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就是老爷的妹妹？”
“对，就是她，前些年老身在李家见过一次。只在最开始坐下的时候打量了一下四周，应该也知道她不受欢迎，所以桌上的茶凉了都没喝一口……而且看她现在脸白的样子，似乎身体不太好，但也可能是故意装样子，想博取同情。”
“呵，同情，我们陆家最少的就是同情……她多大了？”
“十一岁！”
“才十一岁就有这等心机。”
“可不是吗，李家除了咱们老爷就没一个省油的灯！”
“只是她一个人来的？”
“不是，有一个老仆架着辆破马车跟着，现等在后院……早上听贩盐的人说，李家宅院已经让她几个哥哥抵押赎不回来了，所以走投无路才来投靠老爷的吧。”
“投靠？哼，博仁可早不认他们这帮亲戚了……开门，我去见见他。”
伴随着一道吱呀声，房门缓缓打开，温热的阳光，从院外洒进内屋，照亮了所有角落，照亮了美妇中别致的发髻和金钗，还有内屋坐得有些腰酸的李小鱼身上。
她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微眯起眼睛，有些不习惯这忽然的亮堂。
等她能看清的时候，脚步声已经停在了她的前方，同时些傲娇的声音响起，“你就是李小鱼吧！”
遁寻声源看去，李小鱼看到了一位坐在上首，长相靓丽的妇人和中年嬷嬷。
她从记忆中很快就想起了对方的身份，她的大嫂陆柔，只在大哥成婚后的第二天奉茶时见过一次，但她记得，因为这个女人在当天就陪同大哥一起和父母吵架离去了，那时候她才七岁。
所以对方给她的印象也相当深刻，当然四年过去，现在的陆柔也没有刚嫁入李家时的清晰靓丽，而是多了一股妇人的媚态和端庄。
李小鱼松了口气点头，她来这里是找大哥李广权的，可大哥没见到先见到了大嫂，她知道自己恐怕有些难了，不过还是礼貌站起来点头，笑道：“大嫂，是我！”
陆柔自然端着茶盏的手停在了半空，定定看来：“大嫂，小时候见过那么一次，你就记住了我？是来的路上早想好的吧？”
李小鱼老实道：“大嫂生的美丽，小时候见过自然就记住了，来的时候也多想了想你和大哥！”
“想我们？”
陆柔抬起头来，冷冷扫了她一眼，是想从我们这儿弄点钱去补你家那几个废物吧？把主意打到她陆家来，真是可笑！
李小鱼听出了对方的语气不对，抿了抿嘴，思考了半响，想询问李广权的去向。
然而她的样子，让陆柔看起来厌恶，眼神也变得越发冷漠，说道：“想我们就不必了，我听说你们李家已经败了，但是陆家是绝不会收留你的。”
李小鱼没想到这位大嫂竟然这么不给情面，一时间有些愣住。
“你父母死的时候，你哥哥就和你们断绝了来往……其实这也是一种断绝关系不是么？”
陆柔看着她，神色像看一只蛀虫般，厌恶说道：“而且我听说，你连自己的嫁妆都给了你家那几个废物，所以我们陆家就更不可能收留你了，如果你要闹，我就让博仁你大哥去县太爷那儿公证，对了，县太爷也姓陆，是我大伯！”
李小鱼张了张口，她想解释，她只是来求李广权给她祖屋的钥匙，让她有个安身之所，没想到对方竟然连县太爷都搬出来了！
然而听着这段话，她原身记忆中继承来的锥心刺骨的感觉，令她十分难以开口。眼睛有些发红，但倔强的把眼泪控制在睫毛边缘，没有落下。
“不用在我面前惺惺作态，哭是没用的。”
陆柔看着眼前的少女，没有半点怜悯：“但看你能找到我们这儿的样子，你应该是个聪明人，那么我们就应该聪明一些说话。你现在要考虑的事情，不该是怎么攀附上我们陆家，而是仔细想一下，能从我这儿一次性求得什么，毕竟我们算亲戚一场，我也不想你大哥面上太难看，所以你觉得我这个提议怎样？”
李小鱼把手垂在腰畔，低着头没有去看陆柔，问道：“我能请问你可以给我什么吗？”
陆柔嘴角终于扯出一抹嘲笑，她勾了勾手，身后的中年嬷嬷就拿出两张纸、笔和一串钥匙放在她旁边的桌案上道：“签了这份断绝书，我们夫人就把十里沟的那间破屋子送你！”
老嬷嬷说得很平静，没有刻意气势凌人，却能把人的自尊压到地底，就仿佛从天空在俯视着一只蝼蚁一般。
她能保证，已经准确的把这些情绪传递给了李小鱼，而像她这样的大小姐根本不可能忍受得了。
而这，也是陆柔需要表现出来的东西！因为她的丈夫李广权、李博仁现在京考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决不能在李家这里出半点岔子，不然她也不需要耗费上这些心神，直接给钱打发走了便是。
内厅中一片安静，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
陆柔冷冷的看着李小鱼，等着她怒起愤走，如果能动手摔东西更好。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了她们主仆的意料。
李小鱼忽然展颜欢笑了起来，开心的看着陆柔：“大嫂太谢谢您了，您真是善解人意，我来这里就是想要我家十里沟的祖屋的！”
陆柔瞪圆眼睛，“你，你再说一遍？”
李小鱼很认真和感激的看着她，说道：“谢谢您，我知道我们家名声不好，其实来之前我也在犹豫……不过不来我又真的没地方住了，所以我还是来了，现在好了，您愿意把房子给我！”
说完，李小鱼拿起毛笔在两封断绝书上刷刷就写了起来，同时还盖下手印，保留了一份之后她就将那把冰冷的铜制钥匙揣进了荷包中，松了一大口气道：“大……签了这个，我也不能再称呼您嫂子了对吧！”
说着她眨巴了两下眼睛，道：“不过亲戚一场，我还是得提醒你，我签了我能保证自己，但我那几个哥哥若得知我从您这儿得到我们家的祖屋的话，就难说咯，毕竟他们是什么人，您是知道的！”
内屋的阳光忽然变冷了起来，气氛瞬间有些压抑，美妇抓在扶手上的指关节有些发白。
陆柔忽然间察觉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
她强压下心头的那份不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和柔和些，问道：“那你来我们家，你家那几个……哥哥知道么？”
然而等她问完之后，就发现眼前的少女根本没有再滞留的意思。
李小鱼转过身去，直接就走向了屋外，虽然对方如愿的给了她钥匙，但那些尖酸的字句还时刻像刀子一样剐她的心，所以要难受就大家一起难受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