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之质量,中和最贵矣。中和之质必平淡无味,故能调成五材,变化应节。其为人也,质素平淡,中睿外朗,筋劲植固,声清色怿,仪正容直。是故观人察质,必先察其平淡,而后求其聪明。聪明者,阴阳之精,阴阳清和,则中睿外明。圣人淳耀,能兼二美。知微知章,自非圣人莫能两遂。
凡是人的气质,以中正平和最为可贵。中正平和的气质必然平淡无味,但正是因为如此,才能够使人体内的金、木、水、火、土五材和谐,变化顺畅无碍而又能够顺应客观规律。中正平和的人,质素平淡冲和,内智外明,筋劲骨强,声清色悦,仪正容直。
所以考察人物的心性品质,必须先考察他平淡冲和的修养素质,再考察他的聪明才智。聪明是阴阳两气协调结合的精华之气,阴阳清纯中和,其人就内心睿智,外表明达。圣人内怀淳朴,外现聪明,兼有中和与聪明两种美德。既能细致入微,又能达观显扬,如果不是圣人,就难以两全其美。
喜怒哀乐存在心里不表现出来,叫做“中”;表现出来但分寸适度,叫做“和”。“中和”的表现就是平淡无味。中和是万物的至理,天下的大道,在物为水,在味为平淡,在思为空空,在德为博大纯厚。白水平淡无味,因而能调合包含百味。
头脑清醒如空空无物,因此能容纳新的观点,听取正确的意见。具有“中和”品质的人,心性平和冲淡,为人处事稳重沉雄,不声不响,又让人信赖,有王者风范而无霸气。具备这样品质的就是圣人帝王之才。
这种人具有纯厚正大的中和之性,胸怀宽广博大,心性和平冲淡,能够协调、团结各种人才为我所用。那种个性很强的人,尽管才能也许不小,但因有形有味,有棱有角,肚量胸襟不如“中和”之人,就少了容忍,易与其他有才有性的人冲突,这不利于团结各类人员去完成大业。
人才的理想素质就是中正平和。中正平和就是平淡无味,能做到这点的人就能内智外明,筋劲骨强,声清色悦,仪正容直。考察人的心性品质,就必须考察其是否具有平淡中和的修养,其次才是聪明才智。聪明与否也与此有关。聪明是阴阳两气协调结合的精华之气,阴阳中和,其人就内心睿智,明事达理。中和的概念实际上包含了德与才。
以中为变,是人的品德的最高准则。这是由自然大道中和无极的特点决定的。作为个体的人的品德只有以中为度才能与自然大道协调统一。因为个人是局部之存在,有赖于整体统一的均衡、中和无极。如果局部过分的聚敛,必将产生整体失衡而导致激变,最后在整个系统的中和运化过程中,被去势而运化掉,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人如果过分地聚名敛利,必将导致极化,最终会被无情的自然之道淘汰。
个性强的人,尽管也有胆识有才干,但也锋芒毕露,气量胸襟远不如中和之人。缺少了容忍,就易与其他有才识的人发生冲突,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会使人际关系紧张,只能惹来上级的斥责、同事的攻击和属下的埋怨。现实生活中,有才气的和自认为有才气的人很多,有中和之质的人却凤毛麟角。
值得注意的是,所谓中和,并不是没有原则,没有主见,没有个性,而是能够准确地把握一个度,即何时顺情理,何时顺事理,该理智时理智,该动情时动情。平时不声不响,却能四平八稳地处理好四面八方的关系,如同草原跑马,顺水飞舟,高速路上飙车,有王者气势却无霸厉之气。一旦发威,便似虎啸山林,龙吟四海,百兽归顺,万物降服。
才贵中和的观点源自中庸原则,反映在用人上,就是力求避免达到极端状态,而是保持中和、适度、协调、平衡。中庸之道的用人要求就是德才兼备,以持中为标准。
孔子说过:“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孔子的弟子子贡曾问孔子,他的同学子张和子夏哪一个好些。孔子说,子张超过了礼的标准,子复常常达不到礼的标准。子贡就以为子张肯定比子夏好些。结果孔子说,超过和达不到都一样,都不好。
中庸不仅是道德修养和处理事物的基本原则和方法,也是古代管理的基本信条。中庸这条原则颇具辩证意义和操作价值,作为一种方法论、一种操作模式,中庸对于现代管理及人才任用都具有重要的借鉴和应用意义。
阴阳互补、五行反馈、刚柔相济、动态平衡等方法模式,实质上都深深地蕴含着中庸和谐的方法论思想,它们不但与现代管理力图达到的目标主体与客体、人群与个人、自然与社会、社会性与自然性的交融合一息息相通,而且也是现代人值得珍视的智慧。
上等人,有本事没脾气;中等人,有本事有脾气;下等人,本事没有脾气却不小。上等人就是具有中和之性的人,他们智能高妙,修养极深,但却清静无为,空灵若虚。他们养天地正气,法古今完人,可以领导天下群伦。
这种人古时称之为圣人帝王之才,但历史上的帝王具有这样德行的只有唐太宗、康熙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而帝王手下的文武大臣中倒有许多人有“中和淡远”的味道。
据《论语》记载:
孔子在本乡的同僚间,实实在在,特别的诚实,而且谦恭逊顺,如同一个不善言谈的人。在朝廷上却明理善辩,同下大夫说话刚毅而朴直,同上大夫说话,却和颜悦色,直言不讳。
“平淡”二字含意深远,只有光彩的内敛,才有其中和,只有百味的渗透才有其平淡。阅历了世事沧桑,方能体会到平淡的真意。真正的伟大是单纯,真正的智慧是坦诚,真正的力量是谦逊。
但中庸之道并不是没有原则立场,没有进取心和责任心,并不是随波逐流。五代时期的冯道活了七十三岁,历经唐、晋、汉、周四朝,官至宰相,位列三公。但这个自称“痴玩老子”“长乐老”的官场混子,终生没有任何利国利民的政绩,只会明哲保身。他的绝招就是卖主求荣。每当王朝更迭时,就把旧主子送去投降,再率百官迎新主子登基。像这样寡廉鲜耻、老奸巨滑的家伙是没有人敢用的。
刘基,字伯温,浙江青田人,生于元至大四年,即1311年,其家庭为一耕读传家的正统地主家庭。浙江自宋以后就成为文化教育十分发达、才杰俊秀倍出的地方,素有“千山千水千秀才”之称。
刘基的祖先原是丰沛人氏,在宋为官,后随南宋南迁,落脚浙江青田,到刘基的祖父这一代,还做过南宋的太学上舍,并且博学多智,通晓天文地理,为人正直仗义,曾经组织过反元起义。刘基出身于这样一个较有名望的家族,从小耳濡目染,树立了建功立业的大志,也造就了他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的性格。
据载,刘基才华出众,自幼就显露出来,尤其他的博闻强记,实在令人吃惊。刘基的住处附近有一家书店,他上下学经常路过。一天,他看到一本天文方面的书,随手翻阅了一遍,第二天再来读书时,竟能将前一天读过的那本天文书背诵下来。书店主人十分钦佩他,便想把那本书送给他,刘基说:“书已在我胸中矣,书本已对我无用了!”
刘基能道人所未道,言人所未言,他的老师断言他将来必成大器。在十七岁时,刘基离了府学,到括苍山的石门洞去拜师于当时的名士郑复初学习“二程”的理学。在这一期间,他更多地博览群书,尤其注意正统经史子集之外的杂家著作,医农术数、天文地理均深有心得。这样,刘基在青少年时期就已打下了极为宽厚扎实的知识功底,为他以后在政治和军事领域里驰聘纵横作好了知识上的准备。
但刘基的青年时期是十分坎坷曲折的。他于1333年考中了进士,其后被授为江西高安县丞。当时,元朝的政局动荡不安,一方面是统治者横征暴敛,醉生梦死,一方面是农民起义的烽火遍地燃起。在这种情况下,有识之士或是心怀观望,寻找时机以图起事,或是干脆投入起义军中,极少有人为元朝的统治者卖命。刘基也是这样,他虽在做一个辅佐县令的小官,但他并不是死心塌地地为元朝着想,而是十分注意收集风土人情,了解社会时事。
当然,身在元朝史籍之中,刘基也不能不例行公事,做一些应付门面的事,但他决不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而是以一个正直知识分子的良心去申张正义。后来因为不愿阿谀奉承,弃官回家,于1340年回到青田老家,做起隐士来了。
刘基的学问品才已广为人知,浙江行省又让他担任儒学副提举的官职。刘基觉得也许这一官职比较适合于自己的特点,便即到任,谁知到任一看,天下官场一片黑暗,他无法改变自己的性格,对一些不法现象仍是愤加指责,其结果当然是得罪了许多人,很多人弹劾他超越职责范围,多管闲事。于是,刘基又一次愤而辞官。
元至正十一年,即1351年前后,方国珍兄弟时降时反,占据着温州、台州、庆元等地,在海上出没无常,很难剿灭,也更加深了沿海一带百姓的灾难。元朝官吏自己无能,想起刘基是一人材,便任命他为浙东元帅府都事。他主张实行分化瓦解之策,即只拿方国珍兄弟,余者不问,此布告一出,方国珍的军心立即不稳起来。原来,方国珍多行不义,其部下多是被他胁迫,本不愿为他卖命,见了布告,就想离之而去,方国珍再次接受了招安。气人的是刘基挨了一顿训斥,说他是擅作威福,伤了朝廷爱民好仁之心。
1358年,刘基第三次辞官,又回到了青田老家。这次归隐,他为中国文学史添了一部寓言集。他借寓言的形式嘻笑怒骂,表示自己对污浊现实的愤慨和对人生的精辟见解,他给这部寓言集取名为《郁离子》,大概寓有郁愤不平而又离经叛道之意。
此时,刘基已四十多岁了,他于二十多岁中了进士,又经历了二十多年的宦海浮沉,并数度隐居,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刘基的机会终于来了。
在郭子兴死后,朱元璋的势力得到了迅猛的发展,他接受了朱升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正确建议,避开了蒙古人的锋芒,迅速壮大起来。朱元璋十分注意军队的纪律,树立了很好的威望,而且每到一处,十分重视访求当地的贤达,罗致帐下,招为己用。
占据处州以后,朱元璋访得刘基正在青田老家隐居,便派使去请。刘基虽早听说过朱元璋的名声,但毕竟缺乏了解,再加上他20年做官的坎坷经历,不愿再出山了,所以,他拒绝了朱元璋的第一次邀请。
朱元璋并未气馁,再派总制孙炎前往邀请,朱元璋备以聘礼书信,极言求贤若渴之情,再加上孙炎对朱元璋的雄才大略、鸿鹄之志的一番描述,刘基终于被感动。
于是,刘基说:“我过去曾经辞官在西湖闲住,见西北方向有异样云气,我曾说那是天子之气,十年之后应当在金陵。现在朱氏创业兴旺,又礼贤下士,应天顺人,恐怕将有大成。”就这样,刘基经过朱元璋的三次邀请,终于应聘。
刘基针对朱元璋的情况,在见到朱元璋之后,便提出了他的“时务十八策”,朱元璋听后,非常高兴,认为刘基未到军中,就已把天下大势看透,实在是不可多得之才,立即下令修建礼贤馆,奉他为上宾,并引为心腹知己。
当时,朱元璋东有张士诚,西有陈友谅,两支军队的势力都比朱元璋强大,而且想合力消灭朱元璋。因此,朱元璋的军队虽生气勃勃,但仍处在东西夹击的危险境地中,如何对付张士诚和陈友谅,便成了朱元璋的当务之急。如果能采取正确的策略,朱元璋就可能继续发展,如果弄不好,就会被张、陈两支军队吃掉。就这个问题,朱元璋虚心请教了刘基。
朱元璋说:“希望先生不要抛弃我!如果您有什么高见,请直言不讳,我一定虚心接受。”
刘基说:“明公占据了金陵,甚得地势之便,但东南有张士诚,西北有陈友谅,多次骚扰侵凌明公。如此看来,要想取得天下,当务之急,先除此二人!”
朱元璋正在考虑这一问题,却十分犯难,不知如何是好,就皱着眉头对刘基说:“这两人势力强大,怎样才能剿灭呢?”
刘基说:“抵御敌人,应当权衡缓急,用兵应该有先后,如今应先对付陈友谅,然后再收拾张士诚。”
朱元璋说:“张士诚弱小而陈友谅强大,诸将多认为应当先除弱者,翦除陈友谅的羽翼,而且先弱后强,是用兵的常法,先生何故舍弱而图强呢?”
刘基说:“如今之势,不可拘泥于兵法。张士诚只是一自守汉罢了,他胸无大志,只求自安,不愿多事,如果你集中力量攻击陈友谅,他不会乘虚攻金陵,更不敢轻举妄动。而陈友谅劫主称帝,没有一时一刻忘记金陵,且占据长江上游,可以顺流而下。他野心勃勃,企图扫荡群雄,因此他才是目前最主要的敌人。如果你集中兵力对付张士诚,陈友谅趁虚而入,明公还有退路吗?如果先灭陈友谅,则张士诚的存亡全操纵在我手里,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先灭陈,后扫张,继而西攻陕西,北上大都,天下岂不可定了吗?”
这一番话,实不亚于诸葛亮的“隆中对”,把朱元璋说出了一身汗。此后,朱元璋就按照刘基定下的这一策略,平定了天下,建立了明朝。在具体的战役中,刘基也屡立大功。刘基到朱元璋军中不到两月,陈友谅就挟持徐寿辉率大兵来攻,并联合张士诚东西夹击。当时,敌兵浩大,朱元璋势小,因此诸将意见不一,有主战的,但更多的是主逃,甚至主降。
刘基斩钉截铁地说:“先斩言降者和言逃者,才能取胜。陈友谅挟徐寿辉而来,乃是向我示威,逃无处逃,降则死无葬身之地,事到如今,只有决一死战。陈友谅虽说势力强大,但属不义之兵,士气不振,且又远行深入,疲惫不堪。而我们则是守卫疆土,将士齐心合力,以逸待劳,再多设埋伏,一定会成功。况且陈友谅骄悍有余,智计不足,正应了骄兵必败、悍兵必败的古训。由此看来,战之则必胜。”
刘基的这番话,坚定了朱元璋和诸将士的必胜信念,也确实符合当时的形势,道出了胜败的根源。
陈友谅进军初期,因其势太大,打了一些胜仗,在占领太平以后,便派人椎杀了徐寿辉,并自立为帝,国号为汉。后来深入朱元璋的防地,被刘基困住,弄得缚手缚脚,施展不开,屡吃败仗,最后退至江州。
江州临水而建,城墙多建在水中,易守难攻,朱元璋攻了数日,城墙完好如初,陈友谅以为固若金汤,便放心回去睡觉了。谁知刘基暗中测量了城墙高度,造了许多坚梯,载于船尾,趁夜黑慢慢移至水中的城墙边,军士顺利登上城头,一举攻克。
陈友谅还以为天降神兵,忙携带妻子,乘船逃往南昌。在后来的鄱阳湖大战中,刘基又多出奇计,帮助朱元璋杀败了陈友谅,并将其杀死于湖中,彻底消灭了陈友谅的大汉政权。
在奉韩林儿为小明王问题上,刘基与朱元璋等人的看法完全不同。朱元璋接受韩林儿的封爵,其目的是为了不招人注意,把元兵的矛头都指向韩林儿、陈友谅等人,他这样做,确实为自己赢得了发展的时间,但随着形势的推移,再尊奉韩林儿,就有害无利了。
1361年正月,朱元璋在金陵中书省设座,遥拜小明王,刘基独傲立不拜。朱元璋问他原因,刘基说:“韩林儿虽是韩山童之子,但自身并无建树,只是一个牧童罢了,且他姓韩不姓赵,却诡称宋裔。宋亡已久,人心不归,何必要假借前代年号?大丈夫要成就一番事业,必须摆脱别人的牵制。如果继续尊他的名号,将无以自立。”
朱元璋当时虽未表示什么,但他已深受刘基的影响。后来因救韩林儿而差点被陈友谅趁虚打败,才越加相信刘基的话。最后,朱元璋干脆杀了韩林儿,自树一帜。这在当时看来,也是一个正确的策略。
刘基在明朝的开国中立有三件大功:一是指出正确的政治方向,即摆脱韩林儿而自树一帜,以收揽人心,威服天下;二是制定了正确的战略方针,即先攻陈友谅,后灭张士诚;三是在各个战役中屡出奇计。难能可贵的是,开国以后,他能坚持自己的一贯主张,要求“以仁治天下”。
朱元璋向刘基请教如何治国治民,刘基说:“生民之道,在于宽仁。”他还仍然保持着刚正不阿的性格,对于文臣之首的李善长,他也毫不通融,不顾李善长的求情和威胁,毅然以御史中丞的身分杀死了李善长的亲信、贪污犯李彬,引起了朝野震动。后来,他敌不住李善长的陷害,干脆回家闲居。
胡唯庸因刘基曾在朱元璋面前贬评过自己,就怀恨在心,当了丞相之后,就诬陷刘基的儿子,也诬陷刘基占了有王气的坟地,刘基本来在家过着隐居的生活,下棋品茶,逍遥自乐,却忽然被传至京城,令其对证。虽然最后朱元璋还是把他护送回家,但他仍然忧愤成疾,于1375年去世,享年65岁。
俗人庸人、英雄烈士、仁人志士、圣贤俊良以至奇人逸士,前者多多而后者少少,至于奇人逸士,可谓少之又少,如凤毛麟角,只能自待其来而无处觅之,其风采百世之后仍令人思慕。