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宝路是较为低端的一种香烟,这种香烟林哲经常抽,所以他可以准确的判断出来,但是据他所知,陆丰是不抽万宝路的,因此这个烟灰,极有可能是凶手不小心留下的!
很快警队支援和法医都来了,接手了现场。
没多久,法医的检查报告出来了,林哲快速翻阅了一下报告结果,推开了梁德杰的门。
“梁处,结果出来了。”
“念。”
“陆丰,成年男性尸体,尸长178cm,发育无异常,营养良好。尸僵已解除,项背部见鲜紫红色尸斑,无黄染。头发黑,头皮完整。角膜混浊,双侧瞳孔等大,直径0.8cm,巩膜无黄染。口唇紫绀,口鼻腔及双侧外耳道未见异常分泌物。气管居中,胸廓对称,腹壁无异常。”顿了顿,林哲继续道:“死亡原因系子弹贯穿心脏,瞬间死亡,死亡时间为12小时左右。”
房间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梁德杰久久没有说话,他从柜子上拿下来一个相框,右手在上面细细摩挲的很久。那是陆丰进入警校的第一天,梁德杰和他的合照。照片上的陆丰是那么的年轻、精神、阳光,一股青春向上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做了一辈子的警察,抓了一辈子的罪犯,进警校的时候,就发誓势要与罪恶斗争一辈子。我曾经想过,自己会因为得罪了某些人,被暗杀掉。也想过,会在执行公务的时候,因公殉职,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天,小陆会走在我前面,是我没能保护好他啊…….”梁德杰的话语很疲惫,那是发自灵魂深处的的疲惫。
林哲默默不语。他很清楚,梁德杰对于陆丰是如何的器重。也明白,陆丰的去世,对于梁德杰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过了一会,梁德杰的情绪平复了一下,转过身去,问道:“他的佩枪呢?”
“现场并没有任何发现,陆队身上的子弹已经被法医取了出来,根据鉴定科的检验,正是陆队自己的佩枪子弹。所以现在佩枪应该被凶手拿走了。另外,现场并没有发现任何弹壳或火药的迹象,应该被凶手处理过或者是转移了现场。”
默默思索了一会,梁德杰突然转过身来,站起来,双眼炯炯的望着林哲,沉声道:“林哲,这个任务你能胜任吗?”
林哲一怔,旋即猛地站直身体,朗声道:“保证完成任务。”
“知道为什么选你吗?”
林哲想了想,摇了摇头。
“要说破案,你的父亲林副队,给陆丰做了多年的副手,刑侦经验要远比你丰富的多,但是却不适合接手这个案子,因为他的情绪,会影响他的判断。另外,你身上有老林那个年龄身上没有的锐气,或者说,一种对真相的执着。”
“给你一个小分队,七天,记住,你只有七天的时间,我只能给你争取这么多的时间,七天之后,你必须给我一个真相!警局也必须给民众一个交代!”
“是!”
“好了,出去吧。”梁德杰无力的挥了挥手。
“唉…….”一声叹息,道尽了悲凉无奈。
摸着手中的相册,梁德杰一行老泪缓缓流下,记忆似乎一下回到了那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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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十年前的那一天。
何家明一案之后,陆丰晋升督查,也因为那场晋升演讲,以至于后来警队一直都称呼陆丰为陆督查。
“行啊你小子,这个案子一破,这个警司的位置,是跑不了了。就这么继续往前走,也不往当年我亲手把你带进警校。”梁德杰右手重重拍了拍陆丰的肩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似乎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还要感谢您这么多年的栽培。”陆丰身体绷紧站直,一本正经的说道。
“这就会溜须拍马了,当年在警校门口大言不惭的那小子呢。”梁德杰看了陆丰两眼,“也是,跟几年前相比,野心肯定也是大了许多,毕竟年龄也是到了。”
“下个星期就是审查时间了,审查结束时间之前,手头的工作就先放一下吧。另外,这几天也要注意身体,别到时候带病晋升,就显得很难看了。”梁德杰的眼中透着智慧的光芒,明显对于接下来的晋升审查很有信心。
听到这里,陆丰也忍不住会心一笑,大声道:“是。”
等陆丰回到科内的时候,众人都翘首以盼的等在那里。“陆督查,怎么样?”
面对众人紧张的神色,陆丰点了点头。
“恭喜陆督察。”众人异口同声的笑颜祝贺道,旋即一道道喷彩落在了陆丰的身上。
面对起哄的众人,陆丰无奈的笑笑,“你们这群家伙,平时就是对你们太好了,弄得现在连我都敢捉弄了。”话虽如此,但是这种气氛还是让陆丰觉得暖暖的,因为他知道,他们的祝福,都是真的。
“这么美好的一天,老陆高升,大伙说,今晚是不是该宰他一顿狠得!”
“宰宰宰!”陆丰赶紧举起双手,“地方随你们挑,大伙一块去,行了吧!”
“哦也~”整个警局内顿时淹没在欢乐的海洋中。
当晚,狂欢过后,众人簇拥着陆丰,将他从饭店送了出来。
“陆督查,要不今晚就别走了,留在局里吧。”老林看了一眼手表,提议道。
“是啊,陆督查,今晚你喝了不少酒,现在回去恐怕有些不安全。要不我帮你叫辆出租车吧,明天早晨我在过去接您。”众人都知道陆丰喜欢安静,所以住的地方比较偏避,离市区也比较远。
陆丰一把推开众人,做到了驾驶座上,吐着酒气道:“行了,我自己的酒量还是知道的。回去的路人少,我开慢一点,没问题的。行了,我回去了。你们也别玩的太晚了,老林你看着点他们!明天还要正常上班呢!”
“好了,走了。”陆丰发动车子,逐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打开窗户,阴冷的寒风顺着窗口吹进来,让陆丰的酒劲一下子醒了不少。“这帮小子,就知道灌我,明天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们。”点燃一支烟,陆丰的思绪开始慢慢飘远。
就在这是,副驾驶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耀眼的光芒顿时将漆黑的车内照亮起来。
陆丰瞄了一眼,是梁德杰打过来的。一手握着方向盘,侧了侧身体,陆丰伸手去摸手机,却不小心将手机从副驾驶碰了下去。
“靠!”
一手扶着方向盘,陆丰弯腰将手机捡了起来。就在陆丰起来的瞬间,一声巨响传来,随即就感觉自己整个人受到了剧烈的冲击,整个五脏六腑像被一把大锤子重重敲了一样,一口鲜血忍不住喷了出来。
过了一小会,等到脑袋不再嗡嗡作响的时候,陆丰从车里爬了出来,然后一个踉跄栽倒在了地上。
顾不上胸口撕裂的疼痛,陆丰连滚带爬的走到了车前,顺着远光灯望去,两个人就躺在不远处的地面上。陆丰环顾了一下漆黑的四周,赶紧凑了上去,只见一男一女两个人相互躺在地上不远处。
“喂喂,醒醒,大叔?大叔?”陆丰轻轻拍了拍男性的脸庞,将男子放平躺在地上,陆丰简单的做了几下心肺复苏,却发现挤压出来的都是黑色的血,其中还有不少脏器的碎片。
很明显,是活不长了。
陆丰用手试了试女子的鼻息,发现已经没有任何鼻息的存在了。
“大叔,坚持住,我马上叫救护车,坚持住!他们马上就来了!”陆丰好似想起来救星一样,赶紧手忙脚乱的找手机,找了一圈才猛然醒悟,手机在车上。
手忙脚乱的跑回车内,正要拨打急救电话,猛然一通电话打过来,震得陆丰浑身一机灵,汗水哒哒的顺着脸颊滑落。
“陆丰啊,怎么打了你几个电话都不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陆丰下意识的就想说出来,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没事,只是刚才和老林他们在喝酒,没有听到。”
“好了,知道了,都告诉你了,这几天要格外注意身体,怎么还喝到现在,高兴归高兴,要注意控制一下情绪。我刚刚和总警司的老同学通过电话,简单的提了你几句,他对你可是赞不绝口,直说你当年那场就职演讲,拯救了香港警察的名誉,你放心,大家都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这几天注意克制一下,不要授人把柄,毕竟以后身份地位要不同,和老林他们,也不能像以前一样的了。”
“是,我明白。”
“行了,没事就抓紧回家休息吧,这几天千万别给我添堵。”
“是,我明白。”
缓缓放下手机,梁德杰的这一通电话,彻底让陆丰酒醒了。北风呼啸的吹过,不仅吹冷了陆丰的身体,也吹灭了他体内血液的温度。
一股暗黑色的气息,似乎慢慢醒了过来。
陆丰将手机收了起来,快速观察了一下漆黑的四周,因为他所处的位置比较偏僻,根本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再一次往那大叔的身边走去,不过这次陆丰的步伐很稳健,内心似乎已经有了决定。
“救,救…….救救女儿,我女儿……”
看到陆丰走过来,地上的大叔手指艰难的动了动,指了指不远处,低声呻吟了几句,然后脑袋一歪,倒在了地上,看样子也是不行了。
还有一个?
陆丰脑袋嗡嗡作响,顺着那男的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顿时发现了不远处的小女孩,之前因为天色漆黑,在加上陆丰内心高度紧张,竟然一直没有发现小女孩的存在。
陆丰试探了小女孩的鼻息,还活着。
陆丰心里既开心又难过,他的人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那么矛盾,既希望这个小女孩活着,又希望这个小女孩死去,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如果可以,他宁可将这个选择权,交给一个目睹一切的陌生人,任由对方怎么处置自己。
但他终究是想想而已,他已经没有第二次勇气,去拨打救护车了。
借着微弱的车辆光线,陆丰忽然发现,这个小女孩,皮肤似乎有些发白,不是那种病态的发白,而是源自的血统的传承!
她有部分外国白人血统!
陆丰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快速的走到那大叔的身边,翻看了一下他们身边的包袱,果然是一些常备衣服。
“怪不得这么晚了他们还会出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而且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作,原来是偷渡者。”
这种跟着蛇头坐快艇的偷渡者,最典型的特征就是摸黑赶路,哪里偏僻往那里走,当然,这是穷人的做法。如果有钱的,那么蛇头就会安排相应的人接应,找一个偏僻的小旅馆住下,然后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内,帮助他们熟悉周围的环境。
以往这种偷渡者,警察每年都会抓不少,而眼前这一家老小,显然很符合偷渡者的特征。
陆丰的心脏怦怦乱跳,似乎连老天在这个时候,都站在了他这边。这帮刚来香港的偷渡者,没有户口,没有任何认识的人,只要现场处理的干净,将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今晚发生的事情,就算有人发现了蛛丝马迹,以他督察的身份,绝对可以压下去。
没有人会因为一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不惜得罪他这个警届的大红人。
但问题的关键是,这个小女孩怎么处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陆丰觉得时间过的特别的快,但同时也特别慢,因为每一秒的流失,对他来说都像过去了一天那么漫长。
烦躁、焦急、暴虐,瞬间一起涌上了心头。
沸腾的血液中,流窜着暴戾的杀意,孤独的灵魂在思绪的世界里狂奔不息,一副狰狞的面孔在剧烈的喘息中慢慢醒了过来。
一双大手慢慢攀上了光滑白嫩的脖颈,并逐渐的变得发红、发青、发白。
就在这时,小女孩眼睛似乎动了一下,但是好像无论她怎么用力,都睁不开一样,也许是人间的光芒的太耀眼刺得她睁不开,也可能是闭眼时她看到了美丽的天使,不愿睁开。
她浑身开始慢慢轻轻颤抖起来,脸色也慢慢变化,露出一个略显笨拙的笑容,紧紧抿住嘴唇,然后在陆丰的怀中慢慢僵硬起来。
陆丰从未见过这样的希望,因为它微弱的近乎绝望,强烈的近乎乞求!
他分明看的清清楚楚,那是一个生命对生存的最根本眷恋!
这份希望就像一个无形的大石头,压住了陆丰胸口,嘴巴不停的颤抖,脑子一片空白,“轰”的一下坐到了地上,一时竟有些痴了。
陆丰感觉自己的心要跳了出来,却不得不在嗓子眼不停的徘徊、流浪。
他只能用一阵阵徘徊的脚步声,来平息内心那团燃烧到快要爆炸的璀璨焰火。
一阵冷风吹拂到脸上,陆丰突然感觉舒服了很多。
“老师,当年你说过,每个人的精神世界,都有一座活火山,当它喷发的那一天,不是毁了别人,就是毁了别人。如果注定我身后的路只有犯罪一条路可以走,那我希望犯罪的背后还有光明,因为这样可以让腐蚀的灵魂,稍微苟延残喘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