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棋一听这话,顿时抖得愈发的厉害,衬着那单薄削瘦的身板,我见犹怜。
“我好容易才找到外祖母,还未替母尽孝,求外祖母开开恩,玉棋愿在外祖母身旁当牛做马,报答外祖母对母亲的养育之恩。”她张口闭口都是沈家那位私奔了的小姑,老太太的脸色很是难看!
养出那么个孽种来,简直就是她的耻辱!
沈素芝烦透了她,“咦?我听说小姑姑当年是同人私奔了的,那会子怎么没想着要报答祖母的养育之恩。”
老太太将狐毛斗篷递给身旁的婆子,凝着谢玉棋恨铁不成钢,“原以为你也算个乖顺懂事的,可如今看来,你母亲是个糊涂的,也教不出什么顶好的女儿来!”
“母亲在边城吃尽了苦头,有时候一两日都吃不上一口热不乎饭,外祖母,我也曾劝过母亲,可母亲觉得愧对外祖母,再不愿回来,我这儿……我这儿还有一封信,是母亲临去时托我转交的。”她将那封信拿了出来。
老太太忙接过那信,展开一看,是一封血书,字字句句都在剜着老太太的爱女之心。
沈知意凑过去扫了几眼,只看见个结尾,孽女不孝,余生悔之晚矣,一死以全母亲之怒,唯玉棋一女,自幼衣薄食寒,受尽欺辱,万望母亲垂怜……伏愿母亲长命百岁。
老太太紧捏着手中的书信,猛的咳了两声,沈知意忙给她拍着背。
她紧握着沈知意的手,目光复杂的将信收了起来,“家宴一事,暂且搁一搁,这段日子,就跟着徐姑在常青轩好生学学规矩。”
沈素芝有些懵,写的什么,老太太这一看,好像就没那么气了。
“祖母!”沈素芝就知道,这打秋风的瞧着弱的不得了,实则是个颇有手段的人,这一手娇弱无助的牌打得可真是好!
“素芝,那些肉快烤糊了。”沈知意转移了她的视线。
老太太如今明摆着看了那封信,对当年幼女私奔一事的气消了不少,这气一消,到底那个女儿还是她嫡亲的女儿!
沈素芝惊呼一声,小跑着去碳盆边翻着她的烤肉。
谢玉棋垂眸盯着地面,目光幽怨的凝着沈知意那双蜀锦缎面纹绣明珠的鞋子,这样要好的东西,她连见都没见过,可却着着实实的穿在沈知意的身上。
她就像一只骄傲的凤凰,身份尊贵,身上的这些东西,更是造价不菲,而她,不过是一个抛家弃母同人私奔的孽女生下来的!拿什么来与这样金尊玉贵的人儿相较!
“外祖母,母亲心心念念的盼着能回到沈家,如今女儿回了沈家,也算是全了她的心愿,九泉之下,母亲想来也该安息了。”她擦着泪,哭得梨花带雨,在场的人瞧着,一时竟有些动容。
提及小女儿,老太太心里愈发的难受,“你且好生学着规矩,若再行事糊涂莽撞,纵是我也保不得你!这家宴无论办与不办,你都是我嫡亲的外孙女,谁也不敢欺负了你去。”
“玉棋入了府,万事全凭外祖母做主。”有了老太太这话,谢玉棋顿时眸子微亮,没想到会因祸得福!
“同底下的人都知会一声,这是府里的表小姐,万不能怠慢了去!往后你若有什么短缺的,只管寻你二舅母要,她打理府中中馈,颇为不易,有些话你别放在心上。”老太太捏着信,神色疲惫。
做母亲的,怎会不疼自己的孩子,如今那一封字字泣血的血书,成了谢玉棋扭转乾坤的良方,倒也算是沈知意意料之中的事。
“祖母到底还是在意玉棋妹妹的,前几日还差人去边城查小姑姑的事儿呢,那谢家的欺人太甚,将沈家的姑娘诓骗了去,如今少不得也要给沈家一个交待。”沈知意故意提起这事儿。
谢玉棋脸色微变,片刻便归于平静,“若真能还母亲一个公道,那真是太好了。”
“说起来,二叔好像就在边城巡防呢,晚些时候让二叔母去一封家书,帮着查一查,此事沈家自个的人出面,总比旁人要来得好些。”谢家那一家子人,就是一群下三烂的混帐,沈知意前世也是见识过的,如今这一家子缠上来,沈家可就热闹了。
老太太微微颌首,“你二舅当年同你小姨母的感情是极要好的,如今他既在边城,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此事到底关乎你的名声,等这桩事了了,再办家宴也不迟。”
谢玉棋连连道谢,心里却有些慌乱,老太太推说自个儿乏了,将屋子里的人都打发走了。
沈素芝抱着她那半只獐子腿儿跟在沈知意的身后,“二姐姐,那信里到底写的什么呀,怎么祖母看了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到底母女连心,先前祖母是有怨气的,如今见了那血书,就只剩下心疼了。”沈知意望向走在长廊另一处的谢玉棋,微眯了眯眼,朝青角使了个眼色。
沈素芝还在愤愤不平,“当年自个儿同人私奔了,抛下祖母在这儿伤心难受,如今日子过得不好了,又厚着脸皮打发了女儿回来打秋风!”
“这样的话,往后可不能再说了。你若真瞧她不痛快,就好生听我的话。”沈知意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很难想象,当年的沈素芝究竟受了怎样的折磨,才会死的那般的凄惨!
“我是怕你被她骗了!”沈素芝腮帮子里还有獐子肉,这会子像个小松鼠。
沈知意但笑不语,带着沈素芝回了自个儿的院子,旁的不说,这烤了一半的獐子肉,也断没有不烤了的道理!
晚间的时候,青角回来了,她朝沈知意的建盏中续了盏茶,轻声道:“奴婢一路跟着她,她同那徐姑学了规矩后寻了个由头,去找那个叫秋水的丫鬟去了,只是不知说了些什么,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
沈知意垂眸,抿了口茶,如今的谢玉棋年岁还小,心思毒,可脑子里那股机灵劲儿却还没跟上来!正是好拿捏摆弄的时候!
“哼,她们倒是主仆情深,你将此事告诉祖母一声,将那个叫秋水的调去常青轩。”助她们一臂之力,才能慢慢玩!就如同当初的谢玉棋与赵恒之将她困在破屋里,慢慢折腾致死一般!
“那个秋水跋扈得很……”沈素芝话音微顿,跋扈些好啊!闹得府里鸡犬不宁的才热闹呢。
沈知意见她了然,拿了帕子擦了擦她嘴角的油,“吃慢些,你若喜欢,我过几日再去给你猎。”
“同府里的知会一声,如今的谢姑娘,可是老太太的外孙女,是府里的表小姐,都捧着敬着些,可别让那个叫秋水的再似从前那样,在府里受委屈。”沈素芝端了煮得红亮的黑茶抿了几口解腻。
“聪明不少。”沈知意欣慰不已。
沈素芝先前总觉得自家二姐姐傻,可回想起上头的几桩事儿,似乎吃亏的都是这谢玉棋!
纵然谢玉棋入了府,她的身份,她的行事手段也早早的就让这些长辈厌恶了!
嘶,二姐姐是什么时候开始聪明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