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如虹毫不回避地走了进来，直面问:"爸，你这病不想治了是吧？“
”谁说不治，爸是操心小胜的婚事，一时糊涂。“方旗赶紧起身，拉住有些长气焰的妻子。
”是啊是啊，大嫂，爸说糊涂话，当然要治，必须治，那个，爸、妈，我先回酒店，明一早再过来。”方胜赶紧回避，省的卷入一场硝烟。
都说大嫂通情达理，不见得，一提到钱，立马拉开战争保卫战的架势，人在屋檐下，七尺男儿也得弯腰，他笑脸哈哈地缓解紧张气氛。
往后爸妈常住大哥家，日子长了，怕有些气好受。
这么想着，方胜慢慢走到方旗家对面的经济型小酒店，定了一个礼拜的不带窗的单间，八十元一天。
跟韩国同学借的二千美元太不禁花，机票车票吃饭买东西已经去了三万五人民币，以往他一年才敢回来一趟，宁可把钱省下来给陆雯买件合心的饰品。
方胜走后，方旗的家的气氛并没有缓解。
女儿房内，夫妻对峙，周如虹要方旗说个明白，到底他们背后打了什么主意。
两夫妻的卧房已经腾给公婆，吵架只能转移阵地，张淑兰嘴里让他们小声点，心想，女儿今天好样的，就该挺直腰杆，便识趣地抱着外孙女又下楼继续溜达几圈。
“爸是怕自己时日不多，等不到方胜结婚，所以才提了一嘴，我们都没同意，你也听见了，别上纲上线，爸妈都已经歇下了。"隔墙有耳，方旗尽量压低声音，极力制止妻子讨论这事。
低情商的人说话偏偏容易惹火人。
周如虹一听更来气:”我上纲上线？方旗，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们？把钱给你爸治病是牺牲我们一家好不容易盼来的新生活，是牺牲你女儿上幼儿园换来的，结果拐个弯挪给你弟买房结婚，我告诉你，我绝不同意，你们千万别打这主意，想都别想！”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不同意吗，这件事到此为止。”
”丑话说在前头，别欺人太甚，咱们结婚不靠天不靠地不靠父母，你爸妈没权利支配咱们的钱，你弟他要有本事，就靠自己，啃老啃到小侄女头上，这还要脸嘛。“
周如虹发了狠，从来这些泼辣话，她没说过一个字，压抑了多少年。
人善被人欺，先前不得已带她妈女儿下楼吃牛肉拉面充饥，心酸伴着面条往肚子咽，因为她的软弱，连累三代女人受苦，她就想好了，拿钱治病是最后一次接济方家，往后谁都别想欺负她们。
今个她必须说出有底线的话。
老房子隔音差，夫妻这顿腔炮，方得山跟李木子听得清清楚楚。
哪还睡得着。
肺癌引发的气急、咳嗽、胸痛同时折磨着方老头。
随着一阵剧咳，李木子轻拍几下，吓得大声呼救：”大旗，快来啊，你爸吐血了！"
隔墙惊魂，方旗快步撞入主卧，后头跟着周如虹。
只见床边木板上一滩老血，方得山全身颤颠:"不治了，回家！回家！”
方旗吓得手足无措，回头看看一样惊慌的周如虹，埋怨之色显而易见。
李木子泪奔如瀑，不过仍神思敏捷，立即发号：”快送医院！“
”好，爸，你别说话了，来，趴我背上！”方旗半蹲，李木子扶起老伴，周如虹正要上前帮忙。
弯腰的人突然爆发，深怕前方的人做出非分之举，伤害到背上的人，对着周如虹吼出一句：”干什么呢，快拿钥匙开车去！“
周如虹缩回手，立马折出去，三下五除二，简单收拾了细囊，突然想到什么，赶紧拨打方碧莲的电话。
幸好，她上次留个心，在县城老家医院的押金单上存下小姑子的手机号码。
方碧莲的生活助理小艾看了看是陌生号码，轻描淡写地接了起来:"你好，莲姐正在直播，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方碧莲现在是大主播，圈内红人，连带助理也高人一等。
周如虹简明说明来意：“麻烦现在转告方碧莲，她爸病危送肿瘤医院，让她尽快赶来。”
“好好好！”小姑娘一听是莲姐她爸，不敢怠慢，可嘴上答应，手脚在犹豫：自从上次直播失误，莲姐下了命令，任何急事都等她下播后再说，况且，她跟莲姐大半年，从没听她提起家人一句，她还以为莲姐是孤儿呢。
不管了，既然莲姐下个命令，就算错，也是听她的指示，怪不到她。
这么悄悄决定，小艾将电话搁到一旁。
肿瘤医院急症，医生办公室。
方胜懊恼，国内看病真是落后，这要是在美国，配私人医生，随叫随到，病人都是爷，哪用这么低声下气当孙子求人。
方胜在医生办公室磨了好一会，仍被告知戴医生已经下班，不会临时为任何一个危重病人再赶回来。
懊恼又无奈。
“哥，戴医生的号今天没法加急，最快还得后天，今天值班的只是个普通主任医师。”
“没得选了，就看他吧。”
“爸怎么会突然吐血？我走的时候不好好的嘛。”方胜追问，又看了眼嫂子，那眼神，该不是那点事，你惹我爸生气的吧。
对视到眼神，本来就没什么好印象，这会周如虹在心里越发厌恶这个小叔子。
这是问责她的意思嘛，他有什么资格。
爸本就是肺癌晚期重症病人，病发个什么非常正常，他要真有心，二十四小时不离不弃盯着啊，自己什么都没做，一来就兴师问罪。
她心里有火，可当下病人第一，只沉默表示内心的不满。
“别问了，都怪我，让爸情绪激动。"方旗埋下头，越发愧疚。
”对了，通知下碧莲吧，你有她号码没？“方旗掏出手机，这才想起，压根没妹妹的号码，抬头问弟弟。
在老家那次他原本要还她医药费，正好可以留个号码，偏偏碧莲说不着急，钱没给成，号码也没留成。
”我也没。“方胜说。
这个双胞胎姐姐自从高考后，就视他为仇家一样。
除了本科那几年，他回老家偶尔见上一面，出国后回来压根没见着，听他爸说，她不当他们是一家人，他凭什么跪舔她啊。
这些年她不过挣了点小钱，就得意洋洋。
挣点钱就横，这是没见过钱的小资产阶级思想，等他毕业后，进了大公司，要钱有钱，要面子有面子，谁还跟这种小资产阶级一般见识。
这么目空亲姐思想作祟，这些年，方胜从未想过主动打听方碧莲的联系方式。
”我通知过碧莲了。“一旁的周如虹不禁说。
”哦。”方旗意外应了声。
兄弟二人略略尴尬了下，想不到姑嫂亲密胜过兄弟姐妹。
方得山毫无悬念被医院扣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