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人、赵亥、吴戍卒全被这笔庞大的一万多斤粟米震惊到了。
秦国的田租,也就是农业税是十税一。
一亩田地出产的粟是一石到二石之间,收取一斗到二斗的田租。
一石等于十斗,一斗等于十升。
一名黔首自耕农,分了一百亩田地,养活五口之家,理论上可得粟一百五十石。
但五口之家的黔首,去服役的,不下二人,能耕种的土地不过一百亩,一年的收获不超过一百石。
还要砍柴、服役、纳税,一年四季,顶风冒雨,不避寒暑,丝毫休息时间都没有。
去掉什一税的田租粮食,剩下的粟米五口人一年吃去七八十石,一年到头最多剩余几石粟米。
秦越人激动的手掌微颤,这次获得的赏钱,等同于一个闾里,一个村子全年的生产所得。
他家居住在大泽乡的当阳里,直接从当阳里一户贫困人家,一跃成为当阳里的首富!
“呵呵。”
秦越人笑出了声:“没想到,我过去没当过首富,来到了秦朝倒是体会了一把做首富的感觉。”
他更看重的是斩首二级。
终于可以获得爵位了!
“抓住这伙群盗。”
谁知,传舍内冲出来十余名传舍卒,手拿弓弩、戟、剑、盾等五兵,围住了桑树旁边的群盗。
为首的那人,身材肥胖,头戴赤帻,穿着一件精麻绛色襦袴,手持一柄青铜剑,最引人注目的是,大饼脸上有一对绿豆小眼睛。
这人是管辖骊山传舍的传舍啬夫彘(zhi)。
“呸!”
赵亥显然认识他,鄙夷道:“黥夫没被抓的时候,彘躲在传舍不敢出来,如今,秦越人抓住了黥夫,彘却又带着传舍卒跑出来摇旗呐喊,真会虚张声势。”
秦越人的面色一沉:“恐怕,彘不是虚张声势那么简单。”
传舍的啬夫彘,过来抢功了!
就在秦越人的话音刚刚落下,传舍卒手中的弓弩,齐刷刷对准了秦越人等三名戍卒。
弩矢在雪地上闪烁着黑亮的光泽。
寒光熠熠!
“额......”
赵亥愕然,急忙说道:“误会!我们不是群盗,而是抓捕了群盗黥夫的戍卒,有验传证明我等的身份!”
秦越人握紧了短剑,沉着脸不说话。
他心中大恨!
按照秦律的规定,袭击官吏被判处斩趾、枭首的刑罚。
先不说能不能抵挡的过传射卒手中的弓弩,只要敢攻击传舍啬夫这名官吏,便触犯了秦律,遭到官寺的缉捕。
“千万别动手。”
赵亥冷汗直冒,赶紧按住了秦越人的手掌:“一旦动手,再也没有斡旋的余地,只能沦为黥夫一样的群盗,四处亡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甚至会连坐家人。”
当前的大秦是统一六国以后,最巅峰的时期。
秦越人不会鲁莽到袭击官吏。
“上前抓住几人。”
彘的脸上出现一丝得意,扯了扯绛色襦袴说道:“本吏站着不动,你们几人也不敢动手,二三子还不上前抓人!”
传舍卒碍于秦越人生捕了骊山大盗黥夫,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没有人过去抓他。
两名传舍卒拿着麻绳,捆住了赵亥和吴戍卒。
俨然把两人当成了黥夫的同伙。
赵亥、吴戍卒咬碎了牙,也只能忍了,不敢有丝毫的反抗。
秦律严苛。
一旦袭击了官寺的官吏,家人就会受到连坐,轻了斩趾、枭首,重了遭受腰斩的酷刑。
“你想抢走生捕黥夫的赏赐,带走黥夫便是。”
秦越人是现代人,还是熟读法律的法医,冷笑一声,想到了解决当前困境的办法。
彘仗着秦律严苛,凭借官吏的身份,抢走了生捕黥夫的功劳。
也正是因为秦律的严苛。
秦朝不像后来的朝代,民告官很难,也不可能告赢。
以法治国的秦朝,一视同仁!
秦惠文王年间,太子驷藏匿罪犯,其师公孙贾被黥面、公子虔被劓(yi)刑。
秦国公族的一位公子,因为触犯秦律,都被判处了劓刑,也就是割掉了鼻子。
何况是区区一个传舍啬夫。
这就是大秦律!
秦越人已经想好了,明天的天色一亮,立即就去芷阳县的县官寺。
告劾!
诉告传舍啬夫彘,强抢了他的生捕群盗。
一旦坐实了罪名,彘不仅是把生捕的功劳还给秦越人那么简单了,还会受到秦律的重罚。
主犯一律斩首,从犯黥面并发配为奴,家人受到连坐为官奴婢。
不过,秦越人低估了古代人的精明。
“只是带走黥夫?”
彘阴笑道:“你们和黥夫是同伙,本吏要把你们这帮群盗一网打尽,全部抓捕归案!”
秦越人的脸色骤变。
传舍啬夫彘是要断绝了被秦越人告劾的可能。
直接把秦越人三名戍卒坐实成了群盗,直接判刑,根本不给申辩的机会。
秦越人握紧了短剑,做好了反抗的准备。
即便是逃亡。
秦越人也不会束手就擒!
“呵呵。”
彘冷笑着,带着几名手持弓弩的传舍卒,一步步压了过去,踩在积雪上发出‘嘎吱’作响的声音。
‘嘎吱’声变成了催命符,一点点把秦越人推入了绝望的深渊。
“嘎吱——嘎吱——”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更响的‘嘎吱’声,比起脚步踩踏积雪的声音响亮很多。
一辆轺车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内。
轺车的车與内坐着一名头戴束发高冠,身穿绛缘领袖深衣,腰配书刀,看起来似是文吏,身材却格外健硕的官吏。
官吏身后是一队手持长矛,头戴巾帻,身披高领右衽褶服,襦袴,勾履的士卒,似是一群兵马俑走了过来。
秦越人的目光全被士卒吸引了。
恍惚间,看见活着的兵马俑朝他走来。
“你等......”
官吏皱眉道:“为何在此处剑拔弩张?难道不怕触犯‘严禁私斗,鼓励公战’的秦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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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秦朝自耕农的生活数据,来自于西汉政论家晁错的《论贵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