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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紫衣侯

“白玦,掌灯。”

白玦也已经醒了,正趴在窗边往外探看,蓦然听到沈碧空的声音,顿时懊恼道:“公子不必理会,您接着睡。”

“来者是客,不好失礼。”沈碧空笑笑,院中并无杀气,来的应该不是夜楼的杀手,多半是梅花卫。比他预计的迟来两日,不过无妨,只要来了就行。

白玦见他语气坚决,只好不甘不愿点灯桌上的灯烛,过来扶他起身,穿戴好衣裳,又扶着他在桌案边坐下,方才冲着窗外吆喝了一嗓子。

“罗叔,公子吩咐,请客人进来。”

院中动静瞬间静止,片刻后,罗峰掀起帘子,进来了两个人。走在前面的,就是姬言,跟在后面的,则是个身着紫袍的男子,外面罩着件宽大连帽披风,脸被垂下的帽沿遮住,看不清楚模样,然而一身矜贵的气度,却自骨子里散发出来,怎么也遮挡不住。

沈碧空盯着那身熟悉的紫衣,瞳孔微微缩了一下。虽然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不过这身紫衣,他见过多次,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到一位故人。

世人言,姹紫嫣红,不如碧空万里。这句话中的紫,就是指的眼前之人,南越紫衣侯谢谨言。虽则有不如之说,但事实上,谢谨言在南越的地位,与当年沈碧空在北秦的地位相差无二,甚至还要更高一些。

沈碧空在秦国高居大司空一职,总揽朝政,名为辅政,实质上形同摄政,可手中却无兵权,而谢谨言在南越虽然没有明面上的官职,只有一个爵位,但南越太后是他的亲姐姐,皇帝是他的亲外甥,才只刚满八岁,不能亲政,全赖太后临朝听政,但真正决策的人却是谢谨言。他不仅实际摄政,而且手握十万重兵,文武百官无一敢有二言。

这样的人,竟然会为了求医而不惜冒险来到楚国,可见这病患非同寻常,数数其实不外两个人,要么就是越国太后,要么就是越国那位小皇帝。其他人也不够资格让谢谨言甘冒这样大的风险。

“你我认识?”挥了挥手,让姬言到门外守着,谢谨言凝视着眼前的人。

沈碧空不过是眼神微缩,谢谨言就已经察觉,此时抬起头来,烛光下,凤眼如刀,长眉入鬓,真真是极好的相貌。

只可惜不曾见过这位紫衣侯的少年模样,定当也是个皎皎如明月的少年。

“未曾有幸识得侯爷面。”

沈碧空欠了欠身,心中惋惜,每每见到紫衣侯,他都会在心中如是感慨,恨不相逢少年时,否则在赵昊和谢谨言之间,他会选择谁还真说不准。

谢谨言眯了眯眼,道:“顾公子认得本侯?”

他既然来了,自然是将眼前人的底细都打探得一清二楚,屠郎中已死,眼前的人能以一个药人身份活下来,想必是有些本事的,不管他能不能解自己之患,都值得他走这一趟。

沈碧空微微一笑,道:“虽不曾识得侯爷面,但却听过侯爷的赫赫威名,这身紫衣,十分好认。”

紫衣侯,便是由此而来,因谢谨言喜着紫衣,故而越国小皇帝登基之后,就封了这位小舅舅为紫衣侯,紫者,极贵极重。

“既知本侯身份,为何端坐不动?”谢谨言眉目含威。

“不速之客,夜半登门,实无准备,未能全礼,侯爷见谅。”沈碧空不动如山。

谢谨言冷冷看了他半晌,方道:“是本侯来得唐突。”语毕,就在沈碧空旁边坐下,然后伸出手腕。

沈碧空愣了一下,须臾反应过来,原来竟不是越国太后或是小皇帝有病,而谢谨言自己身子有问题。倒也没有迟疑,搭上了谢谨言的脉。

片刻后,沈碧空惊诧的看了谢谨言一眼,不出意外的看到一张阴沉并且杀机毕露的脸,那双凤目尤其狠厉。

“请问侯爷,你杀了多少个为你诊过脉的郎中?”

面对这露骨的杀机,沈碧空云淡风清的收回手。

“你可以猜猜你会不会成为第四十七个。”谢谨言冷冷的看着他。

“杀了我,侯爷的病就无人可医。”沈碧空淡淡一笑,“侯爷的病,乃是误服药物所致,此药阴损,乃是后宅妇人假孕争宠所用,一旦服用,一个月便有孕吐之症,三个月便会显怀,此后腹部日渐壮大,待到十月期满,便有生产之兆……”

看了看谢谨言身上宽大的披风,虽然腹部被挡得严严实实,不过从脉相上看,谢谨言误服这药至少也超过四个月了。也不知道谢谨言是怎么中的招,这人生性谨慎,很难被人暗算到,尤其还是这种妇人所用的阴损药物,居然被人用在了谢谨言的身上,传扬出去都是大笑话。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药并不要人性命,暗算谢谨言的人,恐怕就是要谢谨言名声扫地,身败名裂,否则,直接下毒更好。

“世间竟有此药?”谢谨言狐疑,后宅妇人争宠假孕的药物,他自然知道,只是这种药物多半只能在怀胎初期脉象不十分稳定的时候才会让郎中误判,一旦超过三个月,随便哪个郎中都能看出不对来。

“准确的说,这其实并不是药,而是一种尸虫,依靠血肉精华为生,一旦入口,则附于腹壁,形成类似于妇人胎盘一样的组织,依靠组织外膜摄取人体血肉精华,与妇人怀胎一般无二,故而被寄生之人会出现类似于妇人怀孕的症状,且脉象也看不出异常。若侯爷是个女子,便是我也看不出这脉象有什么不对,可侯爷分明是男子,自然不可能真的有了身孕。”

沈碧空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已有些气力不继,心口发闷,接过白玦递来的温水,抿了一口,歇歇气才继续道:“若是别的郎中,即使明知侯爷不可能有身孕,也寻不出病因来,因为这药乃是屠郎中所制,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一共就售出去两丸,想不到其中一丸竟在侯爷腹中。”

“何人所购?”谢谨言此时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沈碧空摇了摇头,道:“屠郎中的手札中只记载售出两颗,并未记载购者何人。”

屠郎中虽然不是好人,却是典型的医痴,他的医经手札中,除了记载跟医理、药物有关的内容,其他什么都没有。

“可有治法?”谢谨言又问道。

“千两黄金,外加侯爷一个人情。”说了半天,等的就是这句话,沈碧空一刀狠宰。

“本侯的人情不易得。”谢谨言冷哼,真是狮子大开口。

“千两黄金是诊费,人情是封口费。”沈碧空轻轻一笑,烛光下,妖魅如狐。

谢谨言眉一挑,盯着他看了半晌,道:“成交。”

此人聪明绝顶。明着是索要人情,其实是防他杀人灭口。他的人情不易得,得了谁不紧紧抓着,只要此人有一日要用到这份人情,就绝不会把今日事说出去,一旦泄漏,这份人情就没了。所以,是为封口费。

只是……这种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作风,怎么跟他认识的一个人那么像?忍不住又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如妖似魅,不是那人,也不可能是那人,那人三年前就死了,死得那么出人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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