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漆黑的夜里。
沈知意猛的睁开眼。
一个身影端了碗药过来,刚到床边时她一把扣住那人的脖子,反手将人按在床沿,眼底杀意四起。
青角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吓了一跳,手中的药碗摔得稀碎,滚烫的药有几滴溅在她白嫩的脚背上,“小姐,你怎么了,你别吓奴婢。”
沈知意瞧清眼前的人时辙了手,她压抑住心底的震惊,“掌灯!。”
屋里的灯尽数被点上,沈知意瞧着自个的手,这双手的手腕处,本该有被赵恒之那两个畜生用铁链贯穿的痕迹。
可如今什么都没有,她的手、脖子、肩膀,脚……
哪一处都光洁白嫩,可她如今依旧觉得四肢在颤栗,疼痛从骨头缝里蔓延出来。
“昨日您去枫山谷打猎受了伤,回来昏睡不醒。”青角一脸担忧,她家小姐,金尊玉贵般的人,如今竟伤了脑子?
沈知意扶着隐隐作痛的头,坐回玉锦鹅绒铺就的软垫上。
她攥紧双拳,压下眼底滔天的怒意与欣喜,“如今是什么年月了。”大概是上天听见了她的祈祷!竟然让她重新活了一回!
那两个畜生杀父轼兄之仇,毒害她母亲,逼死嫂嫂的那些仇,她定会一桩桩一件件的都讨回来!
“小姐刚及笄才过了三月余,昨日猎的白狐与一头成年的獐子,小姐还记得吗?。”青角小心翼翼的拿了斗篷给她披在身上。
沈知意这会子哪里还有空管那些!
“谢玉棋可入府了?”
“小姐,咱们府里没有叫谢玉棋的啊。金甲,你快去请章太医过来。”青角急得要命,转身要去唤人。
沈知意一把将她拽了回来,“我没事。”
她顺着记忆中的事件捋了捋。
她武功是不差的,打猎受伤,只有那一回,是她及笄之后。
这会子一切都还未开始,但算算日子,谢玉棋应当早这个时侯寻机救了老太太,得老太太的垂怜入的府,她若是赶在那之前,杀了那两个畜生,当年的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金甲听见声音,提了盏灯急匆匆的进来,“外头这会子闹轰轰的,是不是扰了小姐歇息了。”
“出什么事了?”沈知意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起身,青角收拾了破碎的药碗。
金甲将灯盏搁在桌上,忍不住吐槽,“傍晚的时候有个人自称是老太太的外孙女,闹着要认亲,四小姐正赶人呢,她在那儿哭哭啼啼的,又不愿拿出信物来,场面不大好看。”
沈知意眼底闪过一抹锐利的光,真想不到,冤家路窄!
她死前瞧见的是谢玉棋,如今重生以后的第一面,也是谢玉棋!可这一回她再不是当初那个怜悯谢玉棋的傻子了。
“我去瞧瞧。”
沈知意迅速换了套衣裳,领着两个陪她战死沙场的丫鬟去了府前。
国公府的正门外不少人围着指指点点的。
三房的嫡次女沈素芝见沈知意来了,一把将跟前的女子推开,“祖母是正三品的诰命,不是你想见就见得了的,赶紧走吧。”
那女子惊呼了一声,就着力道娇弱的跌倒在地,沈素芝哪里见过这样的,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
沈知意极力压抑的平静,在瞧见谢玉棋的那一刻分崩离析,她双拳骤然紧握,用了十二分的专注才将想掐死她的心压抑住!
如今是在国公府门口,她不能给父母添麻烦!
她仿若重新置身于那个闷热的柴房,那因挣扎而扯出来的血肉!那两个不得好死的畜生!还有那个最后冲进来的模糊身影……像针一样的刺在她的心口!
可到底今时不同以往了!如今她为鱼肉,自己方是那把刀俎!
沈素芝有些烦燥的嘟囊道:“说是祖母的外孙女!阿娘死了,来投奔沈家,赶都赶不走!真是笑话,来之前也不打听打听,沈家什么时候有过其他的姑姑!”
谢玉棋悄悄打量着沈知意,她五官生得稠艳,有种晨曦光耀大地时的美,今儿穿了件暗红色绣喜鹊纹样的骑行服,肩罩白狐斗篷,腰坠腾云样式的宝玉,足下是一双嵌绒的小鹿靴子,通身的富宝贵气让人眼热又自卑!
沈知意拉着沈素芝要回府,“祖母不在府中,你明日再来。”
先将人支开,等落了单了,她才好动手!
“我是奉亡母之命,前来投靠外祖母的,求姐姐怜惜,给我一条活路吧,否则……否则我便只有一死了。”
她急急的往前挪了挪,纤细白皙的手揪住了沈知意的衣摆。
察觉到沈知意那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气,她吓得缩了手,尴尬的将身上洗得发白的青衣袄子拢了拢,又拉了裙摆将破了个洞的鞋挡严实了些。
前世的谢玉棋被赵恒之锦衣玉食的养着,时日久了,或许当初跋扈的谢玉棋都忘了她如今狼狈不堪的模样!
忘记了当初她在府里,是谁掏心掏肺的捧着她护着她!
沈知意忍住想将她一脚踹死的冲动,“你既说你是祖母嫡亲的外孙女,那你母亲是谁?”
“我……我母亲……见了外祖母就知道了。”谢玉棋绞着帕子,总不能当众说自己母亲是同人私奔了的吧!
沈知意的鹿皮靴子有些不耐烦的在台阶上踩了踩,“你不愿说出你母亲是谁,却堂而遑之的跪在沈家门口认亲,这是陷沈家于不仁。”
谢玉棋缩了缩身子委屈巴巴的,“我没有!我是来认亲的,只是沈家的下人瞧不上我,不愿通传……咳咳”
沈知意居高临下的凝着她,“你若真要认亲,可以先去官府,将一切文书查办清楚,届时若真是沈家人,祖母自然会去迎你。可你贸然跪在沈家门口,实在有失体面。”
原本同情她的人,听了这一茬子话,多少带了些异样的目光。
“这姑娘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上来就将沈家置于不仁不义的境地……”
“是啊,瞧着可怜兮兮的,怎么一副小家子气,你瞧瞧人家沈二小姐,嫡出的到底不一样。”
谢玉棋脸色微白,她将事情闹大,是想让沈家迫于压力收留了她,可不是让别人来瞧她热闹的!
谢玉棋小心翼翼的拿出小凤簪,“我……我是乡下来的,不知道这些规矩,这是我母亲临去时交给我的,外祖母瞧见了就知道了。”
沈素芝神色微惊,小声道:“二姐姐,这东西祖母那儿也有一支,原以为是单支的,没想到竟是一对的……”
沈知意将簪子递给身旁的青角,“祖母什么时候回来?”
青角闻言接过簪子,“老太太进香去了,少说也要七日。”
“收拾间屋子出来,给这位姑娘住下,旁的,等祖母回来了再做定夺。”
前世的谢玉棋入府无门,寻了个契机蹲点救老太太,这才得了老太太抬举与怜爱进了沈家。
这一世,沈知意岂能如了她的愿!
“姐姐大恩,玉棋往后定结草衔环以报。”
谢玉棋朝她福了福身,心中暗想,卖卖惨哭一哭就能进门了,这沈家二小姐也不过如此。
若非那双眼睛清冷凌厉,她还真以为这是多了不得的货色呢。
“姑娘,这边请。”门房领着谢玉棋往另一处走。
谢玉棋望向侧面那一扇略狭小的小门,咬了咬唇,“这就是沈家的待客之道?”
小门可是府里下人进出的地方,她好歹是老太太嫡亲的外孙女,若传出去了,以后她如何在国公府里立足。
沈素芝气得不轻,“正门待的是贵客,可不是你这种打秋风的!”
谢玉棋擦着泪跪了回去,“既然沈家瞧不上我,这沈家我便不进了,我就在这儿跪着,等外祖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