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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0年6月2日

这个时候是七八点钟的样子,窗帘上显露出窗框的影子,而时间又回到了我的身边。有一个钟表在作响,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这个钟表是从爷爷那辈儿传下来的,后来,父亲又传给了我。当他给我的时候,对我说,肯丁,这只表现在交给你,有了它,你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掌握归谬法 ;这种方法可以证明人类的全部经验都是错误的,因为在它那里,一切的希望与欲望都将毁于一旦。对你的祖父或者曾祖父而言,这些人类的经验不见得有多大用处,而在你也是这个样子。接着,父亲还说,在时间面前,人类是无能为力的。因此,这只表送给你,不是要你全身心投入地去征服时间,而是要让你暂时忘却时间。有些人曾经与时间抗争过,并取得了一定的胜利,但那只是哲学家和傻瓜的一些幻想。更为真实的是,几乎没有什么人能与时间抗衡,因为他们明白,只要投入这样的抗争,无不显示出他们的愚蠢和失望。

在我的床头,有一个纸盒子,它是用来放硬领的。在它的旁边,依靠着那只表。每天,我躺在床上,与其说是认真聆听它的嘀嗒声,倒不如说是它的声音主动传进我的耳朵。在我看来,没有一个人喜欢听钟表的嘀嗒声,因为这样做一点意义也没有。你可以看到,在一条长长的光线里,那里没有任何人迹,只有耶稣一个人在慢慢地前行。还有,忠实的信徒弗兰西斯 ,死亡在他那里,被亲切地称为“我的小妹妹”。实际上,他根本没有妹妹。这些景象,与父亲曾经对我描述的一样。它们使你感受到,即便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你没有听到嘀嗒的钟表声,但是在下一秒钟里,你还是听到了声音。这表明,不管怎样,时间永不停止地向前行进,即便它变得越来越没有活力。

斯勒夫 的床,传来弹簧咯吱咯吱的声音。虽然我在隔壁,但是那声音还是透过墙壁,传到了我的耳朵。接着,他穿着拖鞋走路,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这时候,我起身,走下床,径直来到梳妆台,伸手在那里摸索。很快,我就找到了那只表,把它翻过来,面朝下,放在梳妆台上。然后,我又慢慢地返回床上。

可是,那窗帘上窗棂的影子依旧留在那里。那影子在慢慢地移动,根据这些我几乎可以判断出此时是几点几分。于是,我转过身子,背对着窗户上的影子。但是,我的脑袋后面仿佛长了一双眼睛,就像最早历史时期的动物一样。这种感觉在我分外强烈,尤其是当那个影子在我的头顶慢慢移动,让我觉得痒痒的时候。父亲曾经说过,这样一些懒惰的习惯,一定不要养成。否则,将来一定会感到后悔。他还说过,耶稣也没有妹妹,他是被钟表小齿轮所发出的喀嚓喀嚓声折磨而死的,并不是在十字架上被钉死的。

当我再也看不到那影子的时候,我又开始寻思,现在是什么时刻了。父亲的话又浮现在我的脑海,他说,一个人如果经常揣测钟表盘上的几根指针处于什么位置,那么他的心智一定是出现什么状况了。他还说,与人的身体出汗一样,有这种想法的人也是一种排泄。虽然当时我认可他的说法,但心里却持怀疑的态度。

假如这是一个阴天,我倒是挺愿意对着窗户,好好想想过去,想想关于那种懒惰的习性,父亲又是怎么评说的。天气很好,如果它能一直保持下去,那么我想,对于在新伦敦 的人们来说,一定是件愉快的事情。有什么充分的理由,让老天爷变脸呢?要知道,这个月份,是女人出嫁的最好时机。那声音响起, 她直接从梳妆台的镜子里跑了出来,从一片香气四溢的角落里跑了出来。玫瑰,玫瑰,杰森·里奇蒙·康普森先生暨夫人,为女儿举办婚礼。 玫瑰,可不是一种贞洁的花草,它与山茱萸和马利筋那样的完全不同。我向父亲说,我犯了乱伦罪。 我说,玫瑰真是狡猾又安详。在哈佛读书一年,如果你还没有见过划船比赛,那么你真应该向校方索回学费。让杰森去哈佛读大学吧,让他读一年吧。

斯勒夫的眼镜上,发散出玫瑰色的光泽。这时候,他站在门口,正穿戴硬领。那眼镜的光泽,好像是他在洗脸的时候,不小心把通红的脸色染到上面了。

“今天早上,你不打算去上课吗?”

“时间不早了吗?”

他看了一看自己的表:“嗯,还有两分钟,就要上课了。”

“可是,我并不知道,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他还在那里看他的表,嘴角不时地翕动:“看来,我得加快速度了,再要是一次不上课,就不好了。上个星期,系主任对我说——”表被他放进口袋里。我也不想再说什么了。

“你最好快点,赶紧穿好裤子,跑着去吧!”他说完,就走了出去。

我从床上爬起来,在房间里走着。透过墙壁,我能听到他的声音。他已经走进起坐室,向着门口走去。

“你还没有穿好吗?”

“没呢。要不,你先走吧,我一会儿就赶过去。”

他走了出去,随之,门也被关上了。他的脚步声,在走廊里传来,但是声音越来越小。这个时候,我又听见了表的声音——嘀嗒嘀嗒。在房间里,我停止了来回走动,径直来到窗前,拉开窗帘。我看到,朝着小教堂 的方向,人们匆匆忙忙地走去。还是那些人,努力把手揣进外套的袖管里面。那袖管被他们长时间地揣手,早就变得松垮了。还是那些书和在空中飘飞的翻领,不断地朝着固定的方向前去,就好像洪水过后,漂浮在上面的破瓦碎砾。这其中,还有斯博特 。他一向称呼斯勒夫为“我的丈夫”。斯勒夫说,不要理会他,那种人只会追逐那些骚娘们,这和我们没有一点儿关系。

在南方,处男在大多数人看来,并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大男人也好,小青年也罢,那些人总是在胡扯瞎吹。这是因为,在女人看来,处男不处男,关系不大。这些话,是父亲亲口告诉我的。 他还说,是男人而不是女人,才设想出贞洁这一观念的。父亲说,与死亡一样,贞洁也是一种人人都有份的事情。我说,仅仅相信这一点,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他接着说,这不仅是贞洁的问题,世界上一切事情的可悲之处,就源于这一点。于是,我说,为什么只能是她失去贞洁,而不是我呢?于是,他又说,这就是事情可悲的地方。所有的事情,即使稍加改变一下,也是不值我们去做的。斯博特不就是只会追逐那些小骚娘们吗,斯勒夫这样说道。 我就说,你有没有妹妹啊?你有没有,有没有?

在人群中间,斯博特就像一只乌龟。这只乌龟在大街上,只能算是飞舞的枯叶中的一个。他的衣领直直地竖着,挡在耳朵旁边。与平时一样,他迈着有条不紊的步伐,一点儿也不慌张。

他来自南卡罗莱纳州,是大学四年级的学生。在俱乐部里,他非常喜欢吹牛。他说,第一,去小教堂,他从不跑着过去;第二,上教堂,他从来没有准时过;第三,四年当中,他从来没有一次不去教堂的;第四,他从来都是不穿衬衫和袜子的,不管是上教堂,还是去上第一节课。等到了十点钟的时候,汤普生咖啡馆一定是他的必去之处。在那里,他坐下来,要上两杯咖啡,一边等候咖啡变凉,一边从口袋里掏出袜子,脱掉皮鞋穿袜子。到了中午,你会发现,与大家一样,他也穿着衬衫和硬衣领了。

在他的身旁,陆续有人小跑着经过。可是,他却一点儿也不着急,还是原来的步调。过了一会儿,周围的院落里找不到一个人影了。

从阳光底下一闪而过,一只麻雀停留在了窗台上。它歪着脑袋,在静静地看着我。它的眼睛很亮,圆圆的。最初,它只是其中的一只眼睛看着我。后来,它用另外一只眼睛看我。它的脖子不断地抽动,那个样子比人的脉搏跳动得还要快。大钟表开始响起,报点了。麻雀停止转动脑袋,也不再轮换眼睛看我。这时候,它是用同一只眼睛,一直盯着我看,直到钟表报点完毕,没有了声响。那个样子,好像它也在聆听钟声似的。接着,它飞走了,从窗台上迅速离去。

片刻之后,那钟声的最后一缕才完全销声匿迹。那余音在空中久久回荡,袅袅不绝。这个时候,与其说是你听到的,还不如说是你感觉到的。这就像在落日的余晖中,耶稣和圣弗兰西斯谈论他的妹妹时,那曾经的钟声响起,而到后来一直到现在,依旧在响起一样。如果仅仅只是下地狱,事情仅仅是这个样子,那就到此为止吧。当然,假如事情可以自行结束。在地狱里,没有别人,只有我和她。假如我们真的做了一件令人恐怖的事情,那么,就让所有的人都逃走吧,地狱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我对父亲说,是我干的,我犯了乱伦罪,不是达尔顿·艾密司,不是达尔顿·艾密司。父亲把枪放到我的手里,然而,我的手里并没有枪。我没有枪,是因为他是会下地狱的,她也会,而我也是如此。达尔顿·艾密司。达尔顿·艾密司。达尔顿·艾密司。如果我们能做出一件令人恐怖的事情,在父亲看来,那算是极其可悲的了。一般来说,人们是没有办法做出这样恐怖的事情的。在他们是一点儿也做不出任何极端的事情的。也许,这些事情,在今天是非常恐怖的,但是在明天,他们可能会忘记这些事情的。于是,我说,关于这一切,你都可以逃避。然而,他说,你能吗?

于是,我低下了头,去看我的骨骼。它们一直在淙淙作响。这就像是一条被风轻轻吹拂的河水,像是一层屋顶——完全是用风做成的。过了很长时间以后,人们依然没有办法在落寞贞洁的沙漠上,从中分辨出骨头的模样。直到那一天,他说,起来吧。 但是,只有铁熨斗才会浮起来啊。当然,问题不在于——你明白了,没有什么东西能帮助你,譬如自尊心啊、宗教啊,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等等——而是在于,任何帮助你都不需要,这一点你一定要清楚。达尔顿·艾密司。达尔顿·艾密司。达尔顿·艾密司。

我只希望,我曾经成为过他的母亲,舒展着四肢,平躺着,又一面笑着,一面抬起身子,用双手半遮住他的父亲,仔细地观察他,看着他慢慢死去,虽然他还没有成为生命。这时候,在门口,她突然出现。

我再次来到梳妆台前,拿起那只倒扣的表,顺势将它的玻璃壳子向一个桌角突然撞去。接着,那玻璃就碎了。我用手把碎玻璃接住,很自然地把它们放进烟灰缸里 。然后,我又把表针也拧下来,扔进烟灰缸。嘀嗒嘀嗒,表还在继续走着。我把表翻转过来,它里面的小齿轮,在空白的表面背后,还在喀嚓喀嚓地旋转。不知道,它究竟会发生哪些变化。在加利利海海面上,耶稣还在行走,那个砍掉樱桃树的孩子华盛顿,从来不会撒谎。 在圣路易博览会上,父亲给杰森买了一个小玩意儿——一副小观剧镜。这种小东西,可以直接挂在表链上。你只要眯着眼睛,往那副小观剧镜里一看,就可以看到尼亚加拉大瀑布,状如针尖般大小;一架游戏转轮,细得就像蜘蛛丝一样;还有一座摩天大楼。在这副小观剧镜的表面,有一摊红红的印迹。当我看到印迹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拇指在隐隐作痛。我赶紧放下表,走进斯勒夫的房间,找出碘酒,在伤口上擦了擦。之后,我又出来,找到一条毛巾,用它清理表壳内剩下的玻璃碎片。

我取出内衣裤,拿了两套,准备换洗用。还找出了袜子、衬衫、硬领和领带。这些东西找好后,都被我放进了皮箱。两套西装——一套新的,一套旧的,两双皮鞋,两顶帽子,外加我的那些书本,除了这些之外,剩余的东西,都被我一股脑儿装进了箱子。

这些书被我统一搬到起坐室,放在了桌子上。在这些书本里面,有些是从我家里带过来的,也有在学校里买来的。 父亲说,很早的时候,人们可以依据一个人所拥有的藏书,来判断他的身份等级。今天,人们还是依据老办法来推断他人的身份地位。 接着,我锁上箱子,并在上面写好地址 。这时候,钟声再一次响起,只不过报的是一刻钟。我暂时放下手中的活儿,仔细地聆听钟声,一直等到它慢慢地逝去。

我洗了一个澡,刮了刮胡子。在这期间,由于我接触了水,手指因而有些作痛。于是,我又一次在手指受伤的地方,涂抹碘酒。那套新西服被我穿上后,表也放进了它的口袋里。而另外那一套西服、袖纽,以及剃须刀、牙刷等东西,都被我放进了手提包。

皮箱的钥匙被我用一张纸包好后,放进了一个信封里。在信封上面,写着父亲的住址。然后,又写了两张字条,很简短。最后,它们分别装进了信封。

在门前的台阶上,阴影还在徘徊,并没有完全消散。在门里面,我停止脚步,仔细地看着阴影的移动。阴影还在移动着,只不过速度很慢,几乎让人察觉不出它在动。慢慢地,它爬进了门口,把之前的影子逼到了门里面。 等我听到的时候,她已经在路上奔跑了。 从镜子里出来,我很奇怪,为什么她跑得那么快,一溜烟,已经找不到人了。她把自己的裙裾挽起来,缠在手臂上,就像一朵云似的,从镜子里飞了出去。而她那面纱,很长很长的那种,在身后留下一道旋涡,不禁泛起了一片白光。她的鞋跟,嗒嗒嗒地发出响声,很清脆。新娘礼服被她的一只手,紧紧地攥在胸前。接着,一溜烟地,她从镜子里跑了出来。玫瑰,玫瑰,香气四溢。就在伊甸园的上空,那声音响起。很快,她跑出门廊,我再也听不到她的鞋跟发出来的声响。之后,在月光下面,她一直跑去,循着那吼叫的声音。她的身影过后,留下那团面纱,泛出一片白光,静静地飘荡在草地上。

她不断地疯跑,朝着吼叫声处跑去。她的衣服全都拖在身后,而新娘礼服还在她的手中紧紧攥着。在那儿,班杰在木箱底下,不断地大声吼叫,而T.P.在露水里大声地说,这里的水真好喝。父亲的胸部也变得起伏不定。就在胸前,只见他穿着一副银色的护胸。 那护胸呈V字形状。

斯勒夫说: “呀,你还没有走啊!上帝啊,像你这个样子,是去参加婚礼,还是去参加葬礼的?”

“刚才,我没有起来。”我说。

“你穿这么整齐,时间当然不够用了。这是怎么了?难道你以为今天是星期天吗?”

“我觉得,第一次穿新衣服,警察见了我,总不能把我抓起来吧。”我说。

“你说什么呢,我是指那些在学校广场上晃悠的学生,他们总在那里游荡。看到你这个样子,他们肯定会认为,你是哈佛的学生。咦,你现在是不是也不想去上课,变得对一切熟视无睹?”

“我先去吃点东西。”

阴影掠过门口的台阶,早就不见了。我走出门外。在阳光底下,我自己的影子又出现了。

我迅速走下第一级台阶,并试图赶在我的影子的前头。钟声又一次响起。这是报半小时的钟声。接着,钟声停止了响动,慢慢地消失在空中。

在邮局里,“管事的” 也不在。我手里拿着两封信,都已经贴好了邮票。给父亲的那封信,我直接投进了信箱,而给斯勒夫的那封信,我没有投出去,而是放进衣服里面的口袋。这时候,脑海中突然记起上一次是在哪里与“管事的”相见。

那一天,是一个特殊的纪念日,用以追悼阵亡的将士。 “管事的”穿了一身制服,是标准的共和国大军的服饰,走在游行队伍的人群里面。还有一次,比刚才那次还要早,那是纪念哥伦布或者是加里波第或者是某某人诞辰的一天。在“清道夫”的队伍里,他也在其中。那时候,他戴着一顶礼帽,活像一个大烟囱似的,手里面拿着一面国旗——两英寸长的意大利国旗,嘴上还叼着一支雪茄。在他周围不远的地方,两旁的民众拿着一把把竖立的扫帚和铲子。不过,最后一次见到他参加游行,一定是穿着共和国大军的制服,难怪那一刻斯勒夫说:“嘿,你看看那个老黑鬼。也不知,当初你爷爷是怎样虐待他们的。”

“是的,”我说,“他现在不用像白人那样,辛苦地劳作了。因为他可以成天成天地游行了。而这些,都应该归功于我的爷爷。”

不管是在哪里,我也没有找到他。不过,对于一个正儿八经干活的黑人来说,即便你有事情找他,也是不会轻易找到他的。至于一个想方设法要从国家获利,而不愿意付出劳动的黑人,想要找到他,更是难上加难了。

一辆电车开了过来,我随即上车,准备进城 去。到了派克饭店,我在那里吃了一顿早饭,较之以往,这顿算是丰盛的了。

就在我吃饭的时候,又一次听到了钟表敲响的声音。不过,在我看来,一个人最起码要过一个钟头,才能忘记现在的具体时刻。与人类历史本身相比,采用机械计时的进程,估计还要长远。

早饭吃完了,我准备买一支雪茄。在柜台旁,我买了一只五角的雪茄。热情的卖烟姑娘对我说,五角一支的那种,是最好的雪茄,于是我就买了。我在街上走着,嘴里的雪茄早就点上了。突然,我停了下来,狠狠地吸了几口。接着,我继续向前走去,而烟却攥在手里。有一家珠宝店,是我的必经之处。走到那里时,我下意识地背过脸去。

走到街道的一个角落,遇到了两个擦皮鞋的。他们两个一直说个不停,叽叽喳喳,就像两只乌鸦。他们与我纠缠了半天,没有办法,我把雪茄给了其中的一个人,而把一枚镍币给了另外一个人。就这样,我终于得以脱身。当我离开那里的时候,有雪茄的那个人,想要那枚镍币,于是,他便想把雪茄卖给另外那个人。

在太阳那里,有一只时钟,高高地悬挂在空中。突然间,我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尽管你十分不情愿去做某件事情,但是,你的身体还是会出卖你。它会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候,欺骗你,让你去做那件事情。这是因为,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到脖子后面的那块肌肉,在慢慢地抽动,接着我就听到了那只表所发出的声音——嘀嗒,嘀嗒,它就在我的口袋里。很快,周围其他的声音,都被我的意念过滤掉,只剩下那纯粹的嘀嗒声。

我转身,向回走,来到了一个橱窗前。透过橱窗,可以看到钟表店的老板,他正伏在一张桌子上修表。他的头上没有多少头发,一只眼睛戴着一个放大镜。其实,那放大镜与其说是戴上的,不如说是镶嵌在他的眼眶里的一只金属筒。

我走进钟表店的店铺。

在这里,到处是嘀嗒嘀嗒的声响。这就像是一只蛐蛐儿,在九月的草地上,不断地鸣叫。钟表店的老板抬起头来,那只戴着放大镜的眼睛,显得又大又模糊,好像要从镜片里冲出来似的。就在他的脑袋后面,我清晰地感觉到,那里有一只大钟的声音。它就挂在他脑袋后面的墙上。

我从口袋里拿出我的表,递给他。

“我的表被我弄坏了。”

他接过我的表,在手里翻着看了看。

“呵,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你一定是踩了它一脚。”

“不错,老板。在梳妆台上,我不小心弄掉了它。接着,黑灯瞎火的,我又踩了它一脚。不过,幸运的是,它还能走。”

表背后的盖子,很快被他撬开了。店老板眯着眼睛,仔细地往里面看。

“看上去,没有什么大的毛病。不过,没有彻底地检查,我也说不好。好吧,下午的时候,我再给你好好看看。”

“过一会儿,我再来修吧!”我说,“能告诉我,您橱窗里的那些表,有没有走得比较精准的?”

他一边抬起头来,用那只模糊的,像要从镜片里冲出来的眼睛看着我,一边把我的表放在手掌心上。

“哦,是这样的,今天早上我忘记了戴眼镜,”我说,“可是,有位老兄与我打了赌。”

“好的。”他说。

接着,他放下手掌上的表,从凳子上起来,哈着腰,向栏杆那边的橱窗望去。接着,他又抬起头,看了看墙上。

“现在的时刻,是二十分——”

“噢,老板,请不要告诉我确切的时刻,”我说,“不好意思,您只要告诉我,有没有走得精准的,就可以了。”

他又抬起头,看了看我。接着,他又坐回到凳子上,顺便把放大镜往脑门上一推。这个时候,他的脸显得很空白,只有一个红圈,印在他戴放大镜的那只眼睛的周围。

“今天,你们是不是要搞什么庆祝会活动?”他说,“我好像记得,划船比赛要到下个星期了吧?”

“哦,您误会了,不是划船的事情,是一个生日庆祝会。有走得精准的吗?”

“没有。这些表还没有对过时间,认真地校正过。当然,如果你能买一块的话——”

“哦,谢谢,我不需要表。在我们的起居室里,就有一只钟表。老板,等我需要的时候,再过来修理这只表吧。”说着,我伸出了一只手。

“放在这里算了。”

“有时间,我再来吧!”

表从他那里传了过来。我接过来,把它重新放回口袋。这会儿,我听不到它那嘀嗒的声响了,因为周围的嘀嗒声过于嘈杂。

“真是不好意思,麻烦您了,希望没有浪费您的时间。”

“没事儿,你什么时候想要修表,直接拿来就可以了。还有,等咱们哈佛在划船比赛中胜出后,再庆祝生日,不是更好吗?”

“是的,您说得没错。看来,生日庆祝活动,恐怕是要等一等了。”

我关上门,走出了钟表店铺。那些嘀嗒嘀嗒的声音,随之也被关在了店铺里面。走了几步,我回头看去,发现店老板正越过栏杆,在橱窗那里看着我。

橱窗那里的表,虽然有十几只,但是没有任何两只表的时间是一样的。它们与我的那只没有指针的表一样,总以为别的不准,唯有自己的才是最准的。看来,每一只表都是与众不同的。现在,我又可以听到我的那只表所发出的嘀嗒声了。虽然它已经不能指示时间了,虽然没有人能够看到它,可是,对于时间,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于是,我对自己说,要看时间,还是按照那只钟表来吧。这是因为父亲曾经说过,时间是被钟表杀死的。他说,时间被杀死了,只要那些钟表内部的小齿轮在不断地喀嚓喀嚓地作响。当然,时间是可以活过来的,只要钟表停止走动。那两只指针如果能水平地张开,丝毫没有任何角度,就会像一只迎风飞翔的海鸥。几年来,我满腹的苦水,堆积了很多,就像黑鬼们所说的那样,月牙儿满满的全是水。

钟表店的老板又开始工作了。他伏在工作台上,重新戴上了那只圆筒似的放大镜。他的头发从中间梳成两半。中间的那条缝隙,直接通到头顶。头顶处,一点儿头发也没有,就像是一片沼泽地,在十二月里被抽干了水。

在马路的对面,有一家五金店。在这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要想买熨斗,是按照磅计价的。

“这些是十磅重,”店伙计对我说,“或许,你要的是一只弯把熨斗,它可以供裁缝使用。”

这些十磅重的熨斗,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很多。于是,我不得不买了比较轻的——两只六磅的小熨斗。用纸把它们一包,真的可以假冒一双皮鞋。这两只小熨斗一起拿,挺沉的。不过,父亲的话又一次响在我的耳边。他说,人类的经验总是相互矛盾的。后来,我又想起以前,我差一点儿上不了哈佛。或许,现在还不行,要等到明年。或许,我必须在学校里待上至少两年的时间。到了那个时候,我才能学会怎样干这件事。

不过,那两只小熨斗,我一直把它们托在手中,挺累的。这时候,一辆电车开过来了。我没有看车头的牌号,直接跳了上去。电车里到处都是人。看起来,他们是些有钱人。因为很多人正忙着翻看手中的报纸。车厢里,只有一个空座。但是,在座位的旁边,是一个黑鬼。他的皮鞋擦得很亮,头上戴着一只圆顶礼帽,手里夹着一支雪茄。那雪茄只剩半截,而且已经熄了火。过去,我总是认为,黑鬼的存在,应该始终在一个南方人的头脑中徘徊。我还以为,北方人是倾向于他现在这个样子的。刚刚到东部的那会儿,我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他们是有色人种,而绝不是什么黑鬼。对于所有的人来说,不管他们是哪一种人——黑人或者白人,与他们相处的办法,就是按照他们自己对自己固有的看法那样来对待他们。除此之外,就不要采用其他的任何办法了。关于这一点,是有幸与那么多黑人的孩子们有过交往,并且花费了好多时间和精力,我才深刻体会到的。

对我来说,其实早就明白,黑鬼不仅仅是一种人,更是一种行为方式。与周围的白人相比,他们的这种行为方式恰恰不同。然而,刚开始的时候,我认为自己一定会感到有些怅然,如果没有那些黑人存在于我的周围。这是因为我总是一厢情愿地认为,北方人都会以为我是这样的。可是,直到有一天,我才知晓,罗斯科斯、蒂尔希和别的人,他们才是我心中确实所想念的。

那是一个早上,我在弗吉尼亚州。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火车已经停了下来。我掀起窗帘,向窗外望去。我所在的这节车厢,恰好停留在一个道路口上。从小山上延伸下来的两行白栅栏,一直蔓延到道路口。它们经过这里,又向山下延伸,就像两只叉开的牛角一样。

有个黑人,骑着一匹骡子,站立在深深的车辙印痕中。他在等待火车开走。他劈开双腿,骑在骡子背上,头上裹着一片毛毯。我不知道,他站在那里,究竟等了多长时间。唯一确定的是,他和他的骡子,就像是在那里的一样,这正如那白栅栏以及它们所围起的公路。他和他的骡子,好像就是从山上雕刻出来似的。在那山腰地段,他们就像是一块设置好的招牌:“欢迎你再一次回到老家。”

黑人的年纪显得有些大,他的两只脚几乎就要挨着地面。这是因为他没有鞍子。而那只骡子,俨然一只大兔子。

我把车窗推了上去。

“喂,大叔啊,”我说,“您知道规矩吗?”

“先生,您说什么?”他看了看我,接着把头上裹着的毛毯松开,并拉到耳朵的一旁。

“圣诞节的礼物啊!”我说。

“噢,您动真格的了,抢在了我的前头, 不是吗,先生?”

“呵,这次就算了。”我说着,把裤子拖过来。它正放在一个小吊床上。我从裤子里摸出一枚硬币——两角五分的,顺手扔出了车窗外。

“拿着,给你买点圣诞老人的礼物吧。呵呵,下次给我注意点,节后两天我还要经过这里,你可千万别遇上我啊!”

“好的,先生,”他说完,就下了骡子,捡起那枚硬币,并在自己的裤腿上蹭了一蹭。

“真是太感谢您了,少爷,谢谢您啦!”

这时候,火车启动了。从打开的车窗那里,我将身体探出去,接触到了寒冷的空气。我回过头去,看那个老黑人。他还站在那里,身旁是那只瘦小若兔子般大小的骡子。不管是人也好,骡子也罢,都是那么瘦小,一动也不动,看上去很可怜。

火车继续前行,转了一个弯。紧接着,列车发出几声爆裂声,很急促,也很沉闷。就这样,那个老黑人和他的骡子,慢慢地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不过,他们还是那样肃穆,那样可怜,那样有耐心。在他们身上,既有幼稚和笨拙的成分——这些在人们看来已经司空见惯,还有与这种成分相矛盾的值得信任的成分。这两种成分照料着他们,保护着他们,甚至是毫无道理地爱护着他们。但是,这些成分也在不断地掠夺他们,并且让他们逃避责任和义务。它们所用的手法极其直接、露骨,简直不能称之为狡诈。虽然他们被剥夺、被欺压,但是却胸怀坦诚,向胜利者发出由衷的钦佩。在一场公平竞争的竞赛中,任何一个绅士,都会对战胜他的人表达敬意。除此之外,对于白人的任何怪诞行为,他们都加以容忍,就像祖父母对待淘气的小孙子那样,报以一种溺爱和耐心到极点的态度。尽管他们的小孙子,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会爆发脾气。他们是这样的慈爱,但是对于这种情感,我们早就忘记了。

整整一天,火车一直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中前行,时不时地路过一个个山口。这个时候,你对车子是否在前进,已经失去了感觉,只能听见排气管和车轮的声音。远处,山峦叠嶂,与天际的阴霾已经连为一体。此时此刻,让我不由得想起了家,想起那个小车站和那条路,以及广场上的黑人和乡下人。那小车站很荒凉,那条路很泥泞,而人们则急匆匆地挤来挤去。他们背着一个个袋子,里面装着玩具车子和玩具猴子,还有糖果。还有一些口袋,里面会冒出一支支烟火筒。每当看到这个情景,我的肚子就产生反应。它会慢慢地蠕动着,就像在学校里听到钟表声响时一样。

通常,等钟表响过三下之后,我才开始计数。 也就是到了那个时候,我才开始数数。数到六十,我的一只手指便弯起来。当我这样数数的时候,还不忘盘算,我还有十四只手指要弯。过会儿,还有十三只,十二只,再过一会儿,还有八只,七只。

突然,周围似乎鸦雀无声,没有一点儿声响。大家好像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什么。这时,我才回过神来。

“老师,您说什么?”我说。

“肯丁,你的名字是这个吗?”洛拉小姐 说。

接着,周围的紧张气氛更加严重,每个人的神经都不敢有所放松。四周还是一片沉静,每个人的手都快要痉挛了。

“亨利,你给肯丁说一下,到底是谁发现了密西西比河?”

“德索托 。”

这下,大家的神经才有所放松。过了一会儿,我加快了数数,由于过去了一段时间,我怕自己数得太慢。很快,弯曲了一下手指。但是,我又害怕自己数得太快。于是,我又放慢了速度。然后,又怕速度慢了,便再一次加快速度。就这样,在钟表报时的那一刻,我还是没能按时数完。

很快,教室里那几十只脚,迫不及待地在破败不堪的地板上摩擦着。那一天,我的肚子突然在蠕动,就像一块窗户玻璃受到撞击后就破碎了。那撞击的声音不是很大,但是很清脆。坐在那里,我还是没有动。 在蠕动,我的肚子啊!都是因为你 ,我的肚子在蠕动。突然,她一下子站在了门口。班杰。那声音大声地吼叫 着。 班杰明,是我年长后所生的儿子 ,他一直在吼叫。凯蒂,凯蒂!

听到这些,我想立刻跑开。 他哭得很伤心,于是,她走过去,用手抚慰他。我不走,别哭了。不要哭了啊!蒂尔希。他真的不哭了。

只要他心情好,不管你跟他说什么,他都可以用鼻子嗅出来的。这时候,他不用听,也不用说话。

对于自己的新名字,他能嗅出来吗?还有,如果有坏运气的话,他能嗅出来吗?

不过,对于运气的好坏,他不用费心思量了。运气对他的命运没有丝毫作用,更不会让他的命运变得更糟。

如果不能带给他好的命运,那么,为什么又要给他改换名字呢?

电车停了下来,接着又重新启动,再次停下来。 车窗外面,有很多人头在不断地晃动。人们头上戴着草帽,看起来很新的样子,还没有泛黄。不知什么时候,有几个女人上了电车。她们手中拎着篮子——那是她们买东西时用的。而那些穿着锃亮的皮鞋、外加硬领的男人,现在也远远少于穿工作服的男人了。

“麻烦您让一下!”那个黑人说话了。我的腿正好挡住他的去路,便向外挪动了一下。这样,他过去了。电车正紧靠着一堵空墙向前行驶,车子本身发出的声响,遇到墙壁上后又折回车厢中。那些把篮子放在自己膝上的女人,以及那个帽子有些油渍、嘴里叼着一根烟斗的男人,他们沉浸在这种铿锵的声波之中。一股水腥味儿,飘到车厢中来。接着,一道水光和两根桅杆,从墙壁的一个缺口中透露出来,传到我的眼中。不远的半空中,还有一只海鸥静静地停留在那里。那场景,好像是它正栖息在一根看不见的线上。而那根线架设在桅杆之间。在我的上衣口袋里,有写好的两封信。我伸出手,往那里摸了摸。这时候,电车停了下来,随即我也跳下车来。

一只帆船将要行驶过去,架设在那里的吊桥正在打开。一只拖船在前面行驶,后面拖着那只帆船。帆船正冒着烟,在拖船后舷的一侧行进。虽然帆船也在移动,但是一点也看不出,它在使用什么动力。有两个人在帆船上忙碌着。其中一个人,赤裸着上身,在前面的甲板上缠绕绳子。他的身体早就给太阳晒成了烟草的颜色。而另外一个人,他戴着一顶草帽,正在掌舵。那草帽没有帽顶,很奇特。在帆船尾部的上空,有三只海鸥在不断地跟随着,好像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在牵引着它们。虽然帆船没有扬帆,但很快就过了桥。任谁看见了,都会产生一种见鬼的感觉。

吊桥慢慢地合拢了。通过吊桥,我到了对岸。在船库的上面,有几根栏杆。我靠在其中的一些上面。这里的码头是漂浮着的。码头旁边,没有一条船只。船库的几扇闸门,也处于关闭的状态。在傍晚到来之前,运动员是不会来划船的。在此之前,他们一直都在休息。 在河面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些影子——桥的影子,一根根栏杆的影子,还有我自己的影子。它们静静地平躺在水面上。我的那只影子,这么多年来,一直蒙受我的欺骗,使得它与我未曾分离过。真想把那只至少五十英尺长的影子,按到水里面淹死。那边还有一个影子,也浮在水面上,像是一双皮鞋的包裹。听黑人们说,在水里淹死的人,他的影子一直在水里等着他。影子一闪一闪地,就像是人的呼吸,一开一合,接着,浮着的码头也像是在呼吸一样,一起一伏。河水不断地冲刷过来,但是被浸泡在水中的瓦砾堆分开,之后又汇合到一起,冲进河堤的孔隙之中。河水被瓦砾堆排开,这让人不禁想起什么原理来呢? 人类的一切经验,都是荒谬的。那只裁缝用的歪把熨斗,居然比那只六磅重的熨斗还轻。蒂尔希估计又要说,真是浪费啊,罪过,罪过!对于奶奶的死,班杰他是知道的。 那种气味,他闻到了。他哭了。

顺着流水,那条拖船又回到了下游。拖船所过之处,一个个圆柱体浮在水面上。那是河水被拖船划破,所形成的滚动不已的水浪。这些水浪一直传到河边,撞击到码头上,使得漂浮的码头又开始晃动起来。不时地,传来一阵一阵的扑通声,紧接着又是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码头的大门打开了,有两个人扛着一只赛艇,慢慢地走了出来。

赛艇被他们放进水中。不一会儿,布莱特 出现了。他手里拿着两只桨。他头上戴着一顶草帽,硬邦邦的,身上里面穿一件法兰绒衣裤,外面套一件灰色的夹克。也不知道是他,还是他的母亲,在哪里听说的,说是牛津大学的学生,他们在划船的时候,戴着硬邦邦的草帽,里面穿着法兰绒衣裤。就这样,在三月初的一天,他们特意买了一条赛艇,是双桨的。自然,这是为吉莱特预备的。于是,吉莱特照着那身打扮——法兰绒衣裤外加硬草帽,下到河水里划船。船库里的人,不让下水,并警告说要报警。 然而,吉莱特根本不予理会,还是下河了。这时候,吉莱特的母亲也到河边来了。她坐在一辆汽车上,穿着一套毛皮衣服,俨然一位北极的探险家。那汽车是临时租借过来的。她就在河边,看着儿子离岸而去。由于当时的风速每小时可达二十五英里,吉莱特的赛艇飞快而去。当他离岸以后,身后一堆堆的浮冰在晃动。那浮冰很脏,看起来就像一群羊。这时候,我突然相信,上帝是个运动员,而且是个肯塔基的运动员,不仅仅是个无所不能的神。吉莱特离开后,他的母亲也驾着汽车,沿着河边和他一起走。现在,她开的汽车,速度不是很快,恰好与儿子的赛艇齐头并进。看到的人都说,那两个人真看不出是一对母子,倒像一个国王,一个王后。当他们这样行进的时候,一直沿着各自的路线走,彼此双方也不看一眼。在马萨诸塞州的一条双行线上,他们两个人就像一对行星。

吉莱特在赛艇上划桨。与以往相比,现在他的技术很好了。他划起来,相当不错。人人都说,吉莱特的母亲其实不想让儿子去划船。在她看来,儿子应该去做另外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在其他同学那里,是做不了的,或者是他们不愿意做的。然而,吉莱特并没有遵从母亲的意愿。也许在你看来,吉莱特的这种做法显得很固执。他坐在那里,样子很威武,帝王般的表情显得很无聊。他的眼睛是紫色的,有着很长的睫毛,而弯曲的头发则是金黄色的。身穿在纽约定做的衣服,他一动也不动。而他的母亲呢,则在一旁不远的地方,不断地夸耀儿子的马匹如何如何好,那些作为仆人的黑人是怎样的,还有那些情妇又是如何。在肯塔基州,那些做人妻和父亲的人,一定是可以享福了。这是因为儿子吉莱特被她带到坎布里奇来了。在城里,她与儿子分别有一套房子。另外,在大学宿舍里,吉莱特也有一套房间。我与吉莱特经常交往,但她倒是没有反对意见。这是因为,我的出身不算卑微,出生在南北战争前南方与北方的分界线以南。除了我之外,还有几个朋友也与吉莱特有交往。毫无疑问,他们的出身基本上也是满足地理上的条件的。至少,他们是不会遭到她的反对,或者斤斤计较的。不过,有天凌晨一点钟的时候,斯博特在一家小教堂门口,很意外地遇到了她。从那以后,斯博特对她改变了看法。他说,她不可能是一位有身份的太太。这是因为,但凡有身份的太太,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外出的。而她对斯博特也不能原谅,因为斯博特使用的姓名里包含了一个英国公爵府的堂名。而这只是其中的一个,那姓名里还有四个名字。在我看来,她一定使用某种拙劣的想法——某个曼科特或者默迪姆 家的浪荡公子,与某个看门人的女儿好上了,来达到自我安慰的目的。这种可能是极大的,不过先不说这是她幻想出来的,还是其他的什么情况。话说回来,斯博特这个人喜欢到处乱窜,一点儿顾虑也没有,几乎没有什么能拦住他。

现在河面上,吉莱特的赛艇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那两只桨,在阳光的照耀下,也变成了两个光点。这一切,好像是赛艇在眨着眼睛,慢慢地把他带走。 妹妹,你有过吗? 没有。不过,她们都是一个样,全都很低贱。妹妹,你有过吗?顿时,她就在门口出现了。都是很低贱。就在门口,她一下子出现的那会儿,她还不是达尔顿·艾密司。 达尔顿·艾密司。达尔顿牌衬衫。 这些衬衫是用中国的厚绸子,或者那种最为细致的绒布做成的。但是,在以往的时候,在我看来,它们是用军用的卡其布做成的。要不是我亲眼看到,我会这样一直错误地认识下去。幸好,那衬衫穿在他身上,把他的脸 映衬得褐黄,而他的眼睛被映衬得很蓝。达尔顿·艾密司。虽然看起来很漂亮,但不免有些粗俗。这些穿着,很像是演戏用的装饰。只不过,那些装饰通常是用纸做的罢了。不信的话,你可以试着摸一摸。摸了,你会发现,哦,原来那不是什么青铜,而是石棉的。在家里,我不想与他见面。

请你记住了,凯蒂,她也是个女人。很自然地,她做事的方式,不免也要像个女人。

凯蒂,你应该把他带回家里来的。可是,你没有那样做,你像个黑人女人一样,在外面的荒草沟里,在那黑暗的丛林中,你与他躲在那里,偷偷地做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呢?

过了一会儿,我又听见了那嘀嗒的声音。我的那只表,响了有一会儿了。这会儿,我的身体仍旧依靠在栏杆上。那两封信,还在我的衣服里。猛然间,我感到它们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看啊,那河水上自己的身影,我真的把它们给蒙骗过去了。我搓了搓手,顺着栏杆,慢慢地移动自己的身体。同时,我看着自己的身影,那身衣服的颜色,也成了深绿色的了。我慢慢地向东走去,企图将它们带进码头的阴影。我一边移动,它们也跟着过来了。看来,我真的把它们蒙骗过来了。

哈佛,我的孩子在哈佛。哈佛,哈佛。 在运动会上,凯蒂碰到了一位小男孩。这个小男孩的脸上有个脓包,他在运动会上得了一枚奖章。 这个小男孩偷偷地走过来,就沿着栏杆过来。他嘴里吹着口哨,试图把凯蒂吸引过去,就像召唤小狗那样。家里人不想让他与凯蒂见面,于是想法设法哄骗他去餐厅。然而,他没有去。于是,母亲就相信,他一定会某种法术,只要凯蒂和他待在一起,他就能迷惑她。然而,任何一个言行恶劣的人,只要他能开着一辆轿车过来,走到她的跟前,将一朵鲜花插进她胸前的纽扣眼里就行了。 在窗户下面,有个木箱。班杰就在木箱旁边大呼小叫。 哈佛。肯丁,这位先生是赫伯特。 哦这是我的儿子他在哈佛念书。肯丁赫伯特会把你们当作弟弟看待的在银行里他会给杰森安排一个职位的这件事他已经答应了。

他的脸上满是笑容,不过并不是发自内心的、自然的笑。那种表情,简直就像一个旅行推销员,显露出一副赛璐珞似的虚情假意。在他皮笑肉不笑的时候,嘴里露出一排大白牙。

在哈佛的时候,我就听说过您的事迹。 那张脸笑得更加厉害了,却仍是皮笑肉不笑,满脸都是大白牙了。

“难道你不愿意开车吗?”

“肯丁,来,上车吧。”

“开车,你来吧。”

肯丁,难道你不感到骄傲吗?这可是你妹妹的汽车啊!这是赫伯特送给你妹妹的礼物。每天早上,路易斯给她上驾驶课。这些我已经写在了信里,难道那些信你没有看到吗?

定于1910年4月25日密西西比州基弗森镇,小女凯丹丝与西德尼·赫伯特·海德先生举行婚礼。

恭候光临。

杰森·里奇蒙·康普森暨夫人敬启

附言:8月1日之后,在寒舍会客的地址是印第安纳州南湾市××街××号。

斯勒夫对我说,你怎么连信也不拆开看一下呢?三天,我拆开了三次。每次都能看到“杰森·里奇蒙·康普森先生暨夫人”等字样。

从西边的某个地方出发,年轻的勒琴弗尔 ,你骑着马远行,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

你这个人真是有意思,我是南方人。不是吗?

哦,知道了,那是乡下的一个地方。

参加了。如果不是因为清洗大象身上的跳蚤,我的眼睛是不会坏的。三次,对于这些乡村姑娘的心思,你是没有办法猜透的。不是吗?哼,就算是拜伦,他也从来没有实现过他的目标。 噢,上帝啊,真的需要感谢你。可是至于人家的眼镜,咱可不能往那上面直接打啊!

那封请柬,怎么,你不想打开吗?在桌子上那封请柬一直放着。桌子的四个角每只角上都点着一支蜡烛。在一条吊袜带上有两朵假花绑在那里。那吊袜带是粉红色的看起来有些肮脏。 嗨,别直接打人家的眼镜啊!

那些乡下人,看起来真是可怜! 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几乎从来没有见过汽车。凯蒂,你赶紧按响喇叭啊!要不然,他们是不会让路的。她的眼睛根本没能转过来看看我她不愿意看我。如果你们开车撞到了谁,我敢保证你们的父亲是不会高兴的.现在你们的父亲只好再去买一辆了,我敢保证赫伯特你把汽车开过来,我心里真的感到有些为难.不过我坐在上面去兜兜风还是不错的心情舒畅,咱们家里倒是有一辆马车,但是每次我要坐着出门康普森先生总是使唤黑人让他们干这干那.这时候如果我稍微发表一下意见他一定会火冒三丈大发雷霆,他坚持要让罗斯科斯伺候我,并且让他随叫随到.不过对于康普森先生的做法我心里也很清楚是为什么,在我看来人们做出允诺很多时候,是为了抚慰自己的良心你呢?赫伯特对于我的宝贝女儿,你如此对待她是不是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啊.不过我明白赫伯特你是不会那样做的,你已经把我们全家都宠坏了,肯丁赫伯特打算让杰森高中毕业后去一家银行工作,以后他会成为一个杰出的银行家的.在我给你写的信里难道没有提及这一点吗?肯丁在所有的孩子中间杰森是唯一一个有经济头脑的人,这一点全都仰仗我这是因为在他身上处处可以看到我们娘家人的优秀特点,至于其他的几个孩子的脾气很明显全都出自典型的康普森家。 杰森赶紧拿出面粉来。在后面的走廊上他们几个孩子做风筝每一只风筝卖五分钱,除了杰森之外,还有一个男孩他是帕得森家的孩子。这里杰森管理财务进出。

在这辆电车上,倒是没有一个黑人。车窗外,一顶顶草帽飞逝而去。那些草帽还没有完全变黄。这趟电车,是去哈佛的。 我们卖掉了班杰的牧场。在窗户底下的地上,他躺在那里,嘴里不断地吼叫着。为了让肯丁去哈佛读书,我们卖掉了班杰的牧场。他真是你的好弟弟啊,你的小弟弟。

如果有一辆汽车它会给你们带来很多好处不是吗肯丁凯蒂你听见了吗我都喊他肯丁了凯蒂你给我讲了那么多关于他的事情。

这真是太好了你喊他肯丁我一定要我的孩子们相处得比好朋友还要亲密是啊凯蒂与肯丁原本就比好友好要亲密。你真可怜啊没有一个兄弟姐妹。父亲啊我没有妹妹没有妹妹根本没有妹妹我又乱伦了。别问肯丁了只要一看到我的身体有些变好他与他的父亲下楼来吃时一看到我就不高兴好像他受到了什么侮辱似的现在我是这么得大胆我知道等这桩婚事过去后有我的苦头吃的而你赫伯特现在将要把我的小女儿从我的身边带走了。我的小妹妹还没有。 母亲。

如果我依照自己的性子不是向凯蒂求婚而是向您求婚那么我想康普森先生一定会追赶这辆汽车的。

啊赫伯特凯蒂你听见了吗你可千万不要吃醋啊他只不过是在恭维我这个老太婆不过要是换作一个已经结婚的大点的女儿那就不好说了。凯蒂不想往后看不想看到我所以她将脖子一直僵持在那里不肯扭一下头。

您说的这话真是太自谦了在我看来您就好比一个小姑娘与凯蒂相比您的皮肤显得柔嫩多了看看您的脸色是那样红润简直就是一个青春少女。 一股樟脑味儿飘来一张满是谴责泪水的脸很快灰蒙蒙的门外也能嗅到这些味道灰色的忍冬的香味儿夹杂着一阵阵嘤嘤的哭泣声时不时地传来。 那些空箱子一只只地从阁楼的楼梯上搬下来不时地发出“轰隆轰隆”的声响这声音好像是去弗兰区·里克的棺木。死亡在盐渍地是不会发生的。

有的人没有戴草帽有的人戴着稍微有些变黄的草帽。再过三年,我就不用戴帽子了。不过,到了那个时候,我也就没有办法戴帽子了。在这之前,我就是没有帽子可戴的。到了那个时候,世界上将不会再有我,也不会有哈佛。自然,帽子也是不会有了。父亲说过,最炫耀的思想,在哈佛,就像那些在旧砖墙上攀爬的枯藤。它们是那样牢牢地抓住墙壁。到了那个时候,哈佛也没有了。至少,对于我来说,哈佛是没有了。又来了,我现在比从前更加忧伤了。哼,来吧,现在的心情最不好,来,就让它来吧。

现在这个时候,应该是中午时分了吧。斯博特的身上,已经穿好了衬衣。过会儿我又与自己的影子相见如果我不小心的话很有可能踩到那只影子上——它曾经被我哄骗到河水里却没有被淹死。可是妹妹我是不会那样干的。无论如何我是不会那样做的。对于我的女儿我是不允许任何人去监视她的。 我是决不会那样干的。

对于他们你让我如何管束他们呢他们在你的教唆之下总是不尊重我不尊重我的意见我明白对于我们姓巴兹肯的人来说你怀有极大的蔑视但是难道仅仅因为这一点你就要教唆我的孩子——那些我亲生的孩子们让他们不来尊重我吗

把我的影子的骨头踩到水泥地里去吧就用那硬硬的皮鞋跟这时候那只表发出的嘀嗒声又一次传进我的耳朵。隔着外衣,我又一次摸了摸那两封信。

我的女儿,在你看来,尽管她干了这样或者那样的坏事,但是,我决不允许任何人或者你,或者肯丁去监视她。

至少,在你也这是这么认为,她理所当然地要受到监视

我是决不会那样干的,决不会那样干的。 我理解,你一点也不愿意,我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其实,我原本也没有想着那样做。可是,女人之间如果不相互尊重的话,那么,她对于她自己,也是不尊重的

可是她为什么要——钟声突然响了,当我刚刚踩到自己影子上的时候。不过,那钟声是报时刻的。在那儿,执事的影子,我始终没有看到——认为我会,认为我是可以的她不是有意的女人她素来做事情就是这个样子这是因为她也深爱着凯蒂

街道两旁的灯沿着山坡一直到山脚下,然后它们顺着街道上了一个坡.又进到了小镇 我走在路上,正踩在自己影子的肚子上。我还可以把手伸出来,伸向影子以外的地方。我突然想起在那炎热的夏天和八月父亲坐在我的身后而我对着烦躁不安的黑暗去寻找黑暗之外的那些街灯。我和父亲都基于同样的愿望,那就是保护妇女,并不让她们之间互相伤害,也不让她们来伤害我们自己家里的妇女。对于我们迫切想要掌握的,关于人的知识女人从来都不涉猎,她们就是这样的人从她们出生的那一天起她们就具有某种能力.一种猜疑的实际能力凭借这种能力她们很快就有一次收获,而且这种收获是建立在她们猜对的基础之上的.而对于罪恶她们天生有一种亲和力,因此罪恶没有什么她们就主动提供什么,对于罪恶她们非但不躲避反而硬是把它们往身上拉,就像当你熟睡的时候,很自然地把被子往自己身上拉一样.罪恶的意识埋藏在她们的头脑中,于是她们给这种意识浇水施肥,以便让它们不断成长壮大一直等到它们达到了犯罪的目的,而不论这种罪恶是否真的存在。

在两个一年级的学生中间,管事的走了过来。游行的气氛很热烈,他还沉浸在其中。关于这一点,从他工整地向我敬了一个军礼——一种十分正派的高级军官的敬礼,可以明显地感受到。

“您有时间吗?我想和您谈一谈。”我停住了脚步,对他说。

“找我谈一谈?哦,好吧!”他也停了下来,朝我转过身来,“伙计们,你们去吧,再见了!”

“能和你谈一会儿,我真的感到很高兴。”

这就是管事的,在他的一言一行中,满是他的派头和风格。

在我们的周围,整天围着一些天生的心理学家。在这些心理学家的眼里,管事的是一个恪守时间的人。每学期,只要开学,管事的从来没有错过任何一班火车。这样的情况,已经有四十多年了。他们又说,只要看一眼,管事的就能认出哪个是南方人。在他是没有出过任何差错的,只要你一张嘴说话,他马上就知道你来自哪个州。管事的还有一套专门的制服,通常是在接车的时候穿。那一身,简直就是《汤姆叔叔的小屋》那出戏的装扮。这是因为这一身制服全是补丁,等等。

“噢,是您哪,少爷!来,您请这边走!那里,咱们不用去了!”说着,他把你的行李从手上拿过来。“嗨,年轻人,过来一下,拿上这些手提包。”紧接着,那堆行李砌成的小山,慢慢地向前移去。在小山的后面,有一位白人少年,大概十五岁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管事的又给那少年一个提包,推着他往前走。“嗨,看着点儿,别把东西掉在地上。嗯,少爷,您不用着急,只要把您的房间号码告诉我这个黑人老头儿,一走进房间,您就能看到行李早早地在那儿,等着您呢!”

从这时候开始,管事的总是不断地在你的房间里出现,说说这个,指挥那个,直到他把你这个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然而,随着他的服装打扮逐渐改善,他在你的面前的做派也变得北方化了。于是,通常到最后,他少不了要敲你的竹杠。往往等你明白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直接称呼你的名字,叫你肯丁或者其他的什么名字。而你下一次再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穿上了一身西装——一套别人扔掉的布鲁克斯公司出售的产品,头上戴着一顶帽子,那上面还缠绕着普林斯顿大学俱乐部的缎带。关于那缎带是什么样的,我已经记不清了。不过,那是别人送给他的。而他也始终坚信,那缎带是从亚伯·林肯的军用饰带上弄下来的一段。

很多年之前,他刚从乡下来到大学。那会儿,人们说他刚从神学院毕业。等他知道身后的这些传说时,自然心里很高兴。于是,他开始到处宣扬这件事。到后来,就连他自己也相信这是真的了。当他给别人宣扬的时候,时常说起自己在大学时候的逸闻趣事。而那些趣闻,其实一点也不有趣,而且还很冗长。对于那些已经死去的教授,他时常用亲切的昵称称呼。不过,那些称呼一般都是驴唇不对马嘴。不过,他也并非一无是处。对于那些刚来的一年级新生,他就是一个很好的生活向导、朋友或导师。另外,在我看来,即便他费尽心机,耍了很多小诡计,装好人,但是与那位在天堂的相比,他鼻孔里冒出的臭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嘿,已经有三四天没有看到您了!”他说着,眼睛紧紧地盯着我。而我,在他军人的光辉中,不禁有些迷失了。

“您是不是身体有些不舒服?”他又接着问。

“没有啊,我身体好着呢。嗨,说来数去,就是瞎忙!不过呢,对于你,我倒是经常看见的。”

“是吗?”

“嗯,就在前几天,那支游行队伍里啊!”

“哦,是的,是的。我参加游行了。游行这种事情,您是知道的,我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不过,那些后生们非要我参加。哈哈,老战士嘛,就连女士们也是这样希望的。我想,您是懂的。所以,我只好服从他们的要求。”

“哥伦布那日,你也参加了吧!”我说,“我想,关于基督教妇女禁酒会的命令,你应该遵从的吧!”

“哦,那次啊!那是因为我的女婿,我才参加的。他想在市政府里谋个差事,做个清洁工。我对他说,你只需要抱着一个笤帚,在那里睡觉就行了。那天,您看见我了,是吗?”

“是的,看见你两次呢。”

“哦,我是说,您看见我穿制服了,那派头,够神气吧?”

“帅呆了。队伍里的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和你比。管事先生,看来,他们应该让你来当将军的。”

我的胳膊,被他轻轻地一碰。他的手与大多数黑人一样柔软,且显得有些过于疲劳。

“听着,这件事儿可不能乱说啊。幸好,咱们是自己人,所以我敢向您透露。”

说着,他的身子向我靠拢过来,语气显得有些着急。不过,眼睛却没有盯着我看。

“这当口儿,我是预备了长线钓大鱼呢!您等着看吧,明年您就知道了。什么样的游行队伍我要参加,您只要瞧着就行。当然,我没有必要告诉您,我是怎么做到的。我的孩子,我只想说,您睁大眼睛仔细看就行了!”

说到这里,他才用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并用眼睛瞅了瞅我。他又围着我,用脚跟作为支撑,在我身边转了一圈,同时不住地向我点头。

“您知道吗,先生。三年前,我站到民主党的队伍里,那可不是白站的。在市政府里,我的女婿混饭吃,而我呢——是啊,先生,假如民主党可以让那个浑小子有份工作……至于我呢,差不多应该从前天算起,再过上一年,您站在街上的一个角落里,就能看见我。”

“嗯,但愿一切如你所说的那样,管事先生。我想,你早应该受到重视了。对了,我刚想起来——”那封信被我从口袋里摸出来,“明天麻烦你到我的宿舍,把这封信交给斯勒夫。你不会空手而归的,他会给你点什么东西的。不过,你一定要等到明天才可以送去。听明白了吗?”

“那您封好了!”他接过信,仔细地看了看。

“封好了。这里面有我写的字条,到了明天,它才会有效。”

“哦,”他看了看信封,嘴巴努起来,“您刚才说,还有东西要给我?”

“是的,我为你准备了一件礼物。”

这时候,他又仔细地打量着我。阳光下,那只信封在他的那只黑手里,显得格外清白。他那柔和的眼神中,教你分不清到底是不是棕褐色的眼睛,抑或眼睛的虹膜是怎样的。猛然间,我发现,那是罗斯科斯在看着我。对,就是那个说话含糊不清,显得格外胆怯羞涩的罗斯科斯,尽管眼前的这位正穿着一套华丽而不实用的白人制服,且经常混迹于白人政治和白人的哈佛做派之中。

“您瞧,该不会是和我这个黑人老头儿开玩笑吧?”

“呵,我没有说笑,这你是知道的。况且,你也没有遇到过一个南方人和你开过玩笑。”

“嗯,您说得太对了,南方人的确都是高等人。尽管如此,与他们一起生活,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哦,你尝试过那样做吗?”我问。

这会儿,那个罗斯科斯的形象,在我的眼前立刻消失了。自负、伪善,还算不上太粗野,这是管事的长期以来想要在人们面前展示的那一副嘴脸。

“我的孩子,我一定会按照您对我说的那样去做。”

“一定记好了,要到明天才送去。”

“好的,我的孩子,您放心吧!”他说,“我早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很想——”我继续说。

这时候,他显示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慈爱地看着我。突然,我伸出手,我们两个人相互握了握手。他显得既深沉,又庄严,好像站在他那梦寐以求的高度——一种市政府与军队的立场上。

“管事先生,你是个好人。我想——你已经帮助了很多年轻人,只要有机会。”

“对于周围的所有人,我一直都想尽我所能好好对待他们。”他说,“每一个人对我来说,他就是一个人,而不管他是在哪里与我结识的。我从来没有人为地把人们划分为三六九等。”

“就像今天这样,我希望,你的人缘一直保持下去。”

“年轻人与我,都很合得来。自然,他们也是不会忘记我的。”他说着,同时手里挥动着那封信。然后,他把信放进外衣口袋里,并扣好。

“您说得对,先生,”他说,“我的朋友向来是很多的。”

钟声再一次敲响,这次是报半点钟的。在我影子的肚子上,我站在那里,仔细地听着钟声。顺着阳光,透过周围树上静止不动的小叶子——那些树叶已经落得差不多了,稀稀疏疏的,钟声慢慢地传过来,显得很安谧。即便在女人出嫁的那个月份里,这钟声也是如此安谧,一声又一声。不过,不管怎样,那声响中始终带给人们一种秋天的味道。在窗户下面的地上班杰不断地吼叫。 他望了她一眼,立刻就明白了。 从小孩吃奶的口中。 那些街灯钟声没有了,我再一次走进邮局。而我的影子,留在了人行道上。走下坡然后上一个坡就到了小镇那地势越来越高就像是墙上的挂灯一盏更比一盏高。父亲说正是因为她爱凯蒂所以可以看出一个人越是有缺点她就会越爱他。在壁炉的前面,莫莱舅舅劈开双腿,站在那里。为了举杯祝福别人圣诞节快乐,莫莱舅舅的一只手,不得不从壁炉的火前移开一会儿。 杰森的两只手插在口袋里,跑着,跑着,他就摔了一跤。那样子,就像一只被捆绑的家禽,无助地躺在地上。后来,维尔希走了过来,才将他一把抱起来。你怎么不把两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呢要知道这样你跑的时候就不会摔倒了 莫莱舅舅小时候躺在摇篮里滚来滚去最后他的后脑勺子都滚得有些扁了。所以凯蒂告诉杰森在维尔希看来莫莱舅舅不能干活儿就是因为他小时候把脑袋勺子滚扁的缘故。

在人行道的那边,斯勒夫走了过来。 他这个人胖乎乎的,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反倒显得很正经。他的两只眼镜,在路过树荫的时候,被不断晃动的树叶闪得发光,就像两只小小的水潭一样。

“我写好一张纸条,给了管事先生,让他来拿一些东西。不过,今天下午,我可能不回去了。所以,等到了明天,你再给他。记住了,一定要到明天。好吗?”

“没问题。”他看了我一会儿,“咦,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穿戴整齐,跑来跑去,好像是在等着看印度的寡妇自焚去陪葬她的丈夫。你说,你今天早上去上心理学的课了吗?”

“我什么也没有做啊!你明天给他就行,记住了?”

“你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哦,没什么的,是我的一双皮鞋。我拿去钉了前掌。一定要明天再给他,你记住了吗?”

“好了,好了,知道了!哦,对了,在你的桌子上,有封信。早上你拿了吗?”

“没有。”

“就在你的桌子上。是塞米拉米司 写给你的。是十点之前,车夫送过来的。”

“好吧,我一会儿去拿。不知道这一次,她又要出什么鬼点子了。”

“我猜啊,她一定是要你再组织一次音乐会喽。得啦,达达吉莱特布拉。‘肯丁,你的鼓再敲得响一些。’噢,上帝啊,幸亏我没有出生在某个世家。”他朝前继续走去,手里捧着一本书,十分小心。他那臃肿的身材,胖乎乎的,在旁人看来很是正经。那些街灯 你认为是这样吗难道仅仅因为我们的家族中曾经有一位当过州长还有三位当过将军而母亲家里没有这样的人认为母亲家那边很卑微吗?

一个人只要他还活着就比一个死人强但是任何一个活着的人或者死去的人并不比另一个活着的或者死去的人强多少 可是在母亲的意识里她早已有了那种固执的偏见。完了。完了。这么说我们都已经无药可救了。在你道德与罪恶是混淆不分的其实妇女们不一定都是那样的想法只是你的母亲她只看到了道德的问题至于这件事它算不算罪恶她是一点儿也不会考虑的。

”杰森, 我要走了。其他的孩子你管着吧!只有杰森,我要把他带走,带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这样他就可以顺利地成长,而忘掉所发生的一切。至于其他的孩子们,他们不爱我一点儿也没有爱过我,他们身上都有一种康普森家族与生俱来的自私劲儿,还有一股自傲的情绪混在其中让人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只有杰森他才是我唯一可以信任并且不会有任何担忧的孩子。

你说的这些都是多余的刚才我还在想是不是等你的身体变得好一些的时候我们就带上凯蒂去弗兰区·里克。

那么我们把杰森留下来,家里就只有你和杰森两个人还有那些黑人奴仆了。

凯蒂会忘掉赫伯特的因此那些流言蜚语终究是要消失的。 死亡在盐渍地是不会发生的。

说不好我还能帮她再找到一位丈夫呢? 死亡在盐渍地是不会发生的。

电车开过来,慢慢地停了下来。那报半点的钟声,还在空中回荡。我上了电车。很快,电车继续前行。电车发出的声音,已经盖过了钟声。这时候,钟声已不是报半点钟的,而是报三刻钟的。如此,距离十二点钟,也就只有十分钟的样子了。是到要离开哈佛的时候了。 你母亲的梦想是让你进入哈佛读书于是班杰的牧场不得不被家里人变卖掉。

唉,我这是怎么了?哪里得罪上帝了?竟然让我生下这样的一个孩子,有班杰明一个就已经让我受的了,现在她又出事了,对于她的亲生母亲她哪里还有一点点感情啊!为了她我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遭了多少罪,为了她我想尽一切办法给她做好打算,可以说为了她我牺牲了一切,我简直就是到了死亡的幽谷。 可是从她出生的那一天睁开眼睛起就没有毫无私心地替我着想一次,有时候我看到她心里不由得问自己,她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女儿。只有杰森他才是我的亲生骨肉,自从我第一次将他抱进自己的怀里时,他就从来没有让我伤心难过,过从那时候起我就明白他是我的喜悦、是我的救赎。 原本我认为班杰明已经算是上帝对我的惩罚了,这种惩罚对我来说也已相当沉重了,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我嫁给了一个自认为高我一等的男人。我出嫁的时候是那样心甘情愿现在看来应该算作自轻自贱不过我没有埋怨过谁,这是因为班杰明一直以来是我最爱的孩子。实际上这种爱的倾注远远超过了我对于其他孩子的爱,而这也就是我的罪责所在,虽然我的心里始终牵挂着杰森,但是我清楚地明白我的罪还没有赎完,现在我才知道我不但要为自己赎罪,也得为你的所作所为赎罪。为了你所犯下的那些过错,以及为了你们这些高人一等的人。给我留下的罪孽赎罪然而那些孩子毕竟是你的亲生骨肉,因此你总是主动承担这些事情的责任,并为他们犯的错找到借口,而在你看来有错的始终只是杰森。这是因为与其说他是康普森家的孩子,还不如说他是巴兹肯家的孩子,其实你也很清楚你的女儿、我的小女儿、我的小宝贝,她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当我年轻未出嫁的时候,与你相比我自然没有你那么幸运,我只不过是巴兹肯家的一个女人。在那样的家庭里我所受到的家教无非是要当一个克己守规的女人,要么就不当那样的女人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中间道路可言,可是当凯蒂还很小的时候我把她抱在怀里,哪里想得到她现在会下贱到这种地步。对于这些难道你没有发现吗?其实只要我稍微看一下她的眼睛,我就能看出事情的真相。也许在你看来她会跟你说实话,但是她很诡秘是什么也不会吐露的对于她的脾气,恐怕你们根本不了解而我知道她到底干了哪些坏事,当然要把这些事情说给你听那我还不如直接死掉好吧!事实就是这样的你埋怨杰森吧,指责我吧,对是我派杰森去监视她的,这样做在你看来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似的。不过你这样做正表明你在放纵你的女儿,对于杰森你从来没有真正地爱过他。这我是知道的,不管别人对他有什么不好的评论,你都会全盘相信的。从前你总是嘲笑莫莱,现在你确实没有像对待莫莱那样对待杰森,你再也没有办法伤害我了。因为你的女儿对我的伤害足以让我不久就会离开这个世界,只是可怜了杰森没有人爱他也没有人保护他,每天我都特意地关注他生怕他身上也会冒出康普森家的生性特征。在那段时间里他的姐姐每天偷偷溜出去,去会见那个人。那个人不知道你看见过他没有,反正你阻拦我去查明那个人的真实身份,其实我那样做真的不是为了我因为我连想看他一眼都不想看我那样做倒是为了保护你,可是你不让我去做,那么谁来保护你呢!保护你那纯洁高贵的血统呢!我们整天待在家里双手交叉老实本分,可是她呢?不仅在外面败坏家族的名声,还将孩子们呼吸的新鲜空气也给糟蹋了。杰森, 你赶紧让我离开这里吧!我快受不了啦!杰森我是要带走的,其他的那几个孩子就留在你的身边吧,他们不是我的亲生骨肉对我来说,他们简直和陌生人一个样,与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不过杰森是我的亲骨肉,我带他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要找个可以祈祷的地方跪下来请求圣灵赦免我的罪行,这样杰森就能躲过这种灾害,并且忘记其他孩子所犯下的过错。

现在的时间,恐怕距离十二点,连十分钟也没有了,如果刚才的钟声是报三刻的。有人在等下一辆电车。之前,已经有一辆车开走了。我问那人,是不是正午之前,还会有一辆车发出。可是,那个人说他也不知道。是的,这趟车是城镇之间的区间车,为数不多。现在,开过来的,又是一辆无轨电车。我上了车。 正午马上就要到了,可以明显地感受到这一点。不知道,那些在地底下工作的矿工,是不是也能感受到正午时分。那些流汗的人们,如果距离不流汗的波士顿,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且这段距离在八分钟之内,是没有办法到达的,那么,这或许就是人们要拉响汽笛的缘故。父亲说,人生啊,就是由所有的不幸加起来组成的。在你看来,倦怠迟早有一天会到来的,并且这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情。可是,真的到了那一天,你会发现,真正不幸的却是时间。有一只海鸥在空中飞翔,其实那只是一根看不见的线在拖曳着它。而你呢,被幻灭的象征拖曳着,随之进入永恒的时空。接着,那浑身的羽翼,看起来有些变大的人,才能抱起竖琴,弹奏一曲。 这也是父亲说的。

每一次电车停下来的时候,我就能听到我的那只表的声音。人们这个时候正在吃饭,很少来乘车的,因此,电车停下来的次数也不算多。 谁要来弹奏一曲 说起吃饭时间空间也是存在于你的肚子里的这时候那里的时空也混乱了。肚子说正午时分到了而大脑说是该吃饭的时候了。好吧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从那些办公室的门口,人们陆陆续续地走出来。电车一路上不怎么停了。车上的人们,也陆续下车吃饭。很快,车子里显得有些空荡。

不用说,这会儿早过十二点了。我下了电车踩在自己的影子上站了一会儿很快来了一辆车。它马上又要发车我跳上去准备回到区间车站那里。 在车窗边我找了一座位坐下车子发动了慢慢地驶过一排排沙洲它们是早上退潮以后才显露出来的。车子显得很疲惫,慢慢地走进了树林。那条河偶尔也会映入我的眼帘这时候我想在河的下游也就是新伦敦的那些人如果碰到在这样的天气里吉莱特的小艇在正午前的阳光下前进他们该是多幸运啊这时我突然感到有些奇怪那个老妇人到底又有什么新点子她居然早早地在十点钟之前让人送来纸条。吉莱特这个形象到底有什么魅力居然连我也成为围绕他周围的一个人了。达尔顿·艾密司 哦石棉肯丁开了一枪 不管怎样,那次决斗与女孩子确实脱不了干系。他的声音很响总能盖过那些急促而又十分不清晰的声音 看来,女人们真有她们与生俱来的罪恶的一面。 这些女人之间,彼此相互猜忌,谁也不信任谁。同时,她们又认为,某些男人太天真,根本没有办法保护自己。那些女孩子很平凡,不过是些关系比较疏远的亲戚,只需要随便应酬一下即可。可是面对她们,那些身份高贵的人,好像欠了什么亲戚情分似的。当着她们的面儿,布莱特太太就坐在那里,对我们说,他们家人的全部特征,都在吉莱特的脸上表现出来了。上帝真是有些荒唐,用不着让吉莱特长得那么漂亮。对于男人来说,不漂亮反而是件好事。可是,对于女孩子来说,如果人长得不漂亮,那么她这辈子就没什么指望了。她继续给我们讲有关吉莱特的情妇们的故事,并用一种极为得意和赞许的腔调。对着赫伯特肯丁开了一枪他的喊声直接穿透凯蒂房间的地板 “在他十七岁那年的一天,我对他说,你的那张嘴应该长在一个姑娘的脸上才对,长在你的脸上,真是太可惜了。你们可以想一下,他当时怎么回应我的呢?要知道,那时他才十七岁。‘妈妈,’他这样对我说,‘毫无例外地,事情本来就是这样的啊!’”窗外苹果花的香气随着朦胧的光线慢慢地飘了进来在微光中她的头歪歪地靠在两只胳膊的后面,那两只穿睡袍的胳膊正好用手反扣住脑袋。那声音在伊甸园的上空响起,新娘的衣服准备好 了放在她的床上而她翘着头鼻子刚好掠过窗外的苹果树。 那会儿,吉莱特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势,透过自己的眼睫毛,打量着眼前的两三个姑娘。而那几个姑娘呢,也使劲地朝他的眼睛看去,就像燕子朝某个东西扑去一样。看到这情景,斯勒夫总是感到很奇怪。 父亲和班杰你会照料他们吗?

“凯蒂,你最好不要提起他们父亲和班杰,你什么时候关爱过他们呢?”

“答应我”

用不着替他们操心你的事情,倒是这一次办得挺顺利。

答应我啊,我的身体不舒服,你一定要答应啊。”

也不知道这个笑话是谁弄出来的 不过在他看来布莱特太太是个很好的女人她保养得很不错他说这个女人正在培养吉莱特以便某一天他能成功地勾引一位女公爵。她称呼斯勒夫为“那个加拿大的小胖子”。有两次,没有与我进行商量,她就要将我同宿舍的人换出去。有一次,她直接要我搬出宿舍;还有一次,在朦胧的微光中,他打开门进来。他的那张脸,就像一张南瓜馅饼。

“好了,我就要与你们道别了。我们可能要被命运之神拆散了。要知道,她是多么得残酷无情。我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再也不会了。”

“你说什么呢,乱七八糟的?”

“是那位命运之神啊,我说的就是她。她戴着金银首饰,穿着杏黄色的丝绸。那首饰很沉,简直比给古罗马楼船划桨的奴隶身上所披的枷锁还要重;那丝绸,最少也有八码长。她是她那宝贝儿子的唯一拥护者和产业主,也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思想家——隶属于‘同盟派’。”

接着,斯勒夫对我说,她去找宿舍管理员,非要管理员把他从我的房间里弄出去。而那位宿舍管理员,身上似乎透露出一股下等人的邪乎劲儿,偏不听从她的意见,非要与斯勒夫本人商量。很快,她要管理员赶紧把斯勒夫找来,当场告诉斯勒夫。自然,宿舍管理员不想那样做。到后来,对于斯勒夫的态度,她简直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我向来是这样的人,从来不说女人的坏话,”斯勒夫说,“但是,这位夫人真是一只不要脸的母狗,堪称你们美国和我们加拿大的活宝。”

现在,那封放在桌子上的书信,洋溢着兰花般的清香与色泽。它是她亲手书写的。如果她知道,我差不多从宿舍的窗户下经过,明明知道书信放在桌子上,但却没有进去。

尊敬的伯母大人, 直到今天我这个后生才有幸瞻仰了您的亲笔信,由于我看到书信的时候时间比较晚了,所以先请您原谅我迟来的回复,落款时间今天或者昨天或者明天或者任何一天。

在我的记忆中还有一件关于吉莱特的事情,那是他的一个黑人奴仆请求主人帮忙在神学院注册一个学籍,以便能够长时间地待在主人的身边,然而狠心的吉莱特却拒绝了那个黑人奴仆。后来吉莱特的马车出发了那个黑人奴仆一直撵着马车奔跑他一边跑一边流着热泪就这样他一直跑到火车站。我还要等到他们讲述那个锯木厂的丈夫的故事说是有个戴绿头巾的丈夫拿着一支猎枪走到厨房的门口这时候吉莱特刚好从楼上下来碰到那位丈夫于是吉莱特二话没说用手夺过猎枪一下子折成两半接着吉莱特把这两半还给了那位丈夫之后吉莱特拿出一块丝手帕擦了擦手顺势将手帕扔进火炉里。就是这个故事,我听过两遍。

那声音横穿而过,我刚才看见你来这里了,所以我也找了个机会来到这里。很希望与你认识一下来抽支雪茄怎么样?

“谢谢,抽烟我不会。”

“不抽烟吗?哦,看来从我离开哈佛之后这里的变化挺大的,那你不介意我在旁边点烟吧。”

“不用客气”

谢谢!关于你的事情我听说过很多,如果我把这根火柴扔到屏风后面,你妈妈是不会介意的吧!我是这样想的那你觉得呢?在里克的时候凯蒂总是整天地念叨你的事情听到那些,我都有些嫉妒你了我自言自语说那个肯丁到底是谁呢?一定要把那个家伙找出来看看,他长什么样因为我一见到那小妞儿就喜欢上她了,可以这么说我们是一见钟情的不知道你明不明白,还有我想对你说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整天提起的那个男人原来是她的哥哥啊,如果世界上还有其他的男人她提起的次数,也许会更多一些当然那其中一定包括她的丈夫。抽烟你真的不想吗?

“不,我真的不会抽烟。”

既然是这样那我也不勉强你了,其实这种雪茄烟挺好的二十五块钱一百只,当然这种价格是批发价。在哈瓦那那里有认识的人是吧,我想一定有很多变化发生在学校里我总是对自己说,一定要抽时间回学校看看去。可是我却怎么也没有办法抽出时间,在这十年的时间里我一直在打拼奋斗,现在我一刻也离不开银行。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某些人做了一些事情那些事情,在当时的学生看来是极为不光彩的。不过那些人也出于旧的习惯我说这些你能明白吗?快说说吧,哈佛最近有什么新的消息。

“如果你想要说的就是这一点,那么你放心我是不会告诉父母的。”

这可是你说的不会告诉他们的,不会告诉他们的是不是?不过你知道吗?对于你的任何回答我都不在乎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已经够倒霉的了,幸运的是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犯罪行为。况且做这种事的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人,可能我的运气比较差吧!不过你的运气要比我好很多。

“你啊!简直是胡说八道”

你用不着生这么大的气,我又不想让你帮我说些什么,就算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和你过不去的。当然你还很年轻可能对这样的事情看得过于严重,不过再过上五年你就不会这样看待了。

像你这样的欺诈行为我不知道还应该持有什么样的看法,我坚信就算是在哈佛也不会学到其他的任何看法。

看来你一定是参加过剧团表演,要不然你和我的对话不会比一台戏剧还精彩!嗯,你说得没错确实我们没有必要让老人家知道这些事,既然它们发生在过去,那么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呵!为了这点小事我们两个人没有必要搞得不开心是吧!肯丁说实话我挺欣赏你的。自从第一次看到你我就很欣赏你。你和那些乡巴佬不一样。咱们第一次见面就能聊得来。我感到很高兴。我答应过你的母亲要帮杰森一把。可是对于你我也很愿意伸出友谊之手,杰森在这里他一定会得到发展的,不过你与他不同,像你这样的俊美人才停留在这个封闭环境里是没有多大出路的。

多谢你的过奖,不过你还是把你的那些关爱用在杰森一个人身上吧!与我相比他更适合你的口味。

关于那件事我确实做得不对,现在想来我也挺后悔的。不过那会儿我还是一个孩子,从小我就失去了母亲不像你有那么一个称职的母亲,她教你明白什么是好的行为。这件事让她知道了,我想只能让她伤心是的,“你说得没错我们没有必要让她知道。”当然这其中也包括凯蒂在内。

错。我刚才说的是不让我父亲和母亲知道。

“喂,你认真掂量掂量想要和我打架,你能坚持多久,关于这个问题我是一眼就看出来的。”

如果你在学校学过斗拳的话,你应该明白我是不会花费太长时间的,不过你愿意的话倒是可以试一试。

“你可以尝试一下啊,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这该死的小畜生!!!”

噢!幸亏看见了,如果被你母亲发现壁炉上有支雪茄,而且那里还有个泡真不知道她要说些什么?

肯丁啊,有件事马上就要发生了就在你和我之间,我想以后我们都会感到后悔的。你知道吗?从第一眼见到你起我就喜欢上了你,在凯蒂那里她永远无法忘记你,因此我想不管你是谁你一定是个很好的年轻人。

你听我说,“我进入社会大概有十多年了,我明白像这样的事情人们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你以后到了社会,你也会发现是这样的。所以在这件事上我们要达成妥协。嗨,都是哈佛的老校友了,关于母校对年轻人的影响力,我现在真的看不出。难道它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吗?看来以后我也要让我的儿子去哈佛读书了,这样与我相比孩子们可以享有更多的机会。

等一等,先别走先把这件事说完了再走好吗?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能有如此坚定的道德原则是非常难得的,对于此我十分赞同。孩子们读书的时候这样做对他们的性格培养是有好处的,当然对于学校传统的维系也是十分有必要的。然而等他们进入社会就会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什么道德原则啊、统统去见鬼吧!因为他们发现社会上的每一个人都不是那样做的,而他们也必须为自己的发展打拼出一条血路好了。好了,让我们握手和好吧!为了你的母亲,为了她的身体健康就让过去的事情过去吧。你要知道她的身体不是很好来吧,伸出你的手看看这手真是娇嫩干净一点儿皱纹也没有,就像刚从修道院里出来的修女的手一样。

“给拿着吧!”

“就你那些臭钱谁要啊!”

你别这样啊,你要知道我可是你们家庭中的一员了啊!关于年轻人我是了解的他们多少有自己的私事需要解决。难道要他们的家长为他们出钱吗?那真是比割他们的肉还要难受,就在几年之前我在哈佛念书,所以多少是了解一些你们年轻人的事情的,别犯傻赶紧把这些钱拿上,马上我就要举办婚礼,而且还要应酬楼上的那帮人,这些需要花费很多钱。所以只能给你这么多,等有机会了我们再好好聊一聊,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一件事镇上有一个小寡妇。

“好了,把你的臭钱拿回去吧!你所说的那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时间很快一眨眼的工夫,五十岁的老头儿就是你的模样,这些钱你拿上吧算是我借给你的。”

“把你的那支雪茄烟从壁炉架上拿来,还有你少碰我”

如果你说出去,那好我就对你不客气了。很快你就会看到事情的后果是什么样的,当然除非你是个大傻瓜才那样做,除了这些你还会看到对于你的家人我下了多大的工夫,以至于随便哪个不通世故的小舅子即便他具有迦拉赫 式的骑士风格到处给人乱说我也不用担心。你的母亲曾经告诉我说,你们康普森家的人个个都很自命不凡哦!亲爱的, 你过来啊,你是在喊我吗?我在和肯丁聊哈佛的事情我们是刚刚认识的校友,你看看她真的一刻也没有办法离开她的情人是不是啊?

“赫伯特你先出去一会儿吧,我和肯丁说一件事儿。”

进来吧我们坐下来一起聊聊这样彼此可以更加了解刚才我还对肯丁说:赫伯特走吧你先出去一会儿

“好吧。看来你是要和你的好哥哥要再好好谈一谈。”

那壁炉上的雪茄你最好别忘了带走

“好的。好的!肯丁看来我要任由她们的摆布了。看看她们那神气的样儿,不过等过了后天亲爱的,你是不是必须听我的啊,来吧宝贝儿让我吻一下。”

“唉,那就等后天再说吧现在你可别来这一套。”

那到时候我可是要变本加厉的啊,还有你可别让肯丁干出破格的事情来。关于那个男人养鹦鹉的事情,我还没有给肯丁说呢,唉那真是一个凄惨的故事啊!这会儿我再好好想一想回头见啊,再见!

“喂!

喂!

咦?你在忙什么呢?”

“没忙什么”

“去年夏天的时候,你就在管我的闲事现在又来插手。难道你不觉得已经足够了吗?”

“你好像在发烧吧凯蒂? 咦你这病是怎么得的呢?

生病了就生病了。对于别人我没有什么可要求的

他的声音横穿过

“凯蒂,不要嫁给那个恶棍”

穿越正午和午后的空气,越过一重又一重的阻碍物,那条河闪烁着微微的光芒,向人们迎面扑来。 逆着河流,他还在用力地划着船,尽管我们早就驶过了他。不用说,现在早就过了正午时分。面对着神,不,是众多的神,他是那样得冠冕堂皇。在波士顿,在马萨诸塞州,那里的神都是成帮结伙的。一路上,那船桨不断地朝他挤眉弄眼,就像那女人的手掌,不断地挥动着,泛出点点的金光。或许只有一点——他不能算是个丈夫,而是个马屁精,才使得他蔑视冷落上帝,如果他真的是一位不能算是丈夫的马屁精。 凯蒂,真是个浑蛋。 河水这样流着,突然遇到一处拐弯的地方。这时候,一道道金光从河面上折射过来。

”你一定要答应我啊,我都生病了。“

“是吗?你到底是怎么得病的。”

“就是病了,我又没有办法去请求别人照顾我,只能找你了你可得答应我啊。”

“你到底是怎么病的?因为没有你,他们才需要得到照顾的。”

有辆汽车开往火车站,发出一阵阵的声音,透过窗户,我们可以听得很清楚。那辆汽车是迎接八点十分的火车的。火车上有很多亲戚,到处都是人。人头不断地晃动着,但是却没有修剪指甲的姑娘, 也没有理发师的人影。以前,我们家还有一匹纯种的马。那马就养在马厩里。然而,等我们把它套上马具的时候,突然发现它是一条杂种狗。虽然各种各样的声音传过来,但是肯丁竭力让自己的声音盖过其他声音,并从凯蒂房间的地板上横穿而过。

车停了下来。我从车上下来。眼前就是我的影子,我站在上面。电车轨道被一条马路横穿而过。有个木头做成的候车亭,屹立在车站上。那亭子里有好几个老头儿。他们正忙着从纸包里摸出些东西在吃。也不知道,他们吃的是些什么。这时候,那车又开动了,并且走得已经很远。车子的声音,也渐渐听不到了。那条马路很长,一直延伸到树林里。到了树林那里,因为多少有些树荫,所以稍感清凉。不过,与老家的树荫相比,新英格兰六月的树荫真的算不上什么。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大烟囱。我转过身体,背对着烟囱。路上有很多尘土,这时候,我的影子恰好落在那上面。在我的身体里有一种可怕的东西, 那东西偶尔在黑夜里冒出来,我可以看到它露出狰狞的笑脸,张着嘴露出牙齿。我还可以看到透过人们的脸不断地冲我笑,那笑容真狰狞不过它现在消失了,然而我也病了。

“凯蒂

你要答应我啊,别你别碰我!

你更加不能那样做了,如果你真的病了”

只要结了婚就会没事的到时候,我的病就会好了!你不要紧张啊,还有你要答应我千万不要让家里人把他送到杰克森去。

“凯蒂,我答应你凯蒂”

“别碰我!你别碰我”

“凯蒂,你所说那个东西是什么样子啊?”

“什么东西啊”

“你刚才说的那个东西啊,你说它透过人们的脸不断地冲你露出狰狞的笑.”

那个大烟囱还在我的视野内。就在那个方向,小河一定在那里。它安静地朝大海流去,最终的目的地是个安宁的空穴,虽然它身上有不少的创伤。最后,它们静静地流进海水里。在水面上,只有两只熨斗浮起来,当他 说起来吧的时候。以前,我与维尔希出去打猎的时候,一点儿吃的东西也没有带。结果,到中午十二点的时候,我就感觉饿了。这样饥饿的状态,等到一点钟的时候,突然一下子我忘记了自己的饥饿感。顺着山坡,街灯一直延伸,直到山的脚下。汽车顺着山路,向山下走去,发出阵阵的声响。 我的额头紧紧地贴上椅子的扶手,顿时感觉凉丝丝的虽然只是扶手,但是我依靠在上面慢慢地看到了整个椅子的模样,在我的头发的斜上方有苹果树在笼罩着衣服在伊甸园的上空飘浮着。我从鼻子旁边望去可以看见 你真是发烧了,昨天我摸了一下你的额头它就像火炉一样发烫。

“你别碰我。”

“凯蒂你有病你千万不能结婚啊。唉那个流氓。"

"不,我就要嫁人一定得嫁人。 然后他们对我说我的骨头还要再一次弄伤

那个大烟囱,终于在我的视线内消失了。现在有一面墙立在那里,路顺着墙向前延伸。墙头顶着树木,树木的最上面布满了阳光。那石头是很冰凉的,走到跟前,你就会感到无比的寒意。在田野里,你只要随便走一走,就能感觉到寒意。与这里相比,我们家乡那边就显得完全不同了。有一种滋生能力,总是在你的身旁掠过,它既平静,又猛烈,可以永久地消除饥饿感。它不断地向四周蔓延,而不会停留下来,去滋养一块块光秃秃的石子。这种滋生虽然可以帮助树木成长,形成一片片的翠绿,然而对于喷火女妖来说,一点效用也没有,尽管她的实力非同小可。他们对我说我的骨头还要再弄断一次可是我的身体已经开始流汗它们已经在隐隐作痛了啊。不在乎一点儿也不在乎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又不是没有品尝过那痛苦的滋味,只不过需要我在家里停留的时间更长一些罢了。等一等再等一分钟这样说的时候,我下颌的肌肉开始有些酸麻了,同时不断有汗从身上冒出很快从我牙缝中间冒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父亲在一旁看我这个样子不断地咒骂那匹马它真该死真该死。不要骂了这是我自己不对再等一等。每天早上他沿着栅栏朝着厨房走来,他身上挎一个篮子手中拿着一个棍子,用它在栅栏上刮出声音而我来到窗户前面身上绑着绷带,绷带里面裹着石膏我专门拿着一块煤送给他。蒂尔希看到了说你是不是傻了?跌断腿才四天就出来走动还想不想活啦。你等一等我会习惯的,真的我马上就会适应的。

在这样的空气中,火车的声音反而没有狗叫的声音传得远。最起码,在黑暗中就是这个样子。这种情况好像空气很疲倦似的,它厌烦了传播声音,甚至一点儿也不传播声音。不过,有些人的声音——黑人的声音,比如说路易斯·赫彻尔,他从来不使用号角,尽管随身携带着号角和那只旧油灯,他们的声音却可以传播得很远。我说:“路易斯,那油灯,你有多长时间没有擦过了?”

“我才擦过的啊,就在前一段时间。不知道,你还记得吗?那一次河水泛滥,把很多人都冲进水里。就是在那一天,我擦了油灯的。晚上的时候,在炉火前,老婆和我坐在一起,她对我说:‘如果洪水冲到咱们家这里,那该如何是好啊,路易斯?’于是我说:‘你说得是,我准备一下,把那油灯好好擦一擦。’就在那天晚上,那油灯被我擦干净了。”

“咦,那次洪水事件,不是发生在宾夕法尼亚州吗?”我问,“冲到咱们这里来,这不太可能吧?”

“照我说,不管是在宾夕法尼亚,还是在基弗森,那洪水是一样的深,人们都是一样地被弄湿。”路易斯说,“而且,正是那些说洪水不可能冲到这里来的人,最后却抱着梁木,漂浮在水面上。所以啊,这只是你的一己之见。”

“那天晚上,你和玛莎逃出来了吗?”

“我们刚走出家门,大水就淹了进来。幸好,我擦干净了油灯。就在那个小山顶上,有个坟场。我和她就在那个坟场后面蹲了一个晚上。如果我们知道还有更高的地方,我们一定会去的。”

“那么,从那以后,你的油灯再也没有擦过吗?”

“没必要了,擦它干啥?”

“照你这么说,非要等到下次洪水来临的时候再擦了?”

“它不就是上次发挥了那点作用,帮我们逃过洪水一劫吗?”

“嗨,路易斯大叔,你这人真有意思!”我说。

“是的,少爷,遇到事情,每个人都有自身的办法。一般情况下,我是不愿意与人争辩的,如果我只要擦擦油灯就可以避免洪水灾害。”

“路易斯大叔捕捉动物的时候,有个特点,他是不会使用点亮的油灯的。”维尔希说。

“我的孩子,当我在这一地段捕猎负鼠 的时候,你爸爸的头发还被人用煤油来洗,那里面的虱子也是靠人们来清理的。”路易斯说。

“照我看,在这一带,没有人会比路易斯大叔更会捕获负鼠,”维尔希说,“你说得一点儿也不错。”

“是啊,抓负鼠的时候,我可没少使用油灯,”路易斯说,“少爷,你说得没错。不过,那些负鼠从来没有嫌灯光的光线灰暗。嘘,小声点,它就在那边呢。呜——呜。 你这条笨狗,现在怎么不出声了。”旁边有一堆枯叶,我们顺势坐了上去。十月的天气,没有什么风,它连同大地一起发出慢悠悠的呼吸声。我和路易斯在坐下去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发出轻微的出气声。这些声音,混杂着枯叶所发出的响声,污染了周围清新的空气。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那煤油灯的恶臭此时更加强烈了。路易斯还在呼唤他的狗,而那条狗在远处的某个地方也不断地吠叫着。慢慢地,这些声音都渐渐消逝。尽管如此,我们坐在那里,却听得一清二楚。路易斯很少大声说话,但是在寂静的深夜,他的声音可以传到前面的走廊之上。当他召唤他的狗的时候,那声音就像是一只小号吹奏出来似的——一只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肩膀,但很少使用的小号。在黑夜与寂静之中,那些声音清亮、圆润,较之以往更富于特色,就像它们本身属于这其中的一部分似的——从哪里发出来,又从哪里退回去。呜——呜。呜——呜。呜——呜。嫁人,对我来说,是没有办法逃避的

"凯蒂你是不是有很多情人?"

父亲和班杰你能好好照顾他们吗?关于情人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反正人很多.

你居然清楚是谁,那么他知道吗?

照顾好父亲和班杰,求你了好吗?别碰我

河上有一座桥。我还没有走到那里,就已经逼真地感觉到河水的存在了。那桥是灰色的石头砌筑而成的。地衣已经占据大部分石头,在被河水经常吞没的地方,一块一块的斑驳处,生长着一些菌类植物。石桥底下的河水,明澈清净。石桥的阴影落在河面上,河水静静地通过阴影,不时地冒出几个平缓的漩涡。天空映照在漩涡上面,看起来也在旋转。河水路过桥墩的时候,发出喃喃与汩汩的声响。 凯蒂啊

嫁人,对我来说,是没有办法避免的。维尔希曾经对我说过,有个男人是怎样自残的。走到树林里,找到一条沟,他坐在那里,手里攥着一把剃须刀。他随便一挥手,接着便有两团东西向后飞了出去。那两团东西越过肩膀的同时,有一股血也喷溅了出来,且没有打旋。然而,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这样做,而在于一开始就不要让它们出现。因此,现在即便把它们割掉,又有什么意义呢?在我看来,他的这种做法,完全是中国人的那种方式。然而,对于中国人,我并不熟知。于是,父亲对我说,你还不明白吗,那是因为你还是个处男。要知道,女人生来就不是贞洁的。贞洁是违法自然的,因为它始终保持一种否定的状态。因此,让你感到无法接受的是自然,而不是凯蒂。我说,这些话都只是空话罢了。他说,这么说,贞洁也是一句空话了。我说,这些情况你不了解,你也不可能了解。他说,是的。当我们两个人达成这一点共识时,悲剧对我们来说,已不再那么陌生了。

虽然河面上有石桥的影子,但是透过流水,我依然可以看得很深,尽管看不到河底。在河水里,只要投一片叶子,时间一长,那叶子就会慢慢地腐烂,露出细细的纤维。那纤维在河水中慢慢地摆动着,就像是在睡梦中一样。虽然正常情况下,纤维是相互连接在一起的,但是这时候它们却是彼此分开的。也许,当他说起来吧的时候,在沉睡与静谧之中,那两只眼睛会睁开,漂浮到水面上来,瞻仰着上帝的面容。再过一会儿,那两只熨斗,也会从水中浮起来的。在石桥一边的底下,我把熨斗藏在那里。 然后,我又返回到桥上,依靠着栏杆。

河底,自然我是看不到的。可是,有些河水很深的地方,我却是可以看到的。在那儿,河水慢慢地移动,我一直盯着那里看,直到再也看不到什么。而后,一个影子出现在水流当中,就像一支箭,粗粗的、短短的。水面上,低低地飞行着几只蜉蝣。它们一会儿飞进桥影儿,一会儿又飞出桥影儿。真希望有个地狱,存在于这个世界之外,以便让我们两个人 通过纯洁的火焰超越死亡。到了那个时候,你所拥有的,只有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到那时候,在纯洁的火焰之外,到处是令人心痛的恐怖,而我们就深陷其中。那支箭,还在那里,没有任何移动,但是它却在慢慢地变粗大。接着,一条鳟鱼蹿出水面,吞噬了一只蜉蝣。那动作很灵巧,就像一只大象用鼻子在地面上取走一颗花生,尽管它的幅度很大。那漩涡越变越小,朝着河流的下游方向移动。那支箭,又被我看见了,它的顶端泡在水里,上面部分露出水面,顺着河水不断地晃动。那些蜉蝣还在水面上低飞着,一会儿停下来,一会儿又移动。到了那个时候,只有你和我,在纯洁的火焰之外,陷入深深的恐怖之中。

在摇摆不定的阴影上,鳟鱼停留在那里不动,像是被挂在了那里。它的姿势显得格外优美。这时候,桥上来了三个男孩。他们扛着钓鱼竿。他们和我一样,依靠着桥栏杆,低头看着水中的鳟鱼。关于那条鳟鱼,他们全都认识。在这一带,那条鱼几乎是人所共知的。

“在波士顿,有一个店铺,贴出了悬赏令,只要有人逮着那条鱼,就可以得到一根鱼竿,价值二十五元。二十五年来,人们都想抓住那条鱼。”

“二十五元的鱼竿,难道你们不想要吗?看见它,你们就没想过要逮住它吗?”

“当然很想了。”他们三个说。

依靠在栏杆上,三个人都看着水里的那条鳟鱼。

“我很想要那根鱼竿。”他们中的一个说。

“我倒是很想要那二十五元钱,”另一个孩子说,“至于那鱼竿嘛,不是很想要。”

“店铺里的人一定是给鱼竿了,”第一个开口说话的孩子说,“给钱的话,他们肯定不愿干。”

“那也行,我把它卖了。”

“你不可能卖到二十五元钱的吧!”

“能卖多少,是多少。我就用自己的这根鱼竿钓鱼,与那根二十五元的鱼竿相比,钓得不会少。”

如果有了那二十五元钱,该怎么花呢?接着,他们之间相互争论起来。三个人一起说话,谁都想要坚持自己的主张,谁也不愿意让步。随之,他们的火气也越来越大。原本,这是一件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可是他们好像当真似的。过了一会儿,他们又认为可能性非常大,最后竟然成为无可争辩的事实。看来,当人们在表达自己美好期望的时候,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这个样子。

“一匹马,一辆马车,这是我想要买的东西。”第二个孩子说。

“你的想法可真逗。”其他的两个孩子跟着说。

“我知道,在哪里可以买到马和马车,就用二十五元钱买。我认识那个人,我一定买得到的。”

“你说的是谁啊?”

“你们别管,反正,我可以用二十五元买到。”

“得了,你啥也不懂,”另外两个孩子说,“明明是在胡乱讲话的。”

“谁胡乱讲话啦?”男孩子说。

虽然另外两个孩子还在讥讽他,但是他却不怎么还口了。

他依靠在栏杆上,俯身看着水中的那条鳟鱼。它已经被他拿去,买到了想要的东西。突然,旁边那两个孩子的嘲笑声和争吵声,一下子就消失了,好像他们两个也认为,他已经逮住了那条鱼,并且买来了马和马车。对于大人们的那种脾性——只要摆出沉默的矜持状态,就能把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当真,这些孩子们也多少学会了些。在我看来,有些人依靠语言欺骗自己,欺骗别人。与前面的沉默姿态相比,这种做法与之有相同的地方,那就是他们都认为,最高的智慧在于有一只能保持沉默的舌头。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我发觉,对于那个男孩的马和马车,另外两个男孩正着急想出一个方法,以便把马和马车夺过来。

“我们打赌吧,什么赌都行。就赌那根鱼竿,”第一个孩子说,“无论你怎么卖,都不会卖到二十五元钱的。”

“你还没有钓到那条鳟鱼呢!”第三个孩子说话了,接着他们两个人一起嘟囔着:“那个人是谁啊?估计你根本说不上来,因为就没有那个人。”

“得啦,你少说废话了。”第二个孩子说,看看吧,鱼儿又浮到水面上来了!”

他们的身体依靠在栏杆上,静止不动。阳光下,三根鱼竿在水里静静地倾斜着。三个人的姿势差不多一样,就连他们鱼竿倾斜的角度也几乎一模一样。

那条鳟鱼摇摆不定的影子,随着它不断地往水面上游,显得越来越大。接着,一个浅浅的小漩涡泛出水面,那条鱼又往下游移动了。

“真是好样的!”第一个孩子嘴里咕哝着。

“咱们就等着看波士顿人怎么办了,”他说,“反正,我们是没有希望抓住它了。”

“在这个水潭里,是不是只有这一条鱼啊?”

“是的。其他的鱼,都被它赶走了。这块地带,下游有个大漩涡,那可能是最好的钓鱼去处了。”

“不是,那里算不上什么好去处,”第二个孩子说,“知道比基洛磨坊吗?那儿比大漩涡要好很多。”

接着,就哪里是最好的钓鱼去处,他们发生了争吵。然后,当那条鳟鱼浮上水面的时候,他们又突然停止争论,静静地欣赏着它。鳟鱼游过的地方,泛起小漩涡,溅出水面,与一片天空接触。这些场景,深深地吸引着他们。我问他们,最近的城镇距离这里有多远。他们很快告诉了我。

“你要到哪里去啊?”第二个孩子用手指了指我来的方向,“那里有最近的电车站。”

“哦,我随便走走,哪里也不去。”

“你是大学里的人吧?”

“哦,是的。那个镇上有没有工厂啊?”

“工厂?”他们张大眼睛,使劲地看着我。

“没有,”第二个孩子说,“你是想找份工作吗?”

他们三个人一起看着我的衣服。

“咦,比基洛磨坊怎么样呢?”第三个孩子说,“那可是一家工厂啊!”

“他说的是一家正儿八经的工厂,那个不算是什么工厂。”

“我在这里,一次也没有听到报一点钟的汽笛声呢,”我说,“我指的是有汽笛的工厂。”

“哦,那边有个钟,在唯一神教派的教堂顶上,”第二个孩子说,“你要想知道时间,看看那只钟就可以了。咦,你不是有表链吗,难道上面没有挂表吗?”

“哦,今天早上的时候,我不小心把它摔坏了。”

我拿出表,递给他们看。他们认认真真地看了半天。

“这只表多少钱啊?”第二个孩子说,“看上去,它还在走动啊!”

“这是高中毕业的时候,我父亲送给我的,”我说,“这算是一件礼物吧。”

“那你是加拿大人吗?”第三个孩子问,他的头发是红色的。

“加拿大人?”

“加拿大人说话,我是听过的。他说话的口音,不像是加拿大人,”第二个说,“和黑人戏班里的那些唱戏的相比,他的口音倒是很相近。”

“嘿,你说什么呢?”第三个说,“小心人家揍你!”

“为什么揍我?”

“你说人家的口音像黑鬼。”

“行了,你们别瞎扯了!”第二个说,“看到那座小山岗了吗?你翻过去,钟楼就在那边了。”

“但愿你的运气变得好起来。不过,那条老鳟鱼可别钓啊,让它自由点。”

我还对他们说了几声谢谢。

“那条鱼啊,估计没有一个人能抓到它。”第一个孩子说。

他们又一次依靠在栏杆上,俯下身子,望着桥下的流水。那三根鱼竿,在阳光的映衬下,形成三条斜线,就像三条黄色的火焰。

我的影子,继续被我踩在脚下,踩进路上的树影里。那树影分散着,斑斑驳驳。沿着河岸,那条路慢慢地在升高,弯弯曲曲的。那条路翻过小山,一直延伸着。沿着路,向远处望去,是一条绿色的隧道,很宁静。随之,你的眼光和思想,也会被牵引着,沿着那条隧道,直通远处树顶上的钟楼和钟面那儿。那钟楼是方形的,钟面是圆圆的。不过,从这里到那儿,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在路边,我找个地方坐了下来。那里的草丛十分茂密,把我的脚踝都淹没了。一道道阳光斜斜地照下来,阴影被它们抛在了路上。那阴影丝毫不动,就像是一块模板印到那里似的。有一列火车过来了,发出悠长的声音。很快,那声音连同火车的影子,一起消失在树林的背后。这时候,远去火车的声音,以及我的手表的声音,都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远处的空中,几只海鸥一动不动地浮在空中。火车好像刚刚在别的地方度过了又一个月,又一个夏天的假期,在海鸥的下面,在一切的下面,迅速地通过。

可以这么说,吉莱特确实有些了不起。 在孤独寂寞中,他一个人划船,一直划船过了中午。他进入了一种境界。那里,混混沌沌,没有边际。在那里,除了他和海鸥,什么也没有。那海鸥静止不动,让人看了毛骨悚然。而他呢,冲破惯性的阻挠,一下一下地划着桨,用力很均匀。太阳照射在明亮而又辽阔的空气中,让人感觉像到了仙境一般。在这里,他们的影子落在水面上,整个世界呈现一幅懒洋洋的场景。凯蒂,那个人是流氓,那个人是流氓,凯蒂。

那三个孩子的声音,从小山上传了下来。那三根鱼竿,就像是三根平衡杆,只不过上面流动着火焰。他们从我的身边走过,一边看着我。他们走路的步子,一点儿也没有放慢。

“嘿,你们钓的鱼呢,怎么没有看到啊!”我说。

“那条鱼,任谁都没有办法抓住的,”第一个孩子说,“而且我们压根儿也没有想抓住它的意思。”

“你再向前走一段,就能看到时间了,”第二个孩子用手指了指,说,“那只钟就在那里。”

“好的,我知道了,”我说着,同时站了起来,“你们是要去镇上吗?”

“哦,不是,为了钓鳟鱼,我们去大漩涡那里。”第一个孩子说。

“在大漩涡那里,你是什么也钓不到的。”第二个孩子说。

“在我看来,你是想去磨坊那里吧。不过,那里人太多,又是泼水,又是溅水的,鱼儿早就被吓跑了。”

“在大漩涡那里,你是什么也钓不到的。”

“我们如果继续留在这里,不往前走,那么我们更加钓不到鱼了。”第三个孩子说。

“你们为什么总是说起大漩涡,真是搞不懂,”第二个孩子说,“其实那里什么也钓不到的。”

“我又没有把你紧紧地拴在我的身边,”第一个孩子说,“要是你不想去,也没有人硬拉着你啊!”

“要不,咱们去磨坊那里游泳吧!”第三个孩子说。

“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吧!”第一个说,“反正,我是一定要去大漩涡那里钓鱼的。”

“嗨,我问问你,你什么时候听人说过,有人在大漩涡那里钓到鱼了?”第二个孩子对着第三个孩子说。

“咱们还是去那里游泳吧!”第三个孩子说。

可以看到的钟楼,慢慢地下降到树林里了。而那个钟面,圆圆的钟面,还能看见,但却很遥远。

在斑驳的树荫下面,我们继续向前走。来到一座果园前,我们看到那里面红里透白的颜色。果园里的蜜蜂很多,在我们到来之前,就早早地听见它们飞翔的嗡嗡声了。

“咱们还是去那里游泳吧!”第三个孩子又说。

在果园的一旁,有一条小路。走到这里的岔口时,第三个孩子越走越慢,最后停止了脚步。第一个孩子还在继续向前走。斑驳的阳光,在他的肩膀下穿过,挂在了长长的鱼竿上,从他背后的衬衫上慢慢滑落。

“你去吧!”第三个说。同样,第二个男孩也不走了。凯蒂,你为什么非得嫁人呢?

你非要我说出来吗?你是不是觉得我说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走吧,”他说,“我们一起去磨坊。”

那第一个孩子,还在继续向前走。他走路的时候,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好像比树叶掉落在尘埃上还要轻,尽管他光着脚走路。果园的墙外,小路一直延展着。我们走在路上,头顶上也是树木,就像一座座拱门一样。脚底下,是满地的落叶。远远望去,这条小路全被绿荫包围着。果园里的蜜蜂飞翔的声音,比那种“渐强”的音量稍微小一些,但是恰到好处,它好像中了某种魔法,一直持续着不变!稀稀疏疏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树林里,黄色的蝴蝶在树林间飞舞着。阳光虽然不强烈,但好像很着急似的,不断地挤进来,而那蝴蝶在阳光的映照下,斑斑点点。

“你如果想钓鱼的话,在磨坊那边,也可以啊!”第二个男孩说,“不过,去大漩涡,你想做什么啊?”

“别管他,让他去吧!”第三个男孩说。

第一个男孩走了,越来越远。那两个男孩一直看着他。远远望去,他的那只鱼竿上,好像有一只又一只的黄蚂蚁,在飞来飞去。实际上,那是一束又一束的阳光,从他移动的肩膀上滑下。

“肯尼!”第二个孩子喊了起来。你去找父亲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明白怎么样? 我会说的父亲知道,我可是他的生殖之神他是我创造的他是我发明的。这样对父亲说是不行的这是因为他会说,不是我然后由于爱子女你和我。

“唉,人家已经到了那里,并开始玩起来了。”孩子说,“唉,算了,咱们也走吧!”

他们说话的同时,又朝着第一个孩子的背影看了一眼。

“嘿,你坚持要去,那就去吧。”他们突然又说,“你太矫情了,只要你下水,头发肯定会湿的,到时候,等着回家挨揍吧!”

在前面,有一条小路,他们拐了进去。在他们身边的树荫下,黄蝴蝶翩翩起舞,飞来飞去。

我从来不相信其他的, 不过可能有相信的也可能没有。因此我对你说你会发现有些境况对你来说并不公平。其实这句话没有完全表达出我的意思,因为它的分量远远没有达到要求。在那顶破帽子下,第一个孩子的脸有些故意转过去的意思。他不理会我,他的脖子是那样得执拗。

“他们都去游泳,你怎么不一起去呢?”我问。 凯蒂那是一个流氓

昨天你是不是想找茬儿和他打架对吗

凯蒂他那个人嘴里没有实话完全就是个骗子,在大学打牌耍花招被踢出俱乐部,期中考试他作弊被学校抓住开除,现在几乎没有人与他来往。

你说的是真的吗?不过我一点儿也不在意,因为我并不和他打牌。

“钓鱼和游泳,其实,你更喜欢钓鱼的,是不是?”我问。

周围的蜜蜂还在嗡嗡地叫着,只是声音没有原先那么大了,但是还在持续着。那场景,好像我们被一浪高过一浪的沉寂包围了一样,绝对不是我们所说的那样,自身陷入了沉寂。我们在那条路上走着,又遇到了一个弯。进去之后,是一条街道。街道两旁,是白色的洋房。每一座洋房跟前,都有一片被绿荫遮盖的草坪。凯蒂你要为父亲和班杰着想啊你一定要和那个浑蛋一刀两断要知道你这样做可不是为了我。

我向来都是为他们着想的啊,就是他们我经常惦记的就是他们。那男孩最后离开了街道。那里有一个木栅,是带尖桩的。他头也不回地爬了过去。穿过一片草坪,他来到一棵树的跟前。他把鱼竿放在地上,自己爬到树上,找个树杈,背朝着街道,坐在那里。这时候,阳光透过树荫照射在他的白衬衫上。斑驳的影子,落在他的衬衫上,一动也不动。我从来都是为他们着想的去年我简直就像死人一样我难受极了哭也哭不出来我早就给你说过我已经死了可是当我告诉你的时候其实我也不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 空气很稀薄,也很热烈,就好像其中弥漫着一种东西。这种东西饱含着悲哀,乡愁,让人感到十分熟悉。这样的天气,与老家八月底的时候十分相似。父亲曾经说过,人就是一个综合体,囊括了所有的气候经验。人一旦拥有什么,就是他所拥有的总和。那些通过非法手段谋取的钱财,终究是要给享受它的人带来厄运——一方面是欲望不断提升,另一方面是一切想法都消失了,而这两个方面经常争执不下。 不过我告诉你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是真的死了。

这样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离家出走啊,你我还有班杰我们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你为什么非要嫁人呢。那辆马车只有一匹白马拉着。在薄薄的空气尘埃中,传来一阵马蹄声。 周围的树叶,就像是一层层波动着的绿纱。那马车就在绿纱之下,向前驶去,爬上坡顶。那细细的车轮,不断地发出吱嘎声,显得既尖锐,又枯涩。是榆树,不,是ellum。Ellum。

你知道吗?你读书所用的费用是家里卖掉牧场才得来的,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你能好好地读哈佛这一点难道你不明白吗?你一定要坚持读完顺利毕业否则班杰以后什么也没有了。

牧场被卖掉了 斑驳的光影,透过枝丫,继续停留在他的白衬衫上,一动也不动。车轮的轮辐很细,就像一张蜘蛛网一样。马车虽然笨重,但是白马跑得却很快,马蹄不断地叩击着地面,很快就消失了,就像一位绣花的女士,虽然没有一点儿动静,但是慢慢地在变小,又像是一个被踩踏车从舞台上拖下去的角色。那条街道顺着一个弯,又拐了出去。现在,那幢白色的钟楼,映入我的眼帘。而那个圆圆的钟面——显得有些笨头笨脑,这时候也果断地向我展示着时间。

卖掉了牧场,

父亲不愿意戒酒,他也戒不掉。有些人就说父亲如果在一年之内没有办法戒酒的话,很有可能死掉。如果父亲去世的话,班杰肯定被家里人送到杰克森去,到了那时候我就算想哭,恐怕也哭不出眼泪来。 她刚刚站在门口一小会儿就碰到班杰大哭大喊,班杰抓住她的衣服他的声音在几面墙壁之间来回冲撞,就像是海上的波浪一样。而她呢,一个人在墙角蜷缩着身体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就只剩下一张惨白的脸,在那张脸上她的眼珠快要鼓出来了,那样子就像是有人用小拇指抠的。后来她被班杰推出了房间,然而他的声音继续在墙壁之间冲撞,就像是声音中包含了一种动力,而这种动力与寂静一起决不容许声音停下来,而是让它继续来回撞击发出吼叫的声音。

铃铛随着你推门的那一刻起,就发出响声。 那声音虽然只响起了一次,但是绝对尖锐、刺耳、细微。那声音好像是冶炼铃铛的时候,发出来的一次清脆的声响,不知道是从门上端的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遇到这样的铃铛,寂静的统治是没有办法长久的,这是因为这种铃铛的寿命更为长一些。

门开了之后,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飘香。那分明是新鲜的烧烤食物。店堂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个小姑娘。她看上去很邋遢,很脏,眼睛就像玩具熊,两根小辫子,像黑漆皮一样,又黑又亮。这店堂虽然有些空洞,但不乏香甜暖和的气息。那个小姑娘的脸,就像一杯牛奶正匆忙地往里面倾倒黑色的咖啡。

“这里有人吗?”

小姑娘没有回答,只是眼睛看着我。就这样,过了一会儿,老板娘从屋里走了出来。透过柜台的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些点心。它们整齐地排列在一起,脆脆的。老板娘的脸就是在柜台那里出现的。那是一张干净的脸,稍微显得灰白。稀稀疏疏的头发长在灰白的头上,紧紧地贴着头皮。她的鼻子上,还架着一副眼镜,灰白色的镜框,显得很清洁。那两只镜片像是商店里经常使用的现金箔,又俨然电线杆上的两只绝缘器,紧紧地挨在一起。看她那个样子,倒是更像一个图书管理员,也像一件文物——与现实没有多大关联,只是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架子上的某件文物,并且上面盖满了灰尘。那文物就好像一缕空气,里面虽然包含着不平与冤屈,但是随着时间的流失也被岁月无情地抽干了。

“夫人,请您帮我拿两块那样的面包。”

一张被裁减成正方形的报纸,被老板娘从柜台下面取了出来,直接放在柜台上。接着,两块我所说的圆面包,被她拿到了报纸上面。小姑娘还是安静地待在原地,看着面包,两只眼睛一动也不动。那两只黑眼珠儿,就像是一杯淡淡的咖啡上面漂浮着的两颗葡萄干。这里是意大利人的老家,犹太人的故土。 看,那双手,灰白色的,干干净净。左手的食指关节略微发青,上面套着一枚金戒指,宽宽的。

“夫人,那些面包,都是您自己烧烤的吗?”

“先生?”她回应了一句。

先生?她说话的这种口气,与舞台上的那些人,简直一模一样。

“先生,这是五分钱。您还需要别的吗?”

“不用了,谢谢,夫人。不过,这边有位小姐,她是不是想要一些什么呢?”

老板娘身材不是很高,她没有办法把头探出柜台,因而什么也看不到。于是,她走到柜台的最旁边,去张望我所说的小姑娘。

“是不是您刚才把她带进来的呀?”

“夫人,不是的。当我走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待在这里了。”

“噢,你这个捣蛋鬼。”老板娘说着,并从柜台的那一端走了出来。不过,她并没有触及小姑娘的身体。

“你是不是偷什么东西了?”

“哦,她没有做什么,她就是站在那里,等着您。”我说,“况且,她身上也没有什么布兜啊!”

“那我怎么没有听见门铃响呢?”她睁大眼睛,狠狠地盯着我。

她的脑门真是大,简直可以放得下一块电闸板,或者在那2×2=5的头颅后面,装上一块黑板。

“谁知道呢,兴许她会把东西偷偷地藏在衣服底下。嗨,你这个小孩,你是怎么进来的?”

面对着老板娘,小姑娘一句话也没有说。不过,小姑娘却朝着我望了一眼。她的眼神很忧郁。接着,她又继续看着老板娘。

“门铃没有响,”老板娘生气了,“你们这帮外国人,她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呢?”

“是我开门的时候,她和我一起进来的。”我说,“所以,门铃只响了一下,但同时进来了两个人。不过,她个头那么矮小,在柜台外面,什么东西也拿不到的。还有,在我看来,这个小姑娘,是不会随便拿人东西的。是吧,小妹妹?”

小姑娘又一次看着我,脸上露出一副很神秘,但又充满忧思的表情。

“你说吧,想要什么呢?是不是想要面包?”

听到这里,小姑娘慢慢地伸出拳头,摊开手掌。有一枚五分镍币显露出来。那硬币看上去挺脏的,湿乎乎的,而且还有些热气。非但如此,它还散发出一股金属味儿。这种味儿,我一下子就闻到了。在我看来,那硬币上的污渍好像已经渗透到了她的肉体中。

“夫人,您这里有那种五分钱一块的面包吗?那是一种长面包。”

老板娘又从柜台下面取出一张报纸。这张报纸与刚才的那张一样,也是正方形的。她把报纸放在柜台上,又拿了一块面包放在上面。

小姑娘的那枚硬币,被我拿走,放在了柜台上。接着,我拿出一枚硬币放在柜台上。

“夫人,请您再拿一块那样的面包吧!”

老板娘又从柜台里取出一块圆面包。

“你把刚才的那块面包拿来!”她说。

我把面包递给她。她直接打开报纸。第三块圆面包和那块长面包,就紧紧地包在一起了。收好硬币后,她递给我两枚铜板。这两枚铜板,是她从围裙里面掏出来的。

这两枚铜板,经过我的手,转交给那个小姑娘。为了紧紧地攥住两枚铜板,小姑娘的手指尽力弯曲。我把钱放到小姑娘手中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到她的手指又湿又热,就好像一只毛毛虫。

“你的那块圆面包,也打算送给她吗?”老板娘说。

“是的,夫人。”我说,“您烤出来的面包,我吃起来,和她吃起来,会感到一样香甜的。关于这一点,我始终坚信。”

我拿起两个纸包,把它们都递给了小姑娘。老板娘站在那里,冷眼注视着我们。她浑身上下,全都是铁灰色的。

“慢着,你们稍等一下。”老板娘说着,就往后面的房间里走去。

店堂里的隔门,被打开之后,又关上了。面包被紧紧地抱在小姑娘肮脏的衣服跟前。她站在那里,还是看着我。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我问。

小姑娘仍旧一动不动,甚至好像停止了呼吸。这时候,她已经不再看着我了。老板娘出现了。在她的手里,有一件奇形怪状的东西。那东西,被她捧在手里,好像是一只宠物小老鼠的尸体。

“给你,拿着。”她说。

小姑娘瞅着老板娘。

“你赶紧拿着呀!”老板娘又说话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把东西往小姑娘的怀里塞去。

“快拿着,整天站在这里,对我来说,可不是一件愿意做的事情。虽然这个东西样子不是很好看,但是当你吃的时候,与那些面包相比,是分辨不出有什么不同的。”

小姑娘接了过去,眼睛仍然注视着老板娘。老板娘把东西递出后,两只手在围裙上不断地擦拭着。

“这个门铃,我真该找人来修理一下了!”老板娘一边说,一边走到门旁,使劲地拉了一下门。

这时候,门上的小铃铛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很轻很轻。也不知道,那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我和小姑娘一起朝门口走去。老板娘扭过头来,看着我们。

“夫人,谢谢您送给她一些点心。”我说。

“年轻人,你最好远离他们,真的,听从我的劝告吧!唉,这帮外国人。”老板娘说话的同时,望着一处幽暗的角落。那铃声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谢谢您,夫人。”我说,“小妹妹,我们一起走吧!”说着,我们走了出去。

门“砰”的一声,被老板娘关上了。接着,门又被使劲地拽开。老板娘在测试铃铛的声音,尽量让铃铛发生声响。

“那帮外国人啊!”老板娘说的时候,向上张望那铃铛。

我们两个人一直向前走去。

“嗨,你想不想吃冰淇淋啊?”我问。

这时候,小姑娘在忙着吃那块饼干。那是老板娘刚才送给她的。那块饼烤得七扭八歪的。

“冰淇淋,你喜欢吃吗?”我又问。

她的嘴里还在咀嚼着饼干,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眼。她那神情显得很忧郁。

“来吧!”

路过一家药房,我们一起走了进去。我要了一些冰淇淋。小姑娘的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那些面包。

“这些面包,你可以放下来,然后好好地吃饼干!”我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想要帮她拿着那些面包。然而,那些面包被她死死地抱住,一点儿也不能放松。同时,她嘴里叼着冰淇淋,就像咀嚼乳糖那样。刚才那块饼,还没有吃完,被她放在了桌子上。她又是吃冰淇淋,又是吃饼干,不停地来回换着吃。在她的周围,有些玻璃橱柜。她站在那里,在吃东西的时候,四处看着它们。等我吃完我自己的那一份冰淇淋后,我们两个人一起出来,走到大街上。

“小妹妹,你的家在哪边?”我问。

一辆由一匹白马拉的马车走了过来。马车上是皮宝迪大夫。他这个人是个大胖子,体重大约有三百磅。就是在他的马车上,我们几个吊在后面,跟着他一起去上坟。 孩子们啊,你们在马车后面吊着,其实比你们自己爬坡还要累呢。凯蒂医生那里你去看过了吗?到底看了没有啊。

没有必要看医生以后会没事的,虽然我现在身体有些不舒服,但是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而且我也不方便请求别人。

父亲说过,那是因为女人是娇柔的,也是神秘的。 在两次月圆之间,恰好有一次周期性的污染物排放。通过这种方式,月亮保持着某种神奇微妙的平衡。他说月亮圆圆的黄黄的而她的大腿很丰满就像那收获季节的月亮。黄黄的。不过月光总是这样不断地流淌出来。那就像是一片光脚掌——走路时翻上来的脚掌。突然有一个男人出现了所有的神秘与焦虑都被他隐藏了起来。她们的外表看起来像小鸟那样娇柔以便人们去安抚她们其实她们的内心完全不是那个样子的。腐败的液体很松软就像一只没有充满气体的发白的橡皮又像是被河水淹没后漂浮起来的东西把忍冬花的香味与别的东西完全混在一起。

“小妹妹,这些面包很好吃的,你把它们带回家去,好不好?”

小姑娘一声不吭,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同时,她的嘴巴里一直在咀嚼着东西。每隔上一小会儿,就有一小团东西,从她的喉咙部位滑下去。

我打开自己手中的纸包,拿出一块面包,递给了她。

“小妹妹,再见!”我说。

我向前走去。过了一会儿,我转过头,往回看。那个小姑娘还在我的身后跟着。

“你的家,是不是在这个方向啊?”我问。

她还是一句话也不说,径直走到我的身旁,一边走,一边吃。这个时候,她可以说就在我的胳膊肘底下了。我们两个人一起向前走去。街道上没有任何声响,四周静悄悄的。把忍冬花的香味与别的东西完全混在一起原本她会告诉我那儿的台阶是不能坐的在微光中传来她关门的声音只听“砰”的一声班杰还在那里哭着喊叫着把忍冬花的香味与别的东西完全混在一起 我们这样走着,已经来到了街角。

“哦,再见了,”我说,“我要往那边走了。”这时候,小姑娘也停止了脚步。最后一块点心,也被她吃掉了。接着,圆面包又开始往她的嘴里塞。

小姑娘吃面包的时候,眼睛透着面包,向我看过来。

“再见了。”我说。

接着,我拐上了另一条街道,向前走去。到了下一个街角,我停了下来。

“你的家,是在这边吗?”我问,“是不是这个方向啊?”我用手朝着前方,指了一指。小姑娘只是看着我,并不说话。

“那好,我敢说,你是住在停靠火车的地方,或者车站附近,是吧?是不是那个方向?”

她还是看着我,嘴里一边咀嚼着东西。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来一种安详、神秘的眼神。刚才我们走过的地方,留下了我们的身影。除此之外,没有一个人影。静谧的草坪和整齐的房屋,在树林之间若隐若现。整个街道,还是空荡荡的。我们转过身子,准备往回走去。路过一家店铺的时候,有两个男人坐在门口的椅子上。

“这个小姑娘,你们认识吗?不知怎么的,她一直跟着我不放。我问她住在哪里,她也不说。”

这时候,小女孩代替我,成为他们眼神关注的焦点。

“一定是那些意大利人家的小孩。他们刚刚搬到这里。”一个穿着铁锈色礼服的男人说,“之前,在哪个地方,我好像见过她。来,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姑娘的下颌还在动着,嘴里的东西不断地往下咽。她眼睛朝他们望了一眼,神情忧郁。

“她或许不会讲英语。”另一个人说。

“她可能会说几句英语吧,”我说,“要不然家里人也不会让她出来买面包了。”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第一个男人问,“是约翰?彼特?还是乔什么的?

小姑娘没说话,继续咬了一口面包。

“我马上要回到波士顿了,可是她一直跟着我,”我说,“这可怎么办啊?”

“你是哈佛大学的吗?”

“是的,先生,我现在必须回去了。”

“街道那边,有个警察局局长叫艾斯。他一定在一辆马车里。你可以把这个小女孩交给他。”

“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多谢了。我一定要把她安顿好。”我说,“过来吧,小妹妹!”

沿着街道的阴影,我们一直往街道的那边走去。那些影子是一幢幢楼房投影下来的,长短不齐,慢慢地向街道中心伸展着。

我们来了那辆马车跟前。然而,警察局局长正好出去了。那里有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人。那把椅子翘着,往门洞里伸进去。那门洞挺宽阔的,但也很低矮。我站在那里,可以感受到一股阴风。那阴风里包含着一种阿摩尼亚的气味。那个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我去邮局去找局长。关于那个小姑娘,那个人也不认识。

“这些外国人啊,我一点儿也辨认不出来。那边是铁路,他们都居住在那里。你可以把她带到那里,没准有人认识她呢。”

邮局在街道的那一头。我和小姑娘走到那里。刚才的那个穿着礼服的男人,正在低头翻开一份报纸。

“你最好还是先去外国人居住的地方看看吧,就在火车站后面的河边。我相信,那里一定会有人认识她的,”他说,“艾斯刚刚赶着车,去了城外。”

“也只好这么办了。”我说,“小妹妹,来吧。”

最后一小块面包,被她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面包,你还要一块吗?”我说。

她的嘴里还在咀嚼着,黑溜溜的两只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我。从眼神里可以看出,她对我很友善。

另外两块圆面包也被我取了出来。我递给她一块,自己留了一块。我俩一块儿吃起来。路上碰到一个行人,我问他火车站的路怎么走。他很快告诉了我。

“小妹妹,我们走吧。”

跨过铁路,我们来到了河边。这里确实有一个火车站。河上有一座横桥。河对面有一排房子,都是木框架的,显得有些凌乱。这些房子背靠着河,沿着河道形成了一条街。这虽是一条破陋的小街,但是洋溢着浓浓的生息。有一块空地,被一圈栅栏围起来。那栅栏也很破旧,残缺不全。在那块空地上,有一辆破旧的马车,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还有一幢老房子,也是历经岁月的沧桑,留下了斑斑的痕迹。有一件外套,淡红色的,挂在楼上的一个窗户外面。

“这个,是你的家吗?”我说。

她的眼睛透过小面包,再一次向我看来。

“是不是这里啊?”我用手指了指那幢房子。

小姑娘还是没有说话,只顾着吃面包。然而,她的神情里流露出一种肯定和默认的意思。尽管这种含义并不明显,但是我还是察觉到了。

“过来吧,”我说,“是这里吗?”

有一扇破旧的院门,我走了进去。同时,我回过头来,对着小姑娘说:“是这里吗?”

“这个房子,像是你的家吗?”

小姑娘看了看我,点了点头,显示出一副着急的样子。接着,那潮湿的,呈现出半月形的面包,又被她咬了一口。

我们沿着一条小路向前走。这条小路一直通到楼前的台阶前。小路是用不规则的碎石板铺成的。那台阶也已经是半塌陷的状态。在石板缝里,有一些乱草长了出来。那些乱草又粗又硬。窗户那里挂着外套,虽然在户外,但是那外套一点儿也不动。这是因为整个楼里楼外,一点儿风也没有。门上有一只门铃拉手,它是瓷制的。门铃的一端,连着一条电线。那条电线大概有六英尺长。我原本要拉门铃的,但又决定用手敲门了。

小姑娘的嘴里,还在咀嚼着面包。在嘴缝的一边,露出一些面包皮。

开门的是一个妇人。她看了看我,接着与小姑娘聊了起来。她使用的是意大利语,说话的时候有些叽叽喳喳。她的声调不断地提升,突然停顿了片刻,好像她在向小姑娘提问什么问题吧。接着,她又和小姑娘聊起来。嘴巴外面的面包皮还在那里,小姑娘的眼睛越过面包皮,一边盯着那个妇人,一边用一只脏手往嘴里塞面包。

“在大街上,我遇到了她,”我说,“是您让她买面包的吗?她向我表示,她住在这里。”

“我不会英语。”那个妇人说。

接着,她又对着小姑娘开始讲话。小姑娘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看着她。

“难道这里不是她的家吗?”我问,顺手指了指小姑娘,又指了指那个妇人,最后指了指那扇门。

那个妇人看了看,接着便摇头。她说了一通话,还是叽里呱啦的,听不明白。她着急了,走到门廊的边上,用手指了指街道的那一头。与此同时,她的嘴里还在叽里咕噜地说着话。

我使劲地点着头。

“您能不能指点我一下啊?”我说。

那个妇人的一只胳膊被我的一只手拉住,同时,我的另一只手伸了出去,朝街道那边不断地指指点点。

她更加着急地说着,手也不断地指着。

“您还是亲自指给我看吧!”我说话的同时,用手拉着她,想让她下台阶来。

“Si,si! ”她说话的时候,身子不断地往回抽。与此同时,她又用手指了指某个方向。其实,对于她所指的方向,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却点了点头。

“谢谢您,谢谢了!”我说着走下台阶,朝着院子的大门走去。虽然我不是小跑着前进,但是速度也是相当快的。到了院门口,我停了下来。我回过头看了看小姑娘,她嘴上的面包皮没有了。她瞪着一双大大的黑眼睛,友好地望着我。那个妇人还站在台阶上,正观察着我们。

“那我们就赶紧走吧!”我说,“你的家,我们早晚会找到的。”

我和小姑娘一起向前走。她还是紧紧偎依在我的胳膊旁。路上没有一个人影儿。一座座房子,看上去空荡荡的,让人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但是,那么多房子,不可能都是空的吧。你可以看到各种各样不同的房间,如果你能突然之间将所有的墙体拆掉。

夫人,这是您的女儿,请您把她领回去吧。

夫人,求求您,看在上帝的分儿上,您还是把女儿接回去吧。

小姑娘和我继续向前走,偎依在我的胳膊旁。可是,直到这时,连最后一座房子也从我们身旁滑过去了。小姑娘的两根小辫子扎得很紧,不时地闪出亮光。我们沿着那条河,转了一个弯,最后一堵墙也被我们甩在了身后。

这时候,那个妇人从一扇破烂的院门中走出来。她的头上包着一条头巾,一只手抓住头巾的两只角,紧紧地包裹着下巴。

在我们面前的路,还在不断地向前延伸着,弯弯曲曲,空空荡荡,没有一个尽头。小姑娘站在我的身边,我拿出一枚两角五分的硬币,硬是塞给她。

“小妹妹,再见了!”说着,我迅速向前跑去。

我的速度越来越快,跑的时候,根本没有回头看。但是,快要到路拐弯处的时候,我回过头看了一下。小姑娘,一个人站在路上,显露着瘦小的身影。她的眼睛黑黑的,一眨也不眨,定定地站在那里。而那块长面包还被她搂在肮脏的衣裙前。我没有停下来,继续向前跑去。

有一条小路,从路上岔出来。于是,我便走了进去。过了一会儿,我由刚才的小跑,变成了快走。随之,速度也慢了下来。小路的两边,拥挤着建筑物的背面。这些建筑物都是一些还没有上漆的房屋。房屋的前面,有晾晒衣服的绳子。那上面有很多色彩绚丽的衣服。在茂密的果树林中间,有一座谷仓。它的后墙已经坍塌,正安安静静地自我腐化。那些果树的枝丫从来没有经过修剪。四周到处都是荒草,将果树团团围住,使其透不过气来。那果树正开着花,有粉红的,有白色的,在阳光的照耀下,一群群的蜜蜂到处飞舞。这种场景,可谓极其热闹。

我又一次回头看看,小路的岔口那儿,没有一个人影。与刚才相比,我走路的速度更加缓慢了。身旁的栅栏,遮盖了我影子的头部。随着我的前行,影子也在缓缓地踱着步,在一旁的杂草之间慢慢滑动。

在一扇栅门之前,那条小路到了尽头,消失在无声的草丛里。回头望去,这小路在两旁初长出来的杂草里忽隐忽现。越过栅门,我走进了一座院子。这院子里长着茂密的树木。走到院子的另一端,那里有一堵墙。顺着墙根,我往前走。现在,我和影子分开了,它在我的身后走着。

那墙上有很多植物,其中不乏有藤蔓和爬山虎。如果是在家乡,那么现在墙上爬的该是忍冬花了。在那阴雨的季节,忍冬花的香味混杂着各种各样的气息,一阵一阵地向人们袭来。如果没有这种香味儿还好,一旦来了,真是让人感到厌烦。你为什么要让他亲吻你啊

你认为是什么情况啊?其实我根本没有让他吻我的意思,我只是让他看着我,可是这就让他变得很疯狂了。我瞅准她的脸使劲给了一巴掌很快她的脸上就留下了一个红印,好像我的手底下有一盏电灯泡似的。打过她之后她的眼睛立刻冒出了金花。

我打你并不是因为你与别人接吻你知道吗?你已经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为什么吃饭的时候还要把胳膊肘支在餐桌上呢?父亲还说你吃东西的时候总是发出声音就像是嗓子眼儿里塞了一根鱼骨头似的,你和凯蒂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两个人吃饭的时候坐在我的对面,但是没有一个人抬起头来看我。我之所以打你是因为与你接吻的是城里最爱炫耀的臭小子你怎么不说话了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要说“牛绳” 啊。我的手掌有些发红慢慢地从她的脸旁移开。她的头被我按到了草丛里你觉得怎么样。她的头被我按到草里那些草根直接扎进她的肉体这样她感到一阵阵的刺痛。你赶紧说“牛绳”啊你说还是不说

像娜塔莉 这样的女孩子,下流无耻,我从来没有和她们接过吻。那堵墙一直延伸着,渐渐地消失在了阴影中。接着,我的影子也不见了。看来,我又一次将影子成功欺骗。河道和小路是一块儿延伸着的。关于这一点,我差点忘记了。我爬上墙,准备跳过去。突然,我发现那个小姑娘正站在下面,看着我。她手里的那块长面包,还在胸前紧紧地抱着。

我跳了下来,站在草丛里。我们两个人相互观望,持续了一小会儿。

“小妹妹,原来你就住在这里啊!可是,刚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她手上的面包纸,变得越来越破,看样子,早就该换一张了。

“行,你们家住在哪里?你赶快指给我看看吧!”

像娜塔莉这样的女孩子,下流无耻,我从来没有和她们接过吻。雨水不断地从空中落下,它们滴落在屋顶上,发出一阵阵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我们的耳中。那声音在整个大谷仓的空间里来回激荡。谷仓中,四处洋溢香甜的气息。

是这里吗?触摸着她

不是这里

是这里吗?雨虽然下得不是很大但是我们只能听见屋顶上的雨声,除此之外我们什么也没有听见那屋顶上的雨声,好像是我的与她的血液在相互搏动并不时地发出声音。

凯蒂跑走了,我被她从梯子上推下来一眨眼的工夫她就不见了。

凯蒂跑开时,你伤到哪里了。是这儿吗?疼吗?

小姑娘又是紧紧偎依在我的胳膊旁,我们两个人一起向前走。她的头发很黑,像是上过漆似的。她怀中的那块长面包,外面包裹的报纸也越来越破。

“如果你还没有及时赶到家里,你的面包纸就要全部烂掉了。到时候,你的妈妈可要说你喽!”我敢肯定我一定能把你抱起来。

不行,你抱不动的我太重了。

在我们家要想看到谷仓那是不可能的,你是尝试过的凯蒂真的走了吗?她,她进来了吗?

她把我推开跑掉了,那是她的不好

你看看我能把你抱起来我能

哦,是我的血,还是她的血呢? 一束束的光从树林中射下来,照在地面上薄薄的一层尘埃上。我们走在这层尘埃上,几乎一点儿声响也没有,我们的脚步简直就像橡皮一样。那条河水在一条隐秘的阴影里,慢慢地流淌着。我已经清晰地感觉到了它的流动。

“你的家,是不是挺远的啊。你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居然一个人从大老远的地方跑过来买面包。” 下雨声还在继续,谷仓里有一只老鼠在走动。在那空荡荡的马厩里,没有一匹马儿。你坐下来跳过舞吗?这好像是坐下来跳舞似的。相互搂住,跳着舞,你是怎么做到的?是这样搂住的吗

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搂住你的,在你看来我的力气不够大是吗?

哦哦哦哦

我就是这样搂住你的,你听见我刚才说的了吗?我说的是

哦哦哦哦

那条路还在延伸着。路上空无一物,很寂寥。阳光斜斜地照射在路上,光线越来越偏斜。小姑娘走路的时候,面包纸的一角,忽闪忽闪地拍打着。面包的最前面部分,从面包纸下显露出来。她的两条辫子,直直的。辫子的梢部,用一条深红色的小布头扎着。我停下了脚步。

“我们走了快一英里了,怎么没有看到一座房子呢?听着,你确信你真的住在这里吗?”

她那两只眼睛又在看着我,露出神秘而又友好的眼神。

“小妹妹,你到底住哪里啊?这个小镇上,难道没有你的家吗?”

阳光断断续续,斜斜地照射在树林之上。不知道是在哪里,有一只鸟儿,不停地叫唤。

“你买好了面包,可是不回家,你的爸爸一定在为你担心,知道吗?说不定,他还会扬起鞭子打你一顿呢!”

那只鸟儿,还在鸣叫着。但是,我们始终找不出它在哪个位置。在我们耳畔蔓延的,始终是一种声音,没有变化,没有高低之分,真是一点儿意思也没有。突然,那声音停止了,就好像有一把刀子,硬生生地将其切断。不过,过了一会儿,那只鸟儿又开始叫了。那种感觉——河水在神秘的地方隐隐流淌,丝毫没有任何声响,又在我的身上复苏了。那种感觉,是纯粹感受到的,它既不是看见的,也不是听见的。

“哦,我的上帝,那张纸已经失去作用了,小妹妹。”小姑娘怀中的面包纸,已经有半张耷拉了下来,我一把将它扯了下来,并将其扔到路边。

“这一次,我们从河边走回去吧。走吧,我们快点回到镇上去。”

那条路上,长着一些小花,苍白色的。我们离开了这条路,隐隐约约可以感到那听不见看不到的河水。 我就是这样搂你的一直就是这样的。我们的两只手插在彼此的后腰上她站在门口看到了这一切

都是你不好你狠劲地推了我一把。让我感到很疼。

我敢说凯蒂不会坐着跳舞,我们刚才可是坐着跳舞的。

别这样说,别这样说,

你衣服后面有些草皮屑,我只是想帮你把它们弄掉。

别碰我,赶紧把你那双肮脏的双手拿开,我恨死你了。就是你的不对,是你把我推倒在地的。

她还在看着我们不过我一点儿也不在乎现在她生气地离开了 在阳光底下,有一个棕褐色的人体,忽然闪动了一下。叫嚷声、泼水声,好多声音开始传进我们的耳朵。

生气地离开了。屋顶上的雨声还在响着娜塔莉在雨中的花园中穿过这一切被我看到了。我的头发,我的衬衫,开始慢慢地变湿。臭丫头你赶紧回家去吧我诅咒你患上肺炎我浑身都湿透了。那里有一个水坑平时猪在那里打滚我用尽全力跳进去那里面的黄泥汤淹没了我的腰部那泥汤很臭我不断地挣扎蹦跶最后我倒在了里面 “小妹妹,他们正在河水里游泳,你听见了吗?我也很想下去游一会儿。”我又可以听见自己表的嘀嗒声,如果我真的有了时间。与雨水相比黄泥汤暖和多了但是臭烘烘的让人无法忍受。她转身过去背对着我而我却绕到她的前面去。我刚才在做什么你知道吗。雨水流到水坑泥水将她的衣裙全部浸透她的小背心也紧紧地贴在身上她浑身上下臭烘烘的她转身过去背对着我而我却绕到她的前面去。只是抱了抱她 我刚才做的就是这些。她转身过去背对着我而我却绕到她 的前面去。我给你说我只是抱了抱她。

你刚才做了什么与我没有一点儿关系

我一定要让你感到有关系你感到没有关系你感到没有关系。我的两只手被她拨开。于是我用其中的一只手捞起一把稀泥往她的身上抹去,她用湿透的手掌扇了我一耳光,可是我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她那身体早就淋湿了,显得有些僵直却不断地转动着我从裤腿上刮下稀泥,再一次往她身上涂抹她用手指抓我脸发出的声音。被我听到,可是我还是没有一点儿感觉,不过当雨水落到我的嘴唇上时,我慢慢觉得有丝丝的甜意。

在河水里的那些人,头和肩膀全部露出水面。他们最先看到了我们。其中有一个人在岸边蹲着,这时看到我们也挺直身体,跳到河水中的那些人当中了。在河水里,他们的下巴被水不断地拍打着,活像一只只海狸。他们喊道:

“你把小姑娘带到这里干什么?快把她带走,快点,走开!”

“我们只是想看你们一会儿。她是不会影响到你们的。”

他们在河水中蹲着,几个脑袋凑在一起,一直盯着我们看。接着,他们几个人分散开来,并朝着我们所在的地方冲过来。突然,一股股水向我们泼洒过来。他们合伙用手舀水泼我们。我们迅速转移。

“孩子们,她是不会影响到你们的。你们小心点。”

“你这个哈佛生,赶紧滚开!”那是第二个男孩的声音。就是他,刚才在桥上想要马和马车的。

“伙伴们,来,用水泼他们。”

“那个小女孩,我才不害怕呢,”另外一个孩子说,“要不,咱们一起上岸把他们也拖到水中吧!”

“泼啊,泼啊!”

他们一边喊着,一边向我们冲过来,泼水。我们只好往后退。

“你们赶紧滚开,”他们喊着,“快点走开!”

我们没有办法,只好走开。在河岸边上,他们几个人蹲在那里。河面上,明晃晃地泛出一片光,他们的脑袋就夹杂在光辉之中。我们没有停留,继续向前走。

“那里,是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呢?是不是啊?”

太阳的光线更加低沉了。树枝的中间,透过来几许阳光,懒散地照着地面上斑斑的青苔。

“唉,谁叫你是个小女孩呢!可怜的孩子啊!”

有一些小花,错落有致地分布在青苔之上。那些花儿很多,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花儿。

“唉,谁叫你是个小女孩呢!可怜的孩子啊!”

在河边,有一条小路。那小路向前延伸着,弯弯曲曲。我们走到这里的时候,河水再一次变得平静下来。河面上,黑黑的,毫无声响,但河水却流得很快。

“唉,谁叫你是个小女孩呢!可怜的小姑娘。” 你现在还在乎不在乎,还在乎不在乎?还在乎不在乎。在潮湿的草地上我们喘着气这时候我的背上感到一阵疼,那是因为雨水像冰冷的子弹一样不断地打在我的身上。

我的前额遭到雨点的打击,其实雨水打到哪里身体哪里就感到疼痛我的手受伤了,流出了血很快经过雨水的冲刷泥坑中,出现了一道道粉红的颜色。噢,上帝啊!我们赶快起来吧,看看我们简直就是一只只泥猴太脏了。你疼不疼?

肯定很疼的,你以为有什么感觉呢?

至于你的眼睛刚才我真的想把它抠出来,那边就是小河沟咱们还是去水沟里去洗一洗吧!看看咱们身上臭得简直不能提了, “小妹妹,我们现在又到了小镇上。我要回学校去了,你也一定得回家了。你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你应该回家的,对不对?”可是,小姑娘还是将那块面包紧紧地抱在怀中,那双眼睛一如既往地盯着我看,忧郁、神秘,而又不乏友好。“还以为他们泼出来的水,咱们躲过了呢。看,你的面包也湿了。”我掏出一块手帕,想要给面包擦一擦。可是,刚一擦,面包就开始掉皮。于是,我停止了擦拭。“不用管它,让它慢慢晾干吧!你可以这样拿着它。”接着,小姑娘按照我教她的方式,拿起了面包。这个时候,那块面包简直就是被老鼠啃咬过的样子。 水坑里的泥皮脱落了散发出一阵恶臭雨水,啪嗒、啪嗒地落在皮肤上,所到之处留下一个个小坑。那小坑就像热炉子上的油脂,我们蹲在沟里水位沿着脊背不断上升。我给你说过我一定会让你在乎的。

你做了什么与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这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我们身后传来。我们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只见一个人向我们飞奔过来。他的大腿不断地摆动,两旁树木的影子从他的大腿上不断闪过。

“看样子,他很着急啊,我们最好——”这时候,另有一个人跑过来。他的年纪不小了,跑起来,显得有些力不从心。那人手里,有一根棍子,身后还有一个男孩跟着。那男孩一边跑着,一边提着他的裤子,而他的上身,却是没有穿衣服的。

“噢,那是朱利沃!”小姑娘开始说话了。还没有等她把话说完,有一个人就冲我扑了过来。很快,我看清了来人的相貌。一张意大利人的脸和一双意大利人的眼睛,赫然显现在我的眼前。我的脸被他用双手使劲地捶击,看那架势,好像不咬我几口,就没有办法消除他心中的仇恨。他的嘴里不断冒出骂人的话来。很快,我们两个人就摔倒在地,厮打在一起。

这时候,已经有其他的旁人过来了。那个人被人们拖到一边去。他被人们拉住,嘴里还是大骂着,在不断起伏的胸口前,胡乱地挥舞着拳头。虽然他的胳膊被人们按住,但是两只脚不住地乱踢,试图踢到我。于是,他又被人们往后拖了拖。

那个上身没有穿衣服的男孩,还是一只手提着他的裤子,同时蹦蹦跶跶地向前冲来。站在一旁的小姑娘,早就大哭起来,而那块长面包被她紧紧地夹在两只胳膊中间。这时候,我被身旁的一个人扶了起来。在起来的当口儿,我又看见了另外一个男孩。只见他浑身没有穿一件衣服,在小路的拐弯处,向我们跑来。那个拐弯处,没有一个人影,很安静。不过,在距离我们一半路程的时候,他突然转变了方向,跳进了旁边的树丛里。接着,有几件衣服也飞进了树丛。那些衣服很硬,简直像木板一样。

朱利沃还在一旁挣扎着。

“嘿,总算把你逮着了!”那个将我从地上扶起来的人说。

这个人手里握着一根棍子。那棍子很光滑,上面布满了疙瘩。他只穿着一件西服背心,没有穿外衣。那背心上别着一枚徽章。徽章的材质,是金属做的。

“啊,艾斯,你就是,对吗?”我说,“这是怎么回事啊?刚才,我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找你。”

“你被逮捕了,”他说,“先提醒你一下,你现在所说的每一话,将来都可以在法院上作为证言。”

“你敢拐走我的妹妹!”朱利沃还在挣扎着,有两个人按住他。小姑娘还抱着那块面包,同时在不停地号哭。

“放开,让我打死这个浑蛋。”

“先生们,我们还是走吧!”

“什么,拐走他的妹妹?”我说,“刚才,我还一直在——”

“你有什么话,到法官那里说吧,”艾斯说,“现在别说了!”

“我怎么可能拐走他的妹妹?”我说。

朱利沃使劲地挣脱了那两个人,再一次向我扑过来。然而,艾斯挡住了他。接着,朱利沃和艾斯两个人扭打了一番。最后,朱利沃再一次被身旁的两个人按住。艾斯这才松手放开他。经过这一番折腾,艾斯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就你这样的外国人,真想把你关起来。你知道吗,你犯了人身伤害罪。”艾斯说着,又朝向我,“你呢,要我把铐走,还是自己老老实实地跟着走?”

“无所谓,怎么样都行,”我说,“只要能尽快找出一个人,把问题搞清楚,我愿意跟着你走。”

“拐走他的妹妹,什么拐走啊?”我又说。

“嘿,你别让那小丫头再号叫了,好吗?”艾斯说,“我可提醒你一句,他很有可能指控你蓄意强奸幼女。”

“哦,是这样啊!”我说。

这时候,又有两个男孩子从树丛里钻出来。他们的头发湿漉漉的,紧紧地贴在脑门儿上,而眼睛显得特别圆鼓,活像一尊尊石膏像。他们的胳膊上,肩膀上,紧紧地贴着衬衣。那衬衣早就湿透了。不过,他们这会儿正忙着自己扣自己的纽扣。看到他们那个样子,我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我竭力克制住自己,可是怎么也办不到。

“艾斯,看着点儿,我觉得他这人快疯了!”

“一分钟之内,就会好的。先让我停下来,”我说,“让我坐一会儿,有一次情况就是这样的,当时也是停不下来,哈——哈——哈!”我一边说着,一边还是大笑不止。

他们让我坐了下来,并密切关注着我。除了我,他们还盯着那个小姑娘。她的怀里还搂着那块面包,脸上全是泪痕。

在小路的下面,河水还在流淌着,迅速而又安静。

过了一会儿,我不想再笑了。可是,我却根本无法克制自己的嗓子,它还在发笑。这种情况就像是一个人呕吐,胃里吐得已经没有东西了,可是他还会干呕。

“好了,好了,你忍着点,”艾斯说,“行了,走吧!”

“好的。”我使劲地憋着嗓子眼儿,抬头向上望去。有一只黄蝴蝶,在天空中飞舞着。它就像是一片阳光,在空中不断闪烁。

又过了一会儿,我可以放松了,不用使劲憋着了。

“好了,往哪边走呢?”我说着,站起身来。

顺着小路,我们一起向前走。那两个人也跟着我们走在后面。他们刚才特别照看着朱利沃和他的妹妹。除此之外,那几个游泳的男孩也跟在我们的身后。

沿着河边,小路直接连通一座桥。我们走过桥,穿越铁轨,来到了对岸。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越来越多的男孩跟在我们的身后。连大人们也站在自家的门口,看着我们。当我们走上大街的时候,身后已经是一支队伍了。这支队伍,人数众多,颇为壮观。

路过药房门口的时候,看见一辆汽车停在那里。那是一辆很大的轿车。刚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留意,汽车里面究竟是谁。可是,很快一个声音传入我的耳朵。那是布莱特太太在说话。她喊叫道:

“肯丁·康普森?咦,那不是他吗?”

接着,吉莱特,还有斯博特、斯勒夫,几个人出现在我的眼前。还有两个姑娘,但是我不认识她们。斯博特和斯勒夫坐在车后面。他们两个人的脑袋都靠在车座上。吉莱特坐在前座,旁边是其中一个最为漂亮的姑娘。透过面纱,那两个姑娘望着我,显示出一副惊恐的神情。不过,在那份惶恐之中,还有不少娇气。

“肯丁·康普森!”布莱特太太继续喊道。

“夫人,下午好!很遗憾,您看到了,我被逮捕了,”说着,我把帽子摘了下来,“所以,您的字条我没有看到。不知道,斯勒夫对您说了没有?”

“什么,你被逮捕了?”斯勒夫很惊讶。

“对不起!”他说着,准备走下汽车。当他这么做的时候,不得不挺直身体,从车里其他人的腿上跨过。

斯勒夫下车了。他穿着一件法兰绒裤子,很紧身,就像手套戴在手上那么紧。其实,那条裤子是我的。但是,就像我经常忘记布莱特太太到底有几重下巴一样,我也不记得我还有那么一条裤子。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先生们?谁被逮捕了?”

“肯丁,你来,上车来!”布莱特太太说,“吉莱特,你去,把这帮人都打发走!”

吉莱特走下汽车。斯博特还继续留在车上。

“到底出什么事了,警察先生?”他问,“怎么,是不是鸡笼被他抢了?”

“这个犯人,你认识吗?”艾斯说,“我可要认真提醒你一下。”

“我们是认识,怎么了?”斯勒夫说,“你听好了,我们——”

“既然这样,那么你也一起到法庭上去吧。你知道吗,你这是在妨碍司法工作。走吧!”说着,艾斯推了推我的肩膀。

“抱歉,不能和你们在一起了。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们,”我说,“那好,我走了,再见!”

“吉莱特,你快想想办法啊!”布莱特太太着急地说。

“警察先生,听我说。”吉莱特说。

“你有什么话,可以到法官面前去说。你还可以向他说明,你认识这个犯人。”艾斯说,“可是,你现在的这种做法,是在妨碍我执行公务,我再一次提醒你。”

我们继续向前走。在我们的身后,集结的人群越来越多。而在这支庞大队伍的最前面,是我和艾斯。

斯博特在后面的人群那里,提问了一些问题。这时候,人群中有很多人告诉他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朱利沃趁机又用意大利语大声地说了一番。他们的那些说法,我全都听见了。

我回头望去,又看到了那个小姑娘。她站在街道的一旁,还是用那种神秘、忧郁且友善的眼神看着我。

“你赶快回家去吧,”朱利沃愤怒地冲小姑娘喊道,“看我回去不把你揍死。”

沿着大街,我们又向前走了一段。在一片有草坪的地方,我们拐了过去。在距离街道比较远的地方,那里有一座平房。那房子是用镶白边的砖砌成的。一条铺着石子的小路,一直延伸到那座房子门前。我们沿着这条小路,来到了门口。只有我们几个人进去,剩下的人都留在门外。艾斯打了一个手势,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

我们走进那间房子。房子的地面上都是沙子。周围的墙壁上,钉着一张地图。那地图有些发黄,是这个小镇的平面图,看上去极其破旧。房子里面光秃秃的,四处充溢着隔夜的烟味儿。有一个人,坐在一张桌子后面。那桌子上面堆满了东西,且有很多斑驳的痕迹。在那堆东西后面,那个人正看着我们。他戴着一副钢边的眼镜。

“艾斯,逮到他了,是吗?”他说。

“是的,法官先生。”

一个布满灰尘的大本子打开了。它摊放在桌面上,又被法官向前拉了拉。接着,法官拿起一支钢笔,在墨水瓶里蘸了蘸。那支钢笔很脏。而那瓶墨水,看上去更像是一瓶煤末。

“先生,请等一等。”斯勒夫说。

“你叫什么名字?”法官问话了。

我回答了他。

接着,他用那支破钢笔,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同时,由于他的动作比较慢,笔尖在本子上磨出一种声音。那声音相当刺耳。

“先生,请等一等!”斯勒夫又说,“你们抓的这个人,我们是认识的。我们——”

“请遵守法庭秩序。”艾斯说。

“行了,别说了,哥们儿,”斯博特说,“没看出来吗,他就是想这么干,先让他们按照老规矩来吧!”

“你的年龄?”法官又问。

我如实回答。

他又往本子上写着。他写的时候,嘴巴里还念念有词。

“你的职业?”

我又照实回答。

“哦,是哈佛学生啊?”他说。

说着,他抬起头,看了看我。他的脖子尽量往下弯,以便在眼镜的上方看到我。他的眼睛很清澈,也很冰冷,好像是一双山羊的眼睛。

“你来到这里,是专门来拐卖孩子的吗?”

“法官先生,如果说这个年轻人要拐卖孩子,”斯勒夫说,“那他们简直是疯了——”

朱利沃听了后,在原地蹦跳起来。

“疯了?”他说,“我可是亲眼看到,并当场抓住了他——”

“你在胡说,”斯勒夫说,“你根本就没有看到——”

“请安静,请安静!”艾斯再一次提高嗓门。

“你们都不要说了,”法官说,“如果谁再乱吵,艾斯,你可以直接把他轰出去。”

这时候,大家都默不作声了。

法官看看吉莱特,看看斯博特,又看了看斯勒夫。

“这个年轻人,你认识吗?”他朝斯博特问道。

“嗯,是的,法官先生,我们相互认识,”斯博特说,“他是一个从乡下来的年轻人,在哈佛读书。他的父亲,是公理会的一名牧师。而他呢,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依我看,在这其中,警长一定是误会什么了。”

“哦,你刚才到底做了些什么呢?”法官问我。

我将事实告诉了法官。

“艾斯,你认为呢?”法官用冰冷的眼神打量着我。

“也许,他说的就是事实,”艾斯说,“那些外国人说话,向来是不靠谱的。”

“我这里有护照,”朱利沃说,“我是一个美国人。”

“那个小姑娘呢,人到哪里去了?”

“他已经打发她回家去了。”艾斯说。

“小姑娘当时是什么状态,是不是非常惊慌和害怕?”

“当时,嫌疑人和小姑娘正沿着河边的小路上走着。有几个游泳的男孩告诉我,他们往哪条路上走去了。小姑娘有些惊慌恐惧。不过,那也是朱利沃扑向嫌疑人,和他打架,小姑娘才那样的。”

“法官先生,孩子们和小狗见了他,都是非常愿意贴近他的。而他自己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斯博特说,“看来,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嗯!”法官轻轻地哼了一声。接着,他扭头过,朝着窗户外面看了一会儿。

在场的所有人,都观察着他。四周一片寂静,就连朱利沃挠痒痒的声音,我也能听到。

过了一会儿,法官转回头,眼睛又看着前面。

“喂,问你呢,那个小姑娘,应该没有什么事吧?如果真没事,我想这也是你所希望的。”

“确实,没有什么大事。”朱利沃有些不太高兴。

“为了找她,你放下了手中的活儿,是吗?”

“这还用说。我到处找,跑到这里,跑到那里。最后,才有个人告诉我说,他给我妹妹吃东西。然后,我妹妹就跟着他走了。”

“嗯,这样啊,”法官说,“年轻人,你已经耽误了人家的工作。我看这样吧,你给朱利沃一些钱,算是赔偿了。”

“好的,法官先生,”我问,“那我赔多少钱合适呢?”

“依我看,一块钱就行了。”

“好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斯博特说,“我看也应该有个了断了吧,法官先生?”

然而,法官看都没看斯博特一眼。

“艾斯,你走了多少路程,才找到他的?”法官问。

“我们花费了将近两小时的时间,差不多走了两英里的路。”艾斯说。

“喔!”法官发出一声沉吟。

我们所有人都看着法官。他的头发直立着,鼻梁上低低地挂着他的眼镜。

阳光透过窗棂透射进来,在房间里的地板上留下一摊影子。那影子黄黄的,在地上不断地移动,向墙根处移动,接着,沿着墙根向上延伸。一道道阳光射进来,形成一个个斜斜的光柱,周围的细细尘埃,在越过光柱的时候,十分清晰地显示出来——它们正在那里打着旋。

“六块钱。”法官说。

“什么?”斯勒夫说,“六块钱!”

“对,六块钱。”法官又说。

接着,斯勒夫被法官紧紧地盯着。过了一小会儿,我又成为法官打量的对象。

“等一等。”斯勒夫说。

“哥们儿,别和他们计较了,赶紧把钱给他们,我们走吧!”斯博特说,“六块钱,你身上有吗?别啰嗦了,外面还有女士在等着我们呢!”

“有钱。”说着,我掏出了六块钱。

“审判到此结束。”法官说。

“既然你交钱了,就应该有收据的,”斯勒夫说,“找他要一张收据吧!”

“审判到此结束。”法官面不改色地看着斯勒夫,声调还和刚才的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这也太坑人了吧——”斯勒夫说。

“算了,算了,”斯博特说着,拽起斯勒夫的胳膊,“好的,就这样,谢谢您了,法官先生!”

当我们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叫嚷声。我们知道,那是朱利沃的声音,相当凶狠。不过,那声音很快就没有了。

斯博特用他那双眼睛审视着我。那是一双棕色的眼睛。那冰冷的眼神里饱含着浓重的嘲讽意味。

“哦,哥们儿,我看你以后,哪里也不能去了,只能去波士顿找姑娘了!”

“跟那些意大利人混在一起,在这里转圈子,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斯勒夫说,“你啊,真是个大笨蛋!”

“她们还在那里等着呢,”斯博特说,“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那两位姑娘和布莱特太太,正在那里聊着天。她们其中一个叫赫尔曼斯,另一个叫丹杰弗尔。

当我走过来的时候,她们立刻停止了谈话,将自己的面纱撩起来,恰好露出她们的小白鼻子。同时,她们使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那眼光就像是流星一样,不断地闪来闪去。在那种娇气的眼神里,满是惊恐和好奇。

“肯丁·康普森先生,”布莱特太太说,“作为一个年轻人,遇上点儿麻烦事,是正常的。可是,你混到乡下去,被一个乡下警察抓住,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呢!如果你母亲知道的话,她怎么说呢?吉莱特,他们干吗抓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事?”

“没有什么。”吉莱特说。

“还想隐瞒。你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斯博特?”

“有个肮脏的小姑娘,他想拐骗走。幸好,他们及时赶到,并阻止了他。最后,他被他们逮住了!”

“简直是在胡说八道。”这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布莱特太太说话的语气明显变软了。

接着,布莱特太太仔细地看了我一会儿。与此同时,一口凉气也被那两位姑娘倒吸了进去。

“那些没有文化的北方人,简直就是下等人。他们能做出什么好事来呢?太不像话了,别理会他们。来,肯丁,我们上车吧!”

在汽车里面,还有两张小小的加座。它们是折叠的,打开后,我们坐在了上面。引擎很快被吉莱特发动了,他钻进汽车。接着,我们就出发了。

“肯丁,来吧,你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吧。”布莱特太太对我说。

于是,我对他们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斯博特坐在那里,往座位的椅背上一靠,使劲地挤在丹杰弗尔小姐身边。而斯勒夫呢,听完后缩着脖子,坐在小加座上,看起来十分生气。

“真是有意思,肯丁把我们所有人都骗了,”斯博特说,“今天下午发生这样的事情,让我们突然改变了对他的看法。以前我们认为,他是一个老实可靠的好青年,女人可以放心地把终身幸福托付给他。”

“别说了,斯博特!”布莱特太太说。

沿着街道,汽车向前开去。过了桥,汽车路过一幢房子。那房子其实就是窗户外面挂着红外套的那幢。

“斯勒夫给你说过,纸条就在你的房间里。你为什么不去拿呢?你如果要去拿的话,现在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夫人,您说得对。我原本是想去拿纸条的,可是我一直没有机会过去啊。”

“如果不是斯勒夫先生告诉我,你一直没有回去,我们还坐在汽车里傻等你呢。正因为你不来,我们就邀请他一起来了,正好车上有一个空座位。不过,斯勒夫先生,我们现在还是十分欢迎你的。”

斯勒夫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紧紧地抱着两只胳膊。他越过吉莱特的鸭舌帽,向前看着。那种鸭舌帽是英国人驾驶汽车的时候戴的。当然,这种说法也源自布莱特太太。路过那幢房子后,我们又走过了第三幢。这时候,我们经过一个院子门前。在门口,那个小姑娘就站在那里。她手里的面包,早就不见了。她的脸,好像沾满了煤灰,看起来一道一道的。我冲她招了招手。结果,她没有理会我,只是用她那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们的汽车。汽车开过去了,她的脑袋随之也慢慢地扭动着。

接着,汽车来到一堵墙跟前。墙上显示出汽车的影子。但是,那影子很快就滑过去了。又过了一会儿,汽车路过一张报纸。那是一种旧报纸,直接被扔在路边。看到这些,我又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我感觉到,在自己的嗓子眼儿处,有张旧报纸堵在那里。汽车的窗户外面,是一片片的树林。那树林,紧紧地偎依在下午的阳光底下。我透过窗户,向它们望去。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那一只鸟,那一些游泳的孩子,慢慢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这时候,我还是控制不住想要笑。很快,我明白了,如果我过分地克制自己,就很容易让自己哭出来。这时候,我脑子里又冒出了从前的想法。那就是,坚持做一个处男,对我来说,是不太可能的事情。这是因为,在阴影里,到处是姑娘。她们细声细语地说着话,就像燕子或者夜莺的叫声那样。虽然在暗处,但是随着她们不断走来走去,声音也随之传了出来。与之而来的,还有阵阵的香气。虽然你看不到她们的身影,但是你却可以明显地感受到,她们的眼睛在时刻注视着你。唉,看来做处男这件事,真是不容易啊!不过,如果一件事很容易就能做到,那还是一件事吗?如果这不是一件事,那我想这么多又算什么呢?

这时候,布莱特太太说话了:“啊,肯丁,你到底是怎么了?他是不是生病了,斯勒夫先生?”

我还是继续笑着,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斯博特开始说话;而斯勒夫则用手拍拍我的膝盖。斯勒夫的手很胖,软绵绵的。

“我带来了一篮子葡萄酒,在我看来,年轻的绅士都应该喝点酒的。尽管这一点,我的父亲,也就是吉莱特的外公,并不是很赞同。如果那只葡萄酒篮子碍事的话,斯勒夫先生,请你把它挪到你的脚底下。” 这样的事情你做过吗? 你做过这样的事情吗。只有很细微很细微的光线,在朦胧中伸展开来她的那双手搭在她的膝盖上。

“有葡萄酒,年轻人碰到了,自然是要喝的,”斯博特说,“斯勒夫,你说是不是?” 一片忍冬的香气萦绕在她的脖子和脸庞周围她的脸仰望着天空。

“啤酒也喝啊!”斯勒夫说。接着,我的膝盖又被他的胖手拍了拍。于是,我挪动了一下膝盖。 那忍冬香味就像一层薄薄的紫丁香的涂料。

“绅士?你还算不上吧!”斯博特说。 只要一提起他,他就会在我们中间出现在黑暗中她的身影慢慢地可以分辨出来。

“嗯,我是加拿大人。”斯勒夫说。 说起他一路划桨的时候,眼睛和木浆一起眨着前进,他划船时戴的帽子是英国人开汽车的时候才戴的,一路上那两个人不断地弯下身子,简直就像一个人一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以前当兵的时候他还杀过人。

“加拿大啊,我非常喜欢它,”丹杰弗尔小姐说。“那里的风景,简直美极了!”

“那么,香水,你喝过吗?”斯博特说。 他的力气很大一只手就能将她高高地举起来,放在肩膀上就这样带着她一起跑啊跑。

“那种东西,没有喝过。”斯勒夫说。 跑啊跑啊,那个浑蛋不断地跑着,在眨着眼的桨影中两个合在一起的背影也变得越来越模糊。那只波流斯 的猪一边跑着一边与凯蒂交配在这段时期内,他还与不知多少个女人交配。

“呵,其实我也没有喝过。”斯博特说。 在我心里有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非常可怕其实对于这件事情我也不知道。我犯了罪父亲。 那样的事情,你做过吗。我们做过吗?我们没有做过我们没有做过。

“在早饭之前,吉莱特的外公总是喜欢一个人去采集薄荷。那时候,薄荷的枝叶上面,还有露水。吉莱特,你还记得吗,你的外公甚至不让老维尔基 去碰那棵薄荷。他喜欢自己调制自己的薄荷威士忌。调酒这活儿,他干起来十分苛刻认真,就像一位上了年纪的小姐一样。只要他记住了一份配方,其他的一切都是按照这个配方来的。不过,只有一个人知道他的配方,那就是”如果你有足够的耐心听那么请让我来告诉你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我们做过什么你应该是知道的,那是一件可怕的罪行。那件罪行只要我们犯下是没有办法隐瞒的,在你看来那是可以隐瞒的,不过你听说我说完。 肯丁可怜的人啊!你根本没有做那件事对吗?我要告诉父亲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我要告诉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你爱父亲只有这样一切才能成为既定的事实。我们也只有通过离家出走这种方式, 才能摆脱恐怖。那种恐怖一旦我们陷入总会感受到圣洁的火焰不断地灼烫着我们,我的力气比你大我会逼你说出这件事的,我会逼你承认是我们干的,在过去你一直以为是他们干的。听着你听好了,其实是我一直在蒙骗你,其实这一切是我干的。当时屋子里到处弥漫着忍冬香的气味,我克制自己不要去想那雪杉那秋千那搅和在一起的呼吸声,一种狂野的呼吸。还有那神秘的起伏那一声声的,是的,是的 “对他来说,很少喝酒的,可是他总是对人说一篮子酒 在吉莱特划船服里的那本书。上次你是读过的就是那本书是郊游野餐时每一位绅士不可或缺的使用物品之一” 凯蒂你那时候真的喜欢他们吗那时候你喜欢他们吗。他们触及到我的那一刻我就死了。

她突然站在了那里, 紧接着他就使劲地拉住她的衣服并不断地大声喊叫,走进门厅他们一起往楼梯上走他还在不停地大喊大叫。同时她被他推到了楼上的浴室门口,到了那里他们停了下来她的脸被自己的一条胳膊挡着她的背,直接靠在浴室的门上他想把她推进浴室,可是后来她却来到餐厅去吃晚餐,他正在接受T.P.的喂食,突然他又开始大喊大叫了,刚开始他呜噜呜噜地喊着,接着她摸了他一下他就发作起来。面对这种情况她眼睛里流露出恐惧的神情,就像一只被猫逼迫到角落里的老鼠。后来在一股雨的气息和潮湿温暖的空气中,我奔跑着在灰暗的朦胧中,那些花儿绽放出芬香、那些蛐蛐儿不断地鸣叫高一声低一声,伴随着我不断前进的脚步有一个沉静的圈子也在移动,当我跑过一处栅栏时,处于其中的阿欢看着我它浑身黑乎乎的就像一条晾晒在绳子上的被子。这时候我突然想起那个黑鬼一定是又忘记给它喂食了,在一片蛐蛐的鸣叫声中我从小山上跑下来,那种感觉就像是从镜面上滑过的一团气流一样,在沙滩那里她正躺在水里她的头枕在沙滩上腰和腿的部位浸没在水中,那水不断地拍打着她的身体,她身上的裙子有一半在水中了。水波一浪一浪地冲过来掀动着她的衣服,水面上泛出一丝丝的微光,其实那水波并没有固定的去处,只是在我们的身边拍打着岸边有一处水浸没不到的地方,我站在那里这时候忍冬的香味又飘了过来那气味很浓,就像是天上一直在下着全是忍冬气味的雨。在蛐蛐的鸣叫声中那种气味已经成为你肉体中流淌的一种物质。

班杰,他还在哭喊吗?

是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班杰啊,可怜的人!

在河沟那边我坐了下来,那里的草有些湿很快我就发现我的鞋子全都渗进了水。

你疯了吗?你别泡在水里了。

可是她还是没有动,她的脸是一团白色显得朦朦胧胧,正是这种朦胧使得她的头发与沙滩明显地区别开来。

你快上来吧!

她支起身子坐了起来,这时候她的裙子沉重地贴在她的身上,那裙子不断地滴着水她耷拉着身体爬上了,岸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可以把衣服拧干啊!你为什么不那样做呢?难道你想着凉吗?

是的!

沙滩上面一股水汩汩地流过,其中一部分被沙岬吸收了进去,另一部分继续向前流。一直流到柳林中去那里一片黑暗流过浅滩的时候,水波轻轻地泛起来,看上去就像一匹布在那微波上面不断地闪烁着微弱的光线,只要是水它总是这个样子的。

他这个人去过全世界的每一个地方,在所有的海洋上都留下了他航行的痕迹。

她把双手搭在膝盖上,这时膝盖已经完全潮湿。她开始聊起有关他的事情,在灰蒙蒙的光线下她的头朝向天空。在班杰的房间里T.P.正在服侍他,而母亲的房间里也有灯光忍冬的香味儿又来了。

服侍班杰上床,他这个人你真的喜欢吗?

一只手朝我伸了过来,那是她的手那只手从我的胳膊上滑下又抓住我的手,那只手将我的手平放在她的胸前这时候,我感到她的心在怦怦地跳着。

不,不要!

一定是他强迫你的,论力气你是比不过他的。如果是他强迫你,那么你还是顺从他的要求吧!明天他一定会被杀死的,我发誓明天我一定会那样做的,但是这件事千万不要让父亲知道。等这件事完成之后,再告诉他从这之后我们谁不告诉,我可以放弃我的入学注册,这样咱们可以暂时先使用我的学费,你对他恨之入骨是不是凯蒂?

我的手被她按到她的胸前,我感到她的心怦怦直跳她的胳膊被转过身体的我一把抓住。

你对他恨之入骨是不是?凯蒂<。/p>

我的手被她一点一点地往上挪一直挪到她的咽喉部位,而她的心似乎也提到了嗓子眼儿使劲地跳跃着,可以明显地感受到像是有一只鼓在不断地擂动着。

肯丁,可怜的人!

她的头抬起来仰望着天空,天空压得很低以至于夜色中所有的气味和声音都无法散发使劲地挤作一团就像一只松垮的帐篷极力地罩着一切在所有气味,当中忍冬的香气已经渗透到我的呼吸渗透到她的脸上咽喉上就像有一层涂料似的。我的手接触到她身体的地方,可以明显地感受到她的血液在突突地跳跃。此时我的另一只手支撑着我身体的全部重量,因此它几乎要抽搐痉挛起来周围的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浓重的忍冬香气,我拼尽全力地呼吸这样才能勉强给肺吸入一些空气。

为了他,我情愿去死。而且为了他,我已经死过了,每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我都一次又一次地死去。是的!我对他恨之入骨。

虽然我举起了压在地上的双手,但是仍然感到有些疼痛。那是因为刚才手掌心下面有很多小树枝和草梗。

肯丁,可怜的人啊!

她全身的重量压在胳膊肘上,双手抱着努力向后仰起的头还有膝盖。

那种事你没有做过吗?

什么事你说的是什么?

就是我干过的事,我干的事。

跟很多姑娘干过那种事,干过很多次。

她的手又来抚摸我,我扑到她潮湿的胸前开始大哭起来,接着她向后躺下眼睛透过我的头顶仰望着天空,这时候我看到她的眼睛,她的虹膜下面有一点点白边小刀被我从身上取出来并打开。

你知道吗?在大姆娣死去的那一天,你就坐在水里结果弄湿了自己的衣服。

没有忘记,我拿出小刀用刀尖对着她的喉咙,我马上就可以刺我自己,刺我自己用不了一秒钟很快的。

很好啊,你自己动手吗?

班杰就在床上谁都可以的刀身足够长了。

是的。

很快的,我不会弄痛你的时间都用不了一秒钟。

好的<。/p>

你能不能闭上眼睛啊?

不,现在这样很好你使劲地捅吧!

这不是吗?你可以用手摸摸看!

然而她的眼睛睁得好大,越过我的头顶她张望着天空。

你知道吗?那次由于你的衣服沾满了泥水,蒂尔希感到无比的震惊凯蒂,不要再哭了。

凯蒂,我没有哭啊。

你赶紧动手捅啊,赶紧呀!

你是不是想捅我啊!

是的,你快点动手吧!

你的手呢?过来摸摸看。

肯丁,可怜的人啊!别哭了。

我的头被她抱在她坚实的胸前,那里湿乎乎的,可是我还是没有办法停止哭泣,与怦怦直跳相比这时候她的心跳动得很慢很稳重。柳林中的黑暗里水还在流着发出汩汩的声响,我的身体下面压着我的胳膊和肩膀它们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那股忍冬的香气又波浪似的侵袭到空中。

你在做什么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我坐了起来,她的肌肉快要僵硬了。

我的刀掉在了地上,我在找它。

接着她也坐了起来。

现在是几点啊?

不知道,我不知道。

当她站起来的时候,我还在地上摸索着。

不找了,我要走了。

她站在那儿她身上的湿衣服散发出一股气味,我闻到了。因此我觉得她一定在那儿。

不会太远就在这附近。

走吧,就让它那样吧!明天我们还可以再寻找啊。

不行,再等一会儿我一定要找到它。

你是在担心。

找到刀子了,原来它在这里。

真的啊,那好我们快走吧。

她在前面走我赶紧站起来跟在后面,当我们快要到小山岗的时候,那里的蛐蛐儿不鸣叫了。

你坐在那里好端端的,怎么会弄丢东西呢?你真是太有意思了,现在费半天劲去找它。

那是一片灰色带着露珠的灰色它与远处的树林连接,又与灰色的天空连接。

这种忍冬的气味儿我真受不了,真希望没有这种气味儿。

之前你不是很喜欢的吗?

穿过小山前面是一片树林,我们继续向前走去路过的地方有草地有水沟,那草地是灰色的那条沟像是一条黑色的疤痕,我被她撞了一下接着她让开一点儿过了一会儿,我又被她撞了一下。于是我又让开一点儿很快我们就到了沟边。

从这边走吧,我们做什么?

那边是南茜 的尸骨,我看看你能不能看到呢?我好长时间没有去看看了你不想吗?

藤萝与荆棘在沟里爬满了四周很黑。

当年就是在这里的,可是现在也说不好它到底在哪里,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肯丁,你别这样。

来吧!

那沟越来越窄已经不能容许人通过了,这时候她转过身子朝着树林的方向走去。

肯丁,你别这样。

凯蒂。

她转过去我又绕到她的前面。

凯蒂。

别这样。

她被我抱住了!

你的力气没有我大。

她的身子一动不动硬挺挺地僵在那里,她不服气但是也不挣扎。

你最好别这样我不想和你打架,你知道吗?

别这样,凯蒂别这样。

这样做是不会有好结果的,难道你不知道吗?不要抱着我你放开。

蛐蛐儿在我们的周围围成一圈,我能听见它们的行动,忍冬香般的蒙蒙细雨在我们周围下着,为了避开我她向后退了几步接着她朝着树林的方向走去。

不要跟着我,你可以直接走到屋子里去。

向前走我继续向前走。

你可以直接走到屋里去啊,你为什么不呢?

忍冬香味儿真让人无法忍受。

走到栅栏那里她先钻了过去,接着我也钻了过去就在我弯下腰正要直起身子的时候,他 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在一片灰色的光线中,他正从树林中朝着我们走来,他的身体高高的直挺挺的看上去一动也不动。虽然他慢慢地朝我们走过来,但是那身体还是一动不动这时候她也向他走过去。

他们走到了一起身影也成了一个,在天空的映衬下她的背影显得极为高大比他高出很多,至少有两个人头那么高。

你可以不来啊,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一股雨的气息夹杂着湿草和树叶的气息在黑暗中散开很快就闻到了它们,然后那两个脑袋分开了就像一股潮湿的气浪忍冬香的气味一阵一阵地向我袭来,灰蒙蒙的光线像毛毛雨一样降落在四周、在他的肩膀旁偎依着她的那张脸白蒙蒙的,她被他的一只胳膊搂住,她就像一个婴儿那样的大小被他的另一只手伸出来抱住。

很高兴认识你!

我们站在那儿并握了握手,与她的身影相比他的身影低于她两个影子不过他们两个人的身影合在了一起。

肯丁你想干什么?

我想散一会儿步从这里出发穿越过那片树林再走到大路上去,最后从小镇上返回来。

我将身子一转走了过去。

再见!

肯丁。

我收住了脚步。

什么事你叫我?

在树林里有忍冬香味儿、还有树蛙在叫、在这饱含雨的气息的空气中,它们不断地叫着就像是一架八音琴,虽然没有办法拧动,但最终也发出了声音。

过来啊,

你到底有什么事?

肯丁你到这边来。

我刚走过去,她的身影朝我弯过来她又一次触摸我的肩膀,而那种灰白色的脸那张显得模糊不清的脸脱离了他的肩膀,而我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

小心点儿!

你赶紧回家去吧!

“我一点儿也不困,我还想走一走。”

那你等着我就在小河沟那边。

我还要走一走。

我马上就会过来的,你一定要等着我等着我!

不行,那片树林我一定要穿越过去。

我没有回头直接朝着那片树林走去,那里树蛙的叫声还在继续,对于我的到来它们根本不加理睬。灰暗的光线弥漫在树林里,就像是树上的苔藓散发出水分,那个样子既像是在下毛毛雨,但又不是真的。在下小镇上广场的灯光映衬在天空中散发着微微的光线,法院大楼的顶部那只大钟上的灯光在一闪一闪,过了一会儿刚刚走到树林的边缘,我就闻到了一股忍冬香气。我还看到了小河沟的那边有一排垂柳看起来十分黝黑班杰的房间,还有母亲的房间都亮着灯光,我弯曲着身体钻过了栅栏,接着我小跑着穿过了牧场,四周是草丛灰色的有很多蛐蛐儿在那里鸣叫着,我在草丛中跑着闻到了忍冬香气那种气味越来越浓烈。不过那种气味当中还夹杂着一股水的气息,直到这时水光才映入我的眼帘,那水光也是忍冬气味的也是灰色的,为了不闻到忍冬香气我躺在河岸上将自己的脸紧紧地贴在岸边的土地上。现在那种香气我闻不到了就在那儿河水发出潺潺的声音,泥土慢慢地渗进我的衣服这时候我想如果我的脸不动是不是就可以感觉呼吸轻松些过了一会儿我真的感到呼吸不费力了,那些气味再也闻不到了,接着我的脑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我还是一动不动她沿着河岸走了过来。

你快回家去吧,天都这么晚了。

什么?

天都这么晚了,你快回家去吧!

好吧!

我还是一动不动,她的衣服刚开始的时候窸窣作响,但很快也没有了声响。

我的话你不听就要直接走进屋去吗?

什么啊?我一点儿也没有听见。

凯蒂。

好吧,如果你让我这样做那我就进屋去。

她抱住膝盖和头部坐在地上我坐了起来。

听我的话你进屋去吧。

行,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吧,不管做什么都行。

我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使劲地摇晃着她,而她却连一眼也不看我。

闭嘴,你给我安静点。

我使劲地摇晃她。

闭嘴,你闭嘴。

好吧!

我看着她,可是她仰起头连看都不看我,而我只能看到她的那一圈眼白。

站起来!

她被我拉起来她的身体显得很软弱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一定要把她拉起来。

现在你可以走了。

班杰还在哭吗?你出来的时候。

走吧!

过了小河沟,家里的屋顶展现在我们眼前接着楼上的窗户也出现了。

他现在睡着了。

在灰蒙蒙的光线下她继续向前走,我必须停下来把院子的门关好,这时候虽然天空还没有下起雨。尽管雨的气息越来越浓重,透过栅栏忍冬香的气味儿传过来慢慢地传过来,这时候她走到阴影那里去了,她的脚步声我全都能听见。

凯蒂。

在台阶下面我站立了一会儿,她走路的脚步声我听不见了。

凯蒂。

这时候她的脚步声又传来了,我伸出手去碰了碰她她身上既不凉也不温暖。

不过她的衣服还是有些湿。

你真的爱他吗?

她屏住呼吸喘气很慢很慢就像她人在远处一样。

你还爱他吗?凯蒂。

我不知道。

一切东西由于在微弱灰蒙蒙的灯光之,外只能看到黑影那些影子就像一只只死猫或者死狗漂浮在一潭死水里。

你去死,我真的希望你去死。

你到底进不进屋啊,你真是那样想的吗?

他还在你的脑子里回荡吗?

我不知道。

你现在在想什么吗?你告诉我,你说啊。

肯丁,你别这样,别这样。

你闭嘴听见没有,你闭嘴,你到底闭不闭嘴!

行,我不说话就是了,咱们再这样喊下去大家都会被吵醒的。

我要杀死你,你听见了吗?

在这里有人会听见你的声音,要不咱们去秋千那边吧!

我可没有喊叫啊,你说我喊了吗?

没有,没有,你别再说了,要不班杰就醒了。

现在你就进屋去快点。

如果我听你的话进屋去你能不能别这么吵啊,你是拦不住我的,反正我不是个正经姑娘。

一道重重的诅咒盘旋在我的头顶,这是我们的过错,难道这是我们的过错吗?

嘘!小声点你快去睡觉吧。

有一道重重的诅咒盘旋在我们的头上你没有办法强迫我去睡觉。

终于出现在我的视野之内他刚刚走进一家理发店,他还朝门外看了一会儿我走了过去在门外等了一会儿。

已经有两三天了我一直在找你。

你很早就想找我了,是吗?

“是的,想找你聊一聊。”

很快一支香烟被他毫不费力地卷好,接着他的大拇指一擦一根火柴亮了起来。

我是不是应该去某个地方找你啊,这里可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

你不是在旅馆里住吗?那么我就到你的房间里去吧。

不行,旅馆的房间也不太合适,你知道那座桥吗?它就在那条小溪的上面好像也在什么的后面。

嗯,知道的!

那好一点钟,怎么样?

好的!

我转过身子走了。

麻烦你了。

嗨!

我停止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她还好吗?”

他穿着卡其衬衫那样子看起来好像是青铜铸造而成。

她有什么事情现在需要我帮助吗?

在那里等你一点钟的时候。

她一直看着我也不吃饭之后,她又迅速跑开这是因为她刚才听见我让T.P.一点钟的时候给“王子”弄好马鞍。

你怎么了?想去做什么?

我只是想骑着马出去走走,难道这也不行吗?

你是想做一件事吧?是什么事?

这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吧?你这个妓女,你是妓女。

“王子”被T.P.牵引到了门口。

算了,我不想骑马了,我只想走一走。

顺着院子里的车道我走到了院门那里,出了院门我走进一个小巷子,这时候我跑了起来距离桥头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我就看见了他。他的马被拴在了树林里,而他则依靠在桥的栏杆上,在回转身子之前他只是扭头看了看我,我继续向桥上走去走到桥上的时候,他才抬起头。这时我也停止了脚步他的手里拿着一块树皮,他不断地掰开树皮弄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站在桥上他把它们一片片地扔出去它们越过栏杆落到水里。

我来是要告诉你,你必须离开这个小镇。

这时候又一块树皮被他掰开慢慢地扔到河水里,然后静静地看着那树皮漂在水面上,被河水冲走。当他做这一切的时候显得极为从容,我知道他是故意这样做的。

我之前早对你说过的,你必须离开这里。

他上下观察着我。

“你的这些话都是她派你来告诉我的吗?”

“是我说的,你必须离开这里。这话不是任何人说的,当然也不是我父亲说的。”

“她现在好不好?家里的人有没有为难她,这是我最想知道的其他的过一会再说吧!”

像这样的事情根本用不着你来操心。

在今天太阳下山之前,你必须离开这个小镇,这个声音是我自己说的我清楚地听到了。

又是一小块树皮被他掰下来,接着它被扔进了水里。而剩下的那块大树皮则被他放在栏杆上当作垫板接着两只麻利的手迅速卷好一支香烟,一根火柴擦燃后那块大树皮也随之从栏杆外面落了下去。

“你打算怎么做呢?如果我不走的话。”

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小孩子又小又瘦弱,但是我会杀死你的,你别小看我。

两缕烟气从他的两个鼻孔里冒出来飘浮在他的眼前。

“你多大了?”

我站在那里自己开始寻思,如果我把手背到身后去,他会怎么猜想这时候我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我把它们紧紧地按在栏杆上。

“你今天晚上必须离开,这是我的最后通知。”

“听着臭小子班杰那个傻子是不是就是你啊,你叫什么名字?”

“肯丁。”

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想告诉他我的名字,可是我的回答很自然。

“太阳下山之前你必须离开。”

“肯丁。”

烟灰被他在栏杆上不慌不忙地弹掉了,当他那样做的时候,显得极为细致好像他在削铅笔似的而我的手这时也不再打颤了。

小孩子听着这又不是你的错误,所以你不要这么认真好吗?还有如果不是我的话,也会有另外一个男人的。

“你有妹妹吗?你有没有?”

“没有,不过对于我来,说女人都是一样下贱的。”

我想要伸手打他,但是那股冲动被我打开的手掌完全遏制住了。没想到他的手很快,居然和我的速度不差上下,接着我的另一只手伸了出来他丢掉香烟一把抓住了我的手。香烟落了下去还没有掉到水里,我的另一只手也被他抓住了,他的动作真快这时他只用一只手就将我的两只手抓住他的另外一只手收回来放在了外套里面的胳膊窝底下,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有一只鸟在不断地鸣叫着,太阳在他的身后斜斜地照着那只鸟还在叫个不停,他突然松开了我的双手。

“你看这个。”

他有一只手搁在栏杆上很轻松地拿着一把手枪,另一只手从栏杆上拿下树皮把它们都扔进河里,它们在水面上漂浮着很快就随着河水一起流走,我们在桥上静静地对峙着。

“现在你还要打吗?估计你打不到了”

“打不到吗?”

树林里一点儿声响也没有,那些树皮还在向前漂之后,鸟的鸣叫声和河水的汩汩流水声再一次传进我的耳朵,那把手枪的枪口慢慢地翘了起来。看上去他没有怎么瞄准可是那漂浮着的树皮就没入了水中,接着一块块更加支离破碎的树皮浮了上来,刚开始它们还在一团,但很快就散开了一共有两块树皮被他击中每一个都没有银元大。

怎么样?这样可以了吗?

旋转弹膛被他转了过去,他朝里面吹了一口气一缕青烟消散在空中。那青烟很细很细的接着那三个空弹膛被他装满了子弹,并且旋转弹膛也上好了固定在了手枪上,然后他把枪口对准自己,同时把那把手枪递给了我。

我又不和你比枪法,你想干什么?

“刚才你不是要说做一件事吗?来现在我把这把手枪给你,刚才你也看见了这手枪非常好用。”

“拿走,把你的手枪拿走吧”

我再一次伸出手想要打他,可是我的手腕还是被他扼住了。然而我不放弃,还是想要打他就这样我们持续了一小会儿,通过一副有色眼镜我死死地盯着他,这时候我身体内血液的跳动声不断地传来。接着天空还有那在天空中舒展的树枝,我都看见了在那树枝中间几缕阳光斜斜地穿过为了让我站直他想要抱着我。

“我刚才已经被你打了,是吧。”

“你说什么?我没有听见。”

什么?

是的,我打了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你放开我吧!”

我被他放开了,直接依靠在栏杆上

“你还好吧”

“没什么,我很好”

“你能自己一个人回家吗?”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你还是骑上我的马吧,看你那样子估计走不了。”

“你走你的,不用你来管我”

你骑上吧,到了家里只要把缰绳挂在马鞍上,它知道马棚在哪里自己会回去的。

“不用管我,你走你的吧!”

他走到树林里解开马跨上去慢慢地走开了,他离去的声音在我耳旁闪现,而我只是静静地依靠在栏杆上望着眼前的河水,过了一会儿只有汩汩的河水声传到我的耳朵,其他的声音一点儿也听不见我从桥上走下来,那里有一棵树我坐了下来接着一阵鸟叫的声音响起,我的头和背都斜斜地依靠在树干上,我闭着眼睛有一束阳光穿过树枝落到了我的眼帘上,我挪了挪身体但还是靠在树干上接着鸟叫的声音河面上的流水声一一飘到我的耳朵。接着我感到一切又都不存在,就好像所有的东西都远离我而去,曾经那么多的日日夜夜忍冬香的气味从黑暗的地方钻出来弥漫在我的房间,让我感到无法忍受。但是现在我倒是觉得很轻松,我靠在树干上甚至想睡一会儿,又过了一些时间我发现他并没有打我,由于她的缘故他假装说打我了,其实他没有打我只是我像一个女孩子那样晕了过去,不过不管怎样这一切都无所谓了。我依旧坐在树下靠在树干上脸被一些斑驳的阳光拂过,那样子就像是一只树枝上的点点黄叶汩汩的流水声不断传来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不去想这时候,一阵马蹄声传来我还是什么也不想闭着眼睛,那马蹄跑得很快跑了一阵之后,它停在一片沙地之上,在那里不时地传来沙沙的声响,接着传来一阵奔跑的声音,然后我感觉到她那双焦急的手在我身上摸来摸去。

“你受伤了吗?傻瓜,你真是个傻瓜!”

她的双手正在我的脸上摸着,我睁开了双眼。

“你们在哪里?我刚开始一点儿也不知道,后来几声枪响的声音传来,但是我还是不知道你们到底在哪个方向?真没有想到你们两个会偷偷地较劲儿我真的没有想到!”

我的头被她的双手抱住,她使劲地推着我的头向我身后的树撞去。

别这样,别,别

“行了,别撞了”

“他是不会揍你的,我知道的”

我的头又被她抱住,她想再一次把我的头撞到树上。

我已经明确告诉他,以后再也不要他来找我了就在刚才告诉他的。

她使劲地挣扎想要挣脱,

“放开我”

你的劲儿没有我大,你别这样了。

“肯丁我一定要追上他,放开我,你快放开我,求求你了,肯丁”

她的手腕松软了,这时候她不再使劲了。

好吧,我的话是正确的,我相信我的话每次他都是可以听进去的。

凯蒂

“王子”只要愿意它随时都可以往回跑,因为它并没有被她拴住。

对于我的话,他每一次都愿意相信。

“凯蒂,你爱他吗?”

什么我爱他

她的眼睛看着我就像一尊石像的眼睛那样双眼没有一点儿光亮,那双眼睛就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一动不动。

这是我的咽喉你把手放到这里来。

我的手被她一把抓住,并紧紧地贴在她的脖子上。

“好吧,现在请说出他的名字。”

“达尔顿·艾密司”

我的手紧贴着她的脖子那里的血流不断地往上涌,我可以明显地感受到她那里怦怦地跳动着。

“你再说一遍”

树林深处有鸟儿正栖息阳光正好斜斜地照在那里,她没有说话却把脸转向了树林。

“你再说一遍”

“达尔顿·艾密司”

一阵又一阵的搏动透过我的手掌她的热血不断地向上翻涌。

血还在流淌着,时间已过了很久。 我的手指上有破了口子的地方,现在感觉有些疼痛了。我的眼睛也感受到了疼痛。然而,我的脸变得冰凉,就像是死人那样。压水泵的声音徐徐传来。那是斯勒夫正在汲水。接着,一个脸盆被他端了过来。脸盆里荡漾着一道天光。那天光暗淡暗淡的。那脸盆很像一只干瘪的气球,有一道黄色的边缘。它映出了我的倒影。此时,我只有一个想法,想从那脸盆里,看清自己的脸庞。

“把你手上的那块布,交给我吧!”斯勒夫说着,想要把布从我的手里拿走,“你的血,不流了吧?”

“小心,还是我自己来吧!”我说,“嗯,血差不多已经止住了。”

我把这块布浸在脸盆里。在那只干瘪的气球表面上,立刻便有了化开的血迹。

“有没有一块干净的布,我真希望它就在手边。”

“那个臭小子太可恶了。不用想,明天你的眼睛上肯定会有个黑眼圈,”斯勒夫说,“最好能有一片生牛肉,这样它就可以贴在你的眼睛上了。”

“他是不是也被我打伤了?”我从脸盆中捞起手帕,拧了拧,想用它把身上的血迹擦洗干净。

“这些你必须送到洗衣房去,擦,你是擦不掉的,”斯勒夫说,“所以,你别擦了,还不如把手帕敷在眼睛上。这样,岂不是更好吗?”

“能擦掉多少,就擦多少吧!”我说。

不过,事实确实像斯勒夫所说的那样,擦洗的效果,并不太明显。

“我的硬领,我的硬领,它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我也不好说,”斯勒夫说,“来,你把手帕按在眼睛上啊!对,就这样!”

“嘿,小心点,”我说,“来吧,还是我自己动手弄吧!难道我一点儿也没有打伤他吗?”

“你这个傻瓜,为什么要和他打架?或许,你能揍他一两下。可是,真实的情况是,他把你打得一点儿还手的能力都没有。那会儿,我不忍心,要么是往别处看,要么是不断地眨着眼睛。唉,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没有什么事了,”我说,“就是担心背心,以后没有办法像原来那样干净了。”

“嗨,你的眼睛怎么样,还疼吗?你的那些衣服,你就别担心了!”

“我的眼睛,感觉挺好的呀!”我说。

在我周围的一切,又开始变成紫色的。它们一动不动。天空中,没有一点儿风。从烟囱里冒出来的烟,直直地升上天空。慢慢地,天空的颜色由绿色,转变成了金黄色,并且鲜明地映照在屋内的山墙上。水泵的声音,又传到我的耳中。

有一个男人,他在接水。在那里,他一边压水泵,一边回过头来看我们。这时候,有一个女孩从门口经过。不过,她并没有向里面张望。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有一只牛在不停地叫着,不时传来“哞哞”的声音。

“行了,你的那些衣服,你就别管了,”斯勒夫说,“明天早上,我就帮你把这些衣服拿到洗衣房去。现在,你还是赶紧用手帕捂住眼睛吧!”

“好的。原本,他的衣服上应该全是血迹的。现在,我的衣服上反而有,真是令人懊恼。”

“那个浑蛋!”斯勒夫说。

在屋里,斯博特好像在和那个娘们聊天。这时候,他从屋里走出来,穿过了院子。他路过我的时候,与往常一样,用他那充满冷漠和狐疑的眼神,上下看着我。

“哎呀,你这个小子啊,真不知道平时放假后,都做些什么事情,是不是放火烧别人家的房子呀?你先是拐骗小女孩,接着又是打架,你倒是很会找乐子啊!”斯博特一边说着,一边上下看着我。

“不用担心,我很好的,”我说,“不知道,布莱特太太说了什么没有?”

“布莱特太太啊,她正忙着责骂吉莱特呢!谁让他揍了你,并给你放了血。现在,你感觉怎么样?看着吧,她见到你后,也会把你臭骂一顿的。这是因为她并不反对打架,但是很讨厌看见流血。你没有保护好自己,没有避免流血事件的发生,这下你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自然也就下降了一个级别。”

“说得对,”斯勒夫说,“你要么是喝醉了酒,跟布莱特的家人打架,要么与他们家的人通奸。唉,既然你没有出生在布莱特家,那么你也只能选择上述那些方式,与他们家发生关系了。”

“嗯,你说得也很对,”斯博特说,“不过,在我看来,肯丁并没有喝醉酒吧!”

“肯丁他没有喝醉,”斯勒夫又说,“只是你,只有你跟那个浑蛋动手,才需要借助醉酒来壮实自己的胆子。”

“嚯,肯丁被人打的样子,真惨!我想,换作是我,一定得先喝醉了酒,才敢上去打架的。看吉莱特的身手,真是不凡,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

“你知道有个叫迈可的训练班,他每天都去那里学习。”我说。

“啊?”斯博特说,“这么说,你找他打架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吗?”

“是我猜想的,”我说,“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

“需不需要再打来一些水,干净点的?”斯勒夫说,“把那块手帕再洗洗吧!”

“不用了,这样就行。”我说。

接着,那手帕又被我重新沾湿,放在了眼睛上面。

“我的背心啊,真希望用些什么东西,能够把它上面的血迹擦掉。”我又说。

这时候,斯博特还在上下观察着我。

“他到底对你说了什么啊?你为什么要找他打架?”斯博特问,“喂,你到底说说啊!”

“不知道,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要找他打架。”

“我在旁边亲眼看到的,你一直死死盯住吉莱特不放,好像身边的人,你都没有注意到似的。突然,你一下子蹦起来,对着吉莱特大声问道,‘你有妹妹吗?你有没有?’吉莱特回答说没有,于是你就开始打他。”

“噢,这些你还不了解吗?只要有年轻的姑娘在场,他就开始吹嘘自己,就像平时跟我们那样自卖自夸,”斯勒夫说,“他说了一些情场上的得意事,说得头头是道,却又没有一句实话,就是想让眼前的姑娘们晕头转向。当着我们的面,他说起在大西洋城发生的一件事。有一个妞儿和他约好了,在一家歌舞厅见面。但是,等时间到了的时候,他却没有去赴约,而是躺在旅店里的床上睡觉。他说了,就是想让她白等。不过,他又为对方感到伤心难过。因为他自己没能去好好地伺候她,满足她的欲望。说完这些,他又说起了肉体的美。他说,人世间的一切烦恼,都起源于肉体的美。这个浑蛋还说,女人什么事情都干不了,除了仰卧在床上干那种事儿。这就好比在树丛中,丽达 躲藏在某处,等待那只天鹅的出现。与此同时,她还发出一种呜咽呻吟的声音。这个浑蛋,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如果是我,也会拿起他妈妈放酒的篮子,朝向他的脑门猛砸一通。”

“噢,我说,哥们儿,你可真是一个捍卫女权的英雄人物,”斯博特说,“不过,在我看来,你的内心,不仅仅有佩服肯丁的一面,也有惧怕吉莱特的一面吧!”

斯博特又一次冷眼扫视着我。

“噢,我的上帝啊!”他突然说。

“唉,既然我主动打了人家,应该向他赔礼道歉的,”我说,“不过,我现在这个样子去道歉,未免有些太难堪了吧?”

“道歉?我看还是算了吧!”斯勒夫说,“走,我们回城去,让他们那帮人见鬼去吧!”

“照我说,肯丁还是回去,给他道个歉吧!”斯博特说,“这样一来,打架也显得你很有绅士的派头,让他们好好瞧一瞧。不过,不要误会,我说的是你挨打,也有绅士风度。”

“浑身上下都是血迹,”斯勒夫说,“就这个样子,还绅士派头?”

“那好,既然你们知道怎么处理,”斯博特说,“那随你们好了!”

“肯丁还没到四年级呢,他可不能光着身子,到处乱窜,”斯勒夫说,“走,咱们一起回城去吧!”

“你还是回去参加他们的野餐吧,”我说,“不用来陪我。”

“咱们还是回城去吧,”斯勒夫说,“还吃什么野餐!”

“你们都走了,叫我怎么和他们说啊?”斯博特说,“难不成要我告诉他们,肯丁也和你打了一架吗?”

“走吧,肯丁,那边有个女人,正好我们可以向她打听一下,最近的区间车站在哪里,”斯勒夫说,“噢,你什么不用说,直接告诉布莱特太太,就说她的东道主的权力,到太阳下山的时候就该结束了。”

“其实,我现在暂时还不想回城去。”我说。

听到我的话,斯勒夫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看我。当他转身的时候,他的那副眼镜就像两个小小的黄色月亮。

“你不回城,想干什么?”

“你还是回去参加他们的野餐吧。现在,我暂时不想回城。我的衣服成这个样子了,不能参加他们的活动,麻烦你告诉他们一声。”

“你说实话,”他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别多想,我挺好的,你赶紧和斯博特一起去参加野餐吧。我们明天见!”走过院子,我朝着一条大路走了过去。

“车站在哪个方向,你知道吗?”斯勒夫不放心地问我。

“不用管了,我可以找到的。记得告诉布莱特太太,发生这样的事情,破坏了她的野餐活动,我真的感到很抱歉。就这样,咱们明天见。”

我绕过一个屋角,沿着一条小石子铺成的小路,朝着大路的方向走去。那两个人就在我的身后,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我远去。

那条小路与大路相连接。在小路的两旁,长满了玫瑰花。出了院门,就是大路。那大路通向树林,并且一直是下坡路。那辆汽车就停靠在大路旁,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我向小山爬去,顺着山势,向上面走,越走光线越敞亮。等到我要到山顶的时候,一辆汽车的声音传来。这时候,天色已经很晚,我停止了脚步,聆听那汽车的声音,好像距离我已经很远了。虽然那辆汽车已经在我的视线内越来越模糊,但是斯勒夫的影子还能看见。他还在那座房子跟前的大路上站着,努力地向小山的顶部这里望来。在斯勒夫的身后,房屋顶上就像是抹上了重重的一笔油彩,在傍晚天空的映衬下,显现出一片黄光。我朝着那个身影,举起手来,用力挥了挥。接着,那座山头在我的脚下踩过。在我向前行的时候,耳朵还在尽力寻找那辆汽车的声音。这个时候,房子已经脱离了我的视线。在山上,绿色与黄色的光线,不断地交换着变。我在这两种光线中,停止了脚步。汽车的鸣笛声,越来越大。不过,等我几乎快要听不见的时候,那声音忽然停止了。接着,我停下脚步,耐心地等候着。过了一会儿,汽车的声音重新响起,我又继续向前走去。

下山的时候,我发现,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可是,这会儿没变的,依然是光线的质地。这一切好像是我在变,是我在变得弱小,而不是那光线。虽然整条大路已经在树林里,但是你如果拿出一份报纸来,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上面的字。走着走着,我到了一条小路口。于是,我拐了进去。由于小路的空间相对于大路来说,狭窄一些,因而光线也比较暗。当我快要走到一个无轨电车车站的时候,这条小路上的光线依旧很暗,并没有因为有候车亭的存在而变得亮一些。等我到了车站之后,那里才显得光亮一些。这种感觉,就像我在小路上度过的是黑夜,而到了车站却已经是白天了。

很快,一辆车子开了过来。我跳了上去。这时候,车上的人们都注视着。他们看着我的眼睛。在车厢的左边,我找了一个座位,坐了下来。

车厢里的灯亮着。当车子行驶进树林里的时候,只有自己的脸,以及坐在过道对面的那个女人,出现在我的眼前。除此之外,其他的什么我都看不见。 那个女人戴着一顶帽子,看起来很端正的样子。那帽子上面,有一根断掉的羽毛。然而,电车走出树林后,微弱的光线重新映入我的眼帘。那光线的质地,还是那样没有改变,好像这片刻的时间一点儿也没有变似的,一直停留在原先的那个时刻,而太阳也刚刚没入地平线之下,丝毫没有再移动。接着,我们的车子到了那个木亭。那里,曾经有个老人,手里拿着一个纸口袋,不断地吃里面放着的东西。这时候,远处的河水又在平静而又迅速地流淌着。我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一点。在苍茫的暮色中,木亭面前的大路向远处延伸着,淹没在一片昏暗之中。电车路过亭子之后,继续前行。车厢的门,打开着,一股股的风刮进来,越来越大。很快,车厢内充满了一种气息。那是一种夏天与黑夜的味道,然而却少了忍冬的气味。在我看来,在所有的香气中,忍冬的气味是最为悲哀的一种了。

在我的记忆里,保留了很多种类的花香。其中,就有紫藤的香味。每次遇到下雨的天气,如果母亲的身体感觉良好,她就可以坐到窗户的跟前。这时候,在紫藤的花架下面,我们这些小孩子们尽情地玩耍。如果母亲的身体不是很好,但是还没有躺在床上去,门廊那里就是我们玩耍的地方。当然,她要是感到我们太吵闹了,我们就会去紫藤花架那里玩儿。有时候,母亲的身体状态很差,躺倒在床上,我们就会按照蒂尔希的吩咐,每个人多穿一件旧衣服,到雨中去玩耍。蒂尔希还告诉我们,雨水对于小孩子的身体来说,没有什么坏处。

今天早上,我看见了大河。现在,虽然我不是很肯定,就是在这里看到了大河,但是就在这一地段。在暮色的深处,我可以感觉出,有一条河在流淌着,并散发出一股气息。在别的时候你或许还没有感受到这种香气的浓烈但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只要下雨四处弥漫着这种气味天色快黑的时候你的房间里就会萦绕着这种气味也就是这个时候香味最为浓烈不知道是不是黄昏时候雨下得最多还是黄昏时分光线里本身就含有一种什么物质似的每次我躺在床上最后都没有办法忍受于是我总是在想这种气味什么时候消失什么时候才能消失啊。有时候我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种想法,就可以使自己安然地睡觉后来不知不觉地其他的一切味道和忍冬的香气逐渐混合在一起在我它们成了一种象征代表着夜晚与不安这时候我的感觉错乱觉得自己只是躺在了床上但是可能睡着了也可能没有睡着一条长廊或明或暗地出现在我的眼前在那里一切东西原本是稳稳当当的可是现在却变得像影子一样闪闪烁烁瞬间我感觉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变成了影子我费尽千辛万苦地为了那一切并且它们也初步成形然而它们却不断地嘲弄我它们是那样地邪恶而又荒唐原本它们应该给予肯定的意义可是我不断地否定它们我不断地想我是谁我不是谁不是谁那么究竟是谁呢。从车子门口吹进来的风,有一股气息。那种气息潮湿而又显得稳固。

河湾的气味,到底被我嗅到了,虽然在我的眼前,流淌着无限的苍茫暮色。我还看见,沙洲就像是很多面镜子的残片,闪烁着最后的光线。那些光线很稀疏,也很平静。再往远处看去,那些光线与空旷透彻的空气,融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尽管如此,还是可以看到扑腾的气流,就像是蝴蝶的翅膀在扇动似的不断地颤动着。班杰明还小的时候,他总喜欢坐在镜子的面前。他身上有一种不折不扣的流亡者的气质。可是,经受过多次的磨炼之后,他的那种气质也逐渐变得消亡。班杰明是我晚年所生的孩子他被人带到了埃及成了一个人质。 哦,班杰明。蒂尔希说,正是因为母亲太骄傲了,所以才看不起他。孟菲斯有一个妓院,那里面全是这样的黑人。有一次,就像神灵附体那样,所有的黑人全都跑出来,身上一丝不挂。他们像一股黑色的细流,突然间涌入了白人的生活。大约制服每一个黑人,必须配备三名警察才行。这种情况的出现,如同显微镜的功能那样,使得白人的真实状况更为逼真地显现出来。在其他的时间里,他们总是对某些事情哈哈大笑。其实,这样的事情,在你看来根本没有什么可笑之处。还有一些事情,原本不是什么值得哭泣的,他们却呜呜地哭着。至于参加葬礼的吊唁者,到底是单数还是复数,他们也没有主意,非要打一次赌不可。是啊耶稣那是个好人是个好人啊。

电车停了下来。我下了车。接着,我的眼睛又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一辆无轨电车来了,车厢里挤满了人。我挤上去。在车厢门口,有个后平台,我就站在那里。

“前面还有座位。”售票员说。

我朝车厢的前面看了一眼,发现左边并没有空座。

“我就站在这里吧,”我说,“我马上就要下车了。”

前面有一条河。车子开上了桥。那座桥耸立在空中,看上去很高很高,但实际上桥的坡度很小。电车在桥上行驶的时候,不时地闪烁着黄色、红色和绿色的电火花。在虚无和寂静的空气中,那些火花一遍又一遍地闪烁着。

“前面有座位,你还是过来找个座位吧!”售票员又说话了。

“再有两个街口,我就要下车了,”我说,“快到了,不用坐了。”

还没有走到邮局,我就从电车上下来了。他们野餐的,估计现在在一个地方,围成一个圈子,坐在那里。接着,我的那只表的声音,又传进了我的耳朵。邮局的钟声,快要敲响了,我时刻注意着听。在外衣的口袋里,放着那封写给斯勒夫的信。我又在外面摸了摸。这时候,榆树的阴影从我的手上滑过。那阴影斑斑驳驳,像是被蚕虫吞食过似的。前面就是宿舍楼所在的四方院子,我拐了进去。这时候,邮局的钟声敲响了。报出的时刻是几点差一刻。啊,既然是这样,那差一刻,就差一刻吧。我继续向前走。钟声震动所带来的音波,就像水池中的涟漪一样,慢慢地朝着我的身体泛来。接着,它们越过我的身体,向前传去。

到了我们住的宿舍。那里的窗户,黑漆漆的。宿舍的入口处,没有一个人影。左边的墙头那儿,也是没有一个人影。我紧紧地贴在那里的墙壁上,向里面走去。在阴影中,一道螺旋形的扶梯沉没其中,不时地回荡着一阵阵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大厅里,那种脚步声显得忧心忡忡。就像是灰尘落在了影子之上,惊醒了它们的睡眠,我的脚步所过之处,尘土飞扬,惊扰了那些阴影。不过,很快那些尘土就落定了。

那封信就在桌子上,我还没有打开灯,就已经看见了它。在桌子上,有一本书专门作为支撑,旁边就放着那封信。这样一来,我一眼就可以看到它。在信里,他们把他 当作了我的丈夫。信里还说,布莱特太太需要另外一个骑士,而斯博特说他们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野餐,估计要到很晚才能回来。如果他们真要是能回来的话,我又可以看到他 了。不过,想想现在早就过了六点钟,一个小时之内,他是没有办法回来的。 我的那只表,被我掏出来拿在手里。这时候,嘀嗒嘀嗒的声响,传进我的耳朵。时间就在这样的声响中,不断地流逝。其实,我不知道,这只表是不会背叛时间的。接着,表被我正面朝上,放在了桌子上。布莱特太太的信,还在桌子上。我顺手拿起来,撕成了两半。顿时,那封信成了一堆碎片,被扔在了废纸篓里。然后,外衣、背心、硬领、领带和衬衫,被我从外到里,一件一件地脱了下来。噢,我的领带上也是血迹。还好,它可以送给黑人。说不好,他看了以后,还会说正因为基督戴过这领带,它上面才会留有血迹呢。在斯勒夫的房间里,我找到一瓶汽油。背心被我平平地摊在桌子上。接着,那瓶汽油也被我打开了。

姑娘这是全镇上第一辆汽车姑娘这种汽油的味道杰森没有办法忍受的如果他感到难受之后就会大发脾气因为这让他想起一个姑娘那个姑娘没有妹妹只有一个弟弟叫班杰明 班杰明这个孩子啊让我操碎了心如果我母亲还健在的话我一定会向她大声哭诉说母亲啊母亲 有很多汽油被我倒出来,涂在了衣服上面。可是,后来我也分不清哪里是汽油哪里是血迹了。由于我手上有伤口,一碰到汽油,就疼起来。于是,我去洗手间准备洗洗手。与此同时,那件背心被我挂在了椅背上。在离开之前,电灯也被我拉了下来。 这样一来,浸湿的背心可以被电灯泡的热量烤干。在洗手间里,脸和手仔细地洗过了。可是,在肥皂泡沫里,那股气味依旧存在。它刺激着我的鼻孔,使其不断地收缩。

洗完之后,我回到屋里,打开旅行袋。那里面的衬衫、硬领和领带,都被我一股脑儿地拿出来。而那些沾有血迹的衣服,全被我塞进旅行袋。放好旅行袋,我开始穿衣服了。大钟敲响了,正好是半点。这时候,我正在拿着刷子梳理头发。一切都不着急,反正,还可以等到钟表报三刻的那会儿。 那根折断的羽毛在迅速向后掠去的黑暗中没了踪影只剩下他自己的那张脸除非是他们那两个人不过他们两个人是不可能同一天抵达波士顿的在黑夜中有两扇比较明亮的窗户他们两个人从窗户前一闪而过其中一个人与我的脸相迎但是我们相遇的时候很快以至于我一直在怀疑我刚才是不是真的看见了那个候车亭子里没有一个人影儿没有道别的声音也没有在那里吃东西的人在黑暗与寂静之中马路上也是空无一人平静而又迅速流淌的河水上面那座桥安稳地歇息在黑暗与寂静当中没有道别

关掉灯,我回到自己的卧室。虽然已经远离了汽油,但是那股味道还能闻到。在黑暗中,我站在窗前。一阵风徐徐地吹过来,窗帘在我的眼前晃动,并触及到我的脸。这种感觉很奇特,就像是有人在睡梦中哈出的一口气。随着那口气的收回,那窗帘也飘了回去,再也碰不到我的脸。 他们两个人 去了楼上以后,父亲的位置没有变动,他还是坐在母亲的旁边,扶着母亲的一只手。而母亲则靠在自己的椅子上,拿出那个有樟脑味的手帕,捂在自己的嘴上。她的嘴里不时地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吼叫。那声音很响亮,好像它与寂静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小时候,家里有一本书。那书里有插图。其中一张画的是黑暗。有两张脸刚从黑暗中抬起头来,正好有一道光照射在他们的脸上。那道光线斜斜的,很微弱。 如果我是国王的话,我会做什么,你知道吗?她要么当国王,要么当巨人,或者将军,她从来没有当过女王或者仙女 那个地方我一定会砸开的把他们一个个从那里面拖出来狠狠地揍他们一顿 那张图片被撕了下来。之后,我把它扯得粉碎。直到这时,我才感到由衷的高兴。这是因为只要那张图片不出现我就不会看到那个地牢,那地牢是由母亲本人和父亲一起在黑暗中凭借微弱光线指给我们的。每次他们握着手向上走,而我们却迷失在下面的不知什么地方,有时候尽管没有一点光线,他们也会带我们陷入那种状态。之后那种忍冬的香味就飘了进来。刚刚关上灯我还没有来得及睡下忍冬的香味就袭来它一阵一阵地涌过来就像海上的波浪那样,最后我差点透不过气来只好下床伸出手慢慢地摸索着向门外走去那样子,就像我刚开始学走路时的状态 。那些在头脑里所形成的门,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手却可以看见,但是现在门却成了手看不见的东西 汽油,桌子上的背心,还有门,这些全被我的鼻子看到了。走廊里,依旧是没有一个人影,也没有那些去拿水的脚步声。那种脚步声,是一代又一代忧心忡忡的人留下的。然而对于痛楚的存在看不见的眼睛就像咬紧的牙关那样顽固地相信,而没有一点儿怀疑顺着一道很长的楼梯栏杆胫骨脚踝膝盖慢慢地走着,这时候父亲母亲凯蒂杰森莫莱都还睡着不过在睡梦中父亲母亲凯蒂杰森莫莱他们已经走得很远,黑暗中我一失足其实我并不感到可怕我会马上睡着的门公用的洗手间里也没有一个人影,只有那些水管和脸盆,还有四周的墙壁以及宝座 。那墙壁上,有些污痕,静悄悄的。那宝座没有人坐在上面,好像在沉思似的。哎呀,玻璃杯放在那里,忘记拿了,不过我可以返回到走廊里 与摩西的权杖 相比那天鹅脖颈还要细一些虽然看不见,但是手却能看到那手指是冰凉的那个玻璃杯在慢慢地叩击着它叩击在金属玻璃杯上,而不是叩击在细瘦的脖颈上那金属玻璃杯是冰凉的。这是因为它里面的冷水满了溢了出来从而使得玻璃杯变凉手指碰到后也变凉了,还是睡觉吧!睡觉之后在长久的寂静中那种睡眠的潮湿的味道就被留在了脖颈上 回到走廊里后,那里一阵阵的脚步声,被我吵醒了。那种脚步声是很多代学生留下来的,它们在寂静之中说着悄悄话。又是那一阵汽油的味道,还有那只表,继续留在桌子上,在寂静之中展示着天大的谎言。然后,窗帘又一次飘拂起来,擦过我的脸,就像是黑暗突然吐出了一口气息,并触及到了我的脸庞。还有十五分钟,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Non fui.Sum.Fui.Non sum. 这是最让人感到欣慰的一句话。这是最让人感到欣慰的一句话。这是最让人感到欣慰的一句话。不知道在哪儿,是在马萨诸塞,还是在密西西比河,有一回钟声传到了我的耳朵。是在密西西比河还是在马萨诸塞。我现在不是,过去是。斯勒夫有个衣箱那里面有一瓶。

这封信,就在那里,你难道不准备拆开吗?杰森·里奇蒙·康普森先生和夫人郑重告之 这封信,就在那里,你难道不准备拆开吗?三次。好几天。小女凯丹丝的婚礼 那种酒可以让你混淆手段和目的。 我过去不是。喝吧。我现在是。就算我死也没有遗憾了只要班杰的农场被我们卖掉这样肯丁就可以拿着这笔钱去读哈佛了。一年吧凯蒂是这么说的难道不是吗。哈佛啊我快要死在那里了。斯勒夫有个衣箱那里面有一瓶。斯勒夫的那个我不需要班杰的牧场已经被我卖掉了,哈佛啊!我是可以死在那里的。这是因为哈佛的名声很好,如果死在大海的洞窟与缝隙里,凯蒂说就会随着波荡起伏的浪涛翻腾着不过死去的,你什么也听不见这样的一个好名声是用四十英亩买来的,其实一点儿也不算贵。班杰的农场被我们用来换取一个死后的名声一个高雅的名声。虽然他听不到但是他可以嗅得到这样一个长期的生活他就可以维持下去,当她进门的时候他又开始哭着喊着闹起来。小镇上有个无耻之徒我一直以为父亲和她开玩笑于是总提那个人,从前他在我眼中只不过是一个与常人一样穿军用衬衫的人或者一个普通的推销员经常来往于陌生的旅途之间,我很少注意到他现在我猛然间意识到在他眼中我不是一个具有很大可能性的破坏者,他看着我然而他心里想的却是她就像通过一块彩色的玻璃来观察一样他是透过她在看我,原本我以为你放手不管这件事了,而是让母亲和杰森来处理可是我发现不是这样的。我的事情你为什么一直要插手干预,难道你不知道你这样做不会有任何好处吗?

你受到杰森的监视这是母亲的安排吗?像这样的事情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做的。

母亲是爱凯蒂的,她这样做只是借用了别人的荣誉准则,这显然是无可厚非的。当着杰森的面父亲总是嘲笑莫莱舅舅,为了避免这一情况的发生,她就算病了也要停留在楼下莫莱舅舅最大的错误是把最为保密的事情交付班杰去做。 而班杰好比旧小说里那种惯有的人物角色瞎眼童子,在父亲看来这是因为莫莱舅舅的旧学功底不够扎实,父亲还认为莫莱舅舅应该托付给杰森的。这是因为杰森不会让他落得一个黑眼圈的下场,尽管杰森也会犯与莫莱舅舅同样的冒失的错误,与杰森相比帕得森家的孩子确实年龄较小一些他们几个孩子合伙做生意把糊好的风筝以每只五分钱的价格卖出去。后来他们之间发生了一些经济上的纠纷,于是杰森便找了另外一个合伙人,这个合伙人也是一个孩子他的年龄与帕得森家的孩子相比好像更小一些,这是因为T.P.说管账的事情还是由杰森来处理。然而在父亲看来莫莱舅舅是不用去干活的,这是因为父亲向来喜欢维系他作为父亲的信念,既然父亲可以白白养活五六个黑人。他们每天什么也不用干,只是围在炉架周围把脚跷起来放在那里,那么父亲对于莫莱舅舅就可以管吃管住,甚至可以借给莫莱舅舅一些钱,每当父亲声称在这一地区他的家族是最为高贵的时候,母亲总要哭哭啼啼地诉说一番她说父亲太自以为是了,还说父亲正教坏我们的孩子。这是因为父亲总是嘲笑莫莱舅舅,其实父亲只是要我们明白周围所有的人都只不过是一个个玩偶罢了,然而母亲却并不知道这一点那些玩偶的肚子里面全是锯木屑,它们是从那些被扔掉的玩偶的肋旁的伤口 处得来的那个伤口。并不是让我致死的那道口子。之前死亡在我的心中就像祖父那样的一个人物或者像是祖父的一个交情很好的朋友,祖父与这个朋友的关系非同一般就像是他所用过的那张写字桌一样,记忆中那张桌子是祖父一个人专用的,谁也不能碰它甚至在祖父的书房里都不能大声说话。因此我所记忆的祖父他总是和自己的书桌待在一起形影不离,为了等待老沙托勒斯上校 的到来,他们两个人经常聚在一起。上校来了之后他们三个人在一个高地上坐在一起,那高地的前面有一片杉树林在一个更为显高的地方,上校站在那里不停地观望着什么,上校看完后他走了下来。接着他们三个人聊了起来,当时祖父穿的是他的一件军服,他们说话的声音虽然很低,但还是从杉树林中传了出来在连续不断的谈话中祖父说的总是对的。

钟声敲响了,是报三刻钟的。准确而又平稳,清脆而又庄严,这是第一下的钟声。第一下的钟声,驱赶走了那种长久存在的寂静,为第二下钟声的到来作好了准备。啊,原来是这样,如果人生也像这样不断地交替,那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这就像是一朵扭曲的火焰在短短的瞬间它燃烧之后,就永远地消失在永恒的黑暗里,而不是像现在的情况整天躺在那里尽最大努力使自己置身于那些摇晃的钟摆。这种状态一直维持下去直到那种具有强烈死亡气味的香气笼罩在所有的杉树上,而这种景象对于班杰来说是最无法忍受的。那耳语的声音就像一股秘密的波浪不断涌来热血在裸露的皮肉底下跳动着发出声响,这些声音我都可以听到的只要我一想到那丛树林一头头的猪松绑以后在那丛树林里交配,同时它们又不断地冲到大海里去这些被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全部看到,于是他说 看着邪恶的势力暂时占据上风,但是我们要有一颗清醒的头脑,我们要知道邪恶势力是不会永远猖獗下去的。于是我说对于一个有勇气的人来说邪恶势力也没有必要占据这么长时间的,上风于是他又对我说那就是你所认为的有勇气吗?我说是的,难道你不认为是吗?父亲于是他说不管你认不认为那是一种有勇气的表现,反正它比任何行为本身都更为重要。而且每个人都是他自己的道德观念的审判者,如果不是那样的话你也不可能这么认真的。于是我说我可是认真的,难道你不相信吗?于是他说你是认真的并且是过于认真了才会这样,要不然你是不会告诉我,你犯了乱伦罪的你无非是想让我感到震惊,我说不是的我并没有撒谎。于是他说我看出来了,你是想把一件愚蠢的行为上升到一桩罪行,虽然那行为仅仅是出于自然的人性但是升华到罪行那简直是骇人听闻了。之后你就可以用真实情况来掩盖这桩罪行,于是我说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帮她脱离喧嚣的世界这样的话,我们身上的负担就没有那么重了。但是这种声音从来没有人呼吁过于是他说当初是不是你故意要她那样做的,于是我说当初我十分害怕那样做也害怕她会同意这样一来对我们一点儿好处也没有,可是如果你被我说服相信我们做了那件事,那么那件事真的就是事实了与之对应的别人的事情就不会是那样了。整个喧嚣的世界也会从我们身边离去,于是他说嗯对于另外一件事你倒是没有撒谎,不过对于真理的某个部分也就是说自然事件的先后次序,以及他们的因果联系对于你自己内心的思想,你仍然是一无所知的。正是由于这些事情的原因使得每一个人的头上都有一层阴影在笼罩着,你所考虑的只是一种神化的境界在这样的一种境界里肉体被一种暂时的思想状态所超越这种思想状态,既可以意识到自身也可以意识到肉体的存在,不过它会永远与你同在而不会抛弃你。我之所以说它是暂时的是因为它可能会消灭,但是不会完全消灭然而对于有限性的问题你从来没有考虑过,班杰也是这样。于是他说你好像把那种思想状态看成一种经验,而不认为它还会伤害你使得你在一晚之间就可以变成白发。不过有一点可以明确那就是对于你的相貌它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一场赌博,即将上演如果这种情况存在的话,然而对于那些不幸的人来说每一次呼吸就像是骰子被重新掷下去,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掷出去的骰子里全是铅不管怎么掷都对他是不利的,这一点十分肯定他早就知道,他注定要面对最后的审判,尽管他是那么得不愿意面对。不管他采取什么方法比如使用暴力使用一种连三岁小孩都蒙骗不了的伎俩,最终都是白费力气的最后他不得不孤注一掷胡乱地翻开一张牌,但是不管是谁都不会那样做的即便自身处于失望或悔恨或失去亲人时的愤怒之中,当他意识到对于一个赌徒来说失望或悔恨或失去亲人也并不是特别重要时,他才会去那样做。于是我说那是暂时的于是他说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一种爱或者哀愁是一种债券这种债券事前没有经过计划便被买了下来它可以随时涌入自己的记忆,而没有丝毫预兆地自由自在地成长但却被正好在场的任何一种牌号的神所取代,虽然这对他来说是难以置信的不会的你不会那样做的,尽管她是那种不值得为其感到失望的人,但是你开始相信她于是我说那样的事情我是永远不会做的,我所知道的事情没有一个人会知道。于是他说坎布里奇或者缅因州这两个地方你最好去待上一个月,由于与耶稣治疗病伤相比精打细算地花掉每一分钱更为有效因此这样做也是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你只要节约一些钱就足够用了于是我说下一周或者下个月我会出现在你所说的两个地方之一,这算是我理解你的良苦用心吧!于是他说凡是我们康普森家的人是从来不会让一位女士失望的,自从你出生的那一天起,你的母亲就热切期盼你能去哈佛读书,可以说这已经成为她一生的梦想。于是我说为了我和大家好暂时这样做是可以的,于是他说谁也没有权力对于他人的幸福指手画脚,尽管每一个人都是他自身道德观念的审判者,于是我说这只是暂时的不过他说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让人感到绝望的了。只要还有时间就不能算是绝望,如果这已经成为过去,那暂时就算是世界上最为悲哀的一个词汇了。

最后一下的钟声,也响了起来。最后,余音散尽,钟也不再有任何颤抖。这时候,寂静重新笼罩住黑暗。走进房间,我打开了灯。现在几乎闻不到汽油的味道了,比刚才那会儿清淡多了。背心又被我穿上了。现在对着镜子,与我的眼睛上面相比,它上面好像也没有什么血迹了。接着外衣也被我穿上了。那封要给斯勒夫的信这时在衣服里咯咯作响。我拿出来,认真地检查了一遍地址,又将其放在我的口袋里。然后,我走进斯勒夫的房间,把表放在他的烟斗里。之后,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找出一块手帕。那手帕十分干净。接着电灯被我关掉,我走到了房间的门外。我的牙还没有刷,突然又想到这一点,于是又打开旅行袋。找出牙刷,并往上面挤了一些牙膏,就走了出去,准备刷牙。牙刷上的水弄干以后,被放回了旅行袋。关好旅行袋后,我又走到了门口。我仔细地看了看房间里的一切,检查一下有没有忘记带的东西。我发现,帽子还在房间里。戴上帽子后,我就关了灯。其实,我还忘记了用刷子刷刷帽子。不过,我不用再打开旅行袋了,因为斯勒夫那里也有一把帽子刷。在出发之前,我就已经料到,路过邮局的时候一定会碰上熟悉的人。他们心里会想,明明我是一年级的学生,应该住在哈佛四方院子里的,现在却装作四年级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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