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白草堂有一些顾虑,此时说给她听,“要是他在伯父身边埋了眼线,你过去让人看见了,岂不是……”
玉可卿微怔,一时左右为难,焦急不安。
这段时间的确非常安宁,贺离棠好像没有派人四处搜捕她。可是,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暗地里布置些什么。
宫里隐瞒住了德妃不见的消息,只是安邦将军玉子被通调到嘉塘关,其他的一切依旧,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
贺离棠这样的处理,玉可卿能理解,毕竟对皇家来说,面子重要。可是他不声张,不代表他不想拿她治罪。
“可是,”玉可卿犹豫道,“爹就在这里,我……”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玉可卿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纠结过了。
啪!
突然一双手拍在了她的肩膀上,玉可卿抬头,白草堂一脸灿烂的笑容对她,凤眼微微眯起,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今天我就应了嘉塘关的邀请,去关中义诊。”
他的话让玉可卿的眼睛逐渐闪耀出光来:“真的?”
“嗯,”他点头,“不过我的药童需要乔装打扮一番,女人可是不能进军营。”
除了官妓。
这或许是冥冥中使然,贺离棠怎么就会大发慈悲把玉家调到宜州的边关来?
玉可卿很高兴,戴着帽子和面纱,跟着白草堂来到军营,一路上都没有消停过。
“哎哟,你打我做什么?”玉可卿捂着头,不满地向他提出抗议。
白草堂说:“马上就要进营里了,你记得不要说话,更不要抬头看人,与人对视。”
只要一对视,这些大老爷们谁不会发现她是个女的?
玉可卿不耐烦地点头:“好了,知道了,那爹在哪里,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白草堂说,“军中这么大,伯父是不是还能稳坐将军的位子,还真不好说。”
“白大夫!”
军营里走出来一个将领,穿着盔甲,笑脸盈盈:“终于把你盼来了,军力随行的大夫医术差,你知道现在没有战打,好的大夫都想办法往太医院走了,留下来的小病还可以,治不了大病,这不就多往你那里走几趟了吗?”
白草堂笑着应付,接受了他们军中这种勾肩搭背的招呼方式,刻意把玉可卿推到了一边,笑着说:“好说,好说,想问贵兄怎么称呼?”
将领道:“我姓李,你就叫我李副将吧!”
“原来是副将大人!”
“哎,不要这么见外,我们都好说话的很,快进来吧!”
一番寒暄终于结束,玉可卿随着他们走进军营,趁机在白草堂腰上狠狠捏了一把。
“啊,李副将!”白草堂道,脸上笑得灿烂,问,“听闻京城里来了个大将军到嘉塘关驻守,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李副将微楞,看着他,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是玉子通以前的安邦将军?”
玉可卿皱起了眉,白草堂也是疑惑,问:“为何说以前,难道现在……”
李副将随意地甩甩手,说:“哦,现在就是个伙头军,偶尔也连连新兵蛋子的吧!”
“伙头军?”白草堂疑问一声,反手按住了玉可卿的胳膊,让她不要冲动。
“是啊,”李副将点头,还在说,“以前那么有名的安邦将军现在就是一介伙夫,想不到吧?听说是得罪了什么大官,总之挺惨的,跟你说,有时候我们看了,都不忍心哟!”
白草堂没有转头,也就没有发现玉可卿脸上滑落的泪水。但他毕竟很关心玉府的事,同李副将道:“李副将,我苏某也去过京城,和玉将军之前有过往来,今天玉将军沦落到此我心里也有不忍,想见一见,李副将可否安排一下,让我叙个旧?”
“这,行吧!”李副将答应了,对白草堂说,“现在没到饭店,他应该在伙夫房里。”
玉可卿做梦也没想到离开京城后再见父亲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境里。
玉子通穿着沾满油污的衣服,在柴火堆里忙忙碌碌。
玉可卿眼眶一下就湿润了,李副将道:“不巧,苏大夫,将军叫我,我先回一趟,你们正好叙旧,等我回来带你赴宴。”
他说的赴宴,不过是将军请客吃饭。白草堂有礼地答道:“有劳。”
李副将跑开,玉可卿再也忍不住了,扑了过去。
“爹。”她跪在这蓬头垢面的老夫跟前,哭诉着却不敢大声。
玉子通听闻这一声,手中刀落,稍抬起头,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慌了。
“爹,女儿不孝。”玉可卿立即拉住他的手,摇头让他不要躲避。她说,“是女儿连累了爹,连累了玉府,要爹这个年纪还要受这种苦,女儿不孝……”
她泣不成声,眼看就要失态。
白草堂忙过去拉起她,扶在怀里不至于让她跌倒,躬身道:“玉将军,在下白草堂,是名大夫,以前在京城见过一面。”
他这话是说给其他的伙夫听,玉子通仰头,看着他愣愣点头:“好,好好。”
他面容憔悴,完全没有了当初京城安邦将军的那副身材。玉可卿的情绪稍微好了点,白草堂放开他,扶起玉子通,道:“将军同意我和您叙叙旧,我看到旁边就有空地,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三人来到一旁,不远处是操练场,这里僻静,附近又声音嘈杂,很适合说话。
白草堂刚扶玉子通坐下,玉可卿立马就跪了下来,朝玉子通磕了三个头。
“爹,都是女儿任性害爹这样,爹就惩罚女儿吧!”玉可卿抽泣,再多的苦也要压住,不能在军营里让人发现。
玉子通叹气:“起来吧,让人看见,不好。”
“爹!”
“起来,这不怪你,”他说,“是我拿先帝敕令威胁陛下,这才招来苦果,不过看到你现在一切安好,爹心里也就放心了。”
“爹……”玉可卿嘤嘤哭泣不止,趴在玉子通的腿上,半晌都不能起来。
一副感人至深的父女相见场面,白草堂不忍心打破,站在一旁,忧心忡忡地对玉子通问:“伯父究竟经历了什么,官府里传闻伯父是到嘉塘关镇守边关,怎么做起伙夫了?如果我没记错玉家入将籍的还有不少人,他们人呢?”
玉子通叹息:“他们全被安排在关外站岗巡逻,我能留在营地里,已经是好的了。”
“怎么会这样?”玉可卿惊诧,“爹可是安邦将军!”
“安邦之名只是一个称号,至于是不是将军,还是当权者说了算。”玉子通说,颇有一分无奈。
……
“将军为大贺安邦,先帝也感念,没想到献帝当道就成了这样。”白草堂感慨,叹气。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声音突然传来,把玉可卿和白草堂都吓了一跳。一个穿着文雅,看上去像是书生的人走了过来。
白草堂转身,看到是他,长长地舒了口气。
“是你啊,唉。”他喘气,看得出是放下心了,道,“你今天怎么会在军营?”
“我?这里有人家里的田让人占了,想告去官府请我为他写诉状,你今天来这里给谁看病?”
玉可卿站在一边,这个人她从来没有见过,但看上去和白草堂似乎认识,问:“他是谁?”
白草堂笑笑,介绍道:“洛祠旋,宜州的讼师。”
“哦,”玉可卿点头,笑道,“见过洛大哥。”
洛祠旋呵呵笑着:“客气了,你就是传白草堂这次接过来的表妹?嗯,是个美人,比他好看多了。”
“肤浅,怎么能以貌取人,再说在下对这副皮囊也颇有自信。”白草堂不服。
玉子通坐在这听着他们的话,知道他们两人并没有表亲关系,但也没有说破,连好奇询问的心思都没有。
洛祠旋终于注意到了他,指着玉子通问:“这位伙夫是谁?”
“是……”玉可卿抢先回答,突然让白草堂捂住了嘴。
“是营里遇到的一位老先生,我这次来嘉塘关入营看病,这位老先生也在其中。”白草堂道,解释。
玉可卿缓缓收住了想要表明是她爹的话,静静地看着他。白草堂没有说这位和她的关系,也没有告诉他这位就是朝廷里的安邦将军,他只是一句简单又便于理解的话,将这个话题一带而过。
洛祠旋笑道:“哦,那你好好看病,我继续去找人了,改天去你茅庐拜访。”
“随时欢迎。”白草堂拱手。
洛祠旋朝他笑笑,走过玉可卿身边的时候,笑着又说:“苏姑娘要是愿意学习大贺朝律可以来找我,我现在正缺人手,苏姑娘若是不嫌弃……”
“你快走吧!”白草堂赶人,毫不留情。
还特意叮嘱一句:“不要打我表妹的主意!”
玉可卿看了一眼父亲,转身低头朝他笑笑,没有说话。洛祠旋也是笑笑,点头告辞。白草堂还在警惕地盯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
“没有关系,你们不用这样维护老夫,老夫活过半载,怎么会在意旁人的闲言闲语?”玉子通终于说话了,对着他们,摇头,忽然笑了。
“草堂,老夫很高兴你还能记得卿儿,”他说,“你还能帮着她,老夫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