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重归死寂。
李季低头,看着掌心的玉瓶。
他拉开身上那件被李萍撕扯过的,早已破烂不堪的囚衣,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伤疤。
鞭痕、烙印、刀伤,新的旧的,层层叠叠,狰狞可怖。
他用手指随意挑开瓶塞,一股清冽的药香弥漫开来。
李季嘴角勾起一抹讥诮,他将药膏随意抹在那些狰狞的伤口上。
冰凉的刺痛感瞬间蔓延开来,直透骨髓。
这熟悉的痛楚,反而让他紧绷的神经有了一丝诡异的松弛。
思绪也随之飘远。
黑风矿场,那暗无天日的六年。
刚到矿场,李季心中充满不甘,不停反抗。
可换来的换来的是更狠厉的鞭打,更无情的折磨。
骨头断裂的声音,他听过。
皮开肉绽的滋味,他尝过。
他学会了沉默,学会了隐忍,像一头孤狼,在黑暗中舔舐伤口。
直到那天。
他将自己仅有的一块干硬窝头,分给了那个缩在角落,奄奄一息的老头。
那老头浑身脏污,眼神却亮得惊人。
老头看了他三天,三天后,将他叫到无人处。
“小子,想活吗?想活,就跟我学。”
老头传了他一套功法,名曰“先天圣体道胎”。
修炼此功,如万蚁噬心,如烈火焚身。
比矿场的苦役,比恶犬的撕咬,痛苦百倍千倍。
但他挺过来了。
不仅是功法,天文地理,奇门遁甲,那老头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李季如海绵吸水,将一切知识烙印进脑海。
整整三年。
三年的非人磨砺,三年的脱胎换骨。
离别的前一晚,老头抓着一壶劣酒,对着残月狂笑不止。
“哈哈哈,后继有人,老夫此生足矣!”
第二天一早,老头不见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李季,和他体内那股初生却霸道无比的力量。
如今,这先天圣体道胎,他已修至第一层的巅峰。
李季内视己身,能感受到那股蛰伏的力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老头说过,只要突破第一层,便能真正脱胎换骨。
届时,这小小的皇城,再无人能束缚他!
这便是他敢回来的底气。
想到这,李季缓缓抬头,目光穿透了这昏暗的房间,望向了王府深处,望向了那巍峨的皇宫。
这一次回来,他李季,除了按规矩拜望老祖宗。
更是为了讨回当年的一切!
为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当着这满城权贵的面,正式跟这王府断亲!
你们不是想粉饰太平吗?
你们不是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那我就亲手来打破这般美好!
我要让全天下人都好好见识见识,我李季这六年,究竟遭受了何等苦难!
你们这高高在上的王府之人,亏欠我的究竟有多少!
“咚咚咚。”
门外响起苍老的叩门声。
“少爷,老奴奉王妃之命,给您送御赐灵药来了。”
面对又一个关心他的人,李季的嘴角那抹讥诮更深了。
他没有起身,声音依旧冰冷,“进来。”
门被推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侍女颤巍巍地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更为精致的锦盒。
“少爷,这是宫里赏下来的九转还魂膏,对您的伤势大有裨益。”老侍女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
李季的目光从锦盒上扫过,落在那老侍女满是褶皱的脸上。
他记得,这是王妃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人。
李季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老侍女如蒙大赦,连忙将锦盒递了过去。
“少爷,您好好歇息。”老侍女不敢多留,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合上了门。
房间内,再次只剩下李季一人。
他掂了掂手中的锦盒,随手将其扔到了床脚的角落,与那些破烂的杂物混在一起。
御赐的灵药?
他李季现在还稀罕这个?
他需要的不是这些表面的施舍,而是所谓的公道!
李季盘膝坐回床上,双目微阖,开始运转“先天圣体道胎”功法。
丹田之内,那股初生的力量如同细密的溪流,在他早已残破的经脉中缓缓流淌,修复着,滋养着。
每一次运转,都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痛楚,但李季早已习惯。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距离突破第一层,只差一线。
只要突破,他便有了真正立足的资本。
……
翌日,晨曦微露。
“少爷,少爷。”秀莲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急切,又带着几分压抑的喜悦。
李季缓缓睁开眼,一夜的修炼,让他精神清明了不少。
“何事?”
“老祖宗回府了,现在就在松鹤堂等您!”
老祖宗!
李季的眸光骤然一亮,心中那块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王府之中,若说还有谁曾真心待他,便只有那位缠绵病榻多年的老祖宗了。
“知道了。”李季的声音比往日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起伏。
他起身从角落里翻找出一件相对干净宽大的旧袍子穿上。
这袍,能遮住他满身的伤痕,也能遮住他此刻不想外露的情绪。
秀莲早已在门外等候,见李季出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今天的少爷,似乎有些不同。
少了些昨日的死寂,多了些活人的气息。
“少爷,这边请。”秀莲在前引路,李季默然跟在身后。
穿过重重回廊,后院的松鹤堂遥遥在望。
还未靠近,便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和檀香混合的味道。
跨过高高的门槛,庭院内,青石铺地,几株苍劲的古松下,摆着一张石桌。
一位身着素色锦袍,头发银白如雪的老人,正对着一局残棋凝神。
听到脚步声,老人缓缓抬起头。
当看清来人是李季时,老人原本平静的眼眸骤然睁大,手中的一枚黑玉棋子啪嗒一声,从指间滑落,掉在了石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季……季哥儿?”老人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
李季的心,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孙儿不孝,给老祖宗请安。”
他疾走几步,来到老人面前,双膝一软,便要跪下。
“哎,我的乖孙,快起来,快起来!”老人连忙伸手去扶,动作急切,甚至有些踉跄。
“让老祖宗看看,瘦了,黑了,也长大了。”老人拉着李季的手,浑浊的老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