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夹雪一连下了三日,院里又潮又冷。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窝在亭子里烤肉了!
沈知意差人收拾了那日猎得的獐子,串了肉在那碳盆上烤着,那肉香四溢,沈素芝看直了眼,手不停的翻动着,“幸好她们都进香去了,否则人一多,我可就吃不了几串了。”
沈知意拿了匕首片肉,打趣道:“今儿就让你吃个够,对了,瑞雪轩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青角端了解腻的茶过来,“谢姑娘病了三日了,塌都没下过,倒是今儿正午的时候,有人来认门,说是谢姑娘走散的贴身丫鬟,奴婢已经将安置在瑞雪轩了。”
沈知意眸光微凛,“丫鬟?”
“是,名唤秋水,一进院里,就将那些伺候的骂了个遍,说咱们府上的丫鬟都是小姐命,不会伺候人,累得她家小姐染了风寒,久不见好。”青角低头看着自家小姐那片得薄若蝉翼般的獐子肉,有些傻眼。
怎么回事?自打半余月前小姐进了趟山回来,武艺好像就精进了。
沈素芝一拍桌子站起身,“咱们府里的也不是软柿子!怎么还由着一个来历不明的欺负!”
青角暗搓搓扫了眼神色如常的沈知意,“原是咱们小姐抬举,让她从正门进的府,住的又是瑞雪轩,府里的摸不清主子的心思,也就忍下了没闹腾。”
“不说我都快忘了,这几日倒春寒,又开始下雪了,玉清山进不去,祖母她们已经打道回府了,算算脚程,估摸着再过上一个时辰也该到了。”眼下虽是傍晚,但下着雪,天已经黑透了。
“哎呦,二姐姐!你就别片这劳什子肉了,赶紧想想法子,祖母回来要是知道了,只怕要动怒了,你怎么还坐得住!”沈素芝急得肉都没心思烤了,伸手就去夺沈知意的匕首,沈知意手腕微动,那匕首打了个转,又回到了她手里。
沈素芝惊呆了,刚发生什么了?
“我且问你,正门是谁进的?”沈知意将匕首插在獐子腿上,将人按回绣蹲上坐着。
“是那打秋风的……”她怔了怔。
“瑞雪轩是谁挑的?”
“好像……也是她。”沈素芝好像摸到点头续了。
“那你慌什么?”沈知意拿起串烤好的肉递到她嘴边。
“我是担心你被那个姓谢的骗了!她可会装了!如今骗得你给她开了正门,安排了瑞雪轩,赶明儿就能骗得你倾家荡产给她数银子!”沈素芝愁坏了!
“我就这么傻?”她苦笑,前世的自己,是真的有这么傻,在老太太跟前使劲的抬举她,瞧她可怜,将自个的东西分给她,可不就是被卖了还在给人家数银钱么!
沈素芝直点头,“虽说祖母有意让你协理二婶打理府中中馈,但是你就是心太软了,府里下人在你这儿卖个惨,你就心软的不得了!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
沈知意没一道去进香,是要打理府中中馈,至于素芝,她本就不信那些,也懒得出府。
看起来打理中馈是一桩好事,可对复杂的沈府而言,是件极麻烦的事儿,这个麻烦,她得想法子让老太太自个儿收回去,这样她才有空闲去做自个的事。
“先吃,吃饱了,二姐姐请你看出好戏。”沈知意将烤好的肉串塞她手里,余下的一些,分给亭子里的丫鬟婆子尝个鲜。
众人正吃着,丫鬟金甲从外头急匆匆进来,衣衫上沾带的雪都没来得及拂,“小姐,老太太回来了,这会子已经到松鹤堂了。”
沈素芝一慌,肉串掉在地上,“府里的事,祖母都知道了?”
“是,伺候的余芳嬷嬷说老太太发了好大的脾气,让小姐有个心里准备。”金甲是沈知意的贴身丫鬟,与青角一样,是自幼与沈知意一道大的,只是金甲不爱说话,心思都在武功上。
“完了完了,我就知道祖母铁定是要生气的,这可怎么办……要不然装病吧?”沈素芝也顾不得肉了,在亭子里打着转。
“走吧,去给祖母请安。”沈知意神色自若的出了小亭,亭外寒风凛冽,青角抱了件厚实的杏色鹅绒斗篷给她披上,几人直奔松鹤堂去了。
沈知意一进松鹤堂一股暖香便迎面而来,老太太今儿额间系了个云腾纹嵌红宝石的绒抹额,身上罩了件大红云霞织锦的大袖,最外头搭了件苍色的狐袄子,雍容华贵,不怒自威。
一见沈知意来了,老太太搁了茶盏朝她伸手,“可别冻坏我的娇娇儿了,快到祖母这儿来暖暖。”
这是她重生以后,第一次见老太太。
早些年老太太将她娇惯的无法无天,外头人人都说老太太疼她,可人到底是顾着自己孩子的!怎会真的舍了一切来保她们大房!
她紧拽着手中的帕子,暗自冷笑,一个没有了大将军的国公府,便不再是国公府。
她要在这府里,看着老太太将辛苦积攒的东西,一点点的败光。
老太太见她脸色不对,“受委屈了?不打紧,祖母给你做主。”
沈知意这才小跑着来到老太太身旁撒娇,“祖母~娇娇儿可想你了。”
“怎么手冷成这个样子,快捂上,可别染了风寒,回头你母亲该哭红眼了。”她将自个的如意绕莲暖手炉塞进沈知意手里,满眼的怜爱。不见半点当初与二叔三叔合伙谋害大房时的狠厉。
“不冷的,我先前还进了趟山,猎了只白狐给祖母做个围脖呢。”她乖顺的坐在老太太身旁,笑得天真无邪惹人欢喜。
坐在下首的老三家大娘子顾氏温声笑道:“到底还是母亲一手教养出来的孩子懂事,哪像我家素芝,成日里只念着吃。”
“母亲!我有好吃的,回回可不差你的,你怎么能在祖母这儿告我小状。”沈素芝嗔了眼温柔的顾氏,摸着桌上点心的手又默默收了回去。
几人正说笑着,外头婆子拂了身上的雪进了屋,“老太太,瑞雪轩那位姑娘到了。”
老太太眸底闪过一丝凌厉,“带进来,我今儿倒要瞧瞧,这眼皮子上了天的东西,是个什么货色!”
婆子拉开厚实的帘子,好闻的暖香迎面而来。
谢玉棋视线越过正中间那半高的鎏金铜兽碳炉,落在了上首雍容华贵却神色冷峻的老太太身上,早知道她外公家这般了得,她就早点来了!
“外祖母!玉棋不枉母亲临终嘱托,终于见到你了。”她泪盈盈的拜倒在地。
老二家的大娘子将人打量了一遍,穿着寒酸,人也瘦得厉害,虽说府里多养个姑娘也不打紧,但她进府前做的那些事儿,可不像个安分懂规矩的!
一个沈知意够她烦的了,再多来一个可吃不消。
“你凭了个信物就走正门进了府住进瑞雪轩,这是知意这孩子心善纵了你,但沈家不是什么小门户,老太太的血脉一事,自然是要彻查清楚的。”
谢玉棋微微抬头,老太太盯着这张脸,神色微惊,“近前些,我瞧瞧。”
谢玉棋往前挪了几步,来到老太太的脚边,泪还盈在睫上,从沈知意的角度看,真是好一出梨花带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