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略略描述了昨晚病发抢救情况，告知已正式进入化疗阶段，有多类药品可选，价格不一，建议选价格高的进口药，因为疗效和副作用都比国产类药要好。
说完，递上一张单子，让家属勾选签字。
方旗忐忑接过单子，从头到尾看完生涩费解的专业医疗文字，幸好附在背后的子便是药品类目以及价格，数字是王道，好不好一看金额便一目了然。
这一对比，倒吸一口气，进口药价格竟然是国产药的三倍。
那刻，方旗的内心是挣扎的，他当然想选择疗效和副作用更好的进口药，可价格高得太离谱，略略一折算，他换房子首付金怕是不够三个月开销。
三个月，他爸的命医生说有三年的希望。
怎么办？
人在钱不够也不能见死不救，到时候实在没法子，他只得卖小房子救命，那如虹一定他拼命。
要不要选进口药?
两股力量在方旗体内战斗，方旗对着单子没法落笔，挽救亲人的声音在召唤，金钱的压力在驱使，他这一笔勾下去，就决定老父亲生命的质量。
难！人生最难不过一个选择！中年男人太难！
没得逃避，他是大哥，以前家里什么事都是爸拿主意，今天他有义务挑起大梁，拿下这个重大决议。
医生等着，发觉方旗神色在纠缠，便体谅说:"你们商量下，待会单子给护士吧。“
“哥。”方胜受不了方旗的墨迹，拉过单子看起来，看完价格单，自信心瞬间去了大半。
“选国产药。”有个声音，是妹妹方碧莲，她没看单子，怎么就突然给主意。
兄弟二人诧异地盯着这个姐妹，转而脸部肌肉因愤怒慢慢扭曲。
大的心想：你开豪车穿名牌，爸看病用便宜药，于心何忍；小的腹诽：小资本家就是锱铢必较，命在她眼里不如钞票值钱。
”选进口的。“懊恼的方旗当下什么顾虑都不要了，立马拿下主意。
”没必要，国产药这些年越来越好，我了解过了，药性不亚于进口的，就爸的身体而言，用进口跟用国产没区别。“方碧莲反驳。
她这么说不是毫无根据，她先前在网上查阅了治疗肺癌相关资料，也跟身边朋友，家属患癌的了解过，就他爸这个年纪，治愈概率是0，延长寿命到三年只有10%，所以没必要用最贵的药。
当然她更多是顾及大家的经济条件，大嫂人不错，她不忍，不想看到这个大哥糊里糊涂逼妻女喝西北风。
但如果这两钻牛角尖的兄弟非要用贵药，她不在乎多花钱，只是依大哥的性子，三个和尚抬水喝，小和尚没能力抬，二和尚被逐出师门，他大和尚就得一个单挑。
当然，方碧莲不会当着方旗的面苦口婆心地规劝，他们没亲密到让她当面说出那些让他多为小家考虑考虑的话。
况且方旗这人，死爱面子，你说东他偏往西，多说无益。
话说回来，如果不考虑大哥家的经济，扪心自选，她也是要选进口药，这个躺着的老头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人。
方碧莲的内心波澜，愣头青兄弟是没法理解的，俩人听了她的话一个劲气恼。
“刚医生都说进口药要好，难道你比医生还懂?"方胜忍不住嘲讽胞姐。
“对，你是留学高材生，学得多见识广，你比我懂，那听你的，多花的钱你担着。“方碧莲不客气地怼过去。
”你！”提到钱，方胜怯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听到吵架心烦。
眼看时间不多，方旗还得赶着上班，没时间磨嘴皮子，三票差他这关键一票，闭着眼狠狠心定了：“选进口的。”
“行！我没意见。”方碧莲立马表决。
“我也没意见。”方胜心虚地搭腔。
决定好了，这时，有个苍老的声音突然插话：“选国产的。”
原来是一直被忽视的李木子。
”妈。“方旗方胜很是惊讶，从小到大，家里但凡拿主意的，就没他们妈的声音。
“方旗，有多少钱使多少力，不逞强，你们不容易，医生总推荐最贵的，碧莲查了有根据，就用国产的吧。”
“好！”卸下道德枷锁，方旗从胸腔到肺部长长舒一口气。
“听妈的。”有老母亲做庇佑，方胜在孝义上不亏。
晚上下班餐桌上，周如虹就听方旗说了一早医院选药的纷争。不禁暗暗感激小姑子的理智。
碧莲一定是更多考虑大哥家经济状况才这么选的，病途漫漫，人铁定是会没的，窟窿却越填越大，糊涂的方旗孝字当头，才不会转个弯多想想后面的事，
可这茬过了，女儿读念幼儿园的事还是一道坎。
今天上班，她妈趁着家里没人，打来电话跟她唠，前面替女儿叫屈，抱怨了好一通，始终当母亲的心疼女儿，能帮忙想办法的尽一百个心。
说到房子买不成，豆豆总不能不念幼儿园，怎么办，只好跟她回北京念。
自从豆豆出生，她候鸟迁徙南方，除了国庆、过年长假日才能挤着火车回去跟她爸团聚，在杭州一呆就是三年，老早想回去，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她爸不怎么打理，枯成干皮。
说着说着，周如虹愧疚来袭。
可这么一来，她就要跟豆豆分开，哪里舍得。
这么一天，心像开了口子一样难受，上班也是魂不守舍，报表填错了好几个数据被经理打回来。
吃了晚饭，方旗夫妇就要赶去医院跟方胜交班，顺便接他妈回来，方旗心急。说话跟机关枪似的。
趁着家里没外人好说话，周如虹也提了女儿念幼儿园她妈的想法。
”幼儿园念差一点学校不打紧，要不先让妈带回北京念，我保证赶在豆豆念小学前把房子换好。”方旗说。
周如虹一下心塞，她也不是完全没办法留女儿在杭州，小姑子那套空房子能迁户口，可她知道方旗肯定撂下不下面子坦然接受妹妹的馈赠，还有夫妻分居感情变数，所以一直没提。
可能把女儿留在身边念好一点的幼儿园，她宁可不要那点面子。
这么先提她妈那个法子，是想听听方旗说说‘我来想想办法，或者说说这太辛苦妈，他舍不得豆豆之类的暖心话。’
可没有，孩子跟父母分开三年，他就舍得，让她妈继续带三年，他就没考虑过老人的辛苦。
在他爸那，他掏心掏肺，对她这边的家人，就没贴心的话，她家人替他们做什么，他都能欣然接受，理所当然让她想扇他耳光。
还有，赶在幼儿园前换好房子，说得好听，房价飞涨，三年又三年，三年打水漂，哪那么容易。
克制如周如虹，心里诸多不满不到最后一刻不会爆发出来。
”离幼儿园报名还有两个礼拜，再想想法子吧。“她说。
”行，我再想想，我也舍不得豆豆离开我们。“
”对了，爸状况还稳定，我就不过去了，今天报表没做完，领导本来留我加班，我说了家里状况，才放我回来，不过还是晚上在家赶出来，你一人吃得消吧。“周如虹说，其实报表在单位做好了，她是心寒。
"那行，你就在家别去了，我一人没问题。”
方旗离开后，周如虹疲惫坐在客厅书桌前，发了好一会呆，终于翻出方碧莲的号码，打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