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狂
未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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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北风呼呼的刮着,就算屋中人什么也看不见,也能想象得出外头风雪打着旋儿的景象。
真冷啊!
梦中的世界鸟语花香,寒冷的冬日亦暖气融融,梦醒了,陈旧的皇陵依旧冰冷似铁,斋室简陋,空荡如故。
“啪——”
一声脆响自窗外传来,仿若砾石击水,打碎了绮丽的水月镜花。
直棂窗外,雪落簌簌。
点点洁白自九天而下,落在跪伏着的两个青衣侍女身上,眨眼便积出了一层霜色。
一青衣女使拢着双手,望着瑟瑟发抖的两女出神片刻,才道:“公主染病昏迷,你二人本有照顾不周之罪,如今不思将功折过,还敢胡作非为,是何居心?”
“不……不是,我们不敢,只是见公主畏冷,这才烧了几根柴……”其中一女年纪略大的,名唤饴露,垂首回了一句。
大公主在皇陵为先帝与太后守孝,一守便是这么多年,刘傅母说守孝需清心寡欲,夏日不用冰冬日不用碳,可如今公主病了,寝屋冷如冰窖,如何养身?饴露这才同另一侍女饴沙弄来些木柴烧了取暖,只因木柴潮湿,烟雾浓重,这才引来了董掌事。
董掌事是刘傅母的干女儿,行事自然依从刘傅母定下的规矩,饴露与饴沙违逆了刘傅母之言,两人心知不好,俱是做好了认打认罚的准备。
打人的嬷嬷又抬起了手,望见董掌事的眼神,却又都停了手。
“不必打了。”董掌事向公主寝屋方向看了一眼,面色更加晦暗,而后看着伏在地上的两人,沉水般的目中闪过一丝怜悯:“虽然欠妥,却也是忠心。只是公主如今容不得半点闪失,作为贴身之人却如此冒失,实是不该。有过当罚,你二人失职,静斋是不能再待了……”
饴露大惊:“姑姑,我们知罪,愿受惩罚!但公主尚未醒来,还请姑姑宽宥,容我二人照料,以赎罪愆。”
饴沙也哭道:“姑姑我们错了,饶了我们吧……”
两人便又叩首,很快额上见血,便是铁石心肠之人见了也得生出不忍,那女使却叹一口气:“赏罚有度,此乃傅母之诫,你二人不必多说,速去吧。”
她话说完,身后便又走出两肥硕妇人,上前来押住了两侍女的胳膊,欲将两人拖走。
不料其中一人猛得挣脱,而后愤愤指向一旁的同伴骂道:“饴沙,都怪你,胆大包天自作主张,如今我可不能再与你遮掩了!”
这话听着似有隐情,健妇伸出的手便迟疑了下。
那饴露立时膝行两步,扑到董掌事身前,高呼道:“姑姑,我冤枉!这回取柴生火都是饴沙的主意,我全不知情。她说冷,要以此取暖,我本不允,叫她勿造次,她却不听,如今事发,她吓破胆,只央我一起担罪……怪我一时糊涂,没有立时揭发,如今方知厉害。我知错了,求姑姑饶恕,允我继续留在静斋,只要姑姑容我留下继续照顾公主,何种刑罚,我都甘愿领受!”
看着饴露目中含泪,挨了一掌的红肿面颊却满是坚决,董掌事默了片刻,一时竟不知小侍女究竟是真的抛了姊妹自谋前程,还是看破了眼下的困局要舍命护主。
董掌事蹲下身来,望着饴露的眼睛低声道:“公主若不醒,近身之人势必陪葬。你想好了?”
饴露却毫不犹豫地点头:“想好了!求姑姑成全。”
小小婢子目中没有算计,只有一片赤诚。
董掌事面上的怜惜一闪而逝,却又变了卦,摇头道:“有过当罚,我亦不能徇私。来人——”
董掌事不松口,按着两个小丫头的健妇便重新动作,不料变故又生,另一侍女饴沙竟凭了一身蛮力挣脱束缚,窜起来一把抱住了董掌事的腿。
“姑姑饶我,我不走,我要和饴露阿姊一道侍奉公主,公主未醒,我绝不走——”
董掌事一时不察竟叫她抱了个牢,当下恼怒不已,便唤健妇上来拉扯,不料饴沙年纪虽小力气却大,双手若蛟如藤,缠在董掌事腿上就是扯不开。
董掌事无法,欲抬手再召人来,还未张口,就听“吱呀”一声,从公主的寝屋传来。
那声音极为刺耳,董掌事一愣,几疑自己听错。
大公主昏迷数日,至今未醒,贴身侍奉的两个侍女此刻正在院中,公主的寝屋再无别人,怎会有声音……
其余众人亦听见,俱是心中一悸,抬目投向女使身后。
“吱呀——”
门轴在枕石里转动的声音喑哑尖细,仿佛自地狱传来的勾魂曲,众人心中悚了悚,就见大公主居处的房门缓缓洞开,一身白衣的纤瘦身影出现在了雪幕之后。
少年女郎肌肤胜雪乌发如云,虽未整仪容,一张娇面却如秋水映月花树堆雪,瑰姿艳逸,玉立亭亭,竟是昏迷多日、似已不会再醒来的大公主穆长华。
雪落的声音铺满庭院。
好一会儿,众人才如梦初醒。
“——公主!公主醒了!”抱着董掌事的饴沙大呼一声,松开胳膊飞快地爬起来奔了出去。
她跑到门前,望着那活生生的公主,满脸喜色。
穆长华被小丫头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热切地望着,幽黑的眼眸生出了一丝涟漪,弯了唇角,点了点头。
“太好了!公主真的醒来了!”
小丫头高兴坏了,竟控制不住满心喜悦,一把抓住长华的胳膊晃了两晃。
长华只觉被握住的那条胳膊有骨裂之险,被迫收了笑:“这么开心?”
饴沙连连点头,若小鸡啄米。
“那我把胳膊送给你,好不好?”
“……”
饴沙连忙松手改为搀扶,她自知出手常常没轻重,平时甚是注意,今日太过惊喜便忘了……
但这一句让公主醒过来的事实更加真切,饴沙心中欢喜,眼泪却流了出来。
擦掉呆丫头的眼泪后,长华才抬眸,打量白茫茫庭院里那黑压压的人。
董掌事等人跪了一地,看着很是恭敬。
只这恭敬背后有多少不恭,就不得而知了。
越过一众伏低的身子,长华看向被押得动弹不得却仍旧就激动地梗着脖子笑向这边的饴露。
“放人。”
这一声轻轻的,但此刻满院皆静,这声音便格外清晰,人人听得见。
但押着饴露的健妇并未放手。
她们的目光,俱投向跪在最前的董掌事。
若是以往,董掌事并不会太过违逆长华,可今日不知为何,她却一脸灰败,跟没听见一般,毫无反应。
长华也并不在乎。
她向来忍耐,忍到如今差点进了鬼门关。如今大梦初醒,过往种种,譬如云烟。
今日她站出来,便不会带着旧日的枷锁。
长华抬步,迈出了门槛。
她又长高了,本来掩足的裙幅只到脚面,衣摆掀动间,只着了一双木屐的双足露了出来,踏上冰冷又绵软的雪毯,留下一只只规整的印记。
“公主!”饴露急呼一声,慌道:“公主勿动!当心脚凉……”
但朝着她走来的人却无动于衷,任凭积雪漫过木屐,冰凉侵入脚底,却如无知无觉,肆意前行。
饴露急得不行,长华却只觉得畅快。
她体内血液似有火烧,便是赤足踩雪亦不觉冷,何况还穿了木屐?
停在饴露面前,长华伸手抚掉她头上的落雪,而后向下,拂开那健妇的手掌,握住饴露的胳膊,轻轻将人拉了起来。
那健妇竟不知自己是如何松的手,眼睁睁地看着公主将人带起,转身走了,却也不敢与公主抢人。
路过俯首在地的董掌事时,长华并未停顿,耳边却听得一声“恭喜公主,玉体和胜”,长华不禁驻了足。
这一声恭喜真心实意,她听得出来。
正因如此,长华才觉得讽刺。
她此番病重,差点一命呜呼,难道不是因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