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落地,一只属于女人的手递来苹果,魏嬿婉接住放在瓶子上,被几个女人扶着走下轿子,迈进富察府,进正堂、拜天地、迎入洞房,最后在炕上坐定。
满人的婚礼习俗很多,魏嬿婉生前没见识过,新鲜,可惜看不见,只能大概听一听。
什么射煞,什么跳神,她都只听说过,从未见过。
夫家不愧是富察家,这气势,这家资,这热闹……魏嬿婉数着时间计算自己进门后的脚程,数着奴仆们的脚步声,数着宾客的贺喜声,越数越惊喜。
不过,他们这样重视一个结冥婚的女人吗?
有这样的丰厚的家底,结冥婚都有宾客如云,他们家为什么要把指望都放在富察皇后身上?
宾客的声音渐渐散了,房间里没了声音,又过了许久,门才被打开,有人挑起门帘儿,有人进出,一个嬷嬷热情地招呼:“新郎官,赶紧过来掀盖头呀!”
?新郎官?傅恒?他不是死了吗?
魏嬿婉惊异之间,喜帕被挑起,一个人模人样穿大红礼服的青年男子站面前。
这是谁?他根本就不是富察傅恒!我的郡王福晋,我的忠勇公夫人……难道没了?
心里闪过一万个疑问,魏嬿婉的脸上却浮出一个羞涩又端庄,温柔又腼腆的笑,低垂的眼帘敛住了所有思虑。
那嬷嬷又喊:“称心如意!步步高升!”又让新郎坐下,周围几个清秀的丫头说了几句吉祥话,嬷嬷端来饽饽给给他们吃。
青年全程不发一语,和魏嬿婉调整位置并肩而坐时,他的脸阴沉得能滴水。
但是他很体面,主动拉起她的手,让她可以借力站起、坐下。
是个非常体面、温和的人,尽管这场婚礼并非他所愿。
他那么忧郁悲伤,好像一只垂头丧气斗败了的鸡。
魏嬿婉不禁想起另一个人。
他娶妻那日也是这样吗?所娶非所爱,可是,那时候他心里的人,就已经换成了她吧?
丫鬟们说着吉祥话,嬷嬷将半生不熟地饽饽递到魏嬿婉嘴边,打断了她的回忆。
魏嬿婉小小地咬一下,难吃,就算这么饿,她也吃不了一口。
嬷嬷问:“生不生?”
魏嬿婉:“不熟。”
新房顿时陷入一种难以名状尴尬,见多识广的嬷嬷,都忍不住愣住了。
满脸生不如死的新郎官也惊讶地看过来。
魏嬿婉用一种幽怨的眼神望回去。
我都进门了,管你是谁,你都不可能把我赶出家门。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为了你的悲伤,让自己过得不痛快呢?
让我不痛快的人,都死了!本宫亲口吩咐杀的!
魏嬿婉示意嬷嬷给新郎官喂饽饽,嬷嬷本想说点什么话周旋一下,被魏嬿婉这刀子似的眼神一挑,什么都不敢说,赶紧挑起饽饽给新郎官,也问生不生。
新郎官说:“生。”
嬷嬷明显地长舒一口气,大概是在想,总算混过去了。
而后的一堆流程,魏嬿婉和新郎官没有再说一个字,嬷嬷仿佛被什么东西催着赶着一样,飞快地办完了,然后带着一众丫鬟退出去,贴心地关上了门。
屋内又只剩死一般的沉寂。
新郎官坐得远远的,也许在躲避,也许在哀悼,也许不知所措。
魏嬿婉在炕床上坐了一阵,见他没有动的意思,也不想在不知对方是谁、有什么委屈的时候乱说话反而引来不好的结果,于是魏嬿婉索性撇下他,自顾自地拆卸首饰。
满头钿子差点压断她的脖子,衣服珍贵沉重限制她的行动,魏嬿婉将钗环尽数卸下,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打成长辫子垂在腰间。
多漂亮的头发,她生前——死前,才四十八岁,然而头发已经尽数花白了。
她又去解衣服的扣子,那新郎官儿终于说话了:“你等一等。”
魏嬿婉转过身看着他,继续带上幽怨的表情。
新郎官似乎快要碎掉了,他都不敢看她,直愣愣地望着不知道什么地方,说:“尔晴,从我娶你开始,我就决心要忘记她了。请你给我时间。”
魏嬿婉:原来我现在,叫尔晴。那么这个她,是谁?
这个新郎官,似乎是个情种,真正的情种,怕是很难忘记心上人了。
多可笑啊,一个新郎官,心里有另一个女人,他是情种。
一个女人,心里有丈夫之外的男人的,就是荡/妇。
如懿不就是这样被扳倒的么?
魏嬿婉收回思绪,将嘲讽和冷笑放在心里,斟酌着,她现在的这张脸这个气质,适合说什么样的话呢?
哦对,善解人意,温柔解语,偶尔惊喜,于是她接道:“没关系的,应该很难忘记吧?我愿意和你一起回忆她,我愿意等你,慢慢地把我也放在心里。”
新郎官似乎是放下了什么,魏嬿婉体贴地问:“你有几天休假?哪一日回去当差?人哪,只要忙起来,就可以暂时忘记不快乐的事情,不如早些摆脱清闲,放下风月,做些正事,也好暂时哄自己无暇他顾。”
新郎官并未生疑,而是站起来,第一次正视她的脸,对上她的眼神:“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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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话:麻烦大家看一下第三章章评,动一动手指做做选择题,这将影响到本文的cp走向和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