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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北雁南飞3

陈万里心头不由一荡,正想再向她吐露心声,不料此时,从远处传来温玉树的声音:“烟儿,万里是否跟你在一起?”

陈万里闻声,不禁一愕,温柳烟也猛地站了起来,深情地看了陈万里一眼,道:“爹,女儿在这里!”

她刚离座,门口已出现温玉树的身影,只见他满面通红,脚步歪斜,醉态可掬,哈哈一笑道:“万里,你果然在此……哈哈,好,好极了!”

温柳烟忙上前扶住他,道:“爹,看你喝醉了!”

“我没醉……万里,你在这里最好,老夫正有句话问你……”温玉树一个踉跄,几乎跌倒:“烟儿,万里可知道你的心事么?”

温柳烟粉脸比晚霞还红,嗔道:“爹,您醉了,有话明天再说!”

温玉树打了个酒嗝,道:“现在只有咱三人……此时不说,更待何时?万里,你过来,老夫问你……”温柳烟知道老父要问他些什么事,又慌又羞,放了老父转身溜走,不料,她刚放手,温玉树向陈万里迈出半步,便摊倒在地上了!

温柳烟吃了一惊,急忙回身将他拉起,温玉树已醉得不成样子,陈万里道:“柳烟,你扶他进房睡吧!”温柳烟不敢再看他,急急扶着父亲走了。

陈万里独自一人坐下,又连斟三杯酒喝了,俄顷,丫头进来,道:“游公子,夜深了,小姐嘱请你跟奴婢到客房歇息!”

陈万里随她到上次宿过的那间客房,丫头又为他备水,陈万里一路上不停赶路,风尘仆仆,仔细洗了个澡,换了干净的衣服上床躺下。一想起刚才与温柳烟单独相处的情景,又是兴奋,又是甜蜜,但心头的疙瘩,始终未解,忖道:“未知柳烟会否因我家的行为而看不起我?”他还待揣摸,奈何连日赶路疲累,又喝了不少酒,只觉眼皮沉重,不久便沉沉地睡着了。

待他次日醒来,已是红日满窗,他吃了一惊,连忙披衣下床,丫头小娥早已将洗面水放在架上,他匆匆盥洗一下,又梳了头,换了套新净的外衣。

陈万里正想出房时,小娥反而来请了:“公子,小姐请您出去吃早点!”

陈万里道:“你们小姐在何处?烦请姐姐带路!”

小娥笑嘻嘻地道:“公子他日事成之后,可不要忘了婢子的好处!”

陈万里也笑道:“等你出嫁时,我送你一对玉镯子作贺礼!”

小娥红了双颊,轻啐了他一声,将他引到后厅,温柳烟已在等候,桌子上放着许多包点,还有一盘子炒面,陈万里道:“这许多东西,怎吃得下?”

温柳烟道:“小娥,去看老爷醒了没有。”丫头去后,她又低声道:“昨晚爹喝醉了,招呼不周,请谅!”

陈万里诚恳地道:“柳烟,你我相识非自今日起,你怎地反而跟我客气起来了?”

温柳烟脸上微微一红,道:“你总还是客人嘛,嗯,我记起了,你以前为何要骗我姓游?”

“因为我家是钦犯,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对任何人都是这样!”陈万里正考虑如何措词,婉转说出自家的身世,忽然丫头小娥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温柳烟斥道:“怎地没一丝教仪,慌慌张张地作甚?”

“小姐……”小娥叫了一声,便附在温柳烟耳畔说了几句话。只见温柳烟脸色一变再变,涩声问道:“你可曾听清楚?”

小娥瞥了陈万里一眼,道:“此事非同小可,奴婢怎会粗心,老爷叫您去一下!”

陈万里不知为何,心头猛地一沉,忙问:“可是来了仇家?”

“不是……”温柳烟神态慌张,道:“万里,你自个用吧,请恕失陪,小妹出去一下!”她拉着小娥便向外跑去。

陈万里心中狐疑:“莫非我底细被揭穿了?”心念及此,只觉腹中似打翻了五味素般,说不出的难受,只吃了个肉包子便难下咽!

他只道温柳烟一会儿便会回来,岂知去个两顿饭功夫,还不见芳踪,更是坐立不安,忍不住走出后厅,向前堂走去,经过温玉树书房时,闻得里面有人声,不由停了脚。

可是一脚刚立定,陈万里心头便涌上一个念头:“我陈万里乃大丈夫,岂能偷听人家说话?”正想离开,不料房里竟传来温柳烟焦虑的声音:“爹,如此怎行……你叫女儿如何向万里交代?”

陈万里一怔,转身飞快地退后,至窗外凝神静听。但闻温玉树一声长叹:“烟儿,爹也感到左右为难!万里这孩子爹可是一百个满意,奈何爹也不能食言!”

陈万里心头更为奇怪:“何事左右为难?”

“爹,咱们一直以为他已不在人间,谁知他又会突然出现,这可怪不得爹呢,也怪不得女儿!”温柳烟忽然提高声音问道:“爹,你可曾查清楚?他真的是李应星?”

“爹当然查过,他的确就是应星侄儿!唉,怎会这般巧!幸好,昨晚爹醉了,未曾跟万里说过什么,而且他是个明理人,也不会怪咱!”

“爹,你虽然没有正式向万里提……过,但咱的心意他总是知道的!”温柳烟道:“昨晚他说过,他已对父母提及与女儿结识的事,他父母并不反对……”

温玉树长叹一声:“那你叫为父如何处理?”

温柳烟顿足道:“真气人,他早不来,迟不来,偏偏在这时候来!”

温玉树沉声道:“烟儿,他是你未婚夫,你怎可说出这种话来?”

未婚夫三个字进入陈万里双耳,仿似在他头上打了个霹雳,房里温家父女下面说些什么,他已听不到,心中暗叫:“柳烟有未婚夫,她为何从不对我提及?”

恍惚间,忽见丫头小娥走过来,在外叫道:“老爹,裘大爷他们请你出去说话!”

只听温玉树道:“老夫这就去!烟儿,这件事咱父女今晚再慢慢商量,先别告诉万里!”言毕开房出去,陈万里忙匿在墙后。

小娥待要进房,温柳烟在里面道:“别进来,我要歇一下,你去服侍游公子!”小娥应了一声,向后厅走去。

陈万里心念一转,蹑手蹑脚跟在小娥后面。小娥到后厅不见人,转身欲出,匆忙间与陈万里碰了个满怀,她红着脸道:“婢子该死!”

陈万里伸手拦住小娥,道:“小娥姐,在下有话问你,请慢走!”

小娥瞪着一对大眼睛,问道:“公子爷要问什么事?”

“你们小姐是不是已有未婚夫?”

小娥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陈万里急道:“是或不是这般简单的事,你也要考虑?此事不比寻常,请姐姐莫再遮瞒!”

小娥道:“这件事十分复杂,绝不是公子爷所想象,婢子也不知该怎样说!”

“不要紧,就照你所知的说,我也不会拿你说的话去责问任何人!”

小娥考虑了一下才道:“小姐自小便许配与人,后来男家的人全死光了,所以……但今日,那自小订亲的姑爷却突然出现了……”

“他叫什么名字?”

“李应星,他爹是大侠李南阳!”

“李南阳……”陈万里觉得这名字十分熟悉,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幕往事:温柳烟在海坨山扫墓,被巴鲁扎和乌黎碰及,恰自己上山藏刀巧遇,出手解救。此亦是他邂逅温柳烟的经过。

他吸了一口气,问道:“那是多少年前的事?”

“十二年前,当时小姐刚八岁。公子,婢子要走了!”小娥从陈万里身边闪过,快步离去了。

陈万里又吸了一口气,只觉心乱如草,脑海里一片空白。半晌才稍定下神来,忖道:“柳烟是明理人,她绝对不会欺骗我!她一定会来找我!”可是他坐立难安地等了两顿饭功夫,仍不见温柳烟来,陈万里再也忍不住,又想道:不管柳烟态度如何,我留在这里不敢见人也太窝囊了!”

心念及此,便大步走出后厅。

经过温玉树的书房,陈万里见房门虚掩着,便轻轻推开,房内不见一人,他心头一酸,暗道:“柳烟去找他了……哼,李应星又如何,不过是因为他爹是位大侠罢了!他就算是三头六臂,我也得去会会他!”

当他到大厅,只见里面已堆满了人,正中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盆水,他眼睛在人丛中扫射,终于见到温柳烟,她旁边是温玉树,背后立着一位相貌堂堂的青年,看来有点眼熟,他心中暗道:“他便是李应星?我在何处见过他呢?”

他想了好一阵,才记起去年跟朱雀去太行山三狼寨救温柳烟时,当时恰有人攻打三狼寨,其中一人,便似是李应星!心头不由得又是一酸:“原来他上次是去救温柳烟的,他对她倒是深情!”

温柳烟转头见到陈万里,似欲走过来,但娇躯只动了一下便停止,转回头去。陈万里目光自温柳烟移开,落在李应星身上,只见他亦牢牢地望着温柳烟。

裘达先道:“温兄,时候差不多了,大典可以开始了吧?”

温玉树点点头,转头向李应星打了个眼色,李应星排众而出,充当司礼,大声道:“温玉树老英雄,金盆洗手大典,如今开始!”

大厅之内,立即响起一阵掌声,温玉树不断向群豪点头打招呼,边捋起袖管,边走至桌前,正想先说几句场面话,忽闻外面的欧阳雄叫道:“有客到!”

温玉树双掌停在半空,群豪亦都转头望向大门,因为此刻来的,极可能是仇家,是以连温柳烟神情亦颇紧张。只见欧阳雄带着两个汉子进来,陈万里目光一及,暗唤一声:“怎地这么巧,他兄弟俩亦来了!”

又听彭圣祺呵呵笑道:“原来是飞燕老弟,恭喜你救出了令弟!”原来来的正是林飞燕和林飞雁昆仲!

林飞燕抱拳道:“温老英雄,贱兄弟得讯太迟,因而来迟了!请谅!”

温玉树哈哈笑道:“令昆仲屈驾寒舍,千里来捧场,真给老朽脸上贴金,实乃老朽之大幸!”

林氏昆仲略向群豪打个招呼,便退到人丛中观礼。

温玉树道:“老朽温玉树,自十八岁起,即在江湖上混,其间固然认识了不少好朋友好兄弟,颇受教益,但江湖上有时是非难分,恐亦得罪了不少道上的朋友,更因当年年轻气盛,管了好些闲事,亦惹来了不少仇家,只因老朽如今年纪老迈,又无人继承香灯,接掌门户,只得一女陪伴,为想多活几年,特于今日设下此洗手仪式,若有人认为与老朽的仇怨,不能因此而化解者,请站出来,一切恩怨梁子都由老朽一人接住……”说至此,温玉树目光炯炯,一扫厅里群豪。

李应星接道:“倘若温老英雄呼三声,仍无人出来,亦即是说以前种种仇恨,就此轻轻揭过,错过今日,以后都是朋友,再无仇人!”

温玉树接着缓缓唤道:“一,二,三!”三字余音消散,见没人反对,他才把双手放下,在盆里浸了一下,厅里又响起一阵掌声,李应星立即递上一块毛巾,让温玉树拭抹。

陈万里见李应星一到,与温家便这般亲近,内心又酸又苦,恨不得立即离开,只恐留下话柄。

当下温玉树又吩咐下人们把桌子面盆收起,改上筵席,厅里一阵忙乱,纷纷让位给下人上席。温柳烟转头望了陈万里一眼,目光充满痛苦,更有求谅之色。

陈万里心头一软,暗叹:“那小子十二年没有音讯,这又怎能怪她?她心如白玉,又岂会欺骗我?”忽然想起自己亦对她隐瞒了许多事,对她不满之情,大为减退。

厅里笑语成一片,只有陈万里像没有灵魂的空壳般,呆呆地站着,心中暗道:“我吃了这顿饭便走了吧,何必令她难过?”心神恍惚间,忽觉双臂让人抓住,一惊抬头,原来竟是林飞燕!

林飞燕道:“游少侠原来也来了,去年在棋痴家,多亏你仗义执言!”

陈万里淡淡地道:“林大侠客气,未知近来可好?”林飞燕忽然一把将乃弟拉过来:“二弟,待愚兄来介绍,这位游万里游少侠,不但艺超同侪,而且侠骨剑胆,令人钦敬!游少侠,此位即是去年林某提及的舍弟,如今已安全回来,不敢再烦你操心!”

陈万里道:“在下正因打探不到林二侠之消息而感惭愧,如今既然平安归来,在下亦稍觉安心!”

“说来奇怪,林某是次去瓦剌救舍弟,多得一位无名氏大侠相助,否则不但难以如愿,恐怕反要将自己一条命,丢在异域!”

林飞雁接道:“那位恩公不叫无名氏,只是他蒙着脸,又不肯留名而已!”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陈万里,使得陈万里瞿然一醒,有意无意地避开,淡淡地道:“施恩不望报,乃侠士所为也,若有机会,在下也想结识一番!”

说着下人已摆了酒席,林飞燕热情地拉着陈万里坐在次席,林飞雁不坐在乃兄旁边,反靠着陈万里,两兄弟左右将游万里夹住,陈万里暗暗吃惊:“他们已知我之身世?”当下立即警惕起来。

酒菜上席之后,温玉树父女又长身向宾客敬酒,陈万里发觉温柳烟不时暗送秋波,颇觉安慰,只是见李应星挨坐在她身旁,心中甚不舒服。

林氏昆仲不断与游万里闲扯,陈万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一颗心早飞向温柳烟身上。幸而酒过三巡,温玉树又长身道:“诸位,待老朽借此机会说几句话!”

群豪立即停着静听。温玉树干咳一声:“在座年纪稍大的料都知道,温某曾为大侠李南阳李兄弟救过一命,其后相交甚笃,可惜后来李兄弟家被瓦剌番贼残杀,此事十余年来无日不耿耿于怀,今日方知李兄弟大子竟然逃过此劫……”

温玉树说至此,把李应星拉了起来,道:“这位少年英侠便是故人之后李应星侄儿,老朽无能,不能匡扶应星侄以报故人之恩,万望诸位先贤,今后多多指教,则老朽感同身受!”

李应星亦抱拳说了几句场面话,欧阳雄问道:“李兄弟,当年是谁杀死令尊的?”

李应星叹了一口气,道:“说来惭愧,在下所知绝不比诸位多!近来调查,只知到寒舍施虐的,既有武林人士,亦有瓦剌武士为助!”

有人立道:“瓦剌番狗当真可恶,如今还觊觎我江山,真乃狼子野心,今后咱们理该见一个便杀一个!”

另有人道:“其实更该死的是那些汉奸!”一呼百诺,群豪提起汉奸,都是一副咬牙切齿之态,只看得陈万里心头怦怦乱跳,如坐针毡。

彭圣祺嗓门特大:“李侄子,十二年前,你亦已懂人性了吧?怎会对这笔血海深仇,毫不知情?”

李应星道:“只因事发前几个月,恩师风乘鹤突然驾临寒舍找家父,要收晚辈为徒,当时家父一口应允,是故晚辈便跟恩师离家到江南习艺,因此对十二年前那笔血仇不甚了了!”

裘达先惊诧地道:“原来侄子是‘白衣逸士’的高足,难怪当年令尊一口应允!”

彭圣祺道:“名师出高徒,令尊泉下有知,亦堪告慰!”

李应星又谦虚了几句才坐下。

除万里虽不曾听过“白衣逸士”之名,但见状亦知其必是高人,心中更是酸涩,眼看菜已全上了,但群豪仍在饮酒叙旧,毫无告辞之意,陈万里又不想头一个告辞,但觉时间过得极慢。

忽见温柳烟离座入后堂,李应星身子只动了一动,仍然坐着,陈万里鼓起勇气,长身离座,低声道:“诸位暂且失陪,在下要去解手!”他恐损了温柳烟清誉,故意绕了一圈才进内室。

陈万里刚踏上暗廊,又碰到小娥:“公子,小姐在后厅,请你千万去一趟!”

“谢谢!”陈万里三步并作两步,去到后厅,只见温柳烟面向窗子,背向着门,他心弦一颤,低声唤道:“柳烟!”

温柳烟霍地转身,陈万里见她眼眶湿润,心头登时一软,柔声道:“你何事伤心?可是因为李应星回来?”

温柳烟一怔,瞪着泪眼,颤声问道:“你……你已经知道?”

陈万里轻轻点头,温柳烟眼眶忽然滑出两行情泪,忙又转身以手绢拭揩。

陈万里深深吸了一气,他心中有千万话儿要向温柳烟倾吐,可是偏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后厅静极,只闻呼吸声和低微的泣啜声。

半晌,陈万里才轻咳一声:“你莫哭……我的肠子快被拉断了!”

温柳烟声如蚊蚋地道:“爹他左右为难……”

陈万里揣摸一下她的话意,道:“这是咱们的终身大事,你自己认为如何?”

温柳烟霍地又转过身来,眼眶里闪着幸福的泪光,但随即微微一黯,低声道:“爹只有我这个女儿,我不想太伤他的心,你最好跟他谈谈!”

陈万里张口欲应,可是一想起刚才群豪对瓦剌汉奸痛恨之色,豪气登时一挫,恰在此时,丫环小娥又跑进来:“小姐,老爷请您立即去送客!要您女代子职!”

温柳烟长身而起,低声道:“万里,你今天莫走,晚上咱们再谈谈!”言毕跟随着小娥出去。

“女代子职”四个字一入耳,陈万里脑海中又浮上李应星在洗手大典中所扮演的角色,温玉树分明已将他当作半个儿子,他心头更是低沉。

这刹那,他又想起远在瓦剌的父母,一时之间,悲愁、忧喜、爱恨诸情全都涌上心头,竟觉自己是天下最悲哀可怜的人。

……

下午,温家的宾客散掉了大半,留下吃晚饭的,都是与温玉树关系较深的,而青木道长、彭圣祺和林氏昆仲,赫然在座。青木道长和彭圣祺坐首席,陈万里只好仍然与林氏昆仲同席。

席间林飞燕忽然问起:“请问游少侠仙乡何处?”

“在下乃关外人氏。”

“关外地方可大着呢,未知是哪个地方?”

“雁门关外,东榆林。”

“请问令尊大人以何为生?”

陈万里心头一跳,眉宇间泛上不满之色,但仍耐着性子道:“关外人氏大多以牧羊马为生,家父亦不例外。”他反问道:“小弟今日方与林二侠相识,林二侠对在下出乎意料地关怀,实在难明!”

林飞雁干笑一声:“游少侠误会了,在下只觉得阁下与在下一位朋友颇为相像,是以顺口问问。”

陈万里冷笑道:“若是朋友的话,岂有不与林二侠相识之理?”林飞雁如被泥封嘴,登时作不了声。

林飞燕忙道:“游少侠误会了,舍弟并无歹意!”

“多谢。”陈万里态度十分冷淡。

晚饭散席较早,陈万里心情不佳,一早便进内堂。温玉树父女送了客亦回后堂,温玉树回头道:“烟儿,你先陪伴应星,稍候为父有话与你谈。”言毕进书房。

书房里,赫然坐着林氏兄弟、裘达先和欧阳雄。温玉树道:“累各位久候,老朽告罪。

裘达先道:“温兄,林二侠有件重要的事儿要跟你商量!”

温玉树微微一怔,道:“未知林二侠有何指教?老朽洗耳恭听!”

“温老英雄可知那游万里的身世否?”

温玉树反问:“林二侠此问有何含意?”

裘达先道:“温兄莫急,但且答林二侠之问题!”

温玉树道:“老朽对他所知亦不详……”他将认识游万里的经过,仔细说了一遍。

袭达先又问:“令爱对他了解又有多少?”

“只怕未必比老朽多!”

“如此说来,你对他亦不太了解!”

温玉树急问:“裘掌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倒得说说,老朽如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

“是这样的!”林飞燕将自己深入瓦剌国境,拯救林飞雁说了一遍:“据贱兄弟观察所得,游万里的身形,声音与那蒙面人极为相像!”

温玉树哈哈一笑:“贤昆仲要老朽代你俩向他言谢?”林飞雁道:“不,贱兄弟觉得那蒙面人一定在瓦剌生活,他曾言及在瓦剌的汉人,并非全是坏人,是以贱兄弟怀疑他……咳咳,温老前辈若要引他为婿,可得查清楚。”

裘达先接道:“林二侠说得不错,温兄可得仔细,千万别被他弄至晚节不保。何况很易引起别人非议,说你不为李大侠报仇,反将女儿嫁给其仇家!”

温玉树脸色一变,一时间实难相信陈万里会是汉奸。不过裘达先所言亦极有道理,是以他沉吟了半晌,问道:“但万一不是,这可会伤他自尊心!照青木道长所说,此子作为全合侠义!”

欧阳雄道:“这还不简单?林大侠昆仲是见过他的武功的,不如由小弟跟他比斗一番,自然可以分辨!”

温玉树皱眉道:“刀剑无眼,这……而且他亦未必肯跟欧阳少侠比试!”

欧阳雄道:“老英雄放心,晚辈自有办法,我不伤他就是。”

裘达先等人都附和赞成,温玉树只好答应,又叮嘱了一番,然后才让他出去。

欧阳雄到后厅,见陈万里独自一个人在里面,不由冷笑道:“姓游的,你在等情人?”

陈万里只道来的是温柳烟,想不到是欧阳雄,颇为失望,又见他言词无礼,忍不住反唇相稽:“少爷在此等谁与你何干?”欧阳雄冷冷道:“当然与我有关!”

陈万里怒极反笑:“此处莫非是欧阳家?”

“此虽非寒舍,但温姑娘已是名花有主,你还是趁早滚吧!”

陈万里沉声道:“阁下说话最好自尊!”

“欧阳某一向如此作风,你看不惯便滚!”欧阳雄霍地抽出宝刀,道:“游万里,你若有种的,最好陪大爷玩玩,若果赢得我掌中这柄刀的,便任你来去!”

“我来不来并无所谓,但要我滚的,只有主人方有权说这句话!我不与你一般见识,你让开吧,我要回客房了!”陈万里言毕,毫不畏惧,负手向门走去。

欧阳雄怒不可遏,一扬刀,道:“你要离开也行,先亮几招绝技吧!”

自从李应星无端端出现,陈万里便已窝了一肚子火,欧阳雄咄咄逼人,更无疑是火上添油,陈万里到底少年气盛,也将宝刀横在手上,道:“刀枪无眼,伤了阁下,在下心里难过!”

欧阳雄喝道:“放屁!你担心自己好啦!”言毕已挥刀向陈万里砍去!

陈万里举刀一格,立即还了一刀,他刀法极快,一展开势子便有收不住之态,只闻“当当当”一阵兵刃碰撞声响,欧阳雄已被迫退了四步,来至厅外。

陈万里冷笑道:“原来阁下武功也不过尔尔,但口气却能吓死人!”

这句话说得颇为尖酸刻薄,欧阳雄大怒,极力反攻。但陈万里武功本在其上,内力又较他雄浑,加上气势旺盛,欧阳雄虽然努力,仍扳不回劣势!

又过十七刀,陈万里趁对方单刀来格时,突然化横砍为直削,刀刃沿对方刀脊滑下,直斩其手腕!

欧阳雄又惊又怒,忙不迭后退到院子里,但他退陈万里立进,如附骨之蛆,一刀荡开对方的兵刃。

欧阳雄还想退后,但觉喉头一凉,陈万里的刀尖已抵在其喉头上,只听得他喝道:“别动,抛下兵刃!”

欧阳雄脸色大变,他自逞英雄,讨令而来,只道可以教训教训陈万里,谁知反受制于人,此时此景,抛刀既不是,不抛刀也不是,不由僵在当场。

陈万里双眼一瞪,沉声道:“你无端端侮辱少爷,真以为少爷不敢为难你?快抛刀!”

话音刚落,忽闻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游侄请慢!”温玉树自暗处闪了出来,背后还跟着几个人:“万里,请给老朽一个脸子……”

陈万里立即收刀退后,道:“今日瞧在温老英雄份上,放你一马,不过阁下将来可得改善一下态度!”

欧阳雄满面羞愧,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也不告辞,快步奔前,越墙而去。

陈万里见他们都用奇异的目光望着自己,暗吃一惊,抱拳问道:“诸位老前辈有何指教?”

林飞雁忽然道:“你就是那位蒙面人!”

陈万里脸色一变,但随即哈哈大笑:“林二侠好眼力,令人佩服!”

林飞燕道:“你的确是……”

陈万里道:“在下本待施恩不望报,但两位大侠一定要报,在下也没可奈何!”

裘达先道:“你是汉奸,还敢自抬身份,拿下他!”

陈万里喝道:“慢!你们有何证据说我是汉奸?”

“你为瓦剌做事,不是汉奸,难道还是英雄?”

陈万里冷笑道:“原来裘掌门住在瓦剌!”

裘达先怒道:“放屁!你胆敢含血喷人?”

“你若不住在瓦剌,又怎知在下为瓦剌做事?又怎敢胡乱思疑别人?”陈万里冷冷地道:“含血喷人这四个字,在下原话奉回,万望笑纳!”

裘达先恼羞成怒,喝道:“小贼,今日不杀你枉为人!”说着手腕已落在剑柄上。

忽闻一个宏亮的声音道:“裘掌门请让晚辈来!”只见远处奔来一个青年,正是李应星。

陈万里双眼落在李应星脸上,冷笑道:“阁下也要逞英雄?”

李应星满脸怒容,道:“凡瓦剌番狗、汉奸,李应星都要杀!拔刀吧!”

“想不到你也是个莽夫,我真替柳烟担心!”

李应星羞怒地喝道:“你说什么?柳烟的名是你叫的么?”

温玉树生恐闹起来,对自己女儿清誉有损,忙道:“应星,游少侠屡救柳烟,于我家有恩,有事先问清楚,免得事后人家会说老朽寡情薄义!”

李应星道:“姓游的,我问你,你说你不是汉奸,有何证据?”

陈万里仰天哈哈大笑:“原来你们看人是先否定,再来证明!在下亦怀疑阁下是汉奸,你又有何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裘达先道:“咱们只怀疑你,从未怀疑过李少侠,江湖中人,亦知他是好人!”

“阁下与他相交多久?你又有何资格证明他是清白的,你的决断,乃言之过早!”

裘达先怒道:“小贼,老夫乃堂堂一门之主,为何没有资格呢?”

陈万里体内的傲气,被其激发,又发出一阵狂笑:“区区一个铁剑门掌门,便可以决定全武林芸芸众生的命运?哈哈,就连武林盟主相信也未必有此权力!”

裘达先恼羞成怒,道:“小贼,赶快拔刀,否则你再没机会了!”

陈万里哈哈笑道:“通常无理取闹的下一步,便是恃强凌弱,以武力解决!铁剑掌门的做法毫不新鲜!在下虽然不肖,倒也要领教一下,胆敢决定全武林命运的强人的手段!”言毕,宝刀早已抽握在手中。

温玉树连忙横身在两人中间,道:“两位既在舍下,给老朽一个脸子,听我一言如何?武力不能解决一切,大家何不心平气和,说个清楚?”

裘达先道:“温兄,这小贼太可恶,非教训一下不可,否则裘某日后还怎有脸在江湖上混?今日只好得罪一下了!”

陈万里见他口口声声骂自己是小贼,不由也怒道:“老贼,你莫以为以强凌弱,以老欺幼,以众压寡,我便会屈服!今日就算我溅血三尺,也要与你斗一斗!”

温玉树沉声道:“万里,你且听老朽说说如何?假如你是冤枉的,就算能过得今日,将来亦寸步难行!”

“多谢温老前辈好意,不过晚辈可又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不是汉奸!试问只有一个人时,你又有什么证据可证明自己没做过坏事?”陈万里是个激情的人,性子一发,便什么也不顾了。

温玉树苦笑一声:“你如此,老朽可爱莫能助!”

忽然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且慢!有人可以证明他不是汉奸!”

众人抬头,便见到温柳烟,只见她神情十分激动,眼眶含泪,快步走过来。

温玉树低声道:“烟儿,你怎还未休息?”

李应星亦道:“烟妹,你回去吧。”

温柳烟抬头瞪着他,道:“这里是我的家,我要去哪里不行?”温柳烟转头对林飞燕道:“两位大侠可以证明他不是汉奸,他若是汉奸,又何必救你们?”

裘达先道:“这小贼奸猾,以救林氏昆仲,来掩饰其汉奸嘴脸!”

林飞雁道:“但他当时确是冒了生命危险的,似乎不是伪装!”

“哼,假如不是他事先安排的狡计,凭他一个人可以带你俩杀出千军万马?瓦剌军可不是纸扎的!朝廷亦屡次败在其手中!”

林飞燕道:“林某相信游少侠没使狡计!”

裘达先冷笑道:“若能让你看得出来的,还算是狡计?林大侠千万莫让他瞒过,他如今回来中土,说不定是奉了瓦剌大师之命而来!”

陈万里见温柳烟替自己辩护,心头大慰,如大热天喝了碗冰镇莲子羹,三万六千个毛孔全透凉气,说不出的舒畅!但听到裘达先的话,怒火不禁又升起,道:“裘达先,你处处要迫我于死地,到底是何居心?”

裘达先一挺胸,义正词严地道:“裘某与你无怨无仇,为何要迫死你?不过是为了武林,为了全汉人!咱不能让汉奸狡计得逞,丧失江山;也不能让武林任由外族蹂躏!”

陈万里道:“老匹夫说得虽好听,却未能证明我是汉奸,一切都是想当然!”

裘达先抬头望着夜空,道:“为国家民族计,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宁可杀错百人,不可放过一人!中原武林自认侠义代表的,也奉引曹操的金科玉律?哈哈,好好,我今日才认识!”

温柳烟排众而出,道:“万里,你何不把你家里的事告诉他们?”

陈万里道:“柳烟,连你也不相信我?”

“你应该比我明白,单只我一人相信你,是无济于事的!”

陈万里长长吸了一口气,反问道:“我很想知道你对我的态度!”

温柳烟娇躯一震,一时间难以作答,李应星走前道:“姓游的,温柳烟是我的未婚妻,你有话便跟我说!”

这话像一把刺刀般,在陈万里心窝里戳了一记,只见他嘴角肌肉牵动几下,冷冷地道:“你凭的不是感情,而是你父亲对温家的恩惠!”言毕转身而行。

李应星大喝一声,长剑直刺陈万里的后背!陈万里闻得风声,连忙一闪身,挥刀将剑格开:“白衣逸士只教徒弟从背后偷袭么?”

李应星一剑不中,第二剑又出,道:“你再接几招便知道!”可是陈万里亦非弱者,宝刀翻飞,李应星八剑,全被封住。

李应星不禁老羞成怒,喝道:“小贼,你只会招架?”陈万里趁他说话分神,立即反攻,他的刀法又快又多变,一展开攻势,便将李应星迫退一步。

温柳烟忙道:“别打了,快停手!”可是两人正杀至难分难解之际,怎能住得手?

温柳烟叫道:“应星,你停不停手?”

李应星大声道:“你为何不叫他住手?”

温柳烟实在不愿意他俩残杀,急得眼眶里泪花乱转,呜咽道:“万里你……”

万里立道:“好,我收手!”他横刀一劈,立即退后,但李应星几乎在同时标前,趁他收刀露出空门,长剑在他刀下刺出,正中陈万里右胁!

陈万里大叫一声,伸手捂住伤口,冷冷地道:“李应星,这一剑我记住了!青山绿水,后会有期!”言毕飞身向围墙跃去!

温柳烟叫道:“万里,你别走!”

温玉树忙道:“柳烟,回房去!”

温柳烟转头向房里跑去,李应星连忙追上去。

裘达先道:“温兄,小弟还有事,告辞了!”他不等温玉树有何反应,便振衣越墙而去!

温玉树大声道:“裘掌门,请你先问清楚再动手!”他是老江湖,自然料到他何事匆匆离开,奈何自己已金盆洗手,不便再插手江湖事,只好长叹一声,不料林氏昆仲也向他告辞,而且同样是越墙而去。

温玉树见身旁没有一个人,便亦向女儿寝室走去,只见李应星立在门外。他见到温玉树,转头道:“伯父,她不理我……”

“贤侄不用担心,她如今心情不好,过几天再说吧!”温玉树叹了一口气,道,“游万里说得不错,你想得到柳烟的心,就得用……”说着指指他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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