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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万虫入侵

躺在床上的时候,我还是对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不过哭过以后,顿时觉得世界一片清明。我总是相信,世界上任何的麻烦,只要活着,就都有转圜的余地。

先是从十六层楼上莫名地摔下来,然后我变了一张脸,还出现了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替代我。而这一切的原因竟然只是因为我年少无知的时候抵不住诱惑吃掉了亘。我总觉得这些事之间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碍于当局者迷的关系。我需要跳出这个圈子,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揣摩。

床头小桌子上的一包薯片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倒不是馋,可每次想事情的时候,嘴巴总是寂寞,不嚼点什么,难以集中精力。

“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样,吃完的零食袋也不知道封上。”董春雨扬了扬刚刚被我扔在一边的薯片包装袋,薯片发出沙沙声。我看着她,脑子还在拼着拼图。

我这个人奇怪得很,从我有记忆以来就从来没有过饿的感觉,每天吃饭就好像完成任务一样。几乎没有想吃的东西,除了像现在一样脑子里面想事情。可是那会儿我才两岁,据董明光描述,那亘却是我自己拿起来吃的。

“嘿,说你呢!”董春雨不甘被我无视,将薯片袋子放到我眼前两厘米的地方晃了晃。

“因为我明早还要继续吃呢。”我若无其事地为自己找着理由。

“这样容易招虫子,你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是这么过日子的吗?”她一边打扫着我留下的“战场”一边唠叨。我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觉得格外安心。就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高中的住校生活。那会儿董春雨总是很照顾我,那时我常常赖床,她总是帮我打好早饭,趁我吃饭的时候,再帮我叠被子。比我妈还细致。

“诶,你以后肯定会嫁个好老公。”我盘腿坐在床边,嬉笑着,对她仰了仰脖子。

董春雨擦拭的动作戛然而止。我看着她僵硬的身影,隐约觉得自己可能多嘴了。

“你家里肯定到处都是蟑螂。”果然,她没有正面继续我的话题。

“切……我可没看见什么蟑螂,蟑螂长什么样我都不认识。”我重重地躺倒床上。夜已经深了,明天还会继续吗?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乳白色的地板上,一只小黑虫子正飞速地倒腾它那几条短腿向我的方向爬来。虽说现在很流行短腿,可是短腿长在虫子身上,可是一点儿也看不出可爱的样子。

“董春雨!你家也有蟑螂。”我瞪大了眼睛,从床上爬起来,站在上面,指着那只虫子,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大声呼唤着她,“哈哈,你就算收拾得再干净,蟑螂该来还是来,哈哈。”

“不可能啊,我家从来没有过这东西。肯定是你带来的。”董春雨一边说着,一边寻找着可以对付那小东西的武器。这时墙角处又出现了一只脚特别多的长虫,有点像蜈蚣,却没它那么凶猛。

“又来一只。”我站在床上,扬着枕头指挥着。仔细一看,那只像蜈蚣的虫子正向我的方向飞速地爬来。董春雨举着拖鞋,屏着呼吸,悄悄走过去,拍了一下,可那小东西走得特别快,没有打到。

“这是钱串子,打到它你就破财啦。”

“都是因为你吃东西不封袋子。”董春雨的拖鞋正好拍到了这只恶心的多脚虫,她又加大了些力度蹍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拖鞋移开,那只钱串子原本已经瘪掉的身体马上恢复原状,继续快速地爬着。

顷刻之间,棚顶、门缝、柜子……从四面八方开始不断地钻出各种各样的虫子,像是一个有规矩的军队,它们快速地爬着,或许是由于数量多的原因,我甚至可以听到它们爬行时发出的声音,渐渐地,地板失去了它本来的颜色,全部被虫子所覆盖。

董春雨尖叫着扔掉手里的武器,和我一起站到床上:“这怎么回事啊?”

我的密集恐惧症被这些虫子弄了出来,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尽管它们距离我还有一两米的距离,可我浑身痒得不行。“你家有杀虫剂吗?”我抱着一丝希望询问着。

“你没来之前我家都没有过虫子!”董春雨一边说着,一边爬上了窗台。仍不断地有虫子涌向她,钻进她的裤腿,爬出她的领口。那虫子各式各样,有带翅膀的飞虫,有很多腿的爬虫,还有蠕动着的白虫。它们成群结队,它们万众一心,它们快速地占据了所有平面空间。

董春雨慌张地拍打着衣服,虫子们爬进了她微微张开的嘴中。我也没好到哪儿去,拼命地跺脚,企图踩死一两个。可被我踩到的虫子,仍然可以重新鼓起由于外力而扁掉的身体,支离破碎的肢体重新伸展出来。

“这,这,这些都是虫子僵尸吧,踩不死呢?”我大叫着,只觉得下巴一痒,一只虫子钻进了我的嘴巴,我赶紧把它吐出来,那是一只潮虫。胃中顿时一阵翻滚,不顾场合地大吐特吐起来。呕吐物浇在虫子身上,变成了移动的呕吐物,如此景象加重了呕吐的速度。如此恶性循环着。

四个大汉显然听见了里面的动静,强行用外力踹开了门。

“我操!”其中一个瘦高个子看到满屋子黑压压的一片大声惊叹,“这他妈一个月三千五百块工资,日夜倒班不说,还得杀虫子吗?”他说话的时候,鼻子里面缓缓地爬出一条黑色的、蠕动着的长虫。他以为是鼻涕,用手去擦,接着,两三只长虫蠕动着爬了出来。瘦高个子大惊失色,他号叫着,拼命地甩掉手中的虫子。却有更多的虫子从他的身体里钻了出来。

我看着眼前的景象,胃中已经只剩下一些酸水。我拼命地移动、舞动、扭转着,竭力阻止这虫子上身。

“这有法弄吗?”另一个矮一点儿的微胖的男人呆呆地看着,也跳起脚来。

“我去他大爷的,我可不干了。”瘦高个子说着转身要逃,却被那个最高最壮的强仔拦住。

“你们也好意思把两个小姑娘扔这儿?”强仔皱着眉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什么小姑娘,一个是妖怪,另一个比男人还猛。”瘦高个子说着,嫌弃地把强仔搭在他身上的手扒拉下去。他说到妖怪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指的是我,但是他说比男人还猛的姑娘的时候,我同情地看了一眼董春雨,此时她正忙于和虫子们搏斗,无心为自己这样的形象辩解。最后我才想起来,似乎那个“妖怪”的形容更伤人一些。

瘦高个子还是走了,带着其余两个保镖。他们走的时候还很可耻地从外面关上了门,门被摔得很响,或许这也表达了他们炒了老板鱿鱼的决心,可这声音在虫子们的嗡嗡声中并没有显示出威力。

强仔脱下了外套,扑打着虫子。里面穿着白色的跨栏背心,露出了结实的肌肉。

“看你这肌肉,肯定挺厉害啊。”我说着,跑到了他的身边,寻求着那虚无缥缈的安全感。

“我以前是练健美的。”强仔面无表情地解释着,或许是谦虚,或许是认真的。

“要不咱们也跑吧。”眼见着虫子越积越多,我只觉得浑身奇痒无比。

“不行!董小姐可以走,你不行!”强仔一边抽打着那些虫子,一边面无表情地说着,身上的肌肉也一颤一颤的,显示出他说一不二的气魄。

董春雨那边突然没了声音,只见她一点一点地向门口挪去,她的衣服已经被虫子咬烂,胳膊和腿上都渗出血渍。

“你不会真的在考虑他的话吧!”我立刻明白了董春雨的意思,大叫着,企图唤醒她的良知。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我逗你玩呢,咱们都走吧。我看这虫子越来越多。”

董事长的女儿说话肯定是有力度的,强仔没再多说什么。可这时才发现,门口早已被虫子堵死。

强仔作为我们队伍中唯一的男人,还算是镇定。他拍掉了身上的几只虫子,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点燃了外套,向门口方向的虫子们抛去。顿时屋子里充满了烤虫子的味道,竟然很香,激起了我为数不多的食欲。

这方法确实奏效,虫子们的身上起了火,瞬间退去了大半。我们见这个机会,赶紧抄东西把那些烤焦的虫子尸体弄到一边。可这时,那些燃烧着的虫子们又重新开始活动起来,被火烧没了的腿脚重新长了出来,它们笨拙地翻身,比之前更加快速地向我们涌来。并且非常有战术地把我们逼到了一起,重重包围住。

这时强仔狠了狠心,破罐子破摔似的埋头向前冲着,企图杀出一条血路来方便逃跑。可那些虫子似乎更加凶狠,如同报复似的全部集中到强仔身上,那样魁梧的一个大汉,瞬间被虫子覆盖,他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拍着身上爬着的虫子,他张着嘴惨叫着,可仍然无法阻止那些虫子钻进衣服里的步伐。渐渐的,虫子塞满了他的嘴巴,在他的耳朵和眼睛中爬进爬出,我这才知道原来人的七孔都是相通的。强仔拼命地挣扎着,可刚刚挥舞了几下胳膊,再也没了动静。

“强仔!”董春雨叫着,可我们除了地上那一坨人形的虫子军队什么也看不到。

我看着眼前惨烈的场景,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一些来自记忆深处的声音回荡在脑海中——那些虔诚地跪拜着的人们到底是谁,他们小声抽泣着,身体瑟瑟颤抖着。一个术士高唱着咒语,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涌出亿万只黑虫,随着术士念咒的音调有节奏地行动,在那些跪拜的人们中周旋着,寻觅着。突然,术士挥了挥拂尘,虫子们迅速覆盖了一个男人的身体,像一团突然爆发的黑色火焰……然后我听到了无比惨烈的哀号。

这是何时的记忆呢?还是某个电视剧的桥段?我来不及细细回味这突然闪现在脑海中的画面,虫子们已经铺满了董春雨的半个身体,并以飞快的速度继续蔓延着。

“不!不行!董春雨你站起来!”我大叫着。有虫子爬进我的嘴里,我也没再管它。我冲了过去,用手帮她拍掉那些虫子,可根本没有丝毫作用。董春雨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就在你面前却救不了你。

“停下!停下!死虫子!”我一边哭一边骂着。

接下来的场面简直能排进我一辈子所见到的奇迹的排行榜中前三名——那些虫子真的不动了。我抽泣了两下,泪光中看着那些虫子,有的还摆着前进的姿势,有的定格在飞舞的半空中直直地摔了下来。

我擦了擦眼泪,试探地说了一句:“下去!”

瞬间所有的虫子从我身上退散开来。

我定了定心神,提了提气,底气十足地说道:“从董春雨身上下去!”

董春雨终于再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抱着她,号叫着。

“哭个屁啊,我还没死呢!”董春雨一把把我推开,虚弱无力地说道。

幸运的是虫子没怎么咬她,只是把她覆盖住而已。她刚刚的晕厥是因为窒息。

我终于笑了出来,拉着她往门外跑,可打开门的瞬间,我们彻底惊掉了下巴。整个走廊上下铺满了黑黢黢的虫子,它们像一摊黑色的巨浪,以飞快的速度向我们袭来。

突然我觉得脚下有一股力量,一个重心不稳便跌倒在地,压在那些虫子们的身上,其余的虫子疯狂地向我聚拢。

“退下!退下!”就好像是段誉的六脉神剑一样,我的指令也突然不好用了。

我不敢挣扎,脱了外套蒙住了脸。

“初锌,我觉得这些虫子是奔着你来的。”董春雨的声音传来。可我根本无心回应,我已经感觉那些虫子钻进我的脖子,在衣服里面,紧贴着我的皮肤,没有任何目的地走动着。

“董春雨快救救我!”我大声呼救,其实我知道此时她也是束手无策。衣服紧紧地裹在我的脑袋上,我看不见光亮,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移动着。是那些虫子正驮着我移动!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一盆凉水劈头盖脸浇下,拍掉了我脑袋上蒙着的衣服。董春雨端着水桶,期待地看着我,我头发上滴着水,身上的虫子被拍下去一大半。我这才发现,那些虫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全部都聚集在我的身边,由于刚刚的挣扎,我已经距离董春雨有了两三米远,可她身边竟一只虫子都没有。

为了验证这一结论,我又向走廊深处跑了几米,那些虫子也跟着我移动了同样的距离,更有一些正重新向我身上爬来。

“为什么这些虫子都找我啊。”我有些绝望,边说边向董春雨的方向求救。可她默默地往后退去,一副要和我保持距离的样子。

既然这些虫子都是冲着我来的,估计我也是凶多吉少了。也不知道当时脑袋里想着什么,抱着玉石俱焚的信念,我重新进入了董春雨的家中。跑到了厨房里,拿出了那桶花生油,往那些跟着我过来的虫子身上浇去。刚刚强仔的火可能太小了,这回我来放个大的。于是我点燃了煤气灶,将火引到洒了油的地方。

火借着油,一下子大了起来,点燃了阳台上那扇质地优良的海蓝色窗帘,然后点燃了所有能点燃的东西。

“小锌……回来……”一个黏黏的声音,从很遥远的方向传来,辨不清男女,竟异常熟悉。我很想问一下是谁在叫我,可一张嘴,一只灰色潮虫的半截身子掉了出来,我马上干呕了起来。

“小锌……跟我走……”还是那个声音。

突然又一阵冰冷劈头盖脸袭来,董春雨手里拿着高压水枪,对我猛喷。“小兔崽子,你要把我家房子烧了吗?”董春雨愤怒的声音配合着那张愤怒的脸,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小锌,跟我走……”那声音仍然在唤着我。

“我不走,谁在说话,是这些虫子吗?赶紧滚蛋吧。”我大声回应着。虫子们好像听懂了一样,渐渐退散,可地上连一具虫子的尸体都没有。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可怕而荒诞的噩梦。强仔的身体一点一点地露了出来。他躺在地上,衣服被虫子咬得残破不堪,斑驳的伤痕正不断地流出血来。想起刚刚那些虫子在他脑袋里面进进出出的画面,或许有虫子在他的脑袋里筑了窝,生了娃。

“你听到了吗?刚才好像有人在叫我。”头发由于冷水的关系,全部贴在脸上,我哆嗦着把它们从我的视线前扒拉开,对董春雨发出疑问。

“你幻听吧。”董春雨并没在意我的话,拿着平时洗车用的高压水枪开始灭火。

“这些虫子好像能听懂我的话,刚才我让它们从你身上下去,它们就下去了,我让它们滚蛋,它们还真的滚了。”

“你傻了吧,赶紧过来帮忙,我可没听到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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