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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北雁南飞1

陈万里随父回家之后,父子又商量今早的事,都知也先对陈家已有戒心,故意派额以图监视陈拓疆!不过次日午前,大汗已派人送圣旨来,答应陈万里请求,改封副将军,隶旭烈台大将军。

陈拓疆得悉之后,忙派人请沙天德来商量,沙天德一开腔便道:“旭烈台跟咱们汉人素来不和,贤弟在他麾下,可得小心!”

陈拓疆道:“老夫岂有不知之理,是故才请你过来!你跟他接触较多,未知旭烈台的态度,最近有否改善?”

沙天德道:“旭烈台与小侄素来不和,是以其情况小侄亦不甚了了,不过他手下有个汉将叫张和,听说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

陈拓疆道:“张和是张士诚的后辈,此人擅长拍马,所以能容于旭烈台!”

陈万里道:“爹放心,孩儿相信可以与他相处,亦相信有办法逃出大漠!”

陈拓疆道:“一切须小心,不可令他生疑!”

“孩儿自有分寸,也许会诈死,总之大人跟沙大哥听到孩儿不妙的消息,不用担心!”

沙天德问道:“贤弟几时出发?

“最迟后天便须出发!

沙天德道:“明日愚兄设宴为你饯行!”

陈拓疆道:“不要太过铺张,以免引起也先猜忌!”

沙天德去后,陈万里先向母亲辞别,他不敢将自己心存逃跑之念告诉她,跟她谈了一阵,便回房收拾衣物。

次日沙天德在家设宴,陈家大小都过去,沙天德还请了几位汉将和蒙将陪席,宾主尽欢,嘉宾散后,陈万里留在沙家,跟张氏谈了好一阵话才回家,到家里陈拓疆又将他带到书房,叮嘱了一番,直至三更才各自回房安寝。

陈万里睡不着,下床走到母亲房外,因听到父亲跟母亲在说话,只好回房。

次日一早,旭烈台带着几位亲兵亲自到陈家迎接,陈拓疆设了一席酒,宴请旭烈台,又送了厚礼,再三拜托:“小儿顽劣,又未在营中耽过,一切生疏,尚请将军多多教导,异日犬子有所成就,也是将军之功!”

旭烈台态度冷淡,嘴上倒也说得客气,陈万里拜别了父母,骑上骏马,忽想起此去可能再无机会回来,忍不住转头多看了几眼,想起父母养育之恩,双眼一片模糊……

……

旭烈台大军没有固定的防地,只在大漠游动,其负有两个任务,一是暗中监视各地驻军的情况,二是万一某处军情吃紧,便作支援,盖大漠地广人稀,若到京师讨救兵,远水救不了近火。

大军绕了半圈,再笔直南下至喇嘛湾附近,前面忽然来了一彪军队,旭烈台立即派人上前探查,不久探子回报,道:“将军,前面来的军队是麻子花将军的手下!”

“他们不守在边境,来这里作什么?”

探子道:“听说他们被南蛮打败了……来的都是残兵败将!”

旭烈台大怒,道:“迎上去!”大军加速前进,不久两军相接触,一个千夫长匆匆来见旭烈台:“启禀元帅,麻子花将军伤重不能亲自来迎接,嘱属下向您致意!”

旭烈台道:“如今南蛮军在何处?”

“不是南蛮军,听说是南蛮军的一股山贼,如今已退后,但咱在前线的大寨已被他们烧毁了大半!”

旭烈台更怒:“人马损失多少?”

“不多。只是伤了麻子花将军和几位百夫长,南蛮子来的人也不多,但武功十分高强!”

“查清楚了他们的巢穴没有?”

那千夫长讷讷地道:“还没时间去查!”

“饭桶!麻子花没有性命危险吧?”

千夫长又结结巴巴地道:“大概不会有,不过他一条腿被南蛮子斩断了!”

“可恶!”旭烈台道:“带路去大营,本帅要把南蛮山贼扫平!”

陈万里在旁听见,心知这一定是一股义军,因为一般山贼,断不会攻打瓦剌大军,而且只志在杀伤主帅,而不杀士兵,便问道:“那山贼只杀百夫长,不抢东西么?”

“他们只抢战马弓箭,听说也抢了点皮革,但为数不多!”

旭烈台立即道:“传令下去,立即奔赴前线!”

瓦剌军队纪律极严,军令到处,人人加快步伐,但旭烈台仍然嫌慢,又下第二道军令:马队先行。旭烈台军队全部乘车,但有两个兵种:陆战队和马战队。马战队成员人人善于马战,而且都有千中选一的快马!

当下马队成员接到军令立即奔前,很快便组成队形,旭烈台心头忽然一动,又传陈万里到。陈万里是“待罪之身”,不敢怠慢,催骑而至,道:“元帅有何吩咐?”

“本帅知你学过南蛮武功,对他们的习性必较了解,今令你去协助栗鸟儿围剿南蛮山贼,后援一至便得订出方案!”

陈万里吃了一惊,他实在不想跟大明的义军打战,是以急道:“将军请派别人去,属下实在……”

“实在如何?你认识那些南蛮山贼?”旭烈台双眼直瞪着他,语气咄咄逼人。

陈万里心头又是一沉,忙道:“元帅言重,属下怎会认识南蛮山贼?只是从未行军,如何能当重任,方一失败,属下生命声誉损失事小,伤了元帅锐气事大,请三思……”

“本帅办事素来深思熟虑,断不会看错人,何况只是要你协助而已,真要你指挥大军作战,一个百夫长也胜过你多多!”旭烈台道:“陈万里,令旗在此,立即出发!”他将令旗向陈万里抛去。

陈万里接过令旗,尚在犹疑。旭烈台厉声道:“军令如山,陈万里,你敢抗令?”

陈万里没奈何,只好策马追上马队!

陈万里刚离开,旭烈台又传一亲信至面前,对他耳语一阵,他那亲信应了一声,立即去追陈万里。旭烈台下令大军慢行。

陈万里找到马队万夫长栗鸟儿,传达了旭烈台的命令,栗鸟儿心中虽然奇怪,但表面上对他还甚是客气。

马队速度甚快,昼夜赶路,到次日下午,便已赶到麻子花大军原本的大寨!

栗鸟儿颇具将才,人马一至,便一面派人整理宿地,一面派人去打探南蛮山贼的底细。

旭烈台战功显赫,颇得也先器重,形成他一向傲慢,不将其他将领看在眼里,也因此其在朝内的地位方会在阿拉之下。可是旭烈台并不因此而有所改变,更为专横。

也先擅权术,手下大将互存心病,正好从中得利,亦不致形成尾大不掉之局,是故对旭烈台的所作所为,不但视而不见,反而在有意无意之间鼓励,扬言只要对国家有贡献,即可高人一等,享受一切特权!

旭烈台手下将领亦颇受其影响,是故栗鸟儿一到,即搬进麻子花的营寨,他打开羊皮地图看了一阵,问陈万里道:“请问公子对是次围剿山贼,有何高见?大将军令我听取你的意见!”

陈万里听了这话,更觉不妙,脸作沉思,心中忖道:“旭烈台表面上尊重我,其实是要将我推上绝路,这是他本人的意向,还是也先的主意?噫,好不难煞人也!”

栗鸟儿哈哈一笑:“公子熟知南蛮性格,又得陈大人陶熏,请以国家大局为重,献一良策!”

陈万里忙道:“不敢,属下对行军布阵一事,毫无经验,这种大事,如何敢献丑!”

不料栗鸟儿竟亦十分精明,紧扣不放:“公子言献丑亦差矣,须知凡布置大战,必须集思广益,方能做到百战百胜!且今并非要公子带兵,只求你献策矣,闻说令尊大人,熟读南蛮兵书,是故料敌机先,公子只须有令尊三分本领,何惧山贼不平?”

陈万里道:“奈何属下性格不羁,对军旅生活一向不感兴趣,无心学兵法,因此连家父的一分本领也不及!”

“可惜元帅有令,某没有你的计划,不能动兵,请公子有以教我!”

陈万里心中大怒,但如今肉在俎上,唯有哑忍,当下道:“如今对敌一无所知,如何定计?”

栗鸟儿眼珠子一转,道:“公子所言亦有道理,那么待咱们有了山贼的消息,公子当能订下计划?”

陈万里心头恚怒:“狂妄胡人,也敢欺我!且忍耐你一下,日后教你知少爷的手段!”当下道:“届时再说!末将欲到附近勘察一下!”

栗鸟儿哈哈笑道:“果然虎父无犬子,好极!”他随即令四个亲兵带陈万里去勘察地形,道:“好好保护陈公子,若有一闪失,拿你们的脑袋来见我!”

也先治军极严,旭烈台尤烈,那四个蒙古武士哪敢怠慢,半步也不离陈万里。所幸陈万里的武功和摔跤名扬大漠,瓦剌乃蒙古之后,武士崇武,对英雄极其崇拜,是故对陈万里还是十分客气。

陈万里心想:“我若要离开大漠,又要不影响爹娘,看来非先立一件功劳不可!”当下仔细在各地考察了一番,把附近的地形都了然于胸,他故意到天色全黑之后才回营。

到营里,士兵们都已吃饱饭,栗鸟儿堆下笑容迎前:“公子辛苦了,请先到后营晚膳!”

陈万里只微一笑便进内了,栗鸟儿仔细询问了四个亲兵有关陈万里的表现,那四个亲兵均一一禀报,栗鸟儿十分满意,暗想:“元帅实亦多疑,陈家在我朝数代,一向表现忠良,且又不容于明,陈万里又怎敢有异心?”当下也回后寨歇息。

次日早上,陈万里刚醒来,便有人入报:“公子爷,万夫长有请,请你速去!”

陈万里心头一沉,连忙披衣出大寨,只见栗鸟儿和几个手下已坐在那里等他。

“长官相请,未知有何吩咐?”

“咱们已有那山贼的消息!”栗鸟儿转头道:“还不快向公子禀述!”

“是。”一个探子道:“咱已从南蛮人口中得悉,那股山贼的老巢在芦芽山一带活动,人数约莫有八千至一万,贼首叫张令章,善使一把金刀……”

“什么?”陈万里想起沙天德的舅父亦名叫张令章,不由截口道:“那贼首叫什么名,你再说一遍!”

那探子有点惘然无措,看了栗鸟儿一眼,结结巴巴地道:“咱们几个探来的消息都一样,芦芽山上那股山贼的魁首叫张令章,而且听说他手下还有几个能人……”

这次却让栗鸟儿打断:“公子为何一听便大惊失色?莫非你与那贼首相识?”

陈万里心头一沉,却怒道:“万夫长这是什么意思?想我陈万里是何等身份,怎会认识南蛮的一个山贼!属下乃因听到他亦使金刀,所以有点奇怪而已,万夫长这样可叫人难以安心!”

栗鸟儿对他的解释十分满意,忙道歉道:“本将一时口快,公子请谅。陈家数代忠良,满朝文武谁敢怀疑?”

陈万里续问:“那张令章多大年纪?手下还有些什么能人?”他一顿又道:“你们不知南蛮的武功,年纪越大,功夫越深,假如他年轻,反倒不用有太多的顾忌了!”

探子道:“听说此人有四十余岁。咱只探知他有两个拜把兄弟,一个叫楚英,一个叫燕七,武功都跟他差不多。”

陈万里转头问道:“芦芽山的地形如何,万夫长知道否?”

栗鸟儿摇摇头。陈万里心中有了主意,又道:“但凡高山易守难攻,假如咱们摸不透其虚实,枉有人强马壮,也未必奈何了他们!”

栗鸟儿兴致勃勃地问道:“陈公子有何妙计?”

“不敢,属下认为若要剿匪,必须先绘制出山贼们在山上的布置,了解进山的路径!”

栗鸟儿沉吟道:“说得也是,不过……这事恐不易办……嗯,有了,咱们抓几个山贼来拷问便行!”

“不行!这股山贼与一般的不同,看他们的行径,似是专为对付咱们的,所以即使抓到‘舌头’,所供的也未必属实,咱们很容易中其诡计!”

栗鸟儿沉吟道:“公子之见,认为咱们该派人上山打探确实的情况?”

“正该如此!”

“只是面貌习惯不同,恐瞒不了他们,这人选实在……”

陈万里道:“属下一无所能,愧在军中,愿效毛遂自荐,去芦芽山一趟!”

栗鸟儿一愕,讶然道:“公子肯去?这……”

陈万里目注对方,沉声道:“万夫长不相信属下?”

“岂敢……但假如有所闪失,教本将如何向上面和令尊交代?”栗鸟儿只闻陈万里有异心,的确怕他借机反叛。

陈万里岂有不知之理,忙道:“万夫长不用担心这个,我看你是害怕属下心存异志!其实你何须害怕?家父家母都在京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即使末将有异心也有诸般顾虑,再说属下反叛,亦无好处,朱明不见得就能容得了我!万夫长若还害怕的,属下便与你立下张军令状如何?”

栗鸟儿在考虑,半晌道:“元帅今晚不到,明早亦会到,还是待他到后才定夺吧!”

陈万里在他耳畔道:“万夫长,这是一件大功,属下固然希望有所立功,难道万夫长不想?”

瓦剌以武立国,人人均想立战功,这句话便得栗鸟儿心弦一震,毅然道:“不是本将不相信你,事恐公子有所闪失时,难以交代,是故依你所说,先立下一纸证书吧!”

当下陈万里写下一张愿意入山探敌情,以报大汗之恩,若有危险,一切与人无关的证明书,双方签了字,画了押,栗鸟儿问道:“公子几时起程?”

“事不宜迟,立即起程,十日之后,若不见属下回来,必是已遭不测,请另派高明!”

栗鸟儿大声道:“取酒来,让我与壮士干三杯,祝他早日完成任务回营!”

……

栗鸟儿料不到旭烈台大军来得极快,黄昏时分便已到达,他忙带人迎接。

旭烈台不见陈万里,忙问因由,栗鸟儿据实而报。旭烈台怒道:“那小子若有异心,岂非放虎归山?须知他对咱了如指掌!”

栗鸟儿低头道:“陈家数代忠良,料不会有异心,况他与末将立下军令状!”

“什么样的军令状?”

栗鸟儿道:“状纸在营内,请大将军入帐!”

旭烈台冷哼一声,快步进内,忽又回头对诸将道:“你们且莫解鞍,准备去追那小子!”

到大营内,栗鸟儿忙呈上那张状书,旭烈台喝道:“混账,这也算是军令状?你中了那小子之计矣!陈家虽然数代为本朝效力,但到底非我族类,你怎么如此粗心大意!”

“元帅,陈家小子就算跑得,他父母却跑不了,有何可怕?”

旭烈台想了一下,忽然大笑起来:“好好,好好!”

栗鸟儿愕然问道:“大将军因何大笑?”

那小子若果能立功,对咱有益,若存异心,哼,只要他露出破绽,陈拓疆便死无葬身之处,你我又可在太师之前立下奇功,岂不妙哉?”旭烈台仰头大笑一阵,“吩咐他们散队回营,再派人暗中打探那小子的动向!”

……

陈万里饮了栗鸟儿三杯酒后,立即换了汉服,策马南下,直奔芦芽山。瓦剌驻军距芦芽山不近,陈万里在鞍上不断思索计谋,然要做得手脚干净,却绝不容易,只望那张令章,真的是沙天德之舅父,摒除成见,订出一个两全之策!

胯下马儿虽然神骏,但仍须到次日午前,方至山下。陈万里在山下一爿酒寮询问张令章山上的情况,那掌柜反问:“小哥上山有何事?”

“在下因久仰张义士大名,欲去拜望一下,万望掌柜能指点一下上山的路径!”

掌柜道:“小哥向左行,转过山角,便见到一道石级,由此而上,便可找到!”

陈万里谢了一番,正要告辞,掌柜又道:“小哥,那山路不好走,且路途不近,何不先在小店饱餐一番?”

陈万里一想也有道理,便找了个清静的位子坐下,掌柜向小二打了个眼色,不久小二便送上肉食和馒头,又打来了一角酒,哈腰道:“春寒料峭,山上奇寒,客官要喝点酒解寒,方好走路!”

陈万里道:“都依你们吧!”他走了半天路,肚子也饿了,把酒肉都吃完了,立即呼小二会账。

店小二道:“客官何不再歇一会才走?”

“不用了,算账!”陈万里长身向柜台走去,忽觉双脚发软,心头一怔,又见小二在关店门,蓦地心头明白,喝道:“呔,原来你们这里是爿黑店!”他伸手去抓掌柜的衣襟,却让掌柜闪开!

“还是个会家子!”陈万里抛下银两,双拳齐出,掌柜双臂一抬一分,格开他的拳势,冷笑道:“你喝了咱们的‘迷魂汤’,还能怎地?”

陈万里眼前发黑,脚步虚浮,击出去的拳头也没几丝力量,奈不何那掌柜,小二在旁唤道:“一、二、三,倒也倒也!”

话音刚落,陈万里已“咕咚”一声,跌倒地上,不醒人事,掌柜道:“快拿麻绳将他捆实!”

……

当陈万里醒来时,但觉手脚疼痛,让麻绳捆得结实,倒在地上。四周阴森潮湿,脸上一片冰凉,只见一个满脸凶煞的汉子手上抓着一只大海碗,那汉子又喝了一口水,正欲张口喷出,陈万里急道:“我已醒来!”

那汉子把嘴里的水一吐,问道:“你叫什么名,快从实招来?”

“此处是何地方?”

“芦芽山!”汉子道:“小子,你还未答话,快快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痛!”

陈万里心头雪亮,忙道:“在下游万里,有事找张壮士,请通报一声!”

大汉一怔:“你因什么事找我寨主?”

“事关机密,必须面报!”陈万里道:“此事重大,幸勿延误!”

“你可否露点口风,免得老爷要替你担待!”

“有关瓦剌要攻打贵寨的事!速去速去,我不诈你!”

大汉放下碗道:“你诈我我也不怕,老爷的拳头比铁还硬!”说着转身出去。

陈万里又向四周看了一下,这才知道处身地窖之内,远处墙壁插着一根火把,地窖是用木栅分成几格,旁边的木栅里,似亦囚了人,陈万里忽然有点后悔,对那大汉露出口风,若让旁人听见效果堪虑。

约莫过了两顿饭功夫,方见那汉子带着一个中年汉子走下来:“喂,这位便是咱们寨主,你有话快说!”

陈万里看了那中年汉几眼,光线暗淡,找不到他跟沙天德之母有何相似之处,是以嗫嚅地问:“阁下就是张令章?”

“不错,你叫游万里?出身何门何派?”

“张寨主,可否找个密室,在下有话与你商量?”陈万里怕他不肯,又加上一句:“事关机密,而且在下身份……咳咳,张寨主实不用害怕,在下对你并无有歹意!”

那汉子道:“寨主,千万莫中他奸计!”

张令章道:“不必多言,送他到我书房!小弟,咱们等下再见!”言毕拾级而上!

那汉子咒骂几句,将陈万里放在肩上扛上去。原来地窖竟然在大寨之后,入口十分隐蔽。那大汉一直将他送到张令章的书房,张令章已坐在里面,吩咐大汉开门出去,亲自替陈万里松绑:“手下不知,多有得罪,少侠莫怪!”

陈万里在一张椅子上坐下,问道:“张寨主是大同人氏?”

张令章一怔,反问:“少侠如何得知?”

陈万里心头稍定,遂再问:“寨主令姐是否被瓦剌等掳去?”

张令章脸色大变,双目炯炯瞪着陈万里,沉声道:“少侠到底是何身份,今日来此又有何目的?”

陈万里叹了一口气道:“令姐如今尚在瓦剌京城,生活不错,请寨主放心!”

张令章目光一亮,又问:“少侠自瓦剌来?”

“在下不幸……一家大小全流落在瓦剌,令姐有一佳儿名沙天德,与在下是异姓兄弟!”

张令章道:“家姐嫁与胡人?请少侠一一道来,张某必有重赏!”

陈万里遂将张氏的情况说出了,张令章唏嘘不已,“我那甥儿实不该在瓦剌为将!未知少侠家人又因何流落在瓦剌?”

陈万里由祖上说起,一直说至自己的父亲:“家父如今虽有悔意,奈何已骑上虎背,进退两难,天下虽大,实无我父子安身之所!”

张令章语气颇为不悦:“张某虽不认识令尊令祖,但你们助瓦剌强大,攻打自己国家,实在不值得同情!若瓦剌亡我中原,今尊岂非千古罪人?不管朱明欠你陈家多少,做了亡国奴的老百姓,绝不会原谅他!千秋万载之后,都有人骂他!”

陈万里赧然道:“此点在下十分清楚,奈何家父受制于祖训,而且欲由瓦剌来中原未知要过多少关,说来容易,却绝难办得到!”

张令章轻哼一声,他跟陈万里不熟,不想当面非议其父,乃再问:“少侠今日来此,是受家姐之托?”

陈万里这又将自己与沙天德因救林飞雁而惹祸的事,扼要地说了一下:“日前在下随旭烈台来边境,得知寨主重创麻子花的事,怀疑寨主即是张伯母的弟弟,而恰又因旭烈台欲攻贵寨,因此在下自告奋勇说要上山勘察地形,溜了出来,只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万望寨主助我!”

张令章冷冷地道:“张某自幼亦吃尽瓦剌之苦,自从家破之后,四处寻访名师,学成武艺,来此立寨,便是为了对付瓦剌!”

陈万里道:“在下料也料得到,可惜在下不能像寨主那样抉择恩仇,为民请命!”

“有何不可?若不怕死的话,还有什么事办不到?”张令章豪气地道:“我素闻旭烈台是员虎将,但他若不来犹自可,若来了便非教他留下首级不可!”

“山寨可以抵挡大军?”

“任他千军万马,我亦不惧!咱们自有办法对付他!”

陈万里再问:“假如他们先封山,断绝山上粮草,就不好办了!相信贵寨食指浩繁,山上积备的粮食,最多只可维持半个月,假如他们强攻,在下亦相信寨主有办法抵挡,但一离开大寨突围,即使不全军尽没,恐怕亦要元气大伤!”

张令章脸色登时一变,半晌才涩声问道:“既然如此,他们又何须少侠上山勘寨?”

陈万里微微一笑:“若要封山须动用许多人马,那是没有办法中之办法,在下想脱离瓦剌,事先亦得家父同意,但我若贸贸然离开,家父甚至今姐一家,必难逃也先毒手,所以希望能与寨主想出一个妥善的办法!”

张令章脸色一变再变:“你要我成全你?”

陈万里知其误会,忙道:“非也,在下只想布个假局,造成被你们杀死之象,瞒过他们耳目!”

张令章沉吟道:“若是如此,倒可商量。嗯,你且在此歇息,稍待便有人送饭来,其余的事再慢慢研究!”

陈万里忙道:“张寨主,在下尚有一件小事相求,万望成全!请寨主莫将在下的身份泄露出去,否则在下以后难在江湖立足,生人前亦请以游姓相称!”

“这个无妨!”张令章言毕即出去。不久果然有人送饭菜进来,食物颇为粗粝,送饭的道:“寨主说山上没有好东西,请少侠将就。”

“无妨!请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已交戌时。”那人等陈万里吃饱之后,把碗箸收拾出去,又捧了一盆清水进来。

陈万里洗了脸,净了手,那人临走时又道:“寨主请少侠今晚就在此处过一晚,由于山上每晚都有不同的口号,请少侠莫乱走,以免下面的人误会,无辜受伤划不来。”

陈万里忙问:“今晚寨主不来么?”

“寨主只交代了这几句话!他来不来,咱不知道!”

陈万里关上门,心中忖道:“看这情况,张令章分明仍怀疑我,这如何是好?”他由此而想得更远,连张令章也不相信他,假如别人知道他的身份,也根本不能在中原存身。

再想到温柳烟,他心灵更乱:“柳烟若然知道了,莫说下嫁于我,恐怕连朋友之义亦要断了!唉,她爹爱惜羽毛,更不会要我这种人做女婿!唉……罢了罢了,我如今安危未定,尚想这些烦人的事干甚?没的多惹烦恼!”话虽如此,一时之间怎能放得开。

一会儿,思绪稍定,他转头一望,书房里连一张躺椅都没有,如何睡觉?这岂是待客之道?陈万里知道张令章不相信自己,心头一片悲凉,过了一阵,又忖道:“大丈夫只求无愧于天地,何须求取别人谅解?”

此意一生,便逐渐安定下来,坐在椅上运功调息。约莫至二更时候,房门忽被推开,陈万里一惊而醒,见来者正是张令章,不由冷冷地问道:“张寨主尚未安寝?”

张令章道:“张某寨务纷忙,简慢了少侠,请谅。请少侠跟张某到客房休息吧。”

陈万里怒气尚未消,道:“在下俎上之肉,悉从尊便!”

张令章微微一笑,带他出书房,过长廊,再走进一间收拾十分干净的客房。

“因敝寨最近来多了些朋友,所以这间房是临时叫人收拾的!”张令章甩掉鞋子,脱下外袍,便坐上床,道,“来,咱们效古人胝足而眠!”

陈万里懒洋洋地坐上床去,张令章将灯光剔暗,道:“刚才张某跟寨内的兄弟商量过……”

陈万里截口道:“未知寨主商量些什么?”

“当然是少侠提出之事!”张令章往床上躺下,道,“你回去时,自然不能空手而归,假如咱们给了一帧山上的布置图与你带去……你认为如何呢?

陈万里诚恳地道:“寨主不用相试,在下绝对不会做出出卖自己同胞的事!”

“你没有一张真的布置图如何交差?”

“用假的不行?”

张令章笑道:“假如张某不是替你着想,自会用假的诓骗他们上山,但除非咱们能把来犯者全部消灭,否则事后他们必然会思疑你跟咱们合作!”

陈万里暗赞他粗中有细,不由点头道:“正是如此才会煞费周章,但不知贵寨有何高见?”

“咱们给你一幅真图,引他们上山,却在半路截击之!事后再多作布置!”

“旭烈台并非浪得虚名之辈,只怕不容易对付,而且他们人多!”

“这个自然要你配合了!”

陈万里急问:“如何配合?”

“咱们在半夜偷袭营寨!当咱们杀进大营时,你相机放火!”

陈万里想了一下,道:“旭烈台十分狡猾,只怕不会让在下远离他!”他又再考虑了一阵,然后道:“我会悄悄在堆放粮草的营外,作个记号,假如我能够抽身去者,火由我放,但假如不行,便请寨主自己想办法!”

张令章也考虑了一阵,道:“你一定要想个办法离开,要不便是调开马队!”

“好,一言为定,我当会设法试试可否调开马队!”陈万里略为沉吟一阵,便果断地答应了下来。

张令章道:“敝寨有个叛徒,囚在地窖里,届时咱们会带他去,将你与他的衣服对换,再将其打死,便不怕旭烈台思疑!

“那人身材跟在下差不多?”陈万里问道。

张令章笑道:“何止身材相似,连面貌和年纪亦相若,九成不会让人瞧出破绽!”

陈万里大喜,道:“如此甚佳,多谢寨主费心!”

“问题是你如何配合咱们,如果配合得好的话,不但可以重创对手,甚至可以杀死旭烈台!”

陈万里道:“旭烈台乃瓦剌悍将,杀死他正是在下之愿!那么在下该几时下山?”

“他给你十天时间,你且在敝寨住几天才下山!”陈万里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贵寨调动人手,只怕会给他们查知,伏击之计便不能成功了!”

张令章微微一笑,道:“此次出击,乃本寨精锐,人数不在乎多,而且他们明天一早便会分头由后山离开,少侠无须担心!”

“在下能否‘脱苦海’全仗寨主大力!”

“言重!只可惜我那苦命的姐姐,不知何时才能脱苦海!”

陈万里道:“在下一家尚在瓦剌,这件事只能后图了!”

“夜深了,请少侠歇息!”张令章一口将灯吹熄。陈万里本来尚有许多话要问他,又恐交浅不宜言深,只好作罢。

次日上午,陈万里醒来,已不见张令章,却有人进房服待,到吃完早餐,张令章再进房道:“少侠不宜露面,恐山寨人多口杂,走漏风声,请委屈一下!”

“无妨,只是昨夜在下于地窖里跟贵属谈及此行目的,恐有别人听见,请寨主小心处理,免得百密一疏,种下弥天大祸!”

张令章点点头道:“多谢少侠提醒,在下必会小心。”

陈万里每日在客房里十分无聊,看书度日。直至第四天下午,张令章忽然进房拿了一张人皮面具与他,道:“请少侠戴上这个面具,张某带你到各处地方走走!”陈万里大喜,依言戴上面具,张令章又取出一张图纸与他看。

陈万里看了一眼,便问:“此乃贵寨在山上各处的布置吗?”

张令章微微一笑,道:“只及六成,最重要的几处漏了。我先带你到图上标明的地方走一匝,免得旭烈台问起时你无言可对!”

“寨主设想周到,令人钦佩,请带路!”陈万里将地图纳入怀中,随张令章出寨。张令章带他到各处走了一趟,沿途解释,陈万里仔细观察,发现有几处埋伏是临时加上的,也不说破。

两人返回山寨,天色已黑,张令章着人送上白纸及炭条,让陈万里亲自再绘画一张,道:“少侠今晚不可洗澡,明晚下山!”陈万里先是一怔,继而恍然大悟,十分佩服他的仔细。

次日晚饭,张今章到客房与他一起用膳。陈万里道:“寨主,咱们约定一个口号,届时见面可作联络,因为贵寨其他人,在下不曾谋过面!”

“少侠说得有理。”张令章想了一下,道:“若你有怀疑,请问:‘你是何方高人?’咱答:‘海上来的!’少侠再问:放屁,你又不是海龙王!’咱答:每上有蓬莱,神仙相助,何事不能!’你看如何?”

“好极了!”陈万里暗暗默记一番,再问道:“那晚你们有何记认?”

张令章道:“若穿汉服,自然无须记认,若穿瓦剌士兵服式的,则一律在靴上扎一条红布条!”

“在下记住!口号请莫随便泄露出去!”

张令章哈哈大笑道:“这个自然,少侠但可放心!”

不久饭毕,张令章又借那张人皮面具与他,并且亲自送他到半山。

陈万里把面具交给张令章,便与他挥手作别。走了一程,他故意倒在山坡上打了几个滚,将衣服弄脏,然后到山下酒寮,取回那匹坐骑。

酒寮掌柜大概已得到通知,不断向他致歉陪罪。

陈万里飞上马鞍,趁夜急驰。一口气弛了十来里才停下休息,不久天色便亮了,他再度上途,直至入黑,才到达麻子花驻军大营。

营外人影幢幢,瓦剌士兵来回巡逻,陈万里的马蹄声惊动了他们,立即有人出营察看。士兵们认得是陈万里,有人往里面传报,有人来牵马,陈万里快步进主寨。

大寨里栗鸟儿因值班关系,在灯下看书,直至陈万里进去他才放下书道:“公子辛苦了,未知有收获否?”

“托赖,还不致于空手而归!万夫长,属下尚未吃饭,可否令人弄点东西填填肚子?”

“理所应该!”说这话的赫然是旭烈台:“本帅已吩咐人弄酒菜款待英雄!”

“拜见元帅!”

旭烈台皮笑肉不笑地道:公子请坐!”

陈万里双手奉上那张地图,道:“属下经三夜的暗中观察,绘下这幅地形图和芦芽山寨在各处要隘的埋伏!”

“好极!真是虎父无犬子!”旭烈台就灯下看了一下,觉得山上布置周密,但仍有漏洞,是以问道:“山上只有这些布置?”

“属下所能看到的和觉察到的,全尽在上面了,是否有未知的隐蔽埋伏,属下就不敢说了!”

旭烈台双眼闪过一丝异彩,续问:“公子如何混上山,可否告诉本帅?”

“有何不可!”陈万里早料他有此一问,预先编定说词:“属下半夜由此处上山……”他绘声绘影说了一番。

“这仗若由公子指挥,请问该如何布置?应由何处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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