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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如果有第三个任期

即将把白宫交给乔治·沃克·布什前的十几个小时,比尔·克林顿彻夜无眠。他喜欢熬夜,睡眠极短——这是出了名的,即使是在最风平浪静的日子里也如此。不过今晚,他可更甚以往了。

如果不是宪法明确禁止总统连任3届,他肯定会再次参选总统——即使是在莫妮卡·莱温斯基性丑闻和随之而来令其蒙耻的弹劾后——而且一定还会赢。他承受住了一个又一个丑闻——自1991年晚些时候他开始参与看似毫无胜算的总统竞选,到2001年1月20日第二任期结束,他的民调满意度高达66%。即便是那些对这样一个才华横溢、善解人意之人竟如此缺乏基本道德而备感惊讶的共和党人都不得不承认:作为一名总统,威廉·杰斐逊·克林顿非常胜任,工作无可挑剔。在任期内,他消除财政赤字,巧妙进行福利改革,数年未有事端,繁荣太平。

吉姆·盖伊·塔克与克林顿在阿肯色州曾多次互为竞争对手,但他通常是失败的那一方。后来,在克林顿执政时,他成为继任州长,后因“白水门事件”(Whitewater Scandal)落狱。即便如此,塔克仍然承认克林顿冠于那些才华卓著的政界人士之首。他将克林顿比作曾为阿肯色大学踢过球的全职橄榄球名人堂中的兰斯·艾尔沃斯。“这些技艺超群的运动员有着你我从未想过的技能,”塔克说,“他们的天资……是不同的,但我认为有一些政界人士具有与他们同样的独一无二的素质。”克林顿便是其中一员。

马克·布依尔是旧金山一名富足商人,通常也是民主党人的慷慨支持者,尤其对于克林顿夫妇。他记得在总统的第二任期内,他和妻子苏茜·汤普金斯·布依尔受邀在某个星期天的上午到白宫椭圆形办公室进行参观。“我喜欢做总统,”克林顿说,“我还可以再做29年总统的。”

1999年,比尔·克林顿虽风华依旧,却平添几分伤感:“我坦言我热爱这份工作,即使在那些最糟糕的日子里。”此时,距将美国总统作为笑资搬上深夜电视屏幕的莱温斯基性丑闻案已一年有余,这期间他的日子可以说着实难熬。

“让他忘掉入主白宫的这段岁月太难了,”曾担任前第一夫人希拉里·克林顿最后一位内务总管的梅兰妮·维微尔说,“他热爱总统工作,喜欢白宫,珍惜与美国人民的关系,他不可能很容易地、毫无留恋地离开。”

克林顿需要品味最后这几个小时,自豪夹杂着遗憾和悔恨,思绪却无法从那些刻骨铭心的事情上移开,回想着当他承认说,是的,他的确与那个女人——莱温斯基小姐发生过性关系,还不止如此——它是发生在从白宫椭圆形办公室出来的台阶上的时候,他便自此变得声名狼藉;想着他为应对历史性的弹劾是如何烦恼不堪,后来却犹如获得一枚“荣誉勋章”——右翼人士极力逼迫他辞去总统职位,而他却坚守阵地,誓为国家服务到他最后任期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分钟。

如同往届政府在临近换届时发生的那样——克林顿在他任期将要结束时越来越回到本真的克林顿——他一直都在琢磨特赦和应该特赦谁的问题。

1月19日下午,盐湖城市长洛基·安德森在华盛顿参加美国市长会议。他力图为盐湖城被判15年零6个月监禁的克里·斯特林费罗减刑。克里·斯特林费罗被指控为一件非暴力性犯罪——售卖LSD(麦角酸二乙基酰胺)的罪魁。斯特林费罗在狱中已服刑6年,并在此期间获得了硕士学位。他的父母一次又一次地要求给予其强制性最低刑罚。

克林顿总统会见了市长们,还为他们专门安排有拍照时间。在安德森和克林顿握手的时候,他身后还有上百位市长等着与总统合影。“我抓住这个机会,”安德森回忆道,“提醒克林顿总统我们已提请对斯特林费罗进行赦免,并迫切希望他能亲自关注这件事。”安德森知道这是斯特林费罗最后的机会了。

美国宪法第二条赋予总统赦免权,不需要经任何人审核,包括国会和法院。克林顿甚至可以对一名连环杀手进行赦免或减刑——如果他想这样做的话。宪法制定者明白,若首席执政官做出了违背民意的赦免必定会引起政治反响。

在克林顿离任前的最后一天,安德森并不是唯一一个试图引起他注意的人。克林顿的朋友杰克·奎因——他担任克林顿的白宫顾问一直到1997年,在此之前,他是阿尔·戈尔的幕僚长——打电话给克林顿,请他赦免他的一位客户——商人马克·里奇,他是一名亿万富翁,但未获审仍在逃。里奇于1983年逃亡到瑞士,靠原来与伊朗进行武器交易积累的财富为生。他留在瑞士,不敢回来面对由当时的美国律师鲁迪·朱利亚尼所提起的指控——指控他逃税、诈骗、与敌国进行交易(包括与伊拉克进行非法石油交易)。

这不是杰克·奎因第一次游说克林顿。在克林顿即将卸任前的最后一星期,这名律师说客还锲而不舍地请求克林顿签署赦免文件。感到机会的大门即将关闭,奎因于2001年1月5日给克林顿写过一封信。在做最后一次奋力尝试时,他于1月18日和19日两天内接连给克林顿写来两封信。比尔和希拉里的传记作者萨莉·贝戴尔·史密斯说,在那晚的早些时候,克林顿与奎因进行了20分钟的交谈。

里奇还有其他一些可以接触到总统的说客,包括克林顿的朋友、时任以色列总理的埃胡德·巴拉克。奎因说,埃胡德·巴拉克“至少在三四个不同的场合,请求克林顿对里奇进行赦免”。克林顿还收到过时任耶路撒冷市长即现总理埃胡德·奥尔默特希望赦免里奇的请求。(马克·里奇不但出钱给以色列政府,还受该政府的委托,资助巴勒斯坦人。克林顿的一位朋友说,以色列人“很多次、上百次地”要求对乔纳森·波拉德给予赦免——乔纳森·波拉德是一名海军分析员,被指控为以色列刺探情报。根据克林顿朋友的分析,克林顿清楚他不会将波拉德交给他们,所以听完了他们关于里奇的请求。)

赦免名单计划向媒体公布,但公布时间却一拖再拖,远远迟于原定的晚上9:15这一时间。

最后一晚的早些时候,在印第安条约厅(Indian Treaty Room)举行了一场活动,用以纪念克林顿在医疗卫生事业上所作出的贡献,参议员特德·肯尼迪将《勇者侧影》(译者注:此书曾获1957年普利策传记类文学奖)第一版的手稿送给了总统,这本书是他的哥哥也是克林顿心目中的英雄——约翰·肯尼迪所写。据克林顿白宫家中的资深健康顾问克里斯·詹宁斯回忆,特德·肯尼迪当时“失声痛哭”了。

总统和希拉里一起观看了大卫·马麦特执导的电影《欲望小镇》中的片段,他和朋友们在电话中谈论过这件事。他叫他的主要资金募集人和幕僚特里·麦克奥利弗到白宫做最后一次访问。麦克奥利弗整晚都待在那儿,他们两人交谈着,克林顿还一直在整理书籍,准备打包后将其运到纽约郊区查巴克的新家。曾帮助过总统应对莱温斯基性丑闻的好莱坞制片人哈里·托马森与妻子琳达·布拉德沃斯·托马森当晚也是在白宫过的夜。

当克林顿的任期再有几个小时就要结束时,一份包括140个特赦和减刑人员的名单终于公布了。名单上有个人是他的半个弟弟、年轻的罗格,他曾于1985年与人合伙销售可卡因而被指控有罪。

朋友们说,想到不久之后即将开始新生活,克林顿当晚眼噙泪花。希拉里就要去做她的参议员了,而他则要回到查巴克,他讨厌这样。在最后的那几个小时里,他一遍又一遍地回忆任期内的事情,起起落落,风风雨雨,觉得在某些时刻他是一名历史学家也会完全承认的伟大总统,但是在那些灰暗的时刻,他知道,弹劾将永远玷污着他的形象。

比尔·克林顿是一个乐天派和冒险者,他并不为事情的后果担忧。有一次,一位朋友打电话给他,他语气中带着忧伤,给人一种“自恋而无所谓”的感觉。但是,随着白宫中如梦境般的日子即将结束,克林顿当晚却在不断地思考他和他的国家将要为他的行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知道,即使那些认为是最高法院剥夺了阿尔·戈尔2000年大选胜利果实的人(他们认为,阿尔·戈尔赢得多数选票,如果佛罗里达州的计票工作继续,他将是最终赢得大选的人)也会责备他——比尔·克林顿。他们认为——就像他也知道的——若他在第二任期的最后3年(1998年1月21日莱温斯基事件曝光)不做出诸如将精斑留在蓝裙上或辩诘口交是不是也是性交的蠢事,戈尔将会轻而易举就击败毫无经验且不善言辞的乔治·沃克·布什(布什醉酒驾驶遭逮捕的事情在大选前一个星期被披露出来)。

克林顿和戈尔这两个出生于婴儿潮的南方人性格极为互补,然而这恰恰导致了噩梦的加剧。梅兰妮·维微尔说,在迪克·切尼之前,“阿尔·戈尔比所有作为副总统的前任都更有权力,但也比他们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戈尔关注一些诸如环境和外交之类事务的细枝末节,通常不善于分析,克林顿则很少感情用事;戈尔更聪明些,而克林顿却有着戈尔所缺少的娴熟的交际技巧,不过戈尔与国会议员却有着密切联系——他曾在参众议院做过议员。众所周知,克林顿不善于作决定,他经常打电话询问朋友们的观点。副总统通常协助克林顿,有时却让他自己作决定。在关于福利改革所召开的无休止的会议上,一位与克林顿坐得很近的与会人士说,总统“要求除戈尔之外的所有人离开;他问戈尔‘你怎么看?’戈尔回答说‘我认为你应该签署它’”。

在莱温斯基事件过后,戈尔作为副总统的提议通过了,但他却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竞选总统上,在竞选活动中他几乎不提克林顿,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将克林顿撇到一边。克林顿认为,戈尔这样做的目的在于保护他自己,因此觉得很受伤。马克·布依尔记得,大约在2000年大选3周前,发生了一件与希拉里竞选参议员有关的埃尔顿·约翰事件(Elton John Event)。克林顿当时出席这次活动,在场的人们看到他就开始尖叫:“比尔,从这儿离开,去为戈尔拉选票,他需要你。”布依尔坐在克林顿旁边,记得他说:“我们并未收到邀请。”

克林顿的密友托尼·科尔贺一直主持着戈尔的竞选活动——克林顿的商务部长比尔·戴利在2000年6月接替科尔贺——科尔贺和克林顿私下商讨竞选策略,每星期两三次,有时也会在白宫。科尔贺说,戈尔阵营里的一些人认为克林顿不愿出力,消极懈怠,说他内心实际希望布什赢得大选并做8年总统。切尼健康状况很差,不会参与总统角逐;希拉里将赢得议员席位,重新竞选以证明她自己,然后准备2008年的总统竞选。科尔贺接着说,这些人认为,如果戈尔失败了,那正是克林顿一直期望的。在一次对蒂姆·拉瑟特的采访中,萨莉·贝戴尔·史密斯(一本关于在白宫时比尔和希拉里关系的书的作者)提到,在比尔第一任期的早些时候,新总统满怀遐想地盼望在他8年任期之后希拉里再任8年,换句话说,他希望继任者是希拉里,而不是戈尔。

随着科尔贺的退出,那些研究竞选策略的会议终止了,比尔·戴利接替他的职位后也没有再继续举行那些会议。克林顿的最后一任新闻秘书杰克·西沃特说,那是一个错误。就像戈尔阵营的一些人所认为的,如果戈尔能够像科尔贺那样来重用克林顿,让他通过演讲来争取摇摆中的选民,那么戈尔就将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政治战略家之一。克林顿前幕僚长里昂·帕内塔说,戈尔只需要在田纳西、阿肯色、西弗吉尼亚、佛罗里达和新墨西哥州举行大规模拉票活动,克林顿就有把握让他胜出。前民主党全国委员会主席多恩·福勒称,戈尔将克林顿弃之不用是“我可以形容的最糟糕的自残式政治举措”。他说戈尔“自以为是”,“是在重要政治活动中所见过的最大一个男童军”。

“我觉得阿尔·戈尔是一个道德感很强的人,”历史学家和总统传记作家道格拉斯·布林克利说,“不过,我认为他实际上是信任克林顿的。”克林顿告诉戈尔他和莱温斯基之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戈尔相信了他的话。“就从那时开始,戈尔夫妇认为误信了克林顿是一个诚实的人,觉得他有严重的性格缺陷,这使得他们所有人现在都遭受着折磨。”此外,弗吉尼亚大学政治学家和作家拉里·萨巴托说:“戈尔夫妇听说了……存在其他一些关系……不管你对戈尔夫妇有什么看法,事实是他们都信赖朋友,现在这种状况并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

戈尔有意疏远克林顿,这使克林顿的日程出现巨大空缺,信心遭到沉重打击。克林顿似乎是为竞选运动而生的,曾为克林顿处理政府间事务的副助手林恩·卡特勒说,他“急不可耐”地想登上竞选讲台。

到2000年大选日,克林顿的民调满意度比戈尔和布什的都要高。克林顿被冷落到只能用如此高的支持率来抚慰他自己,眼睁睁看着戈尔(他的父亲是一位来自田纳西州的美国参议员,欲将戈尔从出生打扮到总统)进行着一场拙劣滑稽的竞选运动。

戈尔看起来木讷呆板,连衬衫的颜色都显得庸俗不堪,而这些地方都需要得到克林顿的帮助。许多人都是克林顿的忠实支持者,但他们并不看好戈尔,觉得他倒可以做一名杰出的大学教授。“我将再次‘第一次’会晤戈尔。”克林顿的一位慷慨资助民主党人的朋友霍华德·塔尔曼开玩笑说。一位民主党全国委员会高级官员将戈尔从中西部地区的一个竞选现场带到另一个竞选现场,在那天就要结束的时候,戈尔却赏给这位官员一些小费——两美元的小费。

然后是噩梦般的重新计票工作,克林顿认为他本应该作为戈尔竞选运动中的关键一员的想法得到了证实。但是,克林顿认为重新计票没能处理好,这是令人痛心的,因为几乎媒体中的所有人都在使用“假如”——假如克林顿没有与一名21岁的实习生在白宫发生性关系。

在2000年12月13日,戈尔承认输给布什。8天后,在戈尔的要求下,总统和副总统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进行了会晤。“我听说他们就竞选发生激烈的争执,互泄心中的不满。”托尼·科尔贺说。“一场令人咋舌的争吵……充满了咒骂”,这是拉里·萨巴托所听到的描述。戈尔指责克林顿用一桩性丑闻使他背上沉重的包袱,而克林顿则指责戈尔未按他们预定的步骤进行竞选。

戈尔的失败攫取了克林顿最想要的东西——用在白宫为克林顿工作了8年的克里斯·詹尼斯的话说——一个“家庭竞选前景”。杰克·西沃特说,即使是希拉里的明显胜利也无法补偿,尽管事实上她的胜利“真的非常困难”。她不得不“说服纽约人她是确有其能的……一个纽约人,并努力将他在许多摇摆选民脑海中被玷污的形象扭转过来,使他们转化为她的财富”。(希拉里生于芝加哥,但成年之后大部分时间在阿肯色州度过,她称自己为“毯包客”。)

想到希拉里在她第一次竞选一个职位时就能获胜,克林顿既欣喜又忧伤。希拉里正大步走向聚光灯,而多才多艺的克林顿却不得不远离聚光灯。“她正调整自己准备走向前台,”杰克·西沃特说,“而他正在思考怎样来面对他的新生活。”

托尼·科尔贺也面对着他自己在公职上的问题,作为前白宫骨干,因在一个垃圾债券交易中获益而引起诸多争议后,他于1989年从国会辞职。当待在白宫中的日子渐渐变短时,科尔贺告诉总统:“你必须相信你自己和你的能力……国家在前进,你也需要前进。”

这个建议是好的,总统看起来也采纳了,但是向哪儿前进呢?在那些他所收到的建议中有一条是担任哈佛大学的校长,但是,自从莱温斯基事件后,克林顿试探性地到该校仅仅做一名客座讲师都不受欢迎。(据说克林顿的财政部长拉里·萨默斯是提出该建议的人士之一。萨默斯是哈佛历史系最年轻的终身教授,也是出现在哈佛校长决选名单上的候选人之一。)

也有许多人建议克林顿可以到洛杉矶,担任一个好莱坞制片公司的主任。里昂·帕内塔回忆说,不仅制片公司主任这一工作变得倏忽不定,甚至克林顿担纲主持广播或电视脱口秀之类节目的机会也变得渺茫。两种可能性都已很清楚。帕内塔说,克林顿并不是没有予以考虑。但是作为一名电影迷和电影明星迷的克林顿——一位重要的民主党人称他为“知名做爱者”——知道他已不适合此类工作。

还有人建议他竞选纽约市长——荒谬的想法,尽管他曾说过纽约市长是世界上第二重要的工作。“我觉得他考虑了几秒钟。”约翰·卡西马蒂斯说。(卡西马蒂斯是食品和油业大联合企业红苹果集团的总裁,也是克林顿夫妇主要的资助人。)卡西马蒂斯于2000年12月来到白宫提出他的建议。“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克林顿并没有觉得它很蠢而予以排除。”

在克林顿将担任总统时的备忘录打包的时候,这位一向乐观的男人觉得要想出下一步该做什么真的是相当困难,他想要做的一些事情,要能够与前总统吉米·卡特所做的相媲美。除了为他的图书馆募集资金——1998年,他将这项任务交给了总是张开手臂表示欢迎的特里·麦克奥利弗——还有,为支付法定欠款和家庭开销去挣钱,克林顿对他将来的生活只有一个模糊的想法。他知道所做的事情必须是值得的、严肃的,他天生向往好日子的性格和喜欢熬到深夜的习惯将不得不做出改变。

朋友们说,在白宫的最后一晚,克林顿为他何去何从的暗淡前景和已经错失的机会生出无限惆怅和遗憾。他全力推进中东和平进程,于1月2日与亚瑟尔·阿拉法特在总统办公室举行会晤,于1月7日在纽约的一次演讲中公开支持巴勒斯坦建国,但是最后,他却无法结束这场争端。(在克林顿任期的最后一天,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报纸公开了他曾经写的督促双方继续推进和平进程的信件。)

那天晚上以及最后一天早上,克林顿忙着发出执行命令,拨出资金来帮助城镇和郊区雇用更多的警员,给予曼哈顿外的总督岛国家纪念区地位,保护数百万公顷的森林不被采伐,规定热狗的成分、饮用水的砷含量以及涂料的铅含量,等等。“我们在环保问题上做了相当多的可以用行政命令来取得进展的工作,”杰克·西沃特说,“我们做出一系列努力……围绕着用行政命令来保护这些遗产。”克林顿颁布的这些法令中有许多都是正确的,并将很快由布什来执行——当然,如果阿尔·戈尔成为总统,情况就不是这样了。

很明显,阿尔·戈尔希望比尔·克林顿远离他的竞选和生活,而克林顿却拥有大量空闲时间。在上一年,克林顿晚上的睡眠大约只相当于大多数人的午休。他看起来成了孤家寡人。有时候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人需要一个玩耍的伙伴。当比尔·戴利在克林顿第二任晚期仍担任商务部长时,总统有时候给他打电话,实际上是喊他过去玩儿——看一部电影或打高尔夫球,戴利则不得不婉言谢绝,因为他办公室的工作太忙了。

比尔·克林顿眼看着自己慢慢地被人淡忘,曾经叱咤风云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他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各种仪式和社会活动上。2000年3月7日,克林顿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接见了美国政治纪念品收藏研究会(译者注:美国第二大收藏组织,成立于1945年,主要收藏并研究与竞选运动和总统有关的物品和资料,比如竞选纽扣等)之克林顿收藏研究小组的成员。预定给那些成员15分钟会见时间,但克林顿最后却给了他们45分钟。“他领我们参观白宫椭圆形办公室的每一处,”领队菲尔·罗斯说,“对所有需要说明的东西进行讲解。”

大概就在同一天晚上,前参议员和总统候选人乔治·麦戈文和妻子埃莉诺也待在白宫。总统在晚宴后组织了一场名为“噢,地狱”(Oh,Hell)的游戏。当晚在场的另一位客人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登上飞机回家时,除了麦戈文夫妇和总统外的所有人都睡觉去了,总统将这对夫妇引领到林肯卧室(Lincoln Bedroom)。在接下来的两个半小时,克林顿给他们讲了这间卧室的历史,告诉他们谁还曾经在里面睡过。

迈克·梅德沃伊是一位好莱坞制片人和制片公司经理。那天晚上,他和年轻的妻子伊琳娜以及还蹒跚学步的儿子也在白宫,同时在场的还有另一对好莱坞夫妇,巴德·约金(他曾经执导了《全家福》)和妻子辛西娅,以及他们的两个孩子。巴德·约金说,总统和孩子们趴在地上玩儿了“一个晚上”。

在2000年9月,克林顿邀请芝加哥的支持者卢·威斯巴赫和妻子住在女王卧室(Queen’s Bedroom),总统与他们一直聊到凌晨3点。“我们不得不推他回他的卧室……我们说:‘您一定很累了,我们俩可以谈一个晚上的话,可是您明天一定还有事情要做。’”

克林顿离任前不久,他让史蒂芬尼餐馆(芝加哥餐馆主菲尔·史蒂芬尼的第一家餐馆)的一名资金募集人上了大标题。(史蒂芬尼是一位面包师的儿子,从1994年开始成为克林顿的一位密友:“他在我们店的每个角落与每一个工人拍照……一位洗碗工曾与总统合影后将照片邮回墨西哥。”)在那天上午11点,史蒂芬尼被邀请到奥黑尔希尔顿酒店的一间套房与总统见面。克林顿需要有人陪伴。该驾车返回城里时,史蒂芬尼走向自己的车,总统的一位助手拦住他说:“不,他希望你能与他一起乘他的车赶回去。”

当任期再有两周就要结束时,克林顿邀请史蒂芬尼夫妇第一次住进了林肯卧室。他们玩一个叫“顶级单词”(Upwords)的拼字类游戏。希拉里也在“这所房子里”,但她没有出来玩游戏。总统让客人们玩——史蒂芬尼说他自己并不喜欢玩游戏,但是当然不能拒绝,还是很认真地听着总统给他讲解游戏规则。然后克林顿宣布:“我必须先离开一下,去给阿拉法特打个电话,打完再回来。”大约11点时,他回来了。“噢,你们在玩这个游戏?”——好像这是他们的主意一样。克林顿说他必须在第二天早上5点前飞往内布拉斯加,这是他在两任内唯一一个还没有去过的州。“我很想和你们一起玩儿,但是明天早上5点我必须去内布拉斯加,不过,现在我倒可以和你们玩一小会儿。”结果,他们一直玩儿到凌晨两点半。

2001年1月9日,克林顿乘坐“海军一号”(Marine One)直升机去芝加哥一所小学作演讲,随行的还有代司法部长埃里克·霍尔德。霍尔德回忆说,在途中,总统“好像在沉思,也许在想戈尔的竞选运动中他没有如他所希望的那样被重用……他看起来很受伤……此时可能仍在思考抑或在拷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在那场演讲后,他又在帕尔默宫廷酒店发表了煽情的告别演说。他描述了他在两届任期内所取得的成就,渴望成为这些“‘平民百姓’心目中的英雄”被他们牢记。他喜欢沐浴在被老新闻人保罗·麦格拉斯称之为“最卑贱的”人们的崇慕中,将成群的穷人从寒冷的地方招呼到古卢普酒店那豪华的洛可可式大厅。

克林顿说:“我来这儿想对大家说再见,并说声谢谢。”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嘘声。他接着说:“听着,我有参议员要支持。我不是真的来说再见的,只是作为总统最后来和你们说声再见。”

他在史蒂芬尼另一家餐厅437店会见了支持者和朋友们,大约有200人,都是政界的大腕儿——杰西·杰克逊、戴利市长、拉姆·伊曼纽尔、迪克·德宾、比尔·戴利,还有刚从失利的戈尔那儿赶过来的人,他们都在等待。手拿健怡可乐、不会再竞选任何职位的克林顿“在这个房间里高效地工作着,如我所见到的其他政界人士做其他任何工作时一样”——《芝加哥论坛报》记者里克·科根这样说。

克林顿与《芝加哥太阳时报》影评人理查德·罗珀谈的时间最长。理查德·罗珀后来写道,克林顿对他说:“这些电影的节奏看起来似乎太慢了些。”“我喜欢这些年轻导演的大多数电影,但我觉得他们在剪辑时应该更老练些。”他告诉罗珀,他们在白宫拍摄了《浓情巧克力》,电影的导演和演员当时都在。“我真的很喜欢它,但如果节奏再快一些,我会更喜欢。”

在乔治·沃克·布什宣誓就职前一周,比尔·克林顿在戴维营(Camp David)向他的朋友们作最后的告别。时任美国参议员的罗伯特·托里切利也在场,他来自新泽西州,绰号“手电筒”,因与比安卡·贾格约会而出名。“让人有点伤感,”他回忆道,“很多食物,还有电影。”特里·麦克奥利弗和妻子多萝西也在,同时还有环球电影公司前总裁弗兰克·比昂迪及妻子卡罗尔,洛杉矶的巨富、克林顿的支持者百货大王罗恩·伯克尔,《金刚战士》和《忍者神龟》的制片人海姆·萨以及妻子切瑞尔。

麦克奥利弗和克林顿夫妇在与克林顿的私人律师大卫·肯德尔交谈,商讨解除威胁的办法——虽然克林顿今后以牢房为家的可能性并不大。

接下来的1月19日星期五是克林顿在白宫的最后一天,他的律师和助手们与罗伯特·雷伊达成一个解决办法。罗伯特·雷伊是可鄙的特别检察官肯尼思·斯塔尔的继任者,斯塔尔曾坚决指控总统犯有性骚扰罪,对克林顿进行了包括克林顿本人和其朋友们都认为疯狂的党派攻击。在克林顿离任前几小时,他着实还在担心他可能被指控作伪证罪,以及在保拉·琼斯性骚扰案中谈到莫妮卡·莱温斯基时被指进行“误导性陈述”。(琼斯是阿肯色州的一名职员,称当时的州长克林顿将她引诱到他在酒店里的客房,他在她面前裸体,要她“亲吻它”,并不正当地触摸她。克林顿断然否认她说的每一点,声称他甚至不记得曾经见过她。)

助手们加班加点地工作,将克林顿和第一夫人的文件放进无酸纸盒,这些纸盒将要送到小石城保存,直到克林顿图书馆开馆。克林顿在整理他的书和纪念品的过程中,时不时停下来讲述一些关于纪念品的故事,而与此同时,记者们则一直在追问下任总统乔治·沃克·布什是否会对比尔·克林顿作出特赦。

与新检察官达成的协议让他感到欣慰,但也让他感到刻骨铭心的尴尬。他不得不承认,在未离任时承认,用直白的、毫不拐弯抹角的英语说,他“作了假誓”。在另外一件事情中,这次与阿肯色州的有关当局有关——他的总统图书馆建在阿肯色州——也是在将要离任前,他保留了他的律师执照,但同意接受将其执照吊销5年的惩罚和交纳25000美元的罚款,这令他感到羞辱。“我试图在合法行动和做伪证之间选择一条正确的路线,但是现在我认识到我没有完全达到这一目标,并确定说我对关于莱温斯基女士问题的回答是假的。”

2001年1月19日的那个晚上,克林顿一夜未睡,只打了几个盹儿。

第二天上午10点左右,克林顿夫妇和戈尔夫妇邀请布什夫妇和切尼夫妇一起喝咖啡——克林顿知道,这有点儿别扭。克林顿本可以和他的继任者——他的副总统摆出胜利的姿势进行合影,如果这个人能够成为白宫椭圆形办公室的新主人,则这将成为比尔·克林顿遗产的一部分,减轻克林顿的罪过,并证明他作为总统很称职。然而,他却不得不忍受这位阿尔和给小费者(Tipper)戈尔所带来的痛苦,将指挥棒拱手送给共和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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