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突然看到高中同学赵波儿的微信留言:
还记得唐佳妍吗?她在昨天,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如果你还记得她,希望你能回来一趟,毕竟,在二中的那几年,你们曾经在一起过。为了逝去的青春和远离我们的人,回来送她最后一程吧!
留言只有这短短的几句,却仿佛向我诉说着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我把留言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终是没能控制住眼泪,让它肆意纷飞。
唐佳妍,一个关乎我青春记忆的人,本以为凭着她的存在,我对青春的记忆便会永不褪色,如今,连这唯一一幅有关青春的画面,也在眼前戛然而止,我的青春就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我赶紧拨通赵波儿的电话,却忘了现在已是深夜两点半。
赵波儿被我吵醒,我听到她疲惫的声音:“看到留言了?”
我只哦了一声,便再也无法开口。
赵波儿告诉我,唐佳妍死于车祸,车体几乎变形,救护人员把她救出来时,她的意识还很清醒,她在医院和死神顽强地抗争了三天三夜,终是没能保住性命,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听到最后,我几乎泣不成声。一个生命的陨落,是何等的残忍,那个曾经热情、开朗、洒脱、不羁的少女,在人生最美的年华,带着遗憾,带着不舍,匆匆离去,留给家人和朋友的却是永远的遗憾和痛苦。
我挂了赵波儿的电话,胸口抑郁着的那口气,憋得我几乎快要窒息。我推开了窗子,外面漆黑一片,只有天幕上的点点星辰愿意陪伴我这伤心人儿。
我站立良久,突然,发疯一样地冲到书架旁,将尘封许久的旧相册翻了出来,一页一页地翻找,却始终没能找到一张有关唐佳妍的影像。
我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也许上天在安排我们相识的那一刻,便注定了今天这样一个结局,我连一张可以缅怀她的照片都没有,冥冥中,我们注定有缘无分。
尽管如此,这些年我从未停止过对她的挂念。自从她不辞而别,到如今已经整整十五年,我没有半点儿她的消息,她像消失在茫茫人海的一叶轻舟,而我却仍愿守着那片港湾,等待她厌倦了远航,终有归航的那一日。然而这一等,竟然成了一生的遗憾,我们终究是没能再见一面。
清晨,我被门铃声吵醒,竟发现,自己坐在椅子上睡了一夜。
我起身去开门,我的朋友兼助理阿堪一身正装出现在我的面前。他见我一愣,嗔怪道:“时间紧,任务重,你怎么还这身打扮?”
我侧了身,让他进来,他一边看表一边说:“八点准时到民政局,顺利的话,十点到酒店,酒店那边,阿闵他们已经赶过去了……”
我跟在他身后,这才恍然明白过来,今天是我和可欣注册登记,摆订婚酒席的日子。而我竟像个局外人,对即将改变身份的历史时刻无动于衷。阿堪见我没回应,转身看我。
我没看他,径直朝里走,在沙发上坐下来,随手掏了支烟,放在嘴边,嗅了嗅,又将烟放回烟盒,这才慢慢抬起头回视他。
他见我样子怪异,赶忙凑过来,挨着我坐下,一脸疑惑地问:“临阵退缩?改变主意了?”
我斜睨了他一眼,摇摇头,半天才说:“给我订张飞哈城的机票,越早越好。”
他显然被我的决定吓到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我拍拍他的肩,苦笑起来:“有一件事我必须去做,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
“什么事能比终身大事更重要?可欣可在家等着你呢,你最好别耍花样,小心可欣饶不了你。”
我不想跟他解释什么,此刻我内心唯一的念头就是要赶快回哈城,再晚,恐怕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我已经往楼上走,见我态度坚决,他终于打了电话,预订了九点半的机票。
我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听他在我耳边刨根问底,末了,我实在忍不住告诉他:“我的一个同学去世了,我必须赶回去。”
我提着行李出门,他步步紧跟,追着问:“什么同学比注册登记重要?你把可欣置于何地?”
我快步下楼梯,他紧追不舍:“可欣等你了整整五年,大好青春都耗在了你身上,你这样不负责任地弃她而去,别说她跟你没完,我也饶不了你。”
我停下脚步,他差点儿撞在我身上,我真诚地看着他,眼角已经有些湿润了。他见我神情忧郁,好像意识到此行的重要性,便不再开口。
“替我好好安慰可欣,十天后,我会给她一个交代。”我的声音有些颤,一想到可欣的温柔与忍让和这些年对我的不离不弃,便觉得此生欠她的实在太多。
“你可别辜负了可欣……”他欲言又止。
“她等了我五年,剩下的几十年,我会好好爱她。”
广州飞哈城历时四个半小时,下午两点,我已经走出机场,坐进了计程车。
上了车,我才想起给赵波儿打电话,掏出手机,竟有十多个未接来电,而且都是可欣打来的。
看着手机屏幕上可欣的名字,我沉默了半天,最后,还是拨了赵波儿的电话,告诉她,我已经到了哈城。
她半信半疑,问我现在在哪儿。我说在计程车上,她说她在开会,让我一个人先逛逛,下班后电话联系。
我能听出她语气中的歉意,十多年未见,却不能及时相迎,这份忽略,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挂了赵波儿的电话,手机铃声便紧跟着响了起来,是可欣,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很明显,可欣哭了,电话里,她只是不停地抽泣,一句话都没说。
我多希望她能狠狠地痛骂我一场,总好过她这样默默隐忍。
“对不起,可欣……”我的心紧紧地抽搐着疼,纵然千般解释,也无法弥补对她的万般伤害。
“别说了,五年我都可以等,再多等十天,我心甘情愿……”她颤抖的声音依旧温柔得像水。
“等我……”
司机催问了我几次到底去什么地方。我没地方可去,自从把父母接去了广州,哈城除了回忆便再没有属于我的东西了。半天,我才开口说:“去市二中。”
司机居然笑了,说:“二中早就没了,现在成了住宅小区,我一亲戚就住那儿……”
我这才想起,五年前曾听说二中和一中合并,校区卖给了开发商,建了商品楼,在那个黄金地段,商品楼的价值远比一座学校来得实惠,如今,金钱催化下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昭然若揭。
“我就去那个小区……”
十五年前的二中是它最为辉煌的一页,从这里走进重点大学的,如今在各个岗位上都有傲人的成绩。这所培养、教育我们的摇篮,几经岁月,终于卸下它所有的光辉,默然退出,竟然让我们这些怀念、感恩它的学子们,找不到母校,找不到归属感。
带着惋惜、失落的心情,我站在曾经二中的校门前,如今已经是某住宅小区的入口。满眼的高楼林立,淹没了我曾在这里留下的足迹。再没有蓝色围墙,再没有门卫室那个勤勤恳恳值班的大叔,再没有一张张年少快乐的笑脸,那段属于我们的青春记忆,经不起时光的消磨,与我们渐行渐远。
我从小区的侧门进入,踏入一个新世界。小区设施齐备,我想可以生活在这样环境里的人们,该是幸福快乐的。
我终于看到了一个小广场,而吸引我的便是那两棵参天榆树。两棵榆树呈斜角遥相呼应,两棵榆树之间的空地则是小区居民休闲娱乐的所在。那两棵榆树托着密实的枝叶,投下一地的阴凉,人们惬意、悠闲地聊天儿和游戏,已是一幅其乐融融的人间画卷。
离我最近的一棵榆树,在我的右手边,我走过去,轻轻抚摸着粗壮的树干,绕着它一圈又一圈。
树干变粗了,表皮也变得凹凸不平,我突然记起曾在树干上刻下过自己的名字,而且和我一起刻下名字的还有唐佳妍。
我找了半天,竟没有找到我们的名字。岁月流逝,时光荏苒,曾经的一切已经悄然地改变了,而我的心,却一直没有放下。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我和她还会在某年、某月、某一天的某一个地方不期而遇,这大概就是我一直没有娶可欣最大的缘由吧!
我突然就流下了眼泪,唐佳妍,一个我一直想忘,却一直忘不了的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