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方旗颤抖着脚步靠近病床，积压太长时间的情绪，从喉腔缓缓流出：”你受苦了，对不起！“
方得山缓缓张开眼，沙哑老嗓："大旗，你来了。“
”爸，我来晚了，你怎么样？都怪我，没有定期带你去体检。“
”咳咳咳......“方得山要开口说话，却已经剧烈颤咳，口腔中喷出一股子臭味，近身的人压根受不了。
大孝子方旗丝却毫未察觉，赶紧扶起老父亲坐起身，替他拍背。
李木子也已经奉上垃圾桶，方得山单手撑垫背，不小心甩到什么，枕头底下一个东西飞落下来。
”给、给我！“仍在剧咳，却还要颤颤地俯趴找那玩意，也不知什么宝贝。
周如虹与方碧莲站门口见此状，一前一后走进来。
媳妇两三步跨蹲下捡起来，一看，是一包芙蓉王香烟，盒子口开着，里头少了一大半。
她皱皱眉头，什么话也没说，递了过去。
方旗接过，塞入自己口袋，如教导无知幼儿一般悉心劝释：”爸，你怎么还留着香烟，您的病烟酒一点都碰不得。“
”给我、给我......我不抽，就闻闻味道。“
”闻闻味道也不行，爸，烟草含致癌物质，你这病肯定跟长期吸烟有关。“心直口快着急一说，说完，想想父亲都这样，问责落自他个头上于心不忍，赶紧补了一句:"都怪我们，如果我们三兄妹替你多担待，抽空陪你爬爬山、下下棋，也不至于你天天吸烟消愁解闷。“
背后的方碧莲听这话，在心里冷哼一声：这个大哥，清醒也糊涂，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扯。种什么因结什么果，酒鬼胃穿孔，烟鬼患肺癌，他以为爬山下棋他爸就不吸烟了，所谓嗜好是戒也戒不掉，就她爸那固执性格，从来说一不二，要从他手上拔根烟比愚公移山还难。
其实一早她最先到的时候，就发现她爸偷偷藏了香烟，她不说，等着大哥来看看。
其实，就算她说了，她爸也不会听，这些年父女水火不容，谁也管不着谁的生活，这次若不是方得山得绝症，说人在医院费用焦头烂额，她也绝不会赶回老家看一眼，别说爬山下棋，她有钱有闲，跟老父亲也亲近不了，割裂的亲情就像破碎的镜子，怎么重圆。
这么想着，方碧莲仍远远站背后冷眼旁观，一语未发。
方旗回头身说：“碧莲，你说是不是，等方胜到了，咱们三兄妹商量下，给爸转到杭州大医院，方胜在美国没毕业，远水不及，就由咱们俩轮流每周固定抽时间陪伴爸妈。“
这大哥还真是一厢情愿，别说她不想跟爸妈亲近，爸妈他们也不好意思跟她亲近吧，还每周陪伴，到时候谁见谁都碍眼生分。
方碧莲淡淡地说：“大哥，有需要我到场通知一声，我一定到。”
方父听了，心底有火，赌气重重一咳：”不用，大旗，去杭州治病，我跟你妈就住你家。“
这好主意把在场所有人都震住了。
要知道方旗那小房子现在五个人住已经挤得很，再加俩老人，怎么住?光是多安排张床就很困难，除非把客厅沙发搬了，摆上大床。
老父亲是重危病人，不能怠慢，客厅连着厨房，油烟重，必须得腾出主卧给他们俩睡，只能方旗夫妇挪到客厅睡。
一刹车，周如虹已经在脑海里规划个大概，因为她知道方旗绝不会拒绝他爸这点小小要求，他恨不得倾家荡产救人。
“那行，爸，回头我问问这边医院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咱们越快越好。”说着，他看了看妻子，那眼神，一家人共患难是必须的，可明显周如虹的眼神是想拒绝却因为在他爸妈面前不得不克制。
这一幕悉数被方碧莲看着眼里，她开口说：
“大哥，家里有孩子，爸这病虽说不传染，可人多一起住对大家健康都不好，我一个人无所谓，正好有套房子空着，爸妈要乐意，就上那去住。”
她想着，她爸妈要真愿意过去，她就给请个24小时看护金牌保姆和安保，陪聊陪玩陪解闷，再装个监控，有突发事件第一时间送医院，省得像今天这样，她直播中途临时让助理顶上。
不知道今天她突然离开直播间，粉丝那边什么情况，助理小安发来微信说说给粉丝解释了不要紧，可她知道直播是靠个人IP带流量和效果，一直以来粉丝更信任她推荐的商品，特别是定制款服装，她上身效果是直播间招牌。
回头她抽空看下回播以及今天的成交额吧。
这么想着，方碧莲无话可聊，便以静音状态进入直播间，略看一下情况，果然在线人数少了三分之一。
周如虹对小姑子报以感激地一笑，说:”爸、妈，你们要上我们家住我没意见，但我们那房子是老小区，楼跟楼挨得尽，空气不好，你们在乡下住惯大房子，一定不舒服，碧莲说得对，人多不利于爸康复，既然碧莲有房子空着，爸妈去住最好不过。“
俩老黑着脸沉默，当初发下毒誓，想不到老了，两儿子都靠不上，还得投奔女儿，太失面子。
方旗觑着他爸脸色，小心问:"爸，你怎么想？”
“不用，既然上大医院治，就天天住医院行了！”方得山死要面子抬高音量，摆大家长姿态几十年习惯了，这下怎么伏低做小屈人篱下。
“妈也要有个落脚地，总不好天天住宾馆。”方旗说。
"那你给我们租个房子！“方老头犟着说。
还上纲上线了，方碧莲心想，还得求着你住不成，便说：”行，大哥，那就租套房子给爸妈住。“说完，接着电话出了病房。
周如虹脸色转青，好不容易供完三年的车贷，又加一套租房费。
杭州市中心租房不便宜，还要离大医院近，黄金地段，整租一套，至少5000元起步，又是一笔不小负担，心像开了口子一样生疼，4+2+1或再+1，被拖累的小家不堪重负啊。
开支永远只增不减，一场重病前功尽弃，怕是她只指望保住她跟孩子温饱线都难。
想到这茬，心灰意冷，又想到住院费是碧莲付的，又有了心思。
她看出来，既然碧莲主动，这个妹妹不是不给父母养老，若方旗和公婆非挺直腰杆子，不拿别人手短的硬气，谁也不会傻的低声下气去送钱，最后苦的还不是她和豆豆。
方旗，呆会算账，你可别傻不愣登，打肿脸撑胖子全担下。
”好，爸，明亮宽敞点的，两房起步是吗，行，你跟妈分床睡，是要大点的。 “
方旗倚在方父病床前，两人小声商量租房事宜。
这么叙叙安慰唠叨，待到方旗出了病房，已经是两个钟头后的事情。
夫妻二人在走廊没见着妹妹。
”碧莲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爸还病着，也没听她多关心几句？这人真是。”方旗不满又起。
他正要问问妹妹付了多少住院费，他好把钱转她。
”她接电话出去的，不会不告而别，可能在医院花园哪里。“周如虹说。
两人寻着走到花园，果然在侧边停车空位的一辆车里见到摇下车窗坐在主驾驶位的妹妹。
她仍在打电话，两人走近，只听妹妹严厉责问：“怎么就上错款，那件样衣还要改款式，面料有问题，我不是吩咐你拿出直播间，以免混淆，今天下的3000件工厂绝对做不出来，只能一一通知客户退单。“
”损失？当然我们赔！“下命令，妹妹雷厉风行的作风很像方旗领导的领导。
方旗一时怯怔住，3000件大衣，这么多。
听说妹妹是做直播的，想不到一场直播一款衣服居然可以卖到3000件，他知道有些服装是暴利，按妹妹的品味，肯定不卖低档货，保守按每件50元利润算，她平日一场直播光一件衣服的收入就是他大半年的收入。
天哪！太不可思议！
同样被震慑住的还有周如虹，她发自心底佩服小姑子，同样是女人，她比她不过长两岁而已，碧莲竟能挣到这么多钱，人跟人差别这么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