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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下午一点刚过,一辆黄色出租车轻盈地驶出鱼头湾总部基地城,向同样位于北河区的巴山路疾驰而去。

车窗外,原本林立的写字楼急速向后退去,略显老旧的居民楼和林立的门市取而代之。依山而建的道路也渐渐变得窄陡,出租车开始随着地形忽上忽下起来。

在作为全市工业和商贸重镇的北河区,像巴山路这样还没被拆迁的老城区已经凤毛麟角。而悠久的历史和浓郁的市井烟火气,又赋予了这里独特的文化底蕴和人文情怀,成为全市著名的网红景点。

进入巴山路之后,久经岁月洗涤而变得斑驳的老街上,出现了三三两两的年轻男女。他们正举着单反相机和手机自拍,随后又兴冲冲地把这些忸怩作态的画面上传到朋友圈……

二十多分钟后,出租车在巴山路一个转盘前缓缓停下。

转盘一侧,一栋8层高的小楼房上,“英才培训学校——英才英才,助你成才”的霓虹招牌很是惹眼。

一个身材高瘦的年轻男子,正斜靠在巨大的“英才英才,助你成才”的招牌下,一脸困倦地吸着烟。

我付钱下了车,快步来到男人面前,试探着问:“请问是常航常老师吗?”

男人点点头,发出一声苦笑,道:“你是路哥吧?你叫我名字就行,我就一培训学校的打工人,怎么敢妄称‘老师’?”

“这个常航还挺谦虚啊。”我心里这么想着,改口道:“行啊,常兄弟。”

“嗯,路哥,咱们到上面说。”常航点点头,转身领着我钻进小楼。

沿着老旧却整洁的楼梯,我们来到了4楼,又穿过细长的楼道,钻进了一间小办公室。

办公室里堆满各种教学用具,甚至还能看到一副贴满了英文单词的人体骨架。

“路哥,随便坐。”常航说着,拉过来两把塑料椅子,有些歉意地笑了笑,“这是我们学校的库房,专门存放各种教具和宣传海报的。路哥别介意啊,到这里说话方便点。”

看到常航略有愧疚的表情,我急忙摆了摆手:“没事,这里环境好,说话清净。”

说着,我开始进入主题:“常航兄弟,勋勋失踪前,有什么异常表现吗?”

提到李勋,常航的表情就是一沉,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之前小静也这么问过我。但勋勋失踪前,我们都没怎么见面,就算他有异常,我也不知道啊。”

“没怎么见面?”我掏出笔记本,又说道,“你们不是很要好吗?”

“要好是要好,可是我们都很忙。”常航说道,“我做培训,一个星期上六天夜班,剩下一天还要备课。勋勋更忙,一天到晚不是跑客户就是在熬夜加班。像我们这样的底层打工仔,一年能见上两三面就不错了。”

闻言,我挠了挠头,坏笑起来:“常兄弟不要这么说啊,你们做培训的一个月少说也能赚一两万吧,还底层?”

“一两万?”常航一愣,旋即又是一声苦笑,“路哥,我们学校三十几个培训老师,所有收入加起来,平均水平也就四五千。我算高的,一个月也不过七八千。一两万,那是一线城市顶级培训学校的顶级讲师才有的吧。”

“原来如此,果然市井传说不可信。”我打了一句哈哈,又继续说道,“勋勋失踪后,跟你联系过吗?”

“没有。”常航毫不犹豫地摇头,“他刚失踪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他和小静吵架了,或者是遇到了其他不顺心的事,一赌气溜到外面散心去了,倒也没怎么担心。毕竟勋勋从小就稳重踏实,不是不靠谱的人。可等了一个星期,他连个音信都没有,家里人这才开始担心,还一起找过好一阵,但没能找到。”

“哦?”我一听来了兴趣,接口道,“你们找了多久?”

常航摸着干净的下巴,双眼盯着天花板,好像在计算什么:“大概有两个多星期吧。从他失踪一个星期后开始,一直到昨天。”

“一直到昨天?”我插话道。

“嗯。”常航点了点头,“昨天,勋勋不是给小静打电话了吗?听说他没事,我大姨和姨夫总算放了心,家里人也就没再出去找他。”

听到这里,我心里又感到一丝失望:“看来,常航这里也提供不出多少有用的线索了……”

见我不说话了,常航还以为我是在担心李勋,于是反过来劝道:“路哥,你也别太担心了,勋勋都打电话回来了,说明他没事。”

“看来,周静并没有把李勋电话的内容全都告诉家里人……我可不是担心他有没有事,而是担心他会不会对别人做什么事。”我心里这么嘟囔着,又问道:“对了,常兄弟,勋勋平时喜欢求神拜佛不?”

“求神拜佛?”常航眨巴了两下眼,一脸不解地盯着我,“路哥,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没什么。”我笑了笑,随口胡诌道,“之前听小静说,勋勋平时好像很相信这些。我就顺口这么一说。”

“他信这些?”常航愣了愣,好像想起了什么,“听你这么说,我还真想起了一件事……”

闻言,我立马来了兴趣,问道:“你想起什么来了?难不成李勋真的在搞迷信?”

常航皱着眉,一边努力回想着什么,一边低声嘟囔道:“也不算是迷信吧……我觉着,他更像是在发酒疯。”

“发什么酒疯?”我催问道。

常航抬起头,盯着我说:“今年春节,我们家团年。一家人酒足饭饱之后,就开始陪老人打麻将。我和勋勋都不爱打麻将,于是就到楼顶天台上抽烟喝啤酒聊天。那天,因为很久没见了,我们聊得很高兴,每人都喝了三瓶啤酒,勋勋更是喝得有点儿高了。喝光最后一瓶酒之后,他开始……”

“开始什么?”我再次催问。

“他就开始……哭。”说到“哭”字,常航的眼神充满怜悯。

“哭?为什么?”我问道。

常航笑了笑,继续说道:“当时我就问他,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他说,他们公司领导发了疯一样给他加任务,他觉得自己完成不了。我就说,完成不了就提出来啊,大不了不干了跳槽,哭个屁。他却说,孩子还小,小静也没有收入,他不敢反抗更不敢跳槽,怕万一保证不了高收入,会影响老婆孩子的生活水平……”

说到这里,常航叹了一口气,又说道:“他的苦,我当然清楚。像我们这种三四十岁的城市打工人,谁不是这样的呢?于是,我也只能劝他说,车到山前必有路。”

我听着,不住地点头:“然后呢?李勋又怎么样了?”

常航又摸了摸下巴,继续道:“然后,他就把衣服脱下来揉成了一个人形,一边朝人形上拳打脚踢,一边嘴里还骂骂咧咧,说什么‘我咒你八辈祖宗,我咒你的业绩考核,我咒你公司分分钟倒闭’之类的疯话。”

说着,常航忽然笑了,补充道:“当时他真是喝高了,还说什么‘等老子在圆寂会修炼成功了,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圆寂会”三个字,我心里陡然一振,急忙问道:“圆寂会到底是什么?他说没说?”

“没有。”常航耸了耸肩,“当时,勋勋已经喝得很高了,说完这句话,他就倒在地上打滚儿了……”

“李勋的酒品不怎么样啊。”我暗自嘟囔了一句,心思却已经全部集中到了圆寂会上。

“今年春节,正是张武到任不久、李勋的工作压力骤然变大的时候。按照常航的说法,李勋不仅捏了小人儿诅咒张武,还说等自己在圆寂会修炼成功,就要让张武吃不了兜着走。能说出这样的话,李勋加入邪恶教团并准备针对张武进行某种报复的可能性……基本上算是坐实了。”

这样想着,我的心“咯噔”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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