠没有扭捏,大大方方接受了吴雨桐的邀请。
吴雨桐带珍珠回了自己的房间,将随身携带的东西放下,然后便带她去苏老爷子家了,吴长贵见家里有客人来,急忙开始准备晚饭,国外回来的人,可不能怠慢了。
苏老爷子和老伴正在家里包菜团子准备晚饭,听到有人开大门声抬头看了看,一看是吴雨桐来了心里不由得一紧,寻思是为修道的事来的呢。苏老爷子是老村长,思想觉悟要比其它人高,对于苏嫲村修路这事他一直烦心着,其实他知道修路是好事,在他当村长时就羡慕城里的宽敞大路,可修路是好事,老祖宗的坟地也是大事,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老祖宗住的地方被淹,他想换个地方修道,可又想不出啥好地方来,在原来的老路修就得占村民地,上次要占赵文柴家地时他说啥不干,最后还是吴长贵用自己家地换的,这要是占其它村民家地,就是把他自己家地拿出来也不够换啊!事情难办,他也跟着愁。
“苏老爷子好!”
吴雨桐拉着珍珠进了屋,见他们在做饭有些不好意思了:“在,在忙啊……”
在村里做饭的时间和吃饭的时间去别人家窜门不礼貌,当时吴雨桐着急珍珠的事也没注意到时间。
“没事,没事,进来做!”苏老爷子急忙招呼她进来:“岁数大了,没啥事干,就做饭了。”
吴雨桐和珍珠进了屋,苏老爷子老伴见珍珠眼生,问道:“这丫头谁家的?”
“她是我一朋友,叫珍珠。”
“城里人吧,这丫头长得真好看。”苏老爷子老伴一边夸着一边接过苏老爷子手里的擀面杖,说道:“雨桐找你,你们唠,我自己整。”
苏老爷子扑了扑手上的苞米面,走了过来:“修道的事有信儿了?”
“没有呢,我和珍珠来是有件事跟您打听一下。”吴雨桐道。
“啥事啊?”
吴雨桐将珍珠的手帕拿出来递给了苏老爷子:“苏老爷子,咱们苏嫲村以前有做这种苏嫲绣的吗?”
苏老爷子接过来看了看,说道:“做苏嫲衣介的听说过,很久以前咱们村就是给慈禧太后做衣裳的,但都是传说。”
吴雨桐看了看珍珠,然后回头又问道:“那二十多年前咱们村有没有丢小孩儿的?”
苏老爷子也看了珍珠一眼,摇了摇头:“没听说有丢孩子的,被水淹死的或者被狼叼走的倒是有,难道这孩子是……”
吴雨桐点头,将珍珠的身世简单跟苏老爷子说了一遍。
苏老爷子道:“咱们村没有丢孩子的,被水淹死的和被狼叼走的后来也都找到尸体了。”
“对了,老头子,我记得有年咱村里来了一个文化社,就是做少数民族服饰的是不是?”苏老爷子的老伴突然说道。
苏老爷子点点头:“对对,应该是三十年前了,市里来的一个组织,在这宣传五十六个民族一家亲,当时有不少人呢,整天唱歌跳舞,做衣裳,做簪子,诶呀……这些人在村里待了能有小半个月儿。”
“那这些人还能找到吗?”珍珠急的自己开了口。
苏老爷子摇摇头:“那上哪儿找去啊,别说过去这么多年了,就是当时也找不到啊,那些都是城里人,瞧不起我们,都不和我们说话,当时他们住旧公社那边,都不让我们靠近,怕我们偷东西!”
“可不么,当时门口还有两个站岗的呢!”
“那时候她们就在门口搭个台子,整天又是演讲,又是表演的,穿着各种各样的衣服。”苏老爷子说着看向珍珠:“但是那些人里好像没有小孩儿,都是大姑娘和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